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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西汉游侠传(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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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3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59# 水的翅膀 的帖子

水翅膀不记得我是谁了,呵呵。
我几年前在自来水还有个没写完的胡扯玄幻长篇,其中就有你名字的角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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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5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岩鸽

无情公子怜禽鸟 多事阉奴吞怨尤
雪后初霁,长安城的内外一片银装素裹,雄浑壮阔之中,又凭空多出几分令人新奇的清绝妖娆。大雪刚过,天寒地冻的,外面的行人不多,不过仍然不能遮掩长安城的繁华。长安的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喧嚣吵闹,描画出一片盛世繁荣的景象。
长安城里,各种面貌服饰奇异的胡人比洛邑多了很多,也包括很多匈奴商人。他们杂处汉人之间,态度从容安闲,全然不以自己为异。胡商经营的店铺酒肆也很多,各种肤色的歌妓舞娘更是不计其数。他们带来的各种古怪物产、奇珍异宝,都让郭解和双福叹为观止,大开了眼界。而汉人经营的铜铁、丝绸布匹、珠宝玉件、金银器、织染坊、乃至柴米油盐等等的商铺也林立其间,许多都是他们在淮南国没有见过的。商铺的门前各种口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郭解和双福牵着马,踏着地上的碎琼乱玉,兴致勃勃地看着各种新鲜。
“公子你快看,那边还有个鸟肆!”双福拉着郭解的胳膊,失惊打怪地叫道。
“乡下人见识!谁没见过鸟啊?大王宫里漂亮的鹦鹉有的是,你又不是没看见过。”郭解口里鄙夷着双福,两脚却还跟着他走了过去。
这家鸟肆的门面不小,悬挂的招牌也很大,看得出来,经营应是挺红火的。鸟肆的门外左右挂着两个铁质鸟架,鸟架上各蹲着一只用来招徕客人的猎鹰。那猎鹰勾喙弯弯,圆睛怒眉,形貌煞是威猛。只是寒气凛冽,猎鹰的脚爪又都被铁链拴着,不能振翅高飞,只得瑟缩着毛羽蹲在架子上,却多了几分可怜之相。
掀开厚厚的门帘,鸟肆里笼着炉火,温暖如春。四边高高低低的鸟笼子里,满是无颜六色的各式珍禽。鸟儿的种类极多,比淮南王宫里饲养的鸟雀多了不知多少倍。它们炫耀着各色斑斓的毛羽,叽叽喳喳地吵闹着,吸引了很多行人和客商进店观看。
“咦,这么灰头土脸的鸟儿,也能卖出钱来?”双福忽然指着店角落里的一个巨大鸟笼说道。笼子里装着数十只斑鸠大小的鸟雀,正在上下跳跃,不停地欢叫着。这些鸟儿的羽毛斑驳杂乱,以灰白为主,就像穷苦人家的百衲衣一般,尽管欢蹦非常,只因貌不惊人,其他客人都没有十分留意。
“呵呵,小哥的眼睛倒尖,看到它们了。”店主见双福衣着华丽,哪里料到他竟是个奴仆?便满面春风地过来招呼着:“这些鸟儿的名字叫做岩鸽,原是长安附近的山里所产,用丝网捕获的。听小哥的口音是南边人,也难怪你不认得它。这些岩鸽是猎户昨日才送来的,原是一家显贵订购的活物,准备留作年下宴饮食用的。只是人家还没有派人来取,这几日他们又忙着别的事情,也不叫我立刻就送,我只好先养了起来。天气寒冷,我又怕它们冻死了,所以暂时安置在这里。”
“原来是给人家吃的野味啊,难怪它们长得不好看。”双福咂着舌头说道。
“可不是!小哥别看它们模样平常,这岩鸽的肉质却十分细嫩幼滑,味道鲜美着呢,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吃它。又因为它们生在深山老林之中,极难猎获,所以市面上也是极其少见的,活物就更是难得了。就是小店的这些,也要猎户找到鸟群,又蹲在冰天雪地的山林里好几天,才能网到的呢!也就是小店人脉还算广阔,才能有这些备货。小哥若是也想尝尝鲜儿,不妨买几只带回去。若想买些赏玩的鸟雀,就请到这边来看!”店主满脸含笑,不厌其烦地说道。“不是小人故意吹牛,小店里的观赏鸟雀,不论品种还是数量,在长安城那都是第一流的。但凡你能叫得出名字的鸟儿,没有在小店找不到的。那些远地的王侯贵人,也都在小店购置鸟雀,带回去饲养把玩呢!”
“唉,这鸟儿瞧着很可怜,吃了怪可惜了的,我这颗心一向很是慈悲,不忍吃它。”听到岩鸽捕获这般艰难,双福明白这价钱必然也是极贵的,不过肯定贵不过那些可供赏玩的漂亮鸟雀。他满嘴胡言地应付着,眼角却溜着正在逗弄一只八哥的郭解,盼着他能掏钱买下几只。
“小哥倒真是一副好心肠。说实在的,猎户们也都说它这鸟儿极有灵气,它不是迁徙的候鸟,但是就算把它带走千百里路之后再放了,它也能飞回自己的老家的。”店主笑着说道。“而且这鸟儿心地很是忠诚,一旦择定了伴侣,终生不再变心。其中一只若是半路死了,另一只也会悲鸣不止,一起殉情呢!”
“哎呦!这些鸟儿,可比咱们人类的男女要好得很多呢!男人么有点臭钱臭权就姬妾成群,冷落糟糠之妻;女人么只要一点点不如意,随随便便就可以离婚,抛弃了丈夫儿女,另外改嫁!”双福又在大言不惭,指手画脚地评判着。世人都知道,当今天子的生身母亲皇太后王氏,就是抛弃了还在襁褓中的年幼女儿,与前夫离异之后,才进到宫中,又千方百计得到景帝的宠爱,这才荣华富贵起来的。
“可不是呢。”店主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道:“看小哥这一身的富贵气派,将来必定也是姬妾成群,子嗣兴旺!”
小阉奴,还想姬妾成群子嗣兴旺?做梦怕都做不到!郭解“咕噜”一声吞下了笑,插口说道:“这些鸟儿走千百里路远,也能自己找回家?”他听了店主人的这些话,倒忽然来了兴趣,又接着说道:“那么把它们带走三两千里路,可又会如何?”
“这个么,小人倒是不知详细,只是听熟识的猎户们偶然说那么一嘴罢了。”店主笑着回答道。
郭解走到大鸟笼子跟前,弯下身子,细细观察着这些岩鸽。确如双福所说,这些鸟儿其貌不扬,并不鲜艳明丽,引人注目,叫声也不怎样悦耳动听。但是细细看来,它们却丰胸秀颈,圆头薄喙,双翅的毛羽丰满修长,脚爪灵巧,显得十分机敏可爱。它们颈部的细小如鳞的青灰羽毛,在室内炉火灯光的映射下,竟闪着熠熠的银光。一对圆圆的小眼睛,顾盼之间,也透着许多的灵性和聪明。
“岩鸽能在千里之外找回自己的家?”郭解心里默默想着。“那么用它们长途送信,岂不是会节省下很多时间?只是这鸟儿个头太小,竹简是肯定带不动的。就是布帛,也只好系上一小条,写几个字而已,用在急事通传上,或许可行。只不知这千里归家的特性究竟是不是真的,还不能确定,需要驯养一段时日,看看情况再说。”
郭解略略想了一会儿,便对店主说道:“你把这些岩鸽,挑个头大的,身体强健欢跃的,配好雌雄,送五对去淮南王府。到那里,你就去找管事的白叔禽结账,和他说是我郭解买下的,叫他好好照顾,不要冻坏了。”双福听了大是欢喜,赶紧催促着店主快办。那店主听说是淮南王府所购,哪里还敢怠慢?
出了鸟肆,又闲逛了半晌,两个人都饿了。郭解带着双福,进了一家大宛人开的酒肆,两人饱餐了一顿塞外羊肉,又逛了一会,便回了王府。白叔禽迎着,说鸟肆的店主早已把岩鸽送了来了。
“公子,咱们买来的那些鸟儿打算怎么吃?盐渍油炸了还是剁了小块炖汤?公子告诉我,我好去厨房和他们交代去!”一进房门,双福便心急火燎地问着郭解。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货!给你一坨鸟屎,你吃不吃?”郭解拍了双福一顿脑门。双福缩着脖子,正不敢继续言语呢,却好白叔禽走了进来,也要打听此事。
郭解笑道:“这些鸟儿不能吃,还要劳烦白大人好生替我养着呢。”
“这鸟儿又不好看,公子养它何用?”白叔禽有些意外,便问道。双福也很是惊讶不解,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的主人。
“我自有用处。你且叫人选一些废旧无用的木板,打造五个鸟屋,宽高各要二尺,留个圆洞做出口。鸟屋不必太精致,也不要刷漆,不能有异味,这是顶要紧的。鸟屋造好以后,就把那些鸟儿成对地安排进去,厚厚地垫上一层麦草,住着宽敞舒适才好。再找一间暖和的屋子,安放这些鸟屋。鸟儿的食水要专门派人料理,每日一定要勤换,粪便也要每日清理干净。”
白叔禽答应了下来,却不知郭解要养这些鸟儿作何用处,只好依着他的吩咐,打发了人去安排。眼看到嘴的美味忽然又飞走了,双福显然很是失望,他的脸越拉越长,最后成了一根苦瓜。双福用衣袖擦了一把眼睛,还用力挤了一挤,折腾了一会,却始终没有挤出一颗伤心的眼泪出来,最后也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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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7 06:3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上。
妃子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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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7 06:4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从文学艺术的角度,还是从读者的喜欢角度,都具备优秀小说作品所具备的特质,比起所谓的点击过万回贴过千的电梯贴来应该让后者汗颜。
这是我推荐精华的理由,所以我推荐精华。
请其他版主和老大抽空也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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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0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先读了前两章,情节起伏,故事中的人名似乎也不是凭空杜撰,真实感很强。妃子一定是具备深厚历史知识。先问候,有时间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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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5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再遇卫青

一呼拳脚衷肠里 再会英雄美酒中
他们今天逛的是城中四市。汉朝长安的商业十分发达,是当时国内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官府共设立规范起来的九市,安置来自各国各地的商人,也便于集中进行物资交流和商区财税治安的管理。九市之中,在长安城中有东南西北四市,另有五市散布在城郊。第二天,天气依然晴朗,也没有昨日那么冷了。郭解和双福骑马出了城,来到上林苑附近的另一处比较大的集市。
正在市上逛着,郭解忽觉身后有风声猛地袭来。郭解自幼便由赵易扎下武功根基,在淮南王府又得到许多知名武师的指导,每日勤加习练,又在军营度过许多时日,耳目手脚的反应能力早已训练了出来。郭解习艺在身,自然临危不乱。他不慌不忙,微微将身体一屈,双手一上一下,向后面的风声来处就是一抓。身后那人没有料到郭解的反应如此迅捷,竟不及躲避,左手却已被郭解抓到,并牢牢控制。郭解的另一只手却抓了个空,他也没有回身,却就势将这手扣向来袭之人。郭解的拳风呼呼带响,极为凌厉,来人微微愣了一下,好胜之心也是大起,他右手一格,挡回了郭解的拳头,这手的五指立时分开,又变作五爪,击向郭解抓住他的那只手。这一爪力道奇大,郭解吃了背面不能眼看的亏,竟被他一击得手。郭解刚缩回受痛的手,身后的五爪却又变作拳头,拳风又呼呼袭来。
郭解此时两手全空,他向前纵身踏步,躲过这一击,反手就要拔剑回刺。这时却听身后的拳风忽然止住,一个声音哈哈大笑,说道:“郭兄弟,果然好身手!惜时黄河岸边一曲,令在下一直念念不忘于心,不想今日有缘重见!郭兄弟的武功竟也是如此高妙,在下鲁莽了,还请兄弟恕我一恕!”
郭解闻言,急忙纵身回头,一看,那人玉树临风,满面含笑,却是那日在黄河岸边结识的卫青。刚才自己过于小心,竟把卫青伸手打招呼的举动,当作敌人的突袭了。
“原来是卫兄!方才倒是小弟唐突了。卫兄何时也来了长安?”他乡遇见熟人,郭解也很高兴。卫青却是一身戎装,六品武弁的打扮,后面还跟着一匹高头大马。郭解看了一眼,那马身材高大,四蹄修长,神色俊逸,大约是禁军中的最出色的战马,便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卫青笑道:“我本就是在长安担些差役的。前日休假几天,被外甥缠着,带着他去洛邑游历一回,却巧结识了郭兄弟。”
“令甥去病小兄弟,现在可好?”郭解问道。
“他哪有什么不好?只是被他姨父姨母关在家里读书习武,不得出来闲逛浑玩罢了!”卫青笑道。
卫青的身旁,另有一个穿戴相同之人与他同行,郭解也不免举手问候。那人名叫公孙贺,和卫青一样,同是上林苑建章宫的羽林郎。他们平时本就十分要好,今日也刚好一起下值回来。公孙贺年龄只比卫青略长一些,不过二十五六岁,却留了两撇漆黑的胡须,说话之时须眉俱动,倒颇显几分慷慨张扬的英雄豪迈之色,和卫青的蕴藉风流的美少年形象恰恰截然相反,相映成趣。通报了姓名,郭解与公孙贺不免互相见礼问好。
卫青见了郭解很高兴,他一意做东,把郭解和公孙贺拉到一个酒肆里,一面又对公孙贺讲了与郭解相识的经过。郭解恰恰也正有此意,便一口应允,毫不推脱。卫青见他行事痛快,没有丝毫做作忸怩,更是喜欢。酒肆中已经坐着几个羽林郎打扮的人,他们和卫青公孙贺打着招呼,看来都很熟悉,应当是一处共事的人。
三人找了一处略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酒菜,把酒言欢。外人在前,双福只好守着规矩,和卫青公孙贺的小厮一起,站在一边侍立。望着满桌的好酒好肉,双福的肚子不停地抗议着,却也不敢开口。
“郭兄弟,你少年远游,自然是才高志远。只是你令尊令堂大人如何放心得下?”卫青问道。
“小弟幼时家遭奇变,父母都已亡故多年了。”郭解摇摇头说道。
“我们三人竟然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看来正是同病相怜。来来来,干了这盏酒!”公孙贺率先喝干了盏里的酒,又说道:“我可是真正的孑然一身,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不像卫青的家里那样热闹。”
郭解笑着说道:“小弟也是孤身一人,举目伶仃,和公孙兄也是一般无二。”二人互相碰了碰酒盏,对视一笑,喝了下去。卫青也要去碰,却被公孙贺一把推了回去。
卫青笑道:“我虽比你们多了一兄三姐,他们却都已经成家,各立门户了。如今我也是形单影只,公孙大哥却也要把我推之门外。可怜啊,倒叫我找谁说理去!”
公孙贺笑道:“你的兄长倒也罢了,只是你那姐姐世人谁能及得?你早晚也是要飞黄腾达的,到时见了我们这班穷兄弟必然两眼一抹,假装不认识。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撇得干净,无干无系的,日后也不会徒生怨望!”公孙贺抹了一把脸笑道。
卫青的姐姐,莫非是嫁给了王族公侯,又或者是朝廷中的重臣?郭解暗暗猜测,却也没有细问。
卫青笑道:“公孙兄酒没喝下多少,废话倒是如此之多,却还要出口伤人。这盏罚酒,你是推脱不掉的!”说完,卫青便端着酒盏向公孙贺的嘴里倒去。
郭解已有了些酒意,听到公孙贺谈论卫青的兄姐,便想起阿兼来了。他咽了一口酒,说道:“其实兄弟我也还有个小妹,只是那年奇祸突来,小妹就此失踪,至今存亡未卜。多年以来,小弟一直都相信她还活着,只是人海茫茫,不知该去哪里找她!”
卫青和公孙贺都是热心肠,听了郭解的话,忙说道:“令妹叫什么名字?我们同事的兄弟不少,很多来自长安以外的大汉各地,也有淮南国那边的人,说不定能打探得到一些消息。”
“她叫——”郭解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尊重阿兼自己的意愿,让她姓田为好,顿了顿便说道:“她叫田兼,姓田。”
“这也没有什么。”卫青见郭解的言语有些钝迟,以为他是羞于提及自己和妹妹的异姓问题,便笑道:“我和家兄家姐们,也是同母异父的。”
“郭兄弟总是提到家遭奇祸,但不知究竟是什么祸事,令你父母双亡、兄妹失散?”公孙贺问道。
郭解听了,眼圈一红,摆了摆手。卫青和公孙贺见他难过起来,也就没有继续再问,另找别的话由去说了。席间郭解说起行程中的许多见闻,卫青和公孙贺却都是在长安长大的,自然没有这些经历,便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各处地方的官府和百姓纷纷为抗击匈奴做着准备,各家蓄养战马,而轵县的郊外,官民更是积极备战、训练防卫时,二人都激动了起来。
“我大汉的庶民百姓们都有这样的志向胆识,匈奴人还有什么可怕?我等身为武弁,却只能每日闲坐在这里饮酒吃饭,还不如一介庶民!真叫人郁闷!“公孙贺一拍案几,大声叫道。
酒肆里的羽林郎都听见了公孙贺的叫声,纷纷扭头望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插言,几乎都是希望早日和匈奴开战的言语。
“陛下早就说过,要攻打匈奴,却至今还是不肯付诸行动!”卫青不似公孙贺那般张扬,他握紧了酒盏,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就盼着这一天早早到来!到时我第一个报名参战杀敌,将来立功封侯,也好叫子孙面上有光!那些承袭的列侯趾高气扬的模样,老子十分看不惯!他们不就是有个好祖宗么?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靠自己本事立功封侯的!”公孙贺忿忿地说道。
“如今不仅不打仗,前年还又送了一位公主去匈奴和亲!咱们大汉竟如此软弱可欺,竟要靠女子来维系平安。我们这些五尺男儿,如今颜面何在?朝廷养着我们又有何用处!”一个羽林郎拍着案子,插口说道。
“卫青,你陛见的机会那么多,倒是说句话,把我们武将心里的话,也说给陛下去听!”四座的羽林郎们都放下了酒盏,纷纷附和着说道。
“陛下也有许多的为难之处,朝中大臣们多半反对打仗,他们的掣肘也不易立时解决,想来作战准备还不够充分。日后我大汉和匈奴必有一战,公孙兄,诸位兄弟,咱们不必急于一时。有志男儿,封侯不在早晚!”卫青说道。
“那些重臣们权势已然在手,他们每日只想着争权夺势,如何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哪里还肯顾及社稷安危、百姓的疾苦?”公孙贺又喝下一盏酒,直着脖子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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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5 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劫持

酒肆中宵逢突变 群雄奔马救骑郎
“我们无权无财,不需要保全什么。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咱们武将愿意去抛头洒血,和匈奴人打仗了!”一个羽林郎说道。
“正是如此,还有那些庶民百姓!”公孙贺说道。
“当真要与匈奴作战之时,二位可不要忘记了还有小弟,一定要带上我一起去!”郭解插嘴说道。
“好!郭兄弟身手如此之好,不去建功立业,委实可惜!”卫青重重拍了一下郭解的肩头。
三人十分投契,在酒家里相谈甚欢,一直踞坐到深夜。四下的羽林郎们渐次散归了大半,他们三人兴致依旧极高,全没有回家之意。这时,卫青了起身,踉踉跄跄地出门小解。郭解和公孙贺都已喝得脸红脖子粗了,也不去管他,仍旧继续对饮。
郭解从没喝过这么多的酒。在淮南王宫时,李非对郭解的饮食起居异常照顾,唯独不曾给过他酒喝,郭解也没有想过去要。只有在过年过节,或者大王和王后的生辰宴饮时,郭解才喝过几次酒,也往往就给他倒个三杯两盏,意思一下而已,从未喝醉过。像今天的这番痛饮,郭解还是第一次。
“呃——公孙大哥,今日看来,你果然是个英雄人物,与我一见如故。等兄弟我找到妹妹,一定把她嫁给你!呃,或者嫁给卫青大哥,呃,也行!”郭解举着酒盏,大着舌头说道。他眼神迷乱,也分不清眼前坐着的,到底是公孙贺还是卫青了。
“哈哈哈!看郭兄弟这表人才,令妹的尊范怕是非同一般哪!愚兄有些不敢领受,只怕日后新妇敬酒,吓坏了众位同僚!”公孙贺也有了不少酒意,信口胡说道。
“你——!你竟敢如此非议我妹妹!我妹妹生得可比你美貌许多!不信,呃,把你妹妹带出来,和她比比!”郭解怒气冲冲地说道,也忘了公孙贺根本没有姐妹。
“也好,比就比,明日咱们就比!谁又怕着谁来?想你令妹的容貌,也比不过卫青的三位姐姐!”公孙贺哪里容得郭解的叫板?他立刻收下了战书。
“卫青的姐姐们,无非都是女子,又有什么出奇之处?我们淮南国的好女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郭解摆了摆手,不屑地说道。
“你小小的淮南国算得了什么!满大汉的疆土,都找不出一个女子,能比卫青的姐姐更美!若不是认识卫青时,他的姐姐们全都已经出嫁,老子一定娶她一个回家!”公孙贺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这时,忽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急道:“二位,不好了,我们卫郎被一辆马车劫走了!”
“什么?!”二人见是卫青的跟班小厮,名叫悉奴的来报信,都吃了一惊,酒也一下子醒了一半,忙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小的不知道啊!卫郎正在小解,忽然来了几个人,他们手里拿着个东西,捂住我们卫郎的嘴,然后他就倒下了。卫郎随后被那些人抬到一辆马车上,他们就跑了!”悉奴急得哭了起来,一面连比带划地说道:“看他们穿的衣服,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人!”
“混账,这里是上林苑,半夜三更的,哪里出来的宫里人?若是宫里人出来找卫青,又怎会给他下迷药?”公孙贺骂道。
“小的真不知道啊,公孙郎快点救救我们卫郎吧!”悉奴一面哭,一面跺着脚说道。
公孙贺抓起腰刀,一脚踢翻案几,抬腿就走,一面招呼着酒肆里还剩下的几个同僚:“兄弟们,卫青被人劫走了!大伙儿快点跟上我,一起出去救他!”郭解也拿起长剑,紧紧地跟着公孙贺,出了酒肆的门。一阵寒风吹来,他们的酒意又醒了一些。
“马车是往东边跑的!”悉奴跟着跑出来,指着路说道。
五六个人迅速跨上马背,沿着路向东边疾追而去。急促的马蹄声在深夜中突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却没有人敢出来看一眼发生了什么事情。跑了约么三四里路,前面果然听到马车行驶的声音。公孙贺和郭解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马臀,加速追去。不一时,就看到了还在狂奔的那辆马车。
“毛贼们,快点放下卫青!不然老子叫你们碎尸万段!”公孙贺抽出佩刀,挥舞着大喊,马车却反而加速奔跑了起来。公孙贺勃然大怒,他拍马赶上车尾,右手重重一挥,一刀劈上了车架子。
“公孙大哥,小心些,别误伤了卫青大哥!”郭解也已拍马赶到了近前,张口喊道。
车里跳下来三四个人,拿着刀向追来的众人挥去。公孙贺的刀被嵌在马车的木架子上,一时竟拔不下来,他自己的马又被那马车拖着迎着敌人奔跑,眼看兵器砍倒眼前,公孙贺却没想到要松开握刀的手去避这一击。他正急得哇哇大叫,千钧一发之刻,忽见郭解横穿一剑,震开迎面砍来的大刀,电光火石之中接着又是又是重重一剑,那人吃不起这样的大力,一跤坐在地上,郭解的剑势极快,一弯身,剑锋顺势划过他的颈项,那人已是满身鲜血,倒在了地上。
“若是带了新铸的宝剑出来,杀他也不必费这么多力气,真是可惜!”郭解想着。他拨马转身,居高临下,挥剑一个下劈,转眼又杀了一个人。这时马车跑得慢了下来,公孙贺的刀也拔了出来。他怒气冲天,手起刀落,将自己身边的一人砍翻了在地。红着眼睛的公孙贺再次举刀,那剩下的最后一个人胆寒至极,他倒退几步,却碰到了到车辕边上,已是无路可退,忽然开口说道:“你敢杀大长公主的人,可是不想活了?!”公孙贺闻言愣了一下,手里的刀高举着,却再也砍不下来,其他追来的羽林郎也都愣住了。郭解却不由分说,纵马上前,一剑劈死了这人。其他羽林郎也管不得许多,纷纷控制住马车,七手八脚地爬了上来,把车夫推下车去,又把捆得像粽子一般的卫青拖了出来。
自从当年郭解袭杀黑衣人,救下刘陵起,这还是他第二次杀人,而且连杀三个。当年他还年幼,只想着去救刘陵,完全不知惧怕,今天却是仗着一股酒劲撑着。等人都杀完了,他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大长公主是谁,他并不知道,刘安也没跟他说起过皇室的成员关系。依刚才公孙贺和诸羽林郎的神色看来,恐怕这位公主是个大有权势之人。临行时刘安特别嘱咐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结交权贵,自己如今却为了新交的一个小武官朋友,得罪了如此显贵的人物,今后若是因此惹来麻烦上身,可如何去向淮南王交代?
郭解骑在马上还在怔怔地发呆,公孙贺却推了他一把,叫道:“郭兄弟,快跟我走啊!留在这里,你是要等死吗?”
一群人骑着马簇拥着卫青,又飞奔而去,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下只留着四具还在冒血的尸体,一切又归于寂静。不一会,他们就把卫青送到了他在附近的住所。卫青清醒了过来,道谢之后,其他羽林郎都告辞散去,回了各自的家。公孙贺的家却在长安城里,如此深夜,城门早就关了,只得留了下来,郭解也是不能进城回府,便也留在卫青的家里。
“卫青,劫持你的人,果然是大长公主的手下吗?”待众人散后,公孙贺忧心忡忡地问道。
卫青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是要将我带到僻静之处杀死!我也想不到,大长公主为了泄愤,竟会做出如此的行径来。大长公主权势熏天,而且骄横跋扈,一向是睚眦必报的。如今为了救我一命,公孙大哥和郭兄弟必定身处险境,只怕日后也要遭受暗算。卫青感念之余,竟也无两全的办法可想!”
“想不出办法,就不想!”公孙贺说道:“反正该救的人也救了,该杀的人也杀了!那个老太婆想怎么处置我,随她的便!”
“郭兄弟,你无辜被牵连进来,卫青甚是愧疚。反正郭兄弟也是才来京城,这里也没有人认得你,就请速速离开长安,回到家乡去藏身吧,如此也少了一个人被株连!”卫青说道。
“请问二位兄长,这大长公主究竟是何等人物?何以要劫杀卫兄?”郭解听了一会他两人的言谈,不得要领,便开口问道。
“郭兄弟才来长安,难怪不知。这馆陶大长公主,乃是窦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先帝孝景皇帝的亲姐姐,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姑母,也是陛下的岳母!大长公主的独生女儿,就是当今的陈皇后!”
郭解明白了一些,便点了点头。公孙贺又说道:“我这位卫青兄弟可也不是寻常人,他的第三位姐姐却是皇帝陛下的内宠。陛下十分宠爱卫夫人,把皇后冷落在了一边。如今卫夫人又有了身孕,想来是皇后的母亲大长公主气不过,又不敢拿卫夫人出气,只好悄悄劫持了卫青兄弟,想在暗地里杀掉他泄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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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阴谋反击

奇祸原来起宫掖 良谋一现在城门
郭解这下都明白了。只是想不到皇宫里的争宠内斗,却比淮南王宫里更加残忍惨烈。淮南国是荼王后独占春枝,陈美人被践踏如泥,受尽世人的冷眼凉薄;而皇宫里却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卫夫人圣眷优渥,陈皇后只剩了个空架子。掖庭风云诡谲,世事变幻之奇,莫过于此了。只是荼王后终究没有去要了陈美人母子的性命,比起大长公主来说,自然是要仁慈许多。不过,倘若王后失宠,陈美人翻身,那接下来的变化倒也是难说得很。
当年,孝景皇帝在位时,他的母亲窦太后钟爱独女馆陶公主刘嫖,景帝仁孝,也对这个姐姐宽容几分。因此这位公主的权势和资产都极为庞大,就连皇宫中的内务也要插手。如此刘嫖也不知足,一心想使她的爱女陈阿娇成为日后的皇后,便打上当时的太子刘荣的主意。谁知刘荣的母亲栗夫人眼眶极高,对馆陶公主平日的所为也深怀不满,竟一口拒绝了她的联婚提议。
馆陶公主当时羞怒交加,却好宫里有个不大受宠的美人王娡刻意巴结她,心里一时痛快,就把女儿许配了王美人的儿子刘彘。那时刘彘年方六岁,而陈阿娇已经芳龄十五了。此后,刘嫖借用时常在宫中走动的机会,不时向太后和景帝安插谗言,诋毁栗夫人母子,夸赞王美人及刘彘,终于使栗夫人做皇后的美梦破灭了。而这皇后的宝座,和她儿子刘荣的太子之位,都一起转到王美人母子的身上了,刘彘更是被景帝更名为刘彻。
景帝驾崩、刘彻继位之后才十五岁,并未亲政,他的祖母太皇太后窦氏掌着实权。馆陶公主和阿娇母女俩骄矜异常,又借势在宫中翻云覆雨,还仗着拥立刘彻的功劳,竟百般压制太后王娡和新帝刘彻。有太皇太后在,她们母子敢怒不敢言。太皇太后一旦仙逝,刘嫖母女俩蓦地失去了靠山,翻了身的刘彻便再也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新帝一旦亲政,便公然冷落皇后,移爱内宠,以作昔日受她们钳制的报复。
这个刘彻就是我们熟知的汉孝武皇帝,不过在文中我们还不能叫他为汉武帝,只能称之为皇帝陛下,因为他还健在,他的子孙还没有继位,也没人给他定“武”这个谥号。
而卫青和他的姐姐卫子夫,却曾经都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平阳公主刘娉家的奴婢,卫青是个骑奴,卫子夫则是歌妓。皇帝刘彻在一次狩猎途中,途径姐姐府上休息,在宴饮之中,对献歌的卫子夫一见倾心,于是把她带回宫中,大加恩宠。不久卫子夫生了长女刘妍公主,立刻便被册封为夫人,卫家一门也由此平地青云,不但脱离了奴婢身份,卫青也被安置到了上林苑的建章宫做了羽林郎。如今卫夫人再次怀了身孕,始终没有生育过的皇后陈阿娇不免又气又怒,妒恨异常,在宫里大哭大吵,闹得鸡犬不宁。皇帝当然不去理睬她的心情,心疼女儿的刘嫖终于按耐不住,便拿卫青下手出气了。
卫子夫,一个奴婢出身的歌妓,竟能夺走身系名门的皇后的所有宠爱,馆陶公主的不平和怨恨也就可想而知。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始末,郭解静静地想了一想,说道:“这件事情只怕还没有完,如果卫兄忍气吞声的话,肯定还会有下一次的杀机。不过,劫持的事情只怕不会再干,我们不知她还会使用什么法子,倒是防不胜防。”
“她是大长公主,想杀死我们,可比捏死个蚂蚁都还容易!我们只是个小小的羽林郎,不忍气吞声,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如法炮制,去劫持大长公主或者皇后不成?”公孙贺说道。卫青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言语。
“事情是因卫夫人而起的,自然还要卫夫人去了结。”郭解在心里盘算了几下,如此说道。馆陶公主已经是得罪了,板上钉钉,无法可解。如果惧祸,就此逃回到淮南国的话,不仅前功尽弃,再不能回返长安,而且见了刘安也无法交差,刘安那时必会认定自己怯懦无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想不到卫青竟也与宫掖大有瓜葛,这倒是个意外的好消息,倒不如借着这次帮忙解救他的机会,牢牢把住卫青这棵未来的大树。想要卫青日后成为可以借力的大树,那么现在就不能叫他被风摧折,郭解想到。
郭解思前想后了一番,分析利弊之后,便打定了主意。又想了一想,确认自己的言谈自始至终并无疏漏破绽之处,便开口说道:“兄弟方才听公孙大哥所说,卫夫人一定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了。爱屋及乌,那么卫夫人的所爱,一定也是皇帝陛下的所爱。卫夫人定然心疼弟弟,皇帝陛下则势必亦然。”
“那一定是如此的。”公孙贺说道:“倘若我有卫青这样的小舅子,一定也会十分疼爱他的!”
卫青踢了公孙贺一脚,公孙贺一笑,又忙着继续听郭解下面的话。
“明日一早,城门刚开时,卫兄就请急急入城,进到宫中,找到姐姐大哭一场。你就说在上林苑活不下去了,要在宫里躲避几天,以免杀身之祸。言辞也不妨夸张几句,就说你昨夜不敢回家,是冒着寒风躲在雪地里藏了一夜的,险些儿冻死在那里。皇帝陛下听到此事,一定会细问究竟,卫兄再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到那时,小弟相信,一切自会有陛下做主,不单卫兄定可永免后患,公孙兄亦可高枕无忧,无须时刻担心会被大长公主寻仇了。就是小弟我,也不必仓仓皇皇地逃回故里,被乡亲父老知道了耻笑。”
“嗬!瞧不出哇,郭兄弟年纪轻轻,竟能洞悉这么多的事情,我竟没有想到!”公孙贺听了郭解的话,大大高兴起来,竖起拇指不住地夸赞他。卫青也深深知道,除此之外,恐怕再无什么好的办法可行,便也点了点头。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得踏实。第二天一早,天还不亮,卫青便嘱咐了公孙贺为自己告假,和郭解主仆早早赶到了城门口等候。公孙贺依旧还去建章宫当值。依着郭解的主意,临出门时卫青又把衣服撕裂几处,抓些泥土雪片抹在脸上身上,再把把自己的发髻搓得稀烂。直到卫青的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一塌糊涂,郭解这才点头,却又用力在卫青的脸上打了一拳。郭解把他流出的鼻血抹了一脸,和那些泥土搅在一起,卫青的脸愈发不成模样,再也看不出原先的英俊来了。待城门一开,卫青便打马直奔皇宫,郭解和双福也回到了淮南王府的处所。
郭解回到住处,郭解又一次提笔给刘安写信。上一次的书信发出没几天,计算快马时日,怕是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还不到。卫青和公孙贺是郭解在长安的第一次交友,心中自然格外看重,而且自己心底也有喜爱倾慕之心。他二人与自己交往不深,却肯倾心相托,显然情谊非浅。倒是自己,对他二人却隐瞒了许多事情。郭解犹豫了一会,思来想去,毕竟是淮南王抚养了自己一场,恩遇非常;而卫青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亲疏之别,显而易见。怀恩之心到底占了上风,郭解终于提起笔来,将与卫青的结识经过,以及昨夜之事的前因后果、自己在其中的所说所为,详细写了下来。郭解顿了顿笔,想那些购置来的岩鸽用途未卜,试验也不知能不能成,也就搁置在了一边,不再写入。郭解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若今后要与卫青等人长久交往,自己便不能再在王府居住,否则时日一久,必会露出破绽。信函往返日久,自己等不到刘安的指示,只能书明理由,先斩后奏了。写好书信,郭解将竹简放入囊袋密封起来,又叫白叔禽打发了一个仆役飞马传书。
接下来的几日郭解都没出门,一直躲在王府里,每日只是练拳习剑读书,打发着无聊的日子。闲暇时候,郭解便待在鸟房,饲喂逗弄那些岩鸽,仔细观察它们的习性。王府里的人都是婢仆,郭解也没有朝中或是内宫的熟人,他打听不到卫青的后事进展。卫青也不知道郭解的住处,有了消息自然也无法知会他。
不多时日,白叔禽为郭解赁下的民居收拾好了,郭解带了一些书籍,连同那些岩鸽一起搬了过去。他没有接受白叔禽安排过来的四个小黄门——有一个阉奴双福已经够扎眼的了——只是在外面招募了两个男仆,为他料理饮食、打扫等内务,就便照顾那些岩鸽。此后,若非特别重要的事,郭解都尽量避开与王府的接触,白叔禽也只是每月一次,寻个无人的时机,暗地里给他送些应用的钱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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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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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9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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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1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风情美男

寒家公子青茅酒 歧路王孙金弹丸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郭解觉得卫青事件的风声也应该过去了,便每日打发双福去城外,到上林苑去寻找公孙贺。这日,双福终于找到了他,并在他下值的时候把他带了回来。
“郭兄弟,大好的消息!”公孙贺旋风般卷了进来,还没等郭解开口寒暄,便嚷道。
“公孙兄别来无恙?快这边来请!”郭解含笑见了礼,又说道:“双福,去市上打最上好的酒来,多安排菜肴!”吩咐完毕,便将公孙贺让到了书房。
为了深交卫青,郭解一意低调,所赁的新居更是力避宽大奢华,不带任何出奇之处,以免使人生疑。除去仆役所居和厨房以及安置岩鸽的房屋,郭解只留了一间厢房,兼作书房和会客室。书房的四周布置装饰,也都是草草至极,勉强可用而已。
“郭兄弟的下处,倒很是清雅!”公孙贺坐了下来,四面一望,便如此说道,却把个“寒素”二字硬吞了回去。
“不瞒公孙兄,长安米珠薪桂,兄弟家境也不宽裕,盘缠有限,有这样的住处,已是望外之喜了。还请兄长不要笑话!”郭解笑道。
“岂敢笑话!我若是有钱,倒情愿送些与郭兄弟盘缠。只是当差的这点微薄俸禄,还不够哥哥我喝酒的,自己也时常捉禁见肘,家中又有管束,对兄弟你更是爱莫能助了!”公孙贺笑道。
郭解闻言哈哈大笑,却又问道:“前日闻听,公孙大哥并无父母兄弟姐妹,却哪里来的管束?兄弟明白了,一定是大哥至爱尊阃,甘受她的辖制了!”
公孙贺摆摆手笑道:“哥哥与你一样并未成婚,哪里有什么尊阃贱阃?只是堂上还有老祖父健在,有时候不得不顾及他老人家而已。”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郭解略略问候了一下公孙贺的祖父,便将话题引到卫青的身上:“这些日子,大长公主没有再找公孙兄的麻烦吗?卫青大哥却又如何?兄弟这阵子也不敢出门,又找不到二位兄长,心中着实记挂!”
“正是呢,瞧我这脑子,刚进门就想把这事告诉郭兄弟的,转眼却又忘了!”公孙贺一拍脑门,笑道:“前日卫青打发人给我送出信来,知会了内宫中的消息。他这番竟是否极泰来呢!卫青进宫的时候,陛下和卫夫人刚好才睡醒起来,还没上朝呢。”公孙贺说得口沫横飞:“陛下看见了卫青的狼狈模样,又听了他的的哭诉,便当场大怒,当着他和卫夫人的面,把陈皇后叫来申斥羞辱了一番。这还不算,陛下又亲口御封,升卫青做了建章监,统领上林苑建章宫的所有羽林军。之后却还把他留在宫中居住多日,赏赐无数,极尽厚遇。那大长公主和陈皇后敢怒不敢言,从此悄无声息,也没寻哥哥我什么麻烦!哈哈哈,当真痛快至极!我当时就要把这好消息告诉郭兄弟你,只是苦于找不到你的家!”
“这等实在是太好不过了!”郭解击掌笑道:“我们从此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祸从天降!”
“正是正是!这酒怎么还没买来?”公孙贺叫道。
“你先别急着想吃喝,只怕你近期还有其他的祸端临头,兄弟我还替公孙大哥担着忧呢!”郭解脸色一板,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祸端?兄弟快告诉我!”公孙贺果然中计,急忙问道。
“小弟是想着,卫大哥如今升迁做了羽林军首领,从今往后,只怕时时要骑在公孙兄的头上大作威福,如此则大大的不妙,兄弟我着实替公孙兄捏了一把冷汗哪!”郭解笑道。
“他敢如此,看我不把他的牙齿打掉!”公孙贺哈哈大笑,又道:“卫青这番得了不少陛下的赏赐,俸禄也涨了几倍,等他出宫就职,咱们的酒钱以后便有了着落!”
*注:此时其实建章宫还没有兴建,卫青的建章监,实际是督办建章宫修造的官员。而西汉武帝后期,李广之孙李陵担任的建章监,才是文中所说的羽林军头目。二者本非一样性质,而一个公务员性质包工头子,与文中所要树立的卫青形象却大为不谐。为了使文章上下衔接顺畅,笔者便稍作疏通,将两种建章监归一,还望读者不要见怪,给予理解。
这时酒菜都已齐备,二人不免据案大嚼,把酒言欢。郭解是刻意结交,而公孙贺胸中城府也不很深,互相大是投机。二人自然欢洽异常,一直痛饮到深夜,公孙贺方才醉归。郭解已是醉得口齿不清,不能走路,双福便擅自做主,派了一个仆役帮着公孙贺的小厮扶他上了马,一直把他送到家里。
警报解除,郭解终于又可以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了。只是时机并不总会那么凑巧,接下来的数日里,郭解虽然时时留心,却都没有结识到什么有用的人物,更不要说权贵了。
这日,郭解正在街上遛马闲逛,忽听身后一片嘈杂喧嚷。郭解回头一看,却是一群半大孩童飞跑着过来。这些孩童都是贫苦人家穿戴,一面呼呼跑着,一面不时回头张望,脸上却都露着兴奋和期待之色。郭解向这些贫家孩子身后一望,却见他们身后数十步远处,七八个人骑着马正向这边飞奔而来。马很快追了上来,孩童们一边奔跑着,一边向两侧躲闪,让出中间的马道。待那些马匹疾驰而过,孩童们又跟在马后,急急追了上去。
原来不是抓贼,这又是什么状况?郭解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好奇,也拍马跟了上去。
奔马中的一人选了城中一个空旷无人之处缓缓住了马,其他几骑也都停了下来,分散在他四周十多步远,围成一个圆圈,看起来都是是随从家奴的模样。那群孩子一个个也气喘吁吁地赶了来,在随从们的马匹四周各自选好位置站定,眼睛却全都盯着在中央立马的主人。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勾当?郭解更加疑惑了。
那在圆圈中央立马的主人,不过二十多岁,身披一件玄色貂裘,华贵无比。他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皮肤细白,容貌之俊美,竟也不在卫青之下。美少年头上戴着一顶赤金冠子,一支通透无瑕的羊脂玉簪固定其间,金冠正中还镶嵌着一颗拇指肚大的明珠。他身上的锦衣鲜明华丽,腰间佩戴的金玉饰物不下十数,无不质地纯正,做工精美。饰物中间,还挂着一口宝剑,剑锋看不出如何锐利,只是外面的剑鞘上竟嵌着几颗硕大的红绿宝石
郭解暗暗称奇,心中对着美少年好感顿生,不禁大为向往。郭解不舍离去,也好奇他们的作为,便和双福一起,立马在圈子之外观看下文。那个俊美少年因见随从都站好了位置,一扬手,取出一个弹弓,接着伸手向囊袋中摸寻弹丸。
“那弹弓是纯金的!”双福大惊小怪地说道。
“用你说,我自己不会看?”郭解说道。淮南国气候温暖,物产丰饶,王宫里金器很多,但刘安并未奢靡到用黄金来打造弹弓这样的玩具。这美少年是谁家子弟,竟如此排场阔气?想必是父母对他十分溺爱娇纵吧。
美少年取出一个弹丸压上,拉开了弹弓的弓弦。那马挪着四蹄原地转着步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样子。美少年随着马头的方向,不断变换着瞄准的方位。所有随从都做好了接弹的准备,那些穷孩子更是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弹弓的方向。
美少年身子一倾,忽然变换了一个方向,接着手一弹,一道金光灿烂的弧线破空而出,那弹丸居然也是纯金所制!随从的马匹和穷孩子们都跑动起来,一个随从一伸手,抓住了这颗金弹。
“好!”美少年喝了一声彩,接着又取出了一颗弹丸。这次弹丸射出后却没有被随从够到,掉在了地上。几个孩子欢叫连连,也不顾马蹄踏身的危险,飞跑着去抢,终于被一个孩子捷足先登,捡在手里。少年继续射着金弹,随从和穷孩子们依前又是一番跑动奔忙。
玩了不足一个时辰,已有十来枚金弹掉落在地,旋即被孩子们捡走,双福竟也抢到了一个。那美少年洋洋自若,全然不以为意,也根本没有向孩子们索回的意思。那些金弹都有雀卵大小,十来个怕是足有一斤之重,这少年却弃之不顾,犹如蔽屣一般。看那些孩子熟练追随奔抢的光景,这美少年显然是时常进行这样的玩法。究竟是什么样的豪贵人家,能供得起他这般挥霍?
郭解正在矫舌难下,忽然一个金弹夹着风声迎面飞来。郭解并未炫耀技巧,也没有大动,只在马上就势反手一抄,那金弹便被抄在手里,在掌心团团而转。待金弹转到指尖,郭解使力一弹,那金弹又稳稳地向美少年飞了回去。金弹不疾不缓,恰好飞到美少年的面前。美少年轻舒猿臂,轻轻巧巧地接过弹丸,一双俊眼扫向郭解,对他微微冁齿,开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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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5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卫青归来

杀伐匈奴堪佐酒 荒唐宫掖却难言
这一笑竟是妩媚入骨,美少年的眼角眉梢,俱是风情。郭解从未见过如此风情的男子,他的心突地一跳,接着脸红了起来。
“人家分明是个男子,我怎会动起这种心思?”郭解含羞带愧,移开与那美少年对视的眼睛,胡乱抹了一把脸,就着寒风大喘几口粗气,总算把邪念逐出了脑海。
少年玩得尽兴,带着随从们走远了,那些孩子们也都哄然作鸟兽散了,郭解依然立马踟蹰。双福手里的金弹闪闪发光,“真是纯金的!”意外的横财使他惊喜万分,手舞足蹈。
“郭公子!你不在家,原来竟在这里闲逛呢,叫我好找!”
“是你啊,真巧在这里遇见。”郭解闻言一看,认得是公孙贺的贴身小厮,也骑着马,便问道:“你主人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我家主人除了当值以外,就是喝酒,并无别事可忙。”小厮笑道。郭解也是一笑,那小厮又说道:“卫大人今日从宫里出来了,现在正在我家里坐着呢。主人叫我骑马快跑,赶着请郭公子一起来喝酒呢。谁知公子不在家,小的正要回去复命,不想在这里碰见了。”
“卫青大哥吗?果然是升了官,到底不同,都改称大人了!”郭解一边笑着,一边打马,跟着小厮疾驰而去。
公孙贺的家不甚气派,不过好歹还算是个府邸,内外布置并不如何奢华,却显得十分精雅,看得出也是个世家。公孙贺和卫青都赶着出来迎接,分手多日,乍一相见,大家都是十分欢喜。
依着礼数,郭解便要去拜见公孙贺的祖父,公孙贺却笑道:“罢了!家祖父年老以后,性情变得异常古怪,不爱见客。郭兄弟就不必去了,免得被搓一鼻子的灰!”
肴馔早已备好,这时一一摆了上来,却是卫青做东。因他在城中没有宅邸,便借用公孙贺家的地方了。席间满是各类珍馐,水陆俱备,卫青自是破费不少。公孙贺也取出家中收藏的铜爵,给大伙盛酒助兴。郭解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辞,略略问了卫青连日来在宫中的状况,卫青也都一一说了。
“卫青,在宫里住着这么多日子,你就没有向陛下提及对匈奴作战的事?”闲话过后,公孙贺便问道。虽说卫青已经升任他的顶头上司,可是公孙贺依旧直呼卫青的名字。卫青原本性格忠厚,又与公孙贺交好多年,也不以为忤。
“我还未曾提及,陛下先已跟我说起此事了。”卫青说道。
“果真?陛下如何说的?”公孙贺和郭解一听,都来了精神。
“陛下这就打算征缴在民间散养的马匹,加上官府和宫苑里的战马,大约半年才可齐备。之后还要训练骑兵,我估算着,加紧操练的话,怎么也得两三年的时间,方才能有战力!”卫青说道。
“还要这么久!再等两三年之后,匈奴人怕是都劫掠到长安来了!到时咱们也不用出兵塞北,直接在城下打仗得了!”公孙贺将酒爵击在案上,怒道。
“陛下和我的意思,都想早日开战。只是眼下兵马不足,匈奴人又甚是强悍,无可奈何啊。”卫青叹道。
“咱们大汉不是还有许多现成的骑郎?征发骑郎参战,不是更便捷省力一些?”公孙贺说道。
“那些骑郎们只是摆摆排场还好,中看不中用,打仗万万不行。”卫青摇摇头说道:“而且,骑郎多半是王侯贵家所有,他们哪里肯献出来给朝廷使用?朝廷倒是也还有些骑兵,不过数量太少,作战远远不够。”
“可惜咱们这些愿意打仗的人,手中却没有兵马!”公孙贺叹道。
“是啊!”卫青说道:“多筹备些时日也好,打大仗,不光是组织兵马这么简单,后勤也要提前预备几年,方能万无一失。日后真的打起仗来,细处谋划还要更多,不一一筹备妥当,贸然出击的话,必然大败。骑兵行进快速,粮秣辎重的跟进也是大问题。还有,咱们士兵的铁甲太重,马匹一定不堪重负,难以长途跋涉。还要学着做些匈奴人穿的皮甲才好,皮甲轻软合体,即可御敌,又能防寒。诸般种种还有很多,事无巨细,都与日后作战的成败直接相关!”
“卫兄这番说话,竟大有大将军的气度。”郭解呷了一口酒,赞叹道。“想来对日后的作战,卫大哥已经成竹在胸?”
“郭兄弟谬赞了。这些才到哪里,如何就担得起大将军重任了?”卫青口中虽是谦逊,眉宇间却大放豪情:“陛下这次升我的官职,倒不全为安抚姐姐,也有要我操练现有羽林军、磨练我的意思!”
“那可太好了!”公孙贺将爵中残酒一饮而尽,说道:“咱们羽林郎都有自己的马,明日起咱们的假期都不要了,加紧操练备战!我还不信了,咱们大汉的好男儿,就敌不过匈奴那些狗贼!”
“好!”卫青一握公孙贺的手:“咱们兄弟同心一体,必当奋勇杀敌,保我疆土,护我子民,扬我大汉天威!”
公孙贺重重点了点头。卫青又对郭解说道:“郭兄弟,如今我略有职权,可以增益一些编制。你在长安游历,又无产业进项,生业想来也不充裕。不如入我羽林军,与我们一同操练,将来杀敌建功也少不了你的一份。而且眼下也会有些薪俸,不必坐吃山空了。”
“兄弟实是也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向大哥开口!”郭解闻言大喜,赶紧说道。
“好,今后我们并肩作战,就是亲兄弟了!”公孙贺也为郭解高兴,他提着酒壶依次斟满了酒,三人一起举爵,一饮而尽。
“只是如今郭兄弟也做了卫青的部下,日后他骑在我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之时,少不得一并也要骑到郭兄弟你的头上了!”公孙贺说道,与郭解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弟今天倒是遇见一桩奇事。”大事说完,三个又说了些闲话下酒。郭解便将今天所遇的金弹美少年的奇异行径,讲了出来。
“不用说,他一定是韩嫣。”卫青淡淡地说道。
“原来是那个妖人?他不去服侍陛下睡觉,倒有闲暇跑出来撒金子玩!哈哈!”公孙贺大声讥讽道。
卫青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尴尬,却也不置可否。
“他是一个男子啊,如何为陛下侍寝?”郭解奇道。
“郭兄弟果然纯真可爱!看你也是读过不少的书了,难道不知分桃断袖、龙阳之好?哈哈哈!”公孙贺大笑道。
“这个——”郭解想起韩嫣那一笑的妩媚风流,脸又红了起来,好在还有酒意遮着,没有被他二人识破。
“韩嫣到底也是王族之后,系出名门,就不要说他这些事了。”卫青到底是忠厚之人,又顾忌着姐姐和皇帝的情面,便开口说道。
“他是哪位王族之后?”郭解的酒意上了头,心里想着韩嫣,也把不住嘴巴,开口问道。
“韩嫣,”卫青说道:“他的曾祖父,是我大汉朝的开国功臣,名叫韩信,立过不少的战功。”
“韩信?”郭解愣了一下。自己的祖父韩信,当年不是被吕后灭族了吗?赵爷爷说起过,那时全家都遭受了灭顶之灾,只抱出了自己的父亲郭族一个人呀。郭解想着,便问道:“淮阴侯当年被灭了三族,想不到还有后人留下?”
“此韩信非彼韩信,”卫青说道:“韩嫣的祖上,是先秦时韩国的君王。秦灭六国以后,韩国的王裔降为平民,凋零离散。到韩嫣的曾祖韩信这里,却追随太祖高皇帝征战,立下很多功劳,被高皇帝重新封为韩王。他是韩王信,是战国韩襄王之孙,不是淮阴侯韩信。那淮阴侯韩信,出身却极为贫寒,并无家世。两个韩信只是恰巧同名,其间并无渊源。”
郭解点了点头。还好,这韩嫣既不是自己的宗族,那么不论他做什么事,也都丢不到自己的脸面。“他的家世既然如此显赫,却不知为何沦落至此等地步?”郭解又问道。
“沦落个屁!这个妖人,靠卖屁股赚下那么许多黄金,到处撒着玩耍,你如何还说他是沦落?”公孙贺忿忿地说道。
卫青见公孙贺污言秽语起来,大有不可阻挡之势,便截住了他的话头,说道:“当年韩王信因为勾结匈奴作乱,被我高皇帝亲率大军平叛诛杀了。之后其子韩颓当率部从匈奴归汉,高皇帝赦免了他家的叛国灭族之罪,又封他为弓高侯,这韩嫣就是韩颓当的庶孙。韩嫣自幼与陛下侍读,情分自然极深,多一些宠爱赏赐,也是常情。”
公孙贺却大大不以为然,仍是一脸的鄙夷。
“想不到这个韩嫣竟也与皇帝大有渊源,日后用处必多,倒要寻个机会与他好好结识一下。只是此事需要隐秘些,不可叫卫青公孙贺二位知道。”郭解心想。想到韩嫣的容颜风度,心中不免又勾勾连连,神思魂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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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5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还活着的公孙献

难言切切少年意 谁解悠悠遗老心
“咦,怪鸟事,莫不成我眼睛花了?”酒正酣时,公孙贺忽然嘟囔起来。
“怎么回事?”卫青和郭解忙问道。
“刚才我明明看到家祖父在门外站着呢,怎么这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公孙贺说道。
“我可没瞧见有老人家在那。卫青大哥你看见了吗?”郭解说道。
“我也没瞧见。定是你眼睛花了吧?”卫青说道。
“邪门!我还是不放心,先过去瞧瞧!”公孙贺扔下酒爵,拔脚走了出去,不一会却又回来了,抓着头皮说道:“他老人家好端端的坐在房里呢。刚才我险些以为他已经仙去了,一个魂儿舍不得我这孙子,赶过来望望我呢!”
“你眼睛花看错也就罢了,怎么倒胡言乱语,诅咒起他老人家来了?喝多了酒,就是这般的不成器!”卫青笑道。
“那是,那是,嘿嘿!我自罚一爵!”公孙贺笑道。
这一场酒又是饮到了半夜,三人都极其尽兴。夜深了,卫青出不了城,就在公孙贺的家里住下。郭解却跨上马背,一路颠颠倒倒摇摇晃晃地回了家。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郭解方才起身。
“公子,公孙家派了人来请,还在下房里候着呢!”双福进来送了早饭,一面回禀。
“叫进来吧。”郭解洗了把脸,说道。
来人行了个礼,郭解一看,却是一个并不认识的中年男仆,不是公孙贺的随身小厮,也并没见过。“你家主人今天没有去上值吗?如何现在叫我过去?”郭解问道。
“家主人的确上值去了,现在是老主人请郭公子过去叙话。”男仆回答道。
“你家老主人叫我?为了何事?”郭解奇道。
“老主人只是吩咐了小人来请公子,并没告诉我为了何事。”男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公孙贺的祖父并未与自己谋面,如何会贸然相邀?不过长者有约,不可推拒,这也是礼仪。郭解匆匆吃罢了饭,便随着男仆又来到了公孙贺的家。
公孙家的大堂上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年纪约么七十多岁以上。老者没有理会郭解的见礼,他挥了挥手,斥退了堂上的僮仆,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郭解,上下观看。
“老先生召唤晚生,不知有何赐教,还请吩咐!”这老人看起来筋力未衰,精神依旧矍铄,目光也炯炯有神。郭解被这老人看得有些发毛,只好再次说话。
“嗯,你姓郭!”老者依旧看着他,忽然冒出这么几个字来。
“是,老先生。晚生姓郭,名叫郭解。”郭解答道。
“郭族是你的什么人?!”老者忽然厉声问道。
“什么?”郭解忽然听到父亲的名讳从这老人的口里说出,大吃了一惊。
“郭族是你的父亲,淮阴侯韩信是你的祖父!是也不是?”老者紧盯着郭解的眼睛,继续逼问道。
郭解更是吃惊。他原以为,自己的身世秘密,早已随着赵易和秦氏的死而深深埋葬地下了,不想今日竟突然又被这陌生的老者提了出来。如果卫青和公孙贺知道此事,不仅自己进入羽林军的希望会成为泡影,而且与他二人的交往也要断绝。不然,以卫青的身份以及他与汉室的关系,必然会将自己献给皇帝,千刀万剐。
“陵儿!难道是陵儿泄露了此事?”郭解忽然悲哀地想道。郭解在离开淮南之前,与刘陵发生了口角,那时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竟忘了要一生守口如瓶,却把身世的秘密向刘陵和盘托出了。
这老者不在昨晚当众揭穿此事,单挑公孙贺上值的日子找了自己前来,应该是不知从哪里得了一点口风,却并不确定消息真伪的吧?郭解暗暗盘算,想着用个什么法子遮掩过去。
“实在抵赖不过,也只有杀了他!”郭解心中暗忖道:“只是这府中看到自己进来的仆役那么多,可不容易一一灭口。”只是想想罢了,郭解暗叹,如此残忍冷酷的灭门,自己当真是难以下手。倘若真的下了毒手,就算不被人发觉,日后见了公孙贺,却要以何面目从容相对?
“像,真像!”老者并没有料到郭解心中升起的邪恶念头,他看着郭解,口里喃喃说道。这老人浑身透着邪门,说话也是前后飘忽,叫人摸不着头脑。郭解一时竟难以回话,索性默不作声,装聋作哑。
“君侯!你已有了孙子了!血脉未断,你的在天之灵,也应该安歇了,不要再怨望了吧!”老者忽然仰面向天,双手微微颤抖着,口里轻轻地说着,两行浊泪从眼中悄然流下。
郭解心中暗动,却也没有说话,两人都是沉默相对。过了一会,老者叹息了几声,换了一副慈颜,招呼郭解坐下。
“我问你,张建和赵易可还在人世?他们可都还好吗?”老者又问道。
郭解的吃惊一次比一次厉害,他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孩子,你不要怕。”老者说道:“你可知我叫什么?”
“晚生不知。”郭解摇了摇头。
“老朽名叫公孙献。你可知道这个名字?”老者又说道。
“公孙爷爷!”郭解闻言,立刻翻身拜倒:“孩儿知道,孩儿当然知道!”郭解翻开衣领,寻出他父亲的遗留的那枚金蝉,双手递给了公孙献。
“果然是你!他们把我的事情也告诉你了?”看着金蝉,想起当年的惨烈,一晃竟将近五十年过去了。公孙献又流下了泪:“好孩子,快起来!昨日我就在门外看了你半天,你和你的祖父,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又听说你姓郭,心里便猜了个八九,果不其然!”
昨夜公孙贺嚷着祖父站在门外,原来竟是真的。只是他当时酒醉眼迷,没有看到祖父离去,就大惊小怪起来,以为自己见鬼了呢。
“不想我在这人世,居然还有亲人!”郭解擦了擦眼泪,依着公孙献的吩咐,坐了下来。陵儿她没有泻露自己的身世秘密,郭解很高兴,自己刚才竟然在心里冤枉了她,真是不该!
“哦!我听贺儿说过一点,说你自幼没了父母,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年,可是张建抚养你长大的?”公孙献只知道,当年是蒯彻和张建带着郭族抚养的,自然而然地以为郭解也必然由张建抚养了,却不知后来发生的那些纠葛变故。
“张爷爷在我襁褓之时业已亡故,我也不记得他的模样了,是赵爷爷抚养的我。”郭解说道。
“赵易?当年我随萧何大人离开了长安,赵易还在深宫为奴,没寻到机会告诉他知道。过了些年,等萧大人亡故了,我又迁回长安时,赵易却已不见踪影了。他又是如何找到的你?”公孙献问道。
郭解又开始落泪。他把赵易临死前告诉自己的身世经过,父母、张建、蒯彻之死的始末,都一一说了出来。提到赵易时,却藏了一个心眼,只说是在自己十三岁时,家中突遭强寇,赵易是为保护自己而被劫杀的,略去了和淮南王的干系不提。
“他们都死了,”公孙献喃喃说道:“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无用的孤老头子,还活在这世上!哦对了,还有远去匈奴大漠的斛以德兄弟,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这个孩儿也是不知。”郭解擦着泪说道。“斛爷爷自从去了匈奴以后,便杳无踪影,从未与这边联络过。”
“就算他还活着,今年怕是也快八十岁了,互相见面,也不能认识了!”公孙献喟然叹道。
“孩儿也希望斛爷爷能够长寿,以后还有相见之机。”郭解说道。
“但愿如此吧!赵易临终前告诉你,你父亲临死之时,仍然心怀怨恨,要你将来颠覆汉室江山,自建基业?你自己的心里又是如何打算的?”公孙献问道。
郭解隐瞒了赵易的真实死因,以及这些年自己被淮南王教养的事实,只是为了不使任何人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到底怎样。何况,这公孙献还是公孙贺的祖父,知道太多了,难免就会传到卫青耳里,甚至被朝廷盯上,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却没想到,竟在父亲郭族之死这里说露了痕迹。
“赵爷爷临死前说道,他是因为被父亲所逼,不得不把原话告知与孩儿。至于日后究竟要不要依从父命,他要我自己拿主意。”郭解思考了一下,如此答道。
“赵易却还有点见识,不是一味的愚忠。”公孙献点点头说道。
“只是父亲交代的那条路,抛开艰险不说,实在也是茫然无绪。孩儿如今还是年轻,不懂多少世间的疾苦百态,也没有一个亲人帮助,就是得力的助手也没有,那条道路,叫我从何做起?所以,孩儿常常是想想也就罢了,并没有太认真。”郭解说道。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唉,当年你的祖父,你的父亲,就是吃了一味执着的亏。若都能有你的洒脱,后来也不会那般下场凄惨了!大汉如今江山已固,人心思安,有谁再想翻云覆雨,无异痴人说梦!若硬要行事,不仅徒劳无功,也是对无辜百姓的无端戕害!”公孙献信了郭解的话,欣慰地说道。当年,公孙献原是听从蒯彻的安排,到当时的丞相萧何府上做幕僚,以便离间帝相的。谁知相处日久,公孙献却与萧何情分日深,萧何淡泊超然的处事方式,竟渐渐感染了公孙献,他开始反思自己,反思韩信,反思他们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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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张骞出使

竹节城中传帝语 玉门关外响驼铃
听了公孙献的话,郭解心里也凉了一半。当年赵易对他讲述往事的时候,时间已经有限,郭解只是听了个大概。他对当年众人对郭族的惨烈付出,仍是一知半解,不能完全领会,更加想不到庶民百姓的身上。一时间,郭解也陷入了深思。
三天之后,郭解接到了京师北军屯骑校尉发来的牒函,正式成为上林苑羽林军的一员。他的职衔是也是羽林郎,七品,相当于六百石官位,月俸实入谷三十五斛,钱三千五百。这钱是大汉中央发行的制钱,货真价实的五铢钱,购买力很高,应付郭解主仆的日常饮食足够了。郭解退了城中的住所,在上林苑附近另赁一处宽敞的农舍,带着几个仆役和他的岩鸽书籍一起,搬过去住了下来。从此郭解每日跟随卫青操练,喝酒作乐的时候少了很多,日子过得单调,却也充实。
在西汉初期,钱币制度是比较混乱的。高祖刘邦统一天下后,继续承袭秦朝的钱制半两钱,由于半两钱个头大比较重,不方便携带和流通,于是和更贵重的黄金一起共同成为流通货币。到吕后二年,半两钱改为八铢钱。由于当时急于恢复生产力储蓄物资,制订了重农轻商的制度,相对封闭自足的小农经济,使钱币的流通依然没有形成规模。到了文帝时期以后,对商人的约束渐渐松缓,推行了四铢钱。不过这时钱币制度却混乱了起来,因为发行铜钱的单位不仅有中央政府,还有个人比如宠臣邓通,还有一些封地产铜的诸侯王。钱币越造越轻,从四铢到三铢乃至更薄更小,参杂的贱金属越来越多,经常损坏破裂。多种重量成色的铜钱一并融入市场,导致货币诚信度被损毁,钱币的购买力急剧下降,几成废物。汉武帝登基之后,渐次收回了货币铸造和流通权,推行全国统一的五铢钱,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起来。郭解从军的这个时候,却还是五铢钱和各种杂钱并行。
书信发出的一个月后,白叔禽送来了刘安的回信。信中关心了一些郭解的起居生活,又对他的进展大大夸赞了一番,嘱咐他与卫青一班人等继续交往下去,再寻机结交更多的权贵或者是未来的权贵。刘安随信送上黄金十斤,供他继续与权贵交往使用。郭解回书,把自己加入羽林军的始末说了一遍。自此,每月与刘安进行一次往返书信,渐成定例。
转眼已是隆冬,年末将至,郭解开始思念起他在王宫的那个家来。他想念很多人,想念刘陵,想念阿纷,甚至还想起刘不害那个坏蛋。郭解不敢在信中向刘安询问她们的情况,因为很多原因。他想得更多的还是阿兼。郭解悄悄地把双福打发去了一趟自己幼时的家乡,他希望阿兼能在年尾时祭奠亲人,或许双福就能遇见她,把她带来长安。旧年静悄悄孤零零地过去,郭解十八岁了。
直到二月接近中旬,大地回暖,双福这才回来。他在郭解的旧家一直过了上元节,也没等到阿兼,只得在坟前添了几柱香,放了些酒食贡品,就回来了。好在他单身在外,并没敢惹什么是非,避居乡野,也没让王宫里的人碰到过他。
这一日,春风和暖,黄柳微拂。郭解也如往常一般,早早地起身吃饭,骑了马前往军营。半路上,忽见许多乡民吵吵嚷嚷,都往城门那边蜂拥跑去。那里有什么新奇热闹,能使乡民们都不去理会春播农忙?郭解大感好奇,便信马由缰,也随着人群向城门赶去。
长安城门的进出口都已经戒严。数百冠羽鲜明的内宫近侍的郎卫,分列立在在城门的出口两侧。城门大开着,中间地缓缓走出四匹一排的骆驼,接着又是一排,又是一排……骆驼如骑兵列队一般,整整齐齐不紧不慢地行进着,前后走出了三十来排,一百余匹。那些骆驼全身负载,背上都堆起很高的货包,每一排骆驼都有一个步行的胡人牵引着。长安城聚集了大量的胡商,郭解也经常看到骆驼,并不稀奇。可是他常见的骆驼都是三五成群,也有单独一匹的,最大的商队也不过二三十匹,那已经是长安城里最顶级的富商了。像这么庞大的驼队,郭解还是第一次看到。
驼队走完之后,接着是数百郎卫的骑兵队伍走了出来。接下来,城门出现了一辆八匹马拉的巨大辇车,那是御辇,是天子出巡的专车,也只有天子才能乘坐。那御辇比起淮南王专用的大车,又不知高大了多少。御辇轰隆隆地驶离城门,大群郎卫护拥而去。
“天子出巡了?”郭解来到长安已经几个月了,却从没亲眼看见过皇帝的模样。而且这次是天子带着大型驼队出巡,他不禁兴奋了起来,也忘了自己还要去羽林营操练,只是跟着看热闹的人群,一起逐着辇车而去。
辇车在一个空旷之处停了下来。天子一身朝服冕旒,穿戴正式而隆重,从车上缓步走下。这就是当今的皇帝刘彻,他还很年轻,也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也并不俊美。只是他身材颀长挺拔,神色峻毅,顾盼之间大有威严之色,令人一望而生敬畏之心。皇帝下了辇车,一手持着一根节杖,另一手还携着一个庶民装扮的男子,那男子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有大群郎卫隔着,郭解和围观人群所站的距离很远,听不到皇帝和那人的交谈。好在郭解骑在马上,高过众人,皇帝和那男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明白。只见皇帝神色郑重,好像是在殷殷话别,说了很长的一段话。那庶民装扮的男子神情很是激动,他跪倒在地,行了三拜九叩的辞别大礼,起来后,又用手抹着眼睛。皇帝双手持着节杖,将它交给那个男子。那男子又跪了下来,伸出双手接过,二人又说了一些话。男子这才起身,又举手向围观的人群作了一圈礼,这才跨上马背,数十名带着武器的便衣随从也一齐上马出发了。驼队越走越远,不一时便只剩下清冷的驼铃声,从远处悠悠传来。
当郭解赶到军营的时候,羽林郎们已经在马上练习奔跑刺杀了。卫青皱了一下眉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令他入列操练。
“郭兄弟,你我交好情深,这是事实,不过却也不是你可以随便迟来的理由!待日后上了战场,如此不遵军纪,你自己徒然送死是小,还可能带累全体军队,使战事受挫,将士枉死!”晚上回家的时候,三人并辔而行,卫青这才开口,责备着郭解。
“是,郭解知道错了!”郭解脸一红,说道:“今日是因为见到了天子出城,场面盛大壮观,我不舍离去,所以来迟了。”
“嗯,原来如此。”卫青点了点头,面色和缓了起来,说道:“我险些儿忘了,今日还是张骞担任使节,出使西域的出行之日呢。原来是陛下亲自出城送的行,这也难怪你了。”
“区区一次出使而已,朝廷每年出去的使节数以十百,此次陛下何以如此看重,大张旗鼓地隆重送行?”郭解问道。
“西域远在西方千万里之外,路途中有无数的沙漠高山,冰峰野兽,还隔着匈奴人的大片牧场。张骞此行,必然要经历艰难险阻无数,这一去,也不知他要走到哪年哪月呢。陛下想是为了壮他行色,令他有始有终,所以亲自送行吧。”卫青答道。
“西域既然那么遥远,我们和他结交,又有何用处?”郭解问道。
“怎么会没有用处?”卫青说道:“西域诸国都在匈奴疆域的后背,若大汉与其交好,令他们能够派兵,与我大汉两面夹击匈奴人,我们的胜算岂不更大?这还只是对军事有利的一面。再者说,有那么多的西域胡人背井离乡,担着风险,往返长安进行买卖,自然是丰厚的利润使然。而我们汉人却对西域一无所知,更没有商人去过那里。如果这次张骞探好了路途,那么咱们大汉的商人也就能成批的过去,带去我们的丝绸漆器,换回西域的珍宝,使我大汉的物资更加丰富,子民更加富庶,如此岂不更好?”
“卫大哥的话着实是远见,无怪能得陛下宠信升迁。”郭解点着头赞叹道:“但愿张大人此去一路顺畅,平安抵达,不要遇见匈奴人才好!”郭解说道。
“就算是遇见匈奴人被劫杀了,也是无法。”卫青平静地说道。
“兄弟总是无法释然。我看张大人此行,必然带了大量馈赠各国的通好财物,若是被劫,那太可惜了。而且张大人有此勇气远行,实在令人敬佩,我也不愿他客死他乡啊。”郭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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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色鬼张次公

长夜雨多浮美酒 少年情重说佳人
卫青却依然平静地说道:“譬如我们日后与匈奴人作战,人人都希望自己杀敌立功,封侯获赏。可是战争总会有所伤亡,总会有人战死沙场,有人活着立功。包括你我在内,谁死谁活,天命使然,这都由不得你我做主。若是大家都害怕了战死,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打了也是一败涂地。张骞他只有一队人马出使,不论是平安到达西域完成使命,亦或是中途被贼人劫杀,都是有可能的。成或者不成,这与战场中的死或者活,都是一样的道理。”
郭解又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
卫青长篇大论地叙述,公孙贺一直寻不到插嘴的时机,焦急万分,这时忽然开口说道:“郭兄弟,你小小的年纪,胡茬儿还没变黑呢,这么长嘘短叹的装什么老成?”
郭解说道:“我是在叹我自己,以往的见识实在浅薄得很。自从跟了二位兄长行走,学识阅历当真是日新月异,眼界也开阔了许多,又懂得了许多道理。这些道理,可都是我们那些手捧着竹简、摇头晃脑的教书先生们无法教授的。”
“那是自然!我们懂得的可不止这些呢!”公孙贺洋洋得意,拍着胸脯说道:“等日后上了战场,郭兄弟可一定要紧紧跟着我,哥哥保管你毫发不伤,还能杀死许多敌人!”
“罢了罢了!”卫青笑道:“郭兄弟你不跟着公孙贺,我看倒还安全一些。倘若当真跟着他走,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闹不清楚呢!或者把你卖给匈奴人为奴,也未可知!”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就近找了一家酒肆,又喝起酒来。
日子如常一般过着。这日,下了一整天的春雨。事出意外,郭解没有准备,他穿的衣服不多,待操练结束时,浑身已经湿冷得透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郭解便也没有回家,只身来到上林苑附近的一家酒肆,要了一壶酒,一碟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郭兄,好雅兴啊!”一人掀了门帘进来,一眼看到了郭解,满脸笑容地打着招呼。
“原来是张兄,快请坐!”郭解一看,是自己同在羽林军操训的同僚张次公,赶紧起身迎迓。
张次公也是浑身湿透,他也没有客气,径直来到郭解的对面坐下,一面伸手烤着郭解推过来的火盆,一面笑道:“郭兄,今日怎么竟一个人在此饮酒,卫将军和公孙兄去了哪里?”
“卫将军被陛下招进宫里议事去了,公孙兄的令祖父身体有了些贵恙,赶着回家去侍奉,所以只剩了小弟一人。”郭解答道,又抬手招呼店主人道:“店家!快些再添一副碗盏,烫一壶好酒,切二斤肥好的羊肉来!”
这张次公也是羽林军的一员,相貌颇为清俊疏朗,年纪也和郭解仿佛,只是没有什么家世可言。他的祖上原本也是个列侯,只是到了景帝初期,偶然获罪,被免爵除国了。传到张次公这一代时,近支族人都已是一无所有的布衣民身。所以郭解平日对他并不怎样热心交结,但也绝没有刻意冷落,面子上的情分还是不少。今日寡酒无味,来了张次公作陪,郭解也很高兴,执意做东。
“郭兄盛情,小弟足感!”张次公拱了拱手说道:“但不知公孙兄的令祖父贵体如何,要紧不要紧?”
“小弟只听说是偶感了春寒,具体也不甚清楚。若不是雨后的道路泥泞难走,怕耽误了明日操训,小弟原本也打算着进城,去向他老人家请安的。只因公孙兄一意劝阻,故而小弟也就没有去。”郭解说道,又替张次公斟了一盏酒。
“郭兄和卫大人、公孙兄三位,时常来这家酒肆会饮吗?”张次公呷了一口酒,随口问道。
“我们并不常来这家,今日只因下雨,小弟懒得多走,就近进来的。我们三人常去的是市集那边的一家胡人酒肆。”郭解也抿了一口,放下酒盏说道。
“哦,那个胡人家想必一定做得一手好酒菜,所以引得三位时时驻足?待下次小弟也去领略一番。”张次公又说道。
“酒菜倒也罢了!”郭解摇摇头,暧昧地挤了挤眼睛,一笑说道:“只为那个酒肆人家的小胡女,不仅生得美貌,而且人又伶俐风趣,十分招人喜爱!”
“原来三位竟都是个中瘾君子!哈哈!”张次公大笑着说道。军营中人,多半都是鳏居无聊,便时常凑在一起,谈论着各家女子的美丑身段,张次公和郭解之流亦不能免俗。
“我们行事猥琐无聊,倒叫张兄见笑了!”郭解笑着说道。
“那胡姬都生长于苦寒之地,能有什么绝色的?”张次公笑道。
“我们几个都是粗人,能够欣赏的也就是这样的了。等下次,一定带着张兄一起前去,亲眼看看。”郭解说道。
“那小弟可就等着了。”张次公一口咽了盏中的酒,又给自己倒满了,又说道:“小弟听说,咱们大汉的好女子,除了卫将军的姐姐那不必说了,若是不美,也难得陛下的倾心专宠——另外就属淮南国的翁主为最了。听说这位陵翁主已至笄年,不仅美貌倾国,还是淮南王殿下的掌中明珠,珍爱无比呢。”
“小弟也是这么听说的。至于陵翁主究竟是否美貌,我也不曾亲眼见过,所知不详。”郭解也喝光了酒,一顿酒盏说道。
“小弟听说,这位陵翁主至今还未曾许婚呢。郭兄,你是从淮南国来的,可否听人说过,淮南大王要择一位怎样的乘龙快婿?”张次公涎着脸又问道。
“小弟无能,只不过是乡野间的一介布衣而已,又没有什么路子可以结交宫人,如何能探听得到王宫里的消息?”郭解苦笑着说道。陵儿,这个小妖孽,名声居然传得这样广,她都成了市井间的佐酒材料了!郭解想着,却又无可奈何。他很后悔自己刚才提及了酒家胡女,引出张次公这番关于刘陵的话由,可是那话却又无法收回,他只得闷闷地继续喝酒。
“再过几日,诸王进京朝觐的日子就到了,也不知淮南王此次会不会带着翁主过来呢。”张次公把着酒盏说道,两个眼睛中露着无限的憧憬之色。
“那谁能知道呢?”郭解漫不经心地答道。大王以前从未带过陵儿进京,这次会带她来吗?郭解想着,他盼着刘陵能来,又不希望她来。她来了,固然可以一慰自己的相思之苦,却势必会成为那些权贵子弟的追逐目标。就凭连张次公这样一个卑下的小人物,居然都痴心妄想要攀附刘陵,何况那些有身份背景的贵族公子?那些个纨绔子弟,见了美色就如蛆附骨,何况陵儿不仅貌美,而且还是淮南王的独生爱女。
“那淮南国的翁主,不知究竟是怎样的美貌?小弟若是能见她一面,说上几句话,就算立刻去死,今生也无遗憾了!”张次公没有留心郭解脸上的不悦,依旧厚颜无耻地说道。
“若是这么说来,张兄死得怕也容易得很呢。”郭解冷笑道。
“郭兄,小弟有一事相求。”张次公满心向往着刘陵,他完全没有听出郭解话中的讥诮之意,忽然很认真地对他说道。
“张兄这是哪里话?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能帮得上的,小弟一定不会推脱,何须相求?自然若是实在无能为力的大事,小弟位卑式微,办不到却也无法。”郭解见张次公说得郑重,也不知究竟是所求何事,便说了几句两面圆满的话来。若他是想借钱,数目又不很大的话,倒是不便推拒,郭解想着。
“诸王每年来朝的时候,陛下都会率着他们到上林苑猎场例行春蒐,照例由咱们羽林郎派人马陪伴护卫,驱赶野兽。郭兄,你与卫将军那般交好,就请替我美言几句,让我也去吧!”张次公说道。
“这话小弟一定会替你说的,张兄放心便是。”这个事情,郭解倒真的是无法推脱了,只得应承了下来。哼,这小子色迷心窍,满脑子想着亲眼看见陵儿,当我是傻子不知道吗?陵儿来与不来尚且两说呢,就算她来了,她那双心高气傲长在头顶的眼珠,能瞧你一眼才怪了!郭解如此想着,倒也不怕帮他这个忙了。
那些岩鸽都安心地在新家住了下来,与郭解一天天熟悉了起来,性情也日渐温驯。郭解每天早晚都打开鸟屋,让它们在房里腾飞一会,活动活动身子骨。只是还怕这些岩鸽野性未除,思恋故巢,也就没有打开房门放飞过。不久,五对岩鸽陆续开始交配产卵,到了三月底,十只毛茸茸嫩黄的小家伙破壳而出。从此,郭解饲喂得更加精细,每日训练归来,便在鸽房待到很晚,与这些老少鸟儿彼此互相熟识着。有了这些儿女的牵绊,郭解便放心地打开了鸽房的门窗,给了它们自由。岩鸽们不时地飞出飞入,却走来没有丢失过。有时候,还会停落在郭解的肩头,啄他手里捧着的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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