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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烈火的轻云

天使与撒旦的笑脸(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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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买床(原创)

我把脚步替换给你,你会笑吗?
我把黑夜替换给你,你会哭吗?
我给你把刀子,再给你把稻子,你会去种它还是会去杀死它?
我看都不会,你老实得不爱说话。
我给你杯咖啡吧,你比我憔悴/不过现在不行,你不属于我。
你挺诚实的/我就需要你这样平凡的。
...
笑什么,我还不认识你呢,不过你比空气实在/那就选定你了。
我不要你什么,让我睡在你上面就可以了/你是我的床,应该为我服务的/我去拿件衣服给你,你得象我。
以后我们一起生活,早上记得叫醒我/回去,我们一起煮咖啡。
你好象很瘦,天凉冻的吧?
你好象不愿意说话,那明天早晨我们一起刷牙/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
刚才说你瘦,其实我也挺瘦/那明天我给你再加件衣服,你着凉我就会感冒的。
好了,现在和我走吧,到家我们再聊。

...
告诉你,我喜欢看月亮,就是那种顶精致的白盘子/等晚上我们一起去看
这破烂的三轮车,我坐了快有一百年了,以前总搬家/你不烦吧,我也不烦/跳来跳去,挺有乐趣的,比那象棺材似的车子活泼。
就到了,别急/看那有排红柳树,我就住那,以后我们住在一起。

到了,我们走吧,回家。

二00四年四月二十一日十九点十七分
我们到家。

发于秋色/注册名:床有床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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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书笔态度(原创)
坐下来或站起来,谈一点关于求于文学的个人态度,以为有心之词,非罚之击,觉识之斧也。

执于文字者,多是对文学感兴趣或已经全心投入其中的人,民间爱好甚至现实发表。并不分等级高低,身份贵贱;只要真心执于文学,并遵守必要的文体所须便皆可率性一笔,以为人文知,以为精神道。古语云,求道者,必先诚于道,继而学于道,更而悟于道,方开见其成,方明道义。而文学亦然,若无向学苦勤之思,若无正直端正之态,更何以为重文之心,奉文之道?是以学文者,书笔求情务须斟字酌句,以为尊敬之学、得体之文。

再复谈及文字交流,可有其学术见、情怀抒、论所思、执大道,真性情而出真文字,无娇柔造作之嫌疑,少堆砌寡淡之无味,一文随行,侃侃而谈。书者正心求力,阅者观读得感,静心斟酌之文方有觉识会心之与,奔放率性之涌方见意兴湍飞之得;精妙文字放在哪里都为好文字,真情之涌置向何地总见起潮意动之怀。

但好文字是需要勤学苦练之后才能采众家所长,扬一己所悟,所思的,如无正心求学之态度,亦执文体之必识。若散文做小说论,诗歌存杂文谈,何来正直求学之心呢?若再抛为人、为文、为世者思,弃扬志迎颓乱之觉,洒滂沱怨恨于道,以此颓废之文竟可为文学之道义乎?大不然,若路此识见者,应执以理;若无理可觉,当论其非,以为执文学正思之行,立学者应世之身。何可以为明哲保身自安于笔,徒求苟且尔?更何以为学士乎?大锤抨之!

为文者当行谦恭之道,当与分别之文,无体之字应旦离纯正文体所在,暂做练习之笔,置于练习之地以为百家指点求得。不可有偏执心,不可存怨怼念,既有心于文,必得诚心奉文;若因文体不明而得所批,竟致恶语出、德行弃,亦有何面于文学见?亦有何配于文者思?求学而不学心,书笔而不得评,写文何来?回家扫地去吧。但扫地亦要得法,不然东撅西扬,岂不更见污秽于室么?是以,求学态度应有所明确,行文应对所书文体有所了解,切不可以为无体之笔、颓情之文必当为有所奉敬。

以文学者、书者,是一定要有工整的文字、文体的,刊于网坛或表于现实,应对自己的文字持端正公允的态度,对批评退稿应详细斟酌失于何处,反复推敲,认真改写,以应文体之需,扬存世之思。切莫妄求无识陋文,糟粕大雅之堂;以网言,灌水尔,只会使诚心文字者望而生畏,惟恐脏污一己洁净之文;若此徒求贴者,倒失了应有的水准,文者之所求乎?非也!

为人、为文,求学、求笔都要有个客观求正的态度的,不然一室糟粕竟以为丰收季?哈哈,大笑诶,必当以笔讨伐之,以为文学之所略得洁净地矣。

2004.8.16日18:44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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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一又六(原创 连载)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一(原创)
清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幽谷下有一股淡蓝色的烟雾自一片荒芜了的树林间弥漫开来。恬静着一天的宁洁,雾意轻携着深林的光幕飘过无言的小溪,轻抚每一株枯褐的枝干。似是在寻觅某个古老的记忆,又象是一风斜披着晨衣的精灵漫步闲行,对着细软的黄草喃喃低语着滴洒一怀晨曦里的静谧。
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里成了一片死地。且看视野落处,那树,那枝,那草,那水,沉默着保持每一个深重而清晰的痕迹;似乎是在永恒着一份曾经不屈的精神,记录着一个已成绝响的时刻,一条寂寞的红土路,平整着贯穿所有的回忆。庄重而又肃穆着。
“吧嗒、吧嗒”,马蹄的声音远远着传进幽谷中,瞬然惊破了这晨曦里的静谧。一个陌生的少女牵着一匹筋疲力竭了的老马,踏着轻捷的步子迎着林风信路而来。一肩银白色长发轻飞着发稍,在阳光下闪烁着淡彩的紫色;赤着双足,身着一袭墨蓝色的长袍。长袍虽缺了半袖,短了半膝,那破碎的衣袂却于行走间显得疏洒而随意。
走着、看着,女孩觉得那一丛丛枯荒的细枝如同是在绽开迎接她的笑脸,清澈的溪水流过身边,便如要洗尽她满身的铅尘。一条红土铺成的路面,干净而细整,没有石子也没有世俗里什么尖锐的东西。一路走过,足底触处,柔软且不起微尘于迹。
女孩儿清秀的面庞上,淡淡的有了一丝笑意。她想:“这里幽静而又不失独享阳光的乐趣,闲时还可以领略洁净的蓝天,微浮的白云。虽然听不到鸟儿的鸣声,也看不见绿草深荫,可是很喜欢。”她暗暗的在心中做了个决定。没有伙伴来帮助,也没有工具可以使用;女孩儿用自己的双手,独自在荒林里用失了魂魄的树枝搭了一个三角形的架子,再以林间干燥的长草为穹。这,便盖起了一间小小的茅屋。她的朋友,那匹伴她长途的老马被解了丝缰,还其一个本应自由的身体,任由随去随来。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到处都是荒林枯地,没有吃的也没有用的,但女孩儿却在这里长住了下来。她在山谷里觅了一块深黑色的土地,以坚硬的树枝做为工具,一点一点地把它开垦出来,并播上了种子,洒了清溪里的水。她觉得,凭自己的辛勤和努力,她一定会活下去的。而且她觉得即使死去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因为这里没有其他人,有的,只是她自己。
“呵...呵...” 女孩儿放开嗓子尽情地在空荡无人的荒谷里呼喊起来。清脆而嘹亮的声音穿过树林,越过山谷,回荡在湛蓝湛蓝的天空里... ...
2003.10.27日21:08 流云野风/注册名:蓝色天际
溪流波间微痕着些许的倦味,不知这是否可以葱郁一生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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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二(原创)
树林边,斜径旁,碧绿的萱蒿下丛生着累叠的草根;密密的草根如一张细滑的长毯,托起一条阳光下的溪流。有块岩石突兀着立在山溪的旁边,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足底自石顶悠闲地探出;一个少女的安睡是山谷中最美的安详。
没有鸟的歌声掠过天际,晴空里湛蓝得如水洗过;一片野百合自风中摇曳生姿,清淡的花香张着翅膀润入阳光里的白云。
这是一个下午的早晨,荒芜的山谷里忽然开遍了鲜花,死寂的溪流开始了淙淙的流淌;青嫩嫩的草叶吹绿了风儿,马踏的蹄声觉醒了坚硬的泥土。曾经是一个世纪的悲伤沉寂了这块土地,此时又因一个少女恬然的梦境,复苏了也许永久的沉沦。
这是个故事,也可以是个传说。天地间本就有这样那样的神奇,我们的水笔依是可以游出自由的曲线。如果你说这是个虚幻,我想谁也不会反对。但美好的向往总比阴郁的现实来得亲切,也品得舒心。现在我便是得意的笑着,把一幕绝不可能的风景挂在你的眼前...
那是午后的阳光,黄昏里的静谧;苏醒了的女孩儿瞪大了眼睛,望着一朵徐徐开放的山花。妖娆的枝蔓循着手臂做了九十九次回旋,每一个真实的触摸都把少女的讶异化为欣喜的浮现。茸茸的细草探出一节又一节的高挑,毛毛狗儿的婀娜是一耳晕红的痕痒。笑了,笑了,舒适的长卧翻了一个利索的骨碌,恶狠狠的神情专注着皱起鼻子,象要把调皮的青草儿啃吃。
呵,这是怎样的天地啊?自荒无生机的绝地,化为一片嫣红柳绿的盎然。抓起的泥土蕴满了青草的香味儿,搅荡的溪流里清澈着石子怡然的悠闲;一个泡泡儿,那是足底滑溜溜的青鱼翩然的舞过。银白色的少女对着清脆的山谷,不由得唱起了赞美的颂诗。这是怎样的欣喜呵?那匹温良的老马膛目结舌,望着满地的鲜嫩陷入默默的长思;笨笨的竟是不知要从哪里下口。“嗨,不急、不急。”奔来的少女沾满风中花粉的清香,惶惑的老马滑稽地打了两个喷嚏。它猛地明白,饥肠咕咕早已叫了一个春天。向着美餐,它张开一口洁白的牙齿,香甜的草汁便深深沁入胃腑。咴咴儿地笑上几声,奔腾的四蹄就在谷中摇响颈铃的风歌。
少女摸着瘪瘪的肚子:“哎呀,我也是饿着的呢;啊!”随着一声惊呼,山谷里起了一棵参天的巨树。枝梢擦着天上白云的小辫儿,叶尖结满了一串串熟透的果子。望啊,望啊...少女的发丝触痛了花儿娇艳的容颜,纷碎的花瓣明醒了少女攀登的志愿:“这是多么真实的向往啊!我要吃到那多汁的浆果,还要摘下一条云儿的辫子;用浆果来延续我的生命,用云辫来弯星戏蝶。不,今夜的树后,便是我沉睡的云床;柔软的云朵,便是我安眠的被子。呵,我要爬上去,我要爬到树顶去,得那红彤彤的果子,白悠悠的云。”少女笑起来了,闪烁的明眸黑又亮,银白色的长发舞又长。
一团青藤背上了少女的肩头,一袋纯洁的白水系在了腰间。不知道攀登的路还有长,不晓得黄昏是否又黑夜?少女做了最好的准备,最多的思。上呵,真实的寻索什么也挡不住,理想的追求就在那树颠;上呵,粗糙的树皮磨出了鲜血,酸痛的膝盖洒满了汗滴;少女的脸上满是坚毅的勇敢,抿紧的嘴唇划出顽强的自信。上呵,叶子的边缘划破了墨蓝色的衣裳,银白色的长发一路悬满了茂密的枝干;上呵,黄昏过去黑夜又来临,渐起的露水沾满了发梢又湿透了长袍;上呵...
此时少女的心中,只有一个最终的目标,攀上树顶得到心底隐藏着的最真的追求!那是一颗火红的溢满了生命泉源的心,攀上树顶就能印证自己不懈努力。
饿了,少女就吃熟透了的果子;倦了,少女就用青藤把自己捆在树上,短短的打个盹儿;然后继续向上攀登。上呵,上呵,银白色的少女用自己的信心和意志,顽强地攀登了十个白天和十个黑夜。终于有一天,少女攀上了巨树高高的树冠!
天空里,白云飘飘,一朵朵,一片片,随风来去;簇拥在树顶,挨擦着少女在罡风中挺秀的身姿。象是微笑着欢迎少女的来临,又似乎在期待着为少女一一摘下。女孩儿纵眼望去,天地悠悠,整个山谷都在她的脚下。
呵...呵...少女再次放声呼喊起来了,这可以传遍天地的呼喊声里充满了欣喜和欢畅;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拥抱在她的生命中...
2003.11.20 秋色/注册名:火的轻云
当信心和意志溢满了心怀的时候,你说这是否可以醒阔深邃的夜空?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 三 安德里尔的钟声(原创)

这是一双洁白的手,当安静之门轻轻打开,淡红色的肌理下便会流动着纯白的思想,稚嫩的声音就将饱满着纯真的问寻。降生的时刻来到了。

安德里尔的钟声悠悠萦绕在白桦树干燥的树皮上,一圈、一圈,淡向不可琢磨。远处晨祷归来的人们正沿着坡地缓缓而行,人们在低低述说着:“没有哪个世纪的钟声可以呼唤一个过往的传说,回旋着的,不过是在洗涤污浊了的灵魂。既然如此,就让它轻轻流逝到远方吧...”“是啊,新的脚印也不过是旧的走向,何必总要把曾经挂在嘴边呢?走吧,走吧,祈祷已经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做活了。”于是,层叠的积雪上陷落一行又一行的印痕,鞋子的轮廓深醉更清晰。踏雪的声音如在耳边,刷拉、刷拉,留入记忆。

这是一个银白色世界,这有一个银白色的生命;自出生的时候起,银白色的长发就披满了一颗纯白色的心灵。血可以是鲜红鲜红的,也可以是纯白纯白的,生命的形式本没有特定的规属;那么,银白色的少女就降生在银白色的世界里。

这一年的冬天,天空里不停地飘落洁白的雪花。风是从天上来,划着流畅的弧线夹起雪的洁白,不落于大地,却纷纷扬扬覆盖在林梢、屋顶,孩子的肩头,大人们的发际。泥土依旧是乌黑乌黑着的,石板依旧是青湛青湛着的,远尽的石板路衬托着广阔的黑土地淡然着半天里一种纯纯的情怀,那是如天使般洁白的羽衣,与着银白色的生命一起降临在人间。

看那雪花集塑的地方,就象是碧绿的草原上点缀着无数的羊毛,蔚蓝的大海上飘着闲适的柔云;黑色的土地是一双澄澈如水的明眸,青石板道是二十枚修长光润的指甲,轻软的绵羊毛是她细密如瀑的银发,柔柔的白花云是她纯白娇嫩的肌肤。

安静的孩子呀,此刻就在梦乡里恬然而安详。

襁褓外,母亲的手把她轻轻抚摸,多少浓情爱意系在心头;十个月的辛苦孕育化为了甜甜的笑颜,怜爱的眸。这是生命里的延续,寄托的诗。虚弱自母亲的额角浸润出细细的汗珠,苍白在她的唇间叠起干涸的墙。可是母亲的心神呀,忘了自己;哄着梦乡里的孩子,守着襁褓外的世界,疲乏的嗓音摇起一支暖暖的安魂曲,低和的声音可以把寒苦消融。

姐妹们围簇在神圣的经台下,数不清的祝福发自心底,向着奇异的银白色长发的婴儿喃喃祈祷:‘祝福她有一颗如雪般纯洁美好的心灵;祝福她有一个安谧而睿智的头脑;祝福她有一怀如海般广阔的胸怀;祝福她有容人谅解的善意;祝福她有坚毅勇敢的信心...

微启的唇间倾吐出数不尽的真挚安善,虔诚的祈祷深挚了真与爱的光环,梦中的婴儿充满了光辉,银白色的秀发映做了金灿灿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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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外,蹲坐的父亲阴郁一张灰暗而清瘦的脸,手抱在头上,膝顶着双肘,大滴大滴的泪水自男子汉的眼睛里热热地砸到泥土中。他怎么能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可族长的命令谁又能违背,长老的预言谁又能推翻?“这是个不祥的征兆啊,留着这个怪异的孩子,全族都会步向死亡。”长老的话语震颤着每一个父亲的心,那是要将一个新生的骨肉推向深渊啊。可谁又可以与天抗衡呢?长老的使命就是将天的警示传降给人们。

父亲抖簌着双肩,用乞求的声音向着长老苦苦哀告,希求可以得到一个解决的办法。但长老冷酷的肃穆着自己的预言,使得族长也威严地举起权力的象征,在无数双充满了怜悯的眸子前沉重地把权杖插入泥土。绝望了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在黑压压的人群前大声地号哭起来...

人群里有年迈慈祥的长者,英武剽悍的勇士,也有弱冠挺秀的少年,但惟独没有妇女和儿童。他们是勇敢和智慧的群体,有责任保护妇女和儿童的安危。他们的身上和脸上遍布着无数道的疤痕,演示着曾经无数次与死亡的抗争。他们是伟大的,但同时也是渺小的。他们明了是谁让他们吃饱了肚子,是谁给他们缝制了御寒的衣裳?也知道自己自何而生,为何而存?但现在他们是渺小卑微的男人,在天的下面,在全族的安危前。即或心中都满是了怜悯和无奈的悲哀,可他们别无选择。强壮的身体抵挡不了一个冷酷的预言,顽强的意志违背不了天的旨意。他们站得笔直笔直,眸子里深沉深沉,象一曲赴死的悲歌,似一把厚重无锋的钝刀。而长老,就是一双掌握着生死技巧的手,族长就是一块冰冷生硬的石;全族的男人都在石条上磨着刃口,要去屠杀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孩儿。

房门外,父亲在台阶上号啕痛哭;房门内,母亲被号哭声撕碎了暖暖的笑意。她焦急的向姐妹们恳求:“去看看吧,他为什么要如此的悲伤?我感受到他的心在流血,有把刀子在剜割他的灵魂;我察觉到他的世界开始变成漆黑,象森林里的猎人迷失了方向。究竟是为什么呀?我们的孩子刚刚出世,美好的未来就在明天。姐妹们,恳求你们,去看看我的丈夫、孩子的爹吧。问问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的号哭?我的心都要碎了呀!拜托你们帮帮我,去看看我那孩子的爹吧。”慌张的母亲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又紧紧捧住自己的心口。她生恐有突如其来的打击扯碎了自己的心房,惊醒了爱女的安眠。

姐妹们听从了她的话语,止住了祈祷的声音,匆匆拉开了房门。

台阶下,黑压压的人群郁闷了眼睛惶然的问讯,听到声响的父亲收住了自己的悲声,默默地面向着母亲。姐妹们退回了床前,一个拉住一个的手,有如一道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母亲和婴儿。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们的心。

母亲在床上向丈夫伸出了柔弱的手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让你如此的哀伤?是族里的牛羊丢了么?还是凶狠的野兽捣毁了谷仓的房子?难道你在成群的野狼面前退缩了?还是你没有打到第一千只猎物,失去了勇士的称号?我的丈夫,孩子的爹呀,现在什么样的委屈都压不倒我们,天大的苦难我们也能承受。来,你快过来,摸摸我们的孩子吧。她会给你勇气和力量,让你把凶恶的野兽都杀死;她会给你幸福和向往,什么样的称号我们都不要。孩子的爹呀,你快过来吧!孩子的爹呀,你怎么不过来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呀?你的沉默让我的心房在颤抖,你的僵硬使我的身体没有力量再坐稳;你快过来扶住我呀,别让摔倒了的我惊吓了熟睡的孩子。孩子的爹...”父亲急走几步,迈进房门扶住了妻子:“长老说了,这个孩子是灾难的魔头,她的降生会给全族带来死难和悲伤。”父亲的声音里呆滞而没有了生气。高大的身躯显得佝偻而衰老,眉目里含着九月的雨水也洗不去的阴氤,抿紧的嘴唇上揣满了哀愁和无奈。

“天呵,这幼小的孩子懂得什么呢?刚刚出生的她还不知人世的艰难和狡诈,还未学会微笑和走路,说道和玩耍;她怎么会给大家带来灾难呢?”沉重的打击使得母亲张惶而暴怒。“孩子的爹呀,你叫他们滚远去,远远的离开我们的孩子。谁也别想试图把她从我的身边抢走。我的牙齿会把他咬得遍体伤痕,我的指甲会把他撕成粉碎的泥尘。”母亲俯伏在床上,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酣睡着的婴孩儿;望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眼睛里冒着如刀的怒火:“你们是这样保护弱小的孩子的么?难道你们不是母体里出生的?难道你们一生下来就是野兽与恶魔么?不要动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母亲猛然间晕厥了过去,手里紧紧捏住襁褓的角,面庞紧紧贴住孩子的颊。

银白色的婴孩儿睡得安安稳稳的,秀美的长发飘洒在风中。

她不知道母亲和姨娘们曾经为了她的降生而欢喜赞叹,衷心的感谢天的恩赐,极力去赞颂生的美好;也不知道自己已是全族的灾难,人类的大敌。她也许听见了母亲唱给她的摇篮曲,姨娘们喃喃祈祷给予她的祝福;也许也听见父亲哀痛的哭声和母亲那要撕碎一切的吼声;但她始终安安稳稳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印记着一个安静的魂灵。

母亲的手终于没有阻止住族长的命令,深痛的丈夫也失去了力量与长老的预言对抗;一双干燥而有力的手,抱走了全族的灾难,也毁灭了生命在这个部族本来的意义。根据长老的指示,银白色的婴孩儿将被全族最勇敢的战士投入山涧,这样,一切的灾难都将结束。但孩子的父亲,就是全族最勇敢的战士,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肯将自己的骨肉抛向无底的深渊。于是,父亲的朋友,全族的第二个勇士抱起了孩子。他把她毫不怜惜的丢在马背上,跨上骏马奔腾而去。身后,是一群黑压压的人和乌黑乌黑的泥土;屋顶,树梢和凝固的发际上,覆满了洁白洁白的雪花,就象一朵朵天上的白云。

第二个勇士啊,此刻心中没有哀伤和怜悯,他带着全族的灾难向着目的地快速地奔驰。

他下了马,拐进一个崎岖的山坳,勇士抱起孩子快步走向林间。这是一所深山里的茅屋,上一个季节他在狩猎的时候搭建起来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他无法和长老的预言、族长的命令相抗衡;但他有一颗正直而慈悲的心啊。他不相信初生的婴儿能有什么样邪恶的力量?他只知道这是一个生命,一个经历了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而降生的婴儿。天雪的异变不能和婴儿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即使那真的与孩子有关,他也相信是吉祥的预兆而不是长老预言的灾难。所以,如果把孩子交给别人,也许此刻已经葬生于山涧之下;那么又让谁来拯救这个生命呢?第二个勇士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孩子还在沉沉地睡在一堆茅草上,睡在勇士脱下的内衣里。勇士不能脱下自己的外衣,那样就无法挽救孩子的生命。他锁好房门,又塞紧了所有的缝隙;他要快快骑马回去,禀告族长已经完成了使命。还要冲进好朋友的家中,把这个不能泄露的消息传达给孩子的父亲与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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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后的夜啊,渐渐把在篝火边庆祝的人群笼罩。有一个人悄悄地溜出来,猫着腰,曲着膝,慢慢蹭到篝火的边缘,房下的阴影中。这是孩子的父亲呀,他要回家带上孩子的母亲,骑上骏马去向深山里的茅屋;给那幼小的生命带去亲人的问候,他*的奶水。父亲的心虽然焦急如火,但他明白自己的行动关乎到骨肉的安危。他的脚步轻捷得象狸猫一样没有声息,躲过寻夜的战士,穿过一排排的房屋;去到马房里,拉出那匹年轻的黑马。包上马蹄,摘掉环铃,驮上等候已久的母亲,悄悄摸出部族古老的寨子。父亲跨上了马背,抱紧了母亲;那焦急的手啊,不停的拍打在黑马的身上。马儿扬开四蹄,一股黑烟向着山坳里如星驰电掣。

再安静的孩子也有躁动的时候,再深沉的睡眠也有醒来的时候,银白色的婴孩儿呀,此刻正在撕心裂肺的大哭着。不知道是失去了母亲温馨的抚摸呀,还是因为饥饿和寒冷令她不堪忍受,襁褓里是一张青白的小脸,一声声断人心肠的悲啼。刚刚冲进房门的母亲目睹了至爱的凄惨,来不及号啕大哭的她呀立刻解开自己的衣裳,把孩子依偎进自己温暖的胸脯。看着那张四处寻索的小嘴儿,一腔的悲愤化为满怀的爱怜:“来呀,我的亲亲宝贝儿,妈妈来了,吃这里,吃这里...”母亲的手指轻轻扶住孩子小口,移向饱满着乳汁的乳头。“啧啧啧啧...”那香甜的吮吸止住了孩子的啼哭,母亲的脸上笑颖如花。听着母亲向着孩子“哦哦~~哦哦~~~”的声音,父亲多么想也来抱抱自己骨肉。但他此刻守侯在茅屋的门口,握紧手中的钢刀;他不怕有野兽来侵袭他们的小屋,他是怕那比野兽更为凶恶的族人啊。

母亲在室内与爱女温存亲热,父亲就站在门外眺望监守;寒风吹打在父亲的身上、脸上,冰冷的积雪把父亲盖了一层又一层。

晃眼间,黑夜已将过去,黎明就要来临。焦急的父亲轻轻敲着茅屋小门,告诉母亲快快把孩子安置;待到天光大亮,族人就会发现他们不在寨中。那时,冷酷的长老就会带着人来把孩子残忍地抢走。可是,刚刚得到爱女的母亲怎么舍得与骨肉离别呀,她把带来的褥子铺了又铺,系好孩子的襁褓,把被子掖了又掖;刚刚掖好,却又把孩子抱起,不停地亲吻,不停地抚摸。门外的父亲流泪了,但他明白过分的溺爱就会夺走爱女的生命。于是他看了看没有人的踪迹,就快步走进房中,把孩子自母亲的手中抢出,放在褥子上把被子轻轻掖紧;不由得,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稚嫩的脸,一滴大大的泪水在襁褓上开了一朵润湿了的花儿。旋即,他拖起挣扎着的母亲奔出茅屋;跨上马,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向着大寨快马加鞭。

寨子里的岗哨啊,睡得如牛一般,把鼾声打得山响;父亲扶着母亲、拉着马儿轻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的朋友,那个拯救了婴儿生命的勇士,此刻正静静地蹲在墙角等待父亲的消息。看到父亲扶着母亲归来,他们点点头,一起拉起了手进到屋中。

勇士听父亲述说了孩子的境况,他拍着自己坚实的胸膛,要和父亲一起承担起看护婴儿的责任。感动了的父亲啊,压低了声音在屋子里再一次的号哭;这是喜悦了的泪水,感激了的情。没有了好朋友的帮助,自己岂还能挺起宽厚的胸膛保护弱小的妻儿?没有了好朋友的仗义回护,自己哪里还能抚摸到骨肉的头发,娇嫩的肌肤?感激的泪水啊,停不完地流淌;真挚的友情啊,一千把宝刀也换不来。

黎明的曙光终于来到了,第一线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桌前的光影里安然坐着三个全族最勇敢的人,一位母亲和两个最勇敢的战士!

时光默默地流逝了八个岁月,大寨里的冬天也飘过了八次雪花,经历了辛酸与喜悦的父亲和母亲啊,也在这比八个岁月还要漫长的艰辛中养大了自己的孩子;那个飘洒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女孩儿。不知道多少次呀,父亲避过狩猎的族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山林里东躲西藏;不知道多少回啊,母亲拉着孩子的手依依不舍,流出的泪水可以汇聚成溪。那一位保护着他们的勇士也已经白发苍苍。多亏了他的帮助啊,族中的长老和威严的族长,始终没有想到那个不准生存的孩子在健康的成长。

孩子会说话了,叫的第一声就是“妈妈”,再叫的第二声就是爸爸;当那个年迈的长者踏进茅屋,甜蜜蜜的“爷爷”脆生生地在阴暗的小屋里开了一朵闪亮的花儿。母亲笑了呀,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拿出一套新新的衣裳给宝宝换了个遍儿。两个好朋友呀,一个白发已苍苍,一个英年早华发;可是他们的心里呀,装的都是人间的正道,乐陶陶的怀。

没有什么样的欢乐可以比天伦,没有什么样的财富可以比友情;可这小茅屋里的人们都拥有了啊,只因他们勇敢而坚强,只因他们真挚而善良。只要拥有了深挚的情感啊,严寒可以化和春,坎坷可以变通途;甚至那死亡啊,也会在人类最伟大的爱中收回自己肮脏的手。

然而,世事并不会总是那样的顺畅的。终于有一天,一个长老的手下在山里采药过夜的时候,发现父亲和母亲进了一座林间的小茅屋。他偷偷地跟过去,在门缝里看见了那个银白色长发的孩子在吃着父亲母亲带来的饭;一度中,采药的人被那个活泼健康的孩子笑醉了心。可他深深相信长老的预言是神的旨意。于是,他跑出了山林奔回了大寨,将消息告诉了长老和族长。

长老已经垂暮重病,行将问死了;神圣的职责已经交给了自己的弟子,而族长也选好了自己的接班人。本来,他们应该安享晚年最后的逸乐,期待着死亡将近的引领。但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长老把自己重病的归结算在了银白色的女孩儿头上,震怒的族长把全族的勇士都召集起来,命令大家准备好马匹,挎上尖刀,去把那个躲藏了八年的妖孽杀死。父亲的朋友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大惊失色的他急急跃上快马;他要赶在族人的前头把这个凶信报知。

全族的勇士都召集起来了,但惟独少了父亲的朋友,阴险的长老猜测到了其中的秘密;催促族长带着大家快快追赶远去的勇士,不能让那个魔头逃走。族长下令了,奔驰的沙尘遮蔽了天日呀,寨子里的妇女们都在哀伤的哭泣;可是谁又能拦住那撒开四蹄狂奔了的马呢?马上可是载着无数把杀人的钢刀啊。

父亲的朋友急匆匆地跑进茅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与母亲,要他们骑上马快快逃走,远远地逃离这疯狂了的部落。母亲和孩子吓昏了头,满捧的山楂滚落了地。远处群马的蹄声响彻了山谷,扬起的尘土就在眼前;族长带着族人马上就要来到。没有时间准备了啊,也来不及把行囊捆束。父亲把长刀配在腰间,抱起孩子放在了马背上;他要母亲带着孩子一起逃生,自己留下来阻挡族人的追击。这个时候呀,他那苍老的朋友,用力地把父亲推上了自己的马背;抡起黑亮的马鞭子,向两匹马的背上重重地抽去 。被激痛抽紧了神经的马儿,张开了四蹄向着捂尽的石路,瞬间就奔驰无踪。

山林里的鸟雀已经惊得飞了满天,慌乱的野兽恐惧得缩成了一团,遮天蔽月的刀光啊,已经停在了茅屋的门前。“没有人,人已经逃走了。”出了屋的战士向族长报告说。“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杀死。”狂暴的族长失去了镇定,向着马上的族人凶狠的下达了通杀的绝令。一匹匹战马掉转了马头,一把把长刀闪烁着蓝芒;这样的一个月夜呀,一个部落在追杀自己的兄弟和他的孩儿。

在一条山路隘口旁,站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勇士。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最锋利的快刀,他的眼睛里喷吐着慑目的寒光;他就是父亲的朋友啊,那个终其一生都在守护着正道的人。

奔腾的马儿停了步,卷起的沙尘平了息,凶暴的族长走上来指着勇士大骂着,他要勇士立刻闪开追袭的路;他要把危害部落安危的妖孽除死掉。勇士摇了摇自己的头,大声告诉族长:“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相信长老的预言;如果真有神的预示,也绝不会是不吉祥的凶兆。这八年来,族里可曾有过人无端的暴死?八年里我们打到的野兽比什么时候都多。田里的庄稼没有衰败,反而长得更好,每年都是大丰收。你说,这孩子怎么会是妖孽,怎么会是魔星?她明明给我们带来了吉祥,怎么反说是凶兆?我看是长老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信,故意把祥瑞说成是凶兆。族长啊,快快把马头拉转吧,不要被长老的谎言冲昏了头脑。”手里握着长刀的战士们听了他的话,想想几年来的丰收和顺畅,不由得刀刃慢慢向地面低垂。

族长正要说几句话,身后的马车上走下了狡诈的长老;他慢慢走前:“正因为这个凶兆的妖孽八年来远离了我们的部落,寨子里才有安乐和丰收;可是这个妖孽已经长大了,她就要来毁灭我们的寨子了。族长啊,他们本是已被妖孽所收服,又怎么会说向着部落里的话呢?快快把这个妖人杀死吧,追上那个魔星,不然部落的毁灭就在明天啊。”族长的眉毛向上挑,族人的长刀又扬起,显然长老的话语比勇士更有说服力。

“我的勇士们啊,你们快上前,杀死这个妖人;好让部落的魔星逃不远。”族长发了话。站在隘口的勇士握紧了手中的刀,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阻挡不住众人的刀。但他知道:‘自己多坚持一会儿,他的朋友就可以逃得更远一点;于是,他大步上前。他要杀死那个邪恶的长老。正是他的危言耸听,把族人蛊惑,才使一个本该茁壮成长的孩子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杀了他虽不能改变部落里的习俗,但也能让人们思索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真正的野兽不可怕,披着人皮的豺狼才是最凶狠的野兽。’

勇士不再多想,一个箭步冲过去,雪亮的长刀深深地刺进长老的胸膛。就在这个时候,族长的利刃也劈在了他的头上;鲜血涌出来了,染红了他的身体。但白发苍苍的长者并没有倒下,犀利的目光如钢刀般刺进族长惶然失措的眼睛;淌满鲜血的身躯笔直而高大。正准备战斗的战士们被这瞬间发生的巨变震撼得抬不起脚,也发不出声音;他们被勇士的勇敢和自我牺牲的精神深深感动了。刀,一把一把地滑落鞋边,握着缰绳的手也一个一个地松脱了。

寒风呼呼地吹着,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一条狭长的山路上倒着一个被雪掩埋得看不到身形的死者,站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勇士,一把长刀劈在他的头上,一群凝固了的影子。血,早已化成了雪,洁白洁白的,吹过了山口,刮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当黎明来临的时候,在地平线的一轮火红的太阳里站着三个身影;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窈窕修长,还有一个矮矮的孩子,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日轮中飘洒着,夺目生辉... ...

2003.12.5/9:30--16.01 秋色/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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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未曾完结的故事,但未始不是一个人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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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四  背井离乡(原创)


淙淙的安果河流淌了不知多少个世纪,长长的尼山路不知送走了多少代儿女;摇响岁月的歌声啊,稚嫩的童音随着一颗长大的心房渐渐就把青春绽开。这是花开的季节,蒲公英铺满闲惬的风中...

“爸爸,妈妈现在会在哪里啊?我真想见见她呀!”银白色的少女俯伏在父亲宽阔厚实的肩膀上,看着眼前不停倒退的白桦林轻轻的诉说对亲人的思念。“妈妈在天堂上呢,她很好,也很快乐;她要你平安的长大,也要你愉快的生活。不要想了,我们就快到海边了。”父亲的话语在呼啸而来的山风里清晰而温和,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女儿洁白冰凉的手背。

银白色的少女不再说话,把脸贴紧那温暖宽厚的脊梁,纤瘦的手臂搂住父亲的腰腹。敏感的她呀,觉察了马背上的父亲越发扯紧了缰绳,有力的双腿越发踏紧了马蹬。

默默无语,父亲湿润发红的眼睛盯着崎岖的山路,“刷、刷、啪...”踏落的马蹄敲醒了夜的酣眠,手中的鞭儿撕碎了晨曦的静谧。

那份埋在心底的爱意啊,只有割不断的亲情才可以领略;那种永不消逝的思念啊,只有圆不成的别离才可以深挚。奔腾汹涌的安果河承满了千百载人们胸中深抑不发的情感,险峻起伏的尼山路跌宕着人世间所有深重无奈的悲哀。父亲呀,知道自己是女儿唯一的寄托,以至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未来;与着交踏腾空的马蹄,卷着一路的烟尘将期望遥望到海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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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故事,自那银白色的长发飞舞在火红的日轮中为一个新的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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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写作者是残忍的,也许生活本身就是残酷的;自从银白色的女孩儿逃离部族的追杀以后,受尽惊吓的母亲终于长病不起。临终前,她拉着父亲的手,眼里都是抹不尽的悲哀,手中都是舍不弃的挚爱;可是她说不出也握不紧,枯涩灰白的唇角抖了又抖、颤了又颤。就在女儿端着舀满清泉的木瓢奔进茅棚里的时候,父亲已经伏在母亲瘦削的身子上号啕痛哭。女孩惊呆了啊,从未见过父亲流泪的她呀,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的悲伤?当她再也呼唤不醒沉睡的母亲时,那凄厉的哭喊啊,就把这世界都可以掀翻。

那年,女孩已经十五岁了,但她依然和父亲在穷山恶水间奔逃躲避族人的追踪。白天就躲在密林里,晚上就由父亲出去打些野物,钻到山洞里生火烤吃;逢到雨季就只好采些野菜来吃。也有很多时候,父亲会带着伤、空着手回来,那么他们就会饿上几天。女孩很懂事,逢到雨季弄不到东西吃,而父亲又或受伤的时候,她就会瞒着父亲趁天黑摸到村庄里挨门要些吃的;逼急了要不来,她会苦苦哀求,有的时候甚至会去偷。

这些事她从来不和父亲讲。也许历经苦难的她早已懂得了把一切埋在心底,而不再让父亲因此而难过。可父亲是明了女儿的心的,女儿捧着吃的回来,他总是会支撑着起来,满脸笑容的夸奖女儿;也会挑着一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儿,而把较为可口的留给女儿。而女儿也总是挑些好的捧到父亲面前。他们就着山泉或是雨水,你推我让,总是吃的异样香甜。

一年以后,父亲打听到部落里终于放松了对他们的追捕,便决定带女儿飘洋过海,到海的那一边去。那里不会有人说自己的女儿是银白色的妖孽,也不会有逃不完的追杀紧跟在后。他们可以回到村庄里去种田,也可以狩猎之后到集市上用打来的野物换取衣食家用。父亲想得很好,到了那边不但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也可以让女儿将来有个依靠;那么,他就可以安心地到另一个世界寻找孩子的母亲了。父亲舍不得让母亲一个人在那边受苦,但他要在女儿得到幸福之后才去陪伴母亲。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是否能到达海的彼岸。

那是一个黎明前的时刻,父亲挎好了枪,抽紧了马的肚带;女儿把皮壶中灌满了清泉水,在包裹中塞满了好吃的野菜花;父亲上了马,只轻轻一提,就把银白色头发的女儿悠上了马背。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天光尚未放亮的时候,载着希望的奔马似离弦的箭矢,劈开大尼山怪石嶙峋的山路,穿越林涛轰响的白桦林,向着大海的方向如黑光疾驶。

奔呵、奔呵,黑夜渐渐退去,曙光泛起了鱼肚白。策马疾驶的父亲,眸子象山鹰一样明醒,甩动的鞭子如黑哨一样锐利,操控着马儿轻巧自如地越过障碍、跳过兽坑,突破族人布下的重重封锁线,带着山猫一样柔弱知事的女儿,迎着扑面而来的长风向前、向前...

白昼过去又黑夜,黑夜消逝又黎明,七个日日夜夜之后的一个黄昏,吐着白沫的黑马终于一个踉跄跪倒在大海的面前;早已筋疲力竭的父女俩再也不能稳住衰弱的身形,就在短促的欢呼声中齐齐滚倒在被细浪不停冲刷着的白沙滩上。

大海,用蔚蓝的心怀起伏澎湃着思想无尽的延伸;黄昏的潮角在夕阳的映照下象一个安谧的处子,抚着粼光片片的海波把干燥的足趾湿润摩挲,腥咸的海风柔软而温和。

“海,这就是海,爸爸,我们看到大海了。”银白色头发的女孩跪伏着把脸贴上带着温度的沙子,喃喃的向安坐在一旁的父亲低语。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铺散在映着金光的沙滩上,随着潮起潮落的细浪舒卷。

久经沧桑的父亲盘膝端坐着无心去浏览大海的旖旎,他要细密周详的考虑啊,如何才能把女儿带到海的彼岸,不负爱人的遗愿。他们需要船,一条可以把他们安然渡过大海的航船。父亲听人说过,过海的大船象天那么高,奔忙的水手比一个村庄的战士还要多,在船上就象回到了陆地上,船头和船尾看不到尽头。“可是哪里才有这样巨大的船呢?”父亲的目光沿着长长的海滩,从这边看到那边,又站起身来极目望向海的深处...

夜幕渐渐笼罩了海滩,柔软而带着温热的沙子开始变得严肃冷硬起来,刺骨的寒风从海的那边吹过来,沿着黑黝黝的海平面袭向菲薄的衣衫。父亲铺开了行囊,女儿拿出了野菜,一堆小小的篝火生起来了;吞吐飞扬的火焰面对着无边的黑暗张扬着意志永不屈服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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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黎明第十二次把明亮的晨曦倾洒到海滩上的时候,黑色的骏马驮着他的主人到了海岸的另一边。这里高耸着无数可以插入蓝天的桅杆,卷起的帆桁都在船桅上构成了十字形;一些被日光晒得漆黑、袒胸露背的水手们挪着迟疑的步子,摇摇摆摆、笨拙地在陆地上行走着,另一些水手则象驴子一般负着重物艰难地在跳板上行进,汗水如雨一样一长串、一长串的滚落下来,落在磨损得古旧的跳板上或是随着海风吹送到海水里。

商人们拿着帐簿在船上船下快活地跑来跑去,肥胖的身子象鼹鼠般的灵活。他们时而打开袋子摇头叹息着,时而又高声大笑着,接下来就把头聚在一起唧唧喳喳个不停,吵着或是咒骂着。但到了最后,他们又总是会面带着微笑,极有礼貌的握手告别,匆匆钻进小酒馆里或是奔上新到的货船...

父亲和女儿呆呆地站立着,任凭带着满身咸腥气、汗腻味的水手喷着酒气、说着粗话在面前、身边走来走去。这里的一切都令他们感到极度的新鲜和奇异。就在十几天前,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海;而在十几天后,他们又再度见识到了高大的帆船与热闹忙碌的海港。

长期的奔逃生涯已经使女孩养成了警觉敏感的意识,每每有陌生人好奇的看着她,她都会迅速躲闪到父亲的身后去;待到陌生人转身离去,她便会试图拉着父亲离开。父亲只是笑笑,依然面对着高大的船身、忙碌的水手们思索。

许久,父亲轻轻搂紧了女儿的肩膀,鼓起勇气,提起兽皮做的靴子,大踏步走进一条黑胡同里的喧闹嘈杂的小酒馆;那里,是水手们喝红了眼睛,吵闹聚集的场所。父亲知道,要想登船渡海,就必须得到他们的允可。

掀开厚重的布帘,水手身上所惯带的海洋气息夹杂着浓烈的烟草味和粗劣的酒水味就扑面而来。这一瞬间,屋子里猛地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着这两个穿着兽皮象是从蛮荒走来的父女。父亲高大威猛的身材和神情让所有自以为勇武过人的水手们艳羡而嫉妒,眼睛里喷着火却又不敢直视父亲的冷峻而犀利的眸子;女儿漆黑明亮的眼睛、白皙娇嫩的肌肤令所有正在和水手调情的陪酒女郎自惭形秽,不敢仰视。尤其是女孩那一头在门缝里吹进的风中飘飘飞舞的银白色的长发,更是让所有的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但瞬即,人们回了头,开始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起来,眼神却不时地瞟向已经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子前,正准备坐下来的父女身上。

很快,一个头发卷曲的男孩送来了两杯酒,并告诉他们,是西边的一个水手请他们喝的。父亲抬起头,用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在紧靠窗口的一张桌子上做满了人,但只有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举着一个很大的啤酒杯向父亲微笑着颌首致意,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傲气和霸道。父亲向他默默点了点头,一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了。

年轻人离了桌子,拿着一个形状奇特的酒瓶慢慢走过来,他身后,有各种各样的眼神追随着那瓶缓缓移动的烈酒,带着冰冷的敌意汇聚到了父亲的面前。

“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年轻人很爽快的说出了想要说的话,并把酒瓶轻轻放在桌子的中间,他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们要去海的那一头”。“你们有多少钱?”“我们没有钱,但我有的是力气,我可以给你们干活。”“我们不缺卖力气的人。”年轻人摇了摇头,神情冷漠的象港口里灰白的岩石。

酒馆里的水手轰然大笑:“滚吧,从哪来就滚回到哪去/没钱还想做海船,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快滚...”一些水手摔破了瓶子,一些水手抄起了板凳,一些水手拔出了腰间短小却锐利异常的刀子。

“砰”父亲的那长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沉重厚实的桌子上,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顿时,屋子里压雀无声,静得可以听得到啤酒沫破裂的声音。在父亲站起来的一刹那,人们自心底感受到了一种使他们震颤的恐惧正在迅速曼延开来;谁也不说话,一个个神情木然地望着父亲面前依然冷漠着的年轻人。

父亲怒视着眼前的这班老鼠一样瑟缩着的水手,神态渐渐和缓下来;他明白,如果是因为自己,那么他立刻就会拔出长刀。但现在...他回头看了看和年轻人一样安然静坐在一旁的女儿,便重重地坐了下来,沉默了。

年轻人此时忽然又笑了笑:“上我的船吧。虽然小了一点,但它是这里最好的船。”他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回过头向着父亲:“把这个喝掉,我立刻带你们上船。”说完话,他用手指头敲了一下面前的酒瓶。

“你不食言?”“不喝就走吧。”父亲深深看了年轻人一眼,他不会开酒瓶,但他强有力的手指将瓶颈扭的粉碎...

三桅船缓缓驶离了港口,它带着背井离乡的悲哀,载着希望融入黄昏后金色的海洋。

2004.7.1619:19分于秋色/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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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种失望可以弥漫到曙光来临之前的黑暗中的时候,有什么可以振奋枯槁的心灵?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五——梵天的未来(原创)

正如书中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梵天中的一场梦,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终结;但如此终结,便是如此开始;所以,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终结。阳光如是,哭泣的笑脸与奔腾着的冷酷的春天亦如是,素为悲苦与琢磨,亦无所谓强梁与耻辱;所以我们的故事每当完结的时候重新又开始,每当开始就早已经完结,真与爱,泪与恨,旭日喷薄的瞬间就是袅袅而绝的钟声回荡在远山...
我们的故事早已完结,却从此开始。————————    一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静静地坐在湖边,沉静的湖水深幽着翠绿色的树影,那婆娑的柳纱好象少女心中的一层迷雾,遮盖着春天的明媚,惊惶着林间吃了一惊,转身奔逃的麋鹿。为什么人世如此的坎坷,为什么美好的总会风般的消逝?银白色的少女满是了哀伤,站起身形,挥起手臂向着安谧的湖心投下了一颗划着锐利哨音的石子。
山风低低地回旋在隘口处,吹不到林中来,也拂不尽少女心头的沉重。她爱这世界,可这世界却不爱她;她向往着美好快乐的生活,可是仇恨与辛酸总是把她深深埋葬。原以为爱就象风中的种子一样,随风吹到哪里,就会徐徐开放在哪里,由着爱意捋着春天的波纹,会向着呼吸到达的地方灿烂又娇艳。可是她彷徨了,爱与恨交织在心头,凄苦与热爱压抑在血脉间...
就在她与父亲到达海的彼岸的那一天夜里,泊着众船的港湾失了大火。人们在漫天而起的火海中惊恐的尖叫着,匆忙解开锚缆想要起航逃离生天。可是在争相逃命的拥挤中,船与船相互地碰撞,就象失了控的大火;有的船小禁不起大船的震荡,摇晃着翻倒,水手们象下锅的饺子一样都掉落到海水中。但众船还在拼命的碰撞着,慌张地行驶着,所以有的水手不等浮上水面就被坚硬的船体击中沉入了深深的海底,有的水手侥幸逃生,却磕破了头颅、撞断了肢体;流出来的血水,在似乎滚沸了的水面上象泉水一样咕嘟嘟地翻腾出来,鲜红鲜红的。
载着银白色少女的船被堵在狭窄的航道里,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所以年轻的船长就下令弃船,让所有的人都乘坐舢板逃到安全的区域去。当时,在父亲抱着她冲向甲板,准备跳上挤满了人的舢板上的时候,有一艘装满了火药的货船因为熊熊的大火的引燃而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那一瞬间,从未见过世面的女孩在父亲的怀里第一次目睹了人生中最壮丽、最恐惧,也是最悲惨的一幕:在火药发声爆炸的最初,随着不断响起的低沉的闷雷般的轰鸣声,那艘五桅的大帆船前舱甲板爆出一连串醒目的黄光,把船板猛地掀起,那景象就如夜晚中浮游升起的萤火虫的亮光那样的好看。随即,一大团中间带绿色的淡黄色火焰就象波涛似的从甲板上轰然升起,并马上扩展到了整个船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天动地,强烈的光度比几十个太阳的照耀都要刺眼。
大爆炸迸发的瞬间,港口和其他船上的大火变得暗淡起来,几乎每一条船上和许多正在水中挣扎的的水手们都看到了那条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船,也在同一时刻目睹到被气浪掀飞到天空里的水手,分不清完整还是残缺的肢体满天都是。听不到惨叫声,爆炸的声响太巨大了,遮掩住了所有与生命告别时的最后一次无可挽回的嚎叫。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也身在险境,奔跑的人不再奔跑,掌舵的人忘记了控制方向,人们靠着栏杆、抓着缆绳、握着船桨,脸上写满了呆滞和难以置信的惊惧。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爆炸的威力引起了连锁反应,满空飞舞的、燃烧的船板象锐利的钢条一样冲撞在其他的船上、帆布上、人的身体上,强烈的冲击波将离其最近的几条船身猛地掀起,失去了倚靠的水手们象雨一样落在海中。凄厉的哭喊声顿然就打破了适才极度安静的凝固,恍然大悟危险就在刹那的人们再度开始狂乱地奔逃着,用刀子割断救生船的缆绳,就随着翻然跌落的船体一起跃向大海,原本沉着的船长们也无法冷静地指挥疯狂了的水手,就在一连狼籍的混乱局面中嘶声竭力的喊叫着,并一次又一次地把火枪指向天空、人群...
父亲和女儿都被这前所未有的声势惊得目瞪口呆,直至年轻的船长不顾水手们的撕扯奔上甲板,把他们拖上舢板的时候,他们仍然在极度地恐慌中,并试图挣脱人们的压按,想要逃回到看不到火光的船舱里去;但始终,父亲的手臂始终紧紧抱着快要昏晕了的女儿。就在船底接触到水面的时候,父亲看到那匹困在船尾桩子上的黑马挣脱了丝缰,飞奔入海。一块燃烧的船板飞砸过来,父亲本能地抱着女儿俯伏躲避;再抬起身形,黑马已不知所踪。
小船,渐渐离开了燃着了火的帆船,但人们的心里多少有了一丝的安稳。就在这时,一根燃烧着的桅杆吱呀呀扭裂着翻倒下来,带着着火的帆布向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小舟以迅不可挡的巨大声势泰山压顶般地砸下来...
也许人性真的是伟大得可以忘记自身的安危,就在那生与死的刹那间,几乎所有靠近银白色少女的手都不约而同地用尽全力一推,把父亲与他的女儿一起推向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这一刹那之后,沉重的桅杆呼啸着就把载着小舟的海面砸得粉碎。那船上,有粗鲁的、时常骂着脏话的水手,也有淫邪的总想对少女的不怀好意的恶棍,但在这生命最宝贵的时候,许多人都表露出了潜藏在心底的最可贵的人性。
在落向水中的刹那间,父亲和怀中的女儿都看到沉重的桅杆就砸在那个年轻船长的头上,随后是坐在中布的水手们的肩膀,接着是船身,随即整条船都被砸入了海中。当不会游泳的,慌乱的父亲抓住了那根带着血债的桅杆时,小船已经成了碎片,在离他们四十多码的地方漂浮着。父亲死命地喊着,呼叫着一些还活着的水手们的名字,喊他们游过来,抓住这根具有浮力的桅杆。那是让他们死,随后又让他们生的桅杆。一些人听到喊声游过来,一些人挣扎着浮起又沉下,凄惨的呼救声就在身前身后此起彼伏着;父亲抓着女儿的身体大声地号哭着,望着许多在烈火中缓缓行驶的航船却又无望着生命的珍贵。
银白色的少女此刻早已晕厥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命运究竟会是怎么样,也不知道那年轻的船长是否会奇迹般的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在看到那根桅杆砸到他头顶的瞬间,少女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
“哇...”父亲扶着栏杆在甲板上翻江倒海般地大吐起来,不停摇晃的船身加剧着极度的恶心感,使父亲在呕吐完了所有的食物后,依旧不停地干呕着,那种反应似乎要把他的肠子撕碎,把胃囊翻出。父亲的眼泪和鼻涕一起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引得一旁喝着酒闲聊的水手们哈哈大笑起来,并指着父亲狠命地奚落着。但父亲完全顾不得了,他晕船,因为他从来没有坐过船。刚上船的时候,他觉得虽然有些摇晃,但并未感觉到如何的不适应,但一进入波浪滔天的公海后,父亲就再也遏制不住强烈的恶心、欲要呕吐的感觉了。所以他现在顾不到水手们挖苦了,只是想极力吐净心中的恶心。
与此同时,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也和她的父亲一样,在船舱里不停地对着船长手中的小盆子呕吐着,强烈的呕吐感使得她感到羞耻,情不自禁地就边呕边哭泣起来。而那个船长则面带微笑,一边顺手帮助她挽起在床边披散下来的长发,一边亲切地安慰着她:“没事、没事,不要哭了,这是正常反应,每个新上船的人都这样,再过几天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想吐都不行啊。”女孩不回答他,她是无力回答了,呕吐令她全身都酸软乏力,身体就象不听使唤一样瘫在床上;她想抬起头来对他笑一笑,表现一点自己的勇敢,可是她抬不起,只是不停地想呕吐...
船长笑笑,望着圆形的舱口慢悠悠地说道:“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等讲完了,你就会觉得好很多的;你慢慢听我说啊:‘在很久以前,有个小城镇,那里住着一个孩子,他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一个人孤独地、象狗一样的生活着。’嗯嗯,我明白,你不用抬头,听我讲就是了。”船长黠了黠眼睛,调皮地对少女笑笑,望望手里小盆子;又说道:
“他是个被亲人抛弃的孩子,究竟是什么原因没人知道,但他就是被狠心的爹娘遗弃了。从他懂事有记忆的时候起,他就在城里讨饭吃。有时候,有人怜悯他,就给他半块饼子;有时候,他就被人象赶一条癞皮狗一样连踢带打地搡到街上去;有时候几天都吃不到东西。他经常饿得眼前发黑,就总是跑到人前去苦苦哀求,或是在垃圾箱里东翻西找,就是腐烂发霉的食物他也会吃得津津有味,香甜异常。
五岁到八岁,对于一个孩子应该是短暂而欢乐的,却总会充满了温暖。但这个孩子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温暖,三年中他始终穿着同一套衣服,即使那衣服已经肮脏得开始破碎,但他仍然必须穿着它,并用那单薄的缎面来抵御寒风。’”
说到这里,船长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正在呻吟的少女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张年轻的脸上黯淡没有神采,女孩感到很奇怪就问他:“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难过呢?我觉得那个孩子并不是很苦啊,我就跟他差不多,只是我有父亲和母亲,他没有...”女孩的话忽然顿住了,随后低低的说:“我现在也没有妈妈了,她在天堂上等我去呢,我想妈妈。”船长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的笑了,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一点了吧,还听吗?”少女点点头:“听的,你讲吧。”于是...
“‘只要能活着,吃上饭,他什么都肯做,甚至给大流氓小无赖充当盗窃时站岗放哨的,也同时兼带做替罪羊;但他还太小,人们也不是很忍心毒打或是打死一个幼童,所以他总是被喊来做差办事,当个廉价的小走狗。而他为了活下去,得一碗饭吃,也总是拖着还未好的伤痛继续去站岗放哨...
慢慢地,他长大了,学会了歪叼着烟,用眼角去打量几乎是所有的人的口袋,并随时尝试得到那里面的钱包。他学会了打架,因为与其他流浪儿一起争夺食物,身单力薄的他必须心黑手狠才能保住或夺取一块发了霉的面包。渐渐地,他有了号令的资本,一群比他更小的流浪儿做了他的走狗,与他一起偷盗抢劫,大吃大喝。他不以为自己错在了哪里?只知道必须活下去,为了活着他什么都肯做。
女孩插了句嘴:“那好象是坏孩子,爸爸说无论怎样挨饿都不能做坏事。”顿了顿,她又说:“可我经常到山下去偷谷地的粮食,我们太饿了,爸爸又生了病,谁都不给我们吃的;啊,我和你一样了。”说完话,女孩望着船长凄凉地笑了。
船长点点头,又继续讲下去:“直到有一天他杀了个人,穿着黑衣服的警察象恶魔一样开始四处抓他,他只好做了水手上船,以此来逃避警察的追捕;那会儿,他才十七岁。’”年轻的船长脸上平静而淡漠,就象那天在酒馆里的时候。
“那孩子是你吗?”敏感的少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止住了呕吐的她坐起身来,一边擦拭着嘴边的涎痕一边轻声地问着。
“是我,故事还好吧,我可是个大坏人嘞。你留神吧,没准哪天我象海里的鲨鱼一样吞掉你们父女俩。”年轻的船长做了个凶暴的表情。少女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缩了一下,把牙齿咬得紧紧的,略带惊恐的眼睛一瞬也不眨地望着青年。
青年忽然大声地笑了,粗鲁的,又是爽朗的,可以解冻所有敌意的、使人快慰的笑声。他站起来,就象父亲那样慈爱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然后就推开舱门走出去。
海上的生涯对于父女来说,真象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虽然也有水手总想朝靓他的女儿,但总的来说他们是安全的。每天少女都会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跑到那头再跑回这头,已经适应环境的她感到一切都新奇极了,她不停地对着水手们问这问那,有时还帮着递些东西。而水手们也越来越喜爱这个未喑世事的女孩,爱她那颗纯净得不沾染一粒沙子的清澈的心;谁也不再想要去侵犯这样一个春节天真的少女,即或他们面对着枯燥乏味、孤独到底的海上生活,也总是强加着忍耐;也总是为少女纯真的笑声所感染,而船前船后也总是洋溢着人们快活的大笑和随口而出的叫骂声。因为少女的出现,因为她纯洁天真的本性,这条三桅的老帆船“爱丝米亚公主号”也象是个充满活力的少年,每一天都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欢乐地飞奔着...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水手都会全心全意地呵护她、爱戴她,也总有几双耐不住寂寞,忍不得心火的淫邪之徒试图侵犯她、玩弄她;在船长不在的时候,在少女身边挨挨靠靠,接触她圆润的手臂...
银白色的女孩本来还有面对陌生人而出现的种种恐慌,但当时看到那个青年船长的时候,那种惊惶失措的感觉就消散了。不知为什么,她打心底里相信这个粗鲁的青年,相信他一定会帮助自己和父亲的。所以她觉得这个青年好,他的水手也一定是好人。就丝毫不惧怕这些久不见到女人的水手们,并不介意他们的挤挤靠靠和肆意的调笑;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人世的险恶及对于贞洁的保护。
在那许多个颠沛流离的岁月里,她只看见温和亲厚的“爷爷”、沉默又不失关爱的父亲以及时时刻刻依偎拥紧她的母亲。虽然许多时候她从睡梦中醒来就被拖上马背带走,但他们都使她安心,都对她全心全意的奉献着爱意,却没有人愿意对着一个洁白纯真的孩子讲解人世丑陋的阴暗面;所以她总是天真地活着,并热爱着林间的花草、山下笔直的炊烟、奔跑欢笑的孩子们,那总令她神往不已。但她不愿意见到人,以为每个人都是来抓她们的;所以她见到人就总是害怕,她不愿意见人。可是这青年却不同,在桌前抬眼偷望他的一瞬间起,她就不再惧怕并逃避任何人。
但是每当船长看到这些饥渴的水手时,总是会暴跳如雷,抓起皮鞭恶狠狠地抽打着他们,大骂着要他们滚开。她就觉得很奇怪,也很生气,因为那个船长的举动。这个时候,父亲会急匆匆地从后甲板跑过来,紧紧地把女儿搂在怀里,悲愤的神情溢于言表。终于有一天,父亲把她拉到船舱中给她细细讲了做为一个女人应该如何的保护自己不受侵犯的细节,并要女儿随时跟着他,不许到任何地方去。她顺从了,只是当船长出现的时候,就任凭父亲怎样使眼色她也全然不顾,欢跳得象个幼童一样跟着青年跑去。
船长也打心眼里热爱这个天真淳朴的少女,并在心中发誓要保护他们父女的平安。他想,如果可能,要把他们留在身边,与那个美丽的女孩永远生活在一起。但他并不急于表露出来,也不和少女说出格的话,他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使她知道自己爱她,就只好每天带她去看大海,讲海里的故事,海里的鱼儿。他在少女面前表现得很笨拙,象船上一个迟钝将死的老水手。
女孩倒是毫不介意,不停地问青年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问这样高的船是怎么盖起来的?问海里为什么见不到一棵的树?那些小兔子、小山养怎么都变成了没有腿脚甩着大尾巴的怪物了?对于这些事,青年都耐心的一一解释给她知道,并在以后的日子里让她懂得船的妙用,以及海的严峻凶险。
有时候,航行了许多天的船也会靠近某片突出的珊瑚群,船长就会命令停船抛锚,并带着少女驾着小船到珊瑚石上去拣石缝里的贝壳、海星。而海星灿烂的色彩以及五角的星形总是会令少女兴奋不已,大叫大嚷着举着它从礁石另一角转回来,在青年面前又蹦又跳,笑个不完。
但她并不总是笑,笑过之后就会出奇地沉静,撇下青年船长独自坐到珊瑚石顶部,出神地望着湛蓝湛蓝的天海。这个时候,青年也总是默默地陪伴着她;当少女觉察的时候,就会用背倚靠在青年的臂膀上,仰起了头望天上的白云,和青年诉说思念亲人的苦楚。青年总是会柔声地安慰她,并时不时拿起某个小白石头或是一个斑斓的小贝壳来逗笑她,转移她的思念。青年很守礼,从来没有碰过少女头发以外的任何地方;只是在少女倚靠他的时候,就会呼吸出有些粗重的气息来,但也总是沉稳着不动。
父亲也觉察到了女儿与船长之间的变化,虽然他也知道女儿开始长大了,该有一位合适的男孩子来与她做伴了,但他总是忧心忡忡,担心女儿会被欺骗。于是终于有一天,他安置好女儿后,就大步走进了船长室,面对已经变得热情起来的青年船长直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青年此时已不再显得冷漠而无情,整个人都在焕发出火一样的热力来,他诚恳、坚定,用他话语中不时显露出来的刚毅和对少女全身心的关护、热爱使得父亲渐渐消除了疑虑。在一个火烧云的黄昏,两双同样粗糙得布满了老茧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但父亲还是要回到陆地上去,并提出如果船长要娶他的女儿也必须和他生活在一起,并再等两年,让女儿长大一点,再由她自己抉择。船长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父亲的条件,决定跑完这一船货就离船登岸,不再做海上的生活。
但海上的生活仍然是枯燥而乏味的,能见到珊瑚石的时候极少极少,夜晚白天能见到的总是腥咸苦涩的海水,烈日总象要把 皮肤烤焦似的挂在头顶上。父亲什么都不想,只是苦数着日子。而青年船长与他的女儿却一天比一天的亲密起来。
日子漫长着又是甜蜜着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眺望台上的水手惊喜地狂呼:“陆地、陆地,我们见到陆地了~~~!”所有人都在那一声呼喊中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极目远眺;只见天水之间出现了一条朦胧的黑线。于是所有的人都丢下手中的活计,毫不掩饰地大笑大叫大跳,或紧紧相拥抱着欢呼起来。
——————————————————      三
无情的海水吞没了父亲和女儿心中对美好未来的殷切期望,焦糊的桅杆拖着他们向着不可预知的未来漂去,银白色头发的少女苏醒了,心中的苦水和苦涩的海水混合着冲进喘息着的口中,尝不出一丝甜蜜的滋味。黑夜卷着黑色的海水把她拍醒,又把她昨天和明天的梦拍碎。她想就这么撒了手吧,也许就能和青年永远在一起了,她恐惧没有未来的未来,渴望此刻紧紧拥抱着她的,是青年而不是父亲;但父亲的手比死去的灵魂召唤更有力,她死不了。
她于是懂得了恨,恨什么?也许她还不懂得恨,但她已经开始学会去恨,用恨来消除心中的爱与痛。她别无选择,痛苦总是会在光明消失的刹那象火山一般喷发起来,使不会恨的人学会恨;恨什么?
清晨,港湾里的大火渐渐熄灭了,一些船只开始四处营救漂浮在海面上的人,那些死里逃生的人。少女和父亲也获救了,他们被扔到岸上后就没有人再管他们,因为谁也不认识他们;和他们一条桅杆的人不是沉到海底了就是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是有生命就会重新有未来,路还在脚下就一定能够重新走下去,能力有多大就能走多远;或者说,求生的欲望比已经失去的爱情更重要;所以,路就重又渐渐延长了。但它通向哪里?只能说通向未来。而未来究竟在哪里,又会是什么?没有人知道,要问,只能问未来;而未来,只有到前方去寻索,永远都是。
这是一个崭新的国度,这是一个陌生的未来,不再有雪亮的长刀遮天蔽日般地来追杀他们,也不再有一望际的大海带着一抹无限的深情去拥抱他们,翻过海角、爬过壁立的悬崖,坚硬踏实的土地就在脚下耸立起幢幢房屋,波涛出片片苍林。那袅袅而起的炊烟似乎在欢迎彼岸那方的客人光顾它们的世界,又似乎在无觉的上升中完全漠视着人间的沧桑兴衰。
是的,人间的事由人间的人来行使,人有思维、创造力和连大海也不能比拟的深厚的情感和更加无穷的仇恨;究竟是爱多还是恨多?要问人间的人,那树,那花,那草,那没有生命的炊烟怎么会明白人间的情和恨呢。只是人间的事也和它们息息相关,命脉相连。它们不知道,有的时候,人间的人也不知道;但天看着,并怜悯或愤恨着,下些泪雨、震些惊雷。
我们故事的主角“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此刻正和父亲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有炊烟的房屋,人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生存,而饥肠辘辘的父女俩就要打开通向生存的路;深一脚或是浅一脚,那求生的欲望总使他们坚强着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
2005年8月25日19:20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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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六——岁月的闪烁(原创)

小说:她躺在家乡的长椅子里,抖蔌着布满黑斑的手抚摸着自己稀疏但仍旧长长的银发,歪斜的嘴边带着微笑,耷拉成三角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温馨与执著的眼神。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到搭在身上的薄被上,令她觉得很暖和,有些不安份的小东西从松弛的双腿皮肤里跳出来,来回地游走着,大声的喊着她;阳光在被子外面迎合着这些呼喊,更加温暖地照射进来。她看见房间陈旧的四壁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光雾,遮挡住了那些被岁月打磨过的痕迹...

她发出赞叹的,鼓舞的,又是衰老得无法带有力量的呻吟“啊~~ ~  ~”,扶着浑圆椅背的手增加了力度。她是想站起来。但似乎适才那些蹦跳着的力量溜跑得不知去向,虽然一直在身体里跳跃着、呼喊着,却在身体内部的最深层被锁住了。她用了几乎是全力,只微微欠起了一点背。

骨瘦如柴的身体看起来轻飘飘的,覆盖的被子也不能使它丰满起来,却沉重僵硬得再没有任何活力让它焕发起旧日的青春。

“我老了,再也站不起来了...”银发老妇缓慢地拍了拍椅背,将欠起的身形颤巍巍地靠回椅中。她感到很累,身体越来越感到疲乏,各处的关节不再象从前那样只在阴雨天才感到酸痛难忍;每天清晨也还能早早醒来,脑海里总是一片昏乱的昏沉,快到午饭的时候才能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和孩子们说一会儿话。

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留在这个世上的日子太久太久,久得有时她会想‘让我睡着了吧,从此再不要醒来,我太累了...’

曾经银白却饱满着光泽的长发如今只剩下稀稀疏疏不多的一把,仿佛那些往昔的故事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把长发一根根都扯去了,余下的就是这风烛残年的躯体在没有任何滋味的喉舌里等待终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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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这里坐着一个心灵风烛残年的作者,是迥异于往昔的心态让他将生命的终点日提前来到。他尚没有死亡,这终点也才刚刚开始触摸,今后的道路走还是停?他还会回首过去,也许就能着眼于未来。

这是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在每一个结束的终点我再度把它重新开始,叙说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女风霜雨雪经历的无数个岁月;现在就把它开始————————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此刻正依偎在父亲结实而宽厚的胸膛里沉沉入睡,她睡得很安详,唇边带着一丝顽皮的笑意;她紧紧抓着父亲长满老茧的大手,把自己深深埋进银色的长发中。银色的月光照在银色的发鬓上,清亮的月光映着柔润的发光使得少女的面庞更加的洁白,长长的睫毛也更加动人。

父亲爱抚地来回摩挲着女儿柔润的长发,把自己身上快要掉光了皮毛的兽皮衣盖在女儿身上,掖紧边角,让吹来的寒风透不进去,漫漫的长夜就会有个甜美的梦乡温暖而持久。

父亲抱着女儿缩在一个倒塌的墙角,崩倒散乱的砖石倚着半堵墙堆成了一个弯角形,下边有个能容两人的窝儿,是父亲用树枝和茅草搭出的半个棚厦。

过海快十天了,他们没有在飘着炊烟的烟囱下要到残羹剩饭,没有找到能帮助他们的好心人,父亲拉着女儿在村头安下了家,想在林中狩猎也被看林人禁止。

那是个人的产业,不允许父亲任意染指山林的一鸟一兽。父亲想要和看林人说理,却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喝令父女赶紧离开。父亲不识得火器的威力,伸手想要抓住它拗弯,却被喷出的枪砂打伤了左手。

银白色的女孩吓得昏了头,紧紧抱住父亲惊恐的号哭。父亲怒视着没有人性的看林人,回手揽住女儿,把她紧紧贴在自己的心上。

看林人挥动着伤人的凶器,冷酷着将父亲远远地驱赶。

父亲的手在不断地流着红红的鲜血,沿着碧色的草地一直滴到栖身的棚厦。父亲用锋利的尖刀割开皮肉,把钢砂一粒粒剜出,用带火的树棍烧灼伤口,用草木的灰烬止住血流。父亲没有哼一声,只是沉默地清理创口。

银白色的女孩流干了泪水,原本清澈的瞳子里象火在燃烧。奔逃的岁月早已让她学会了忍耐和沉默,但亲人的痛苦就象把钢刀刺在她的心中。

一路望着父亲的手在流血,一路想着看林人象野兽般冰冷的神情,她不明白爷爷那样的好人,年轻船长那样的好人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那么少?多的尽是对她们无情的追杀,残酷的欺凌。望着父亲的手,她的心在流血,她的肺腑里燃烧着山野上无边的烈火...

她撕下破碎的衣襟儿帮父亲裹住受伤的手,她的动作柔软而细致,要用女儿最热爱的心把父亲的伤痛温暖地呵护。

父亲的手不能动,狩猎的弓箭拿不起,茂密的山林进不去,林边的野果树上稀稀落落的果子已被他们吃完;没有吃的,饥肠辘辘。细心的女儿呵护着伤痛的父亲昏沉沉入睡,就猫着腰、踮起脚,拿起弓箭避开看林人悄悄来到了靠近山林的谷底溪流边。

长年的山林生涯令从不愿意拿起武器的她也知道总会有小兽去饮水,那些温良的小兽本是她幼年戏耍的伙伴,如今就将要被自己射杀火烤。为了父亲能够吃饱肚子,快些好起来,无法获得食物的她只有痛苦的违背自己的意愿拿起武器去屠杀与她同样弱小的生灵。

山泉水从高高的山顶哗啦哗啦地流下来,沿着千百年冲成的溪道撞击着突起的岩石飞溅在青翠的长草上,迸射到谷底少女银色的长发边。她不说话,贴身在一块褚色的岩石后,紧握着弓箭,象只机警的山猫窥视着林中的一切。

树林中深处,此刻正是人欢马叫,一队衣着鲜明的狩猎者正举着长枪追逐着马鹿和野兔,震耳欲聋的枪声不断地响起,扑啦啦惊飞无数翠鸟、寒枭,一路上不停扑倒流血死毙的野兽,惊恐的眼神从猛然惊起到突然闭合...

饥肠辘辘的少女极力打着精神注视林边可能出现的任何迹象,那会是一只温存的小鹿,也会是一只警觉着的野兔,甚至会是一只噬人的豹子懒散地走出。

她听见背后,溪流那边的林中呼啦啦响起了声音,知道是受惊的鸟儿正在四散飞起,她想也许是有野兽在奔跑,大的追小的。可那究竟是多大多凶猛的野兽呢,竟让站在树梢的鸟儿也不敢容身?就急忙转过身形,重新藏好,对着溪流的那一边。

猛然,她看见一只马鹿冲出林子,一头撞在一株细小的椴树上,撞得摔了一个趔趄滚了个翻,马上又支撑着站起来继续奔逃。看样子竟是要涉过溪水,逃向她藏身的岸边。

少女振作起精神,露出半个身子支在岩石上用力地托起了父亲粗大的长弓,搭好箭准备拉弓瞄准,把奔来的马鹿射杀。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把父亲的硬弓拉圆,竹削的箭头歪歪斜斜怎么也对不准马鹿跳跃不停的身形。

她的手拼命地抖着,气急败坏死力地拉扯着弓弦,细韧的牛筋仿佛如刀子般割着她的手指,上帝的意旨在冥冥中一再拨离她的准头,那头鹿已经越过了溪水,正向她发狂般地直冲过来。

她终于射出了第一箭,向着她的第一个猎物发出了全无信心又无可挽回的一箭。

没有风声的箭射空了,象飞尽了力道的箭支摇摇晃晃摔落在马鹿身旁的岩石上。马鹿正努力地跳跃着,想要越过少女藏身的岩石逃到另一边的山林中。可女孩就在马鹿落下的地方,射出了那一箭她已没有任何机会逃离马鹿的践踏。她就那么站着,绝望地望着踏空而来的鹿蹄踹向自己脸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银白色少女的眼角余光看到右侧有一把尖刀沉重地刺出,越过少女的头顶划着踏来的鹿蹄深深地插入鹿颈,直至握刀的大手也重重撞击在柔软的鹿皮上。马鹿一腔热血在刹那间喷涌而出,冲向少女的面颊;与此同时的刹那,少女感到自己头顶被什么东西横压了一下,然后她就倒下去,脸扑在了一只破草鞋上。

“是爸爸...”摔得晕头转向的少女好一会才看清楚眼前的草鞋原来是父亲的,她没有起来,就那么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腿想抬起头。一抬头就看见死鹿的眼睛正凝视着她,那神情仿佛死不瞑目的样子。唬得她惊叫一声,拼命向后爬,爬了几步站起来,就望到满身是血的父亲提着刀沉默地对着溪流的对岸。

在岸的那一边,有一群骑马的人,个个手中都拿着喷火的武器,那仿佛是与射伤父亲的一样的凶器,她有着深刻印象。

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敌不过那喷火的家伙,但逃跑他决不会,也清楚的明白那喷出的火焰的速度是他们来不及避让的。

他听到女儿走近他的背后,冰凉的手触摸他受伤的手。父亲丢下了刀子,回手把女儿揽在后面,不让她露出身形,向着对岸走慢慢骑马走过来的人群喊到:“鹿是我杀的,别伤害我的孩子!是我违反了你们的规矩,杀了你们的鹿,不关她的事。”

马背上的人们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依旧平端着枪,骑着马缓缓走来。走到近前,马群围成了半个圈子,把父女包在了中间,黑洞洞的枪口都指着他们。

“外乡人,我们不伤害无辜者,但你违反了规矩必须受到惩罚。”一个长满胡须的男子提了提马的丝缰走到父亲面前。看起来,他的神情剽悍而凶狠。

“你能保证吗?我们刚到这里,什么都不明白,我是为了保护女儿才杀了鹿。”父亲抱紧慢慢蹭到身前的女儿,毫不畏惧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凄苦的无奈。

“你的身手不错,我可以把你们都留下来,但惩罚是必要的,规矩需要执行才能有铁的纪律。”男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父亲。他身边的枪一动不动地指着父女二人,持枪的狩猎者们都象凝固的石像一般。

“你说吧,能收留我们我们感激不尽,有什么惩罚快动手吧。”父亲知道部落里的惩罚只有一个,绑起了丢到山谷里喂狼。但眼前的男子说可以把他们都留下来,就是说不会死,这让他在绝望中似乎见到一线也许是无限的生机。他只感到欣慰,丝毫没有惧怕的惊惶。反倒他更希望这惩罚快快到来,赶紧结束,也许女儿从此不再颠沛流离...

“要么我们砍下你的手,你带着你的孩子走;要么你砍下自己的手,再跟着我们走;你的手违反了规矩,就让它留在这吧。”

“不,那不行,是我拿着弓箭要杀你们的鹿的,要砍就砍我的手吧。”银白色的少女听到了长胡须男子的话猛然挣脱父亲的手臂冲出来,举起自己的双手高高送到男子的马前。

父亲迅速把女儿一把扯回身边,对着马上人说:“是我的右手杀了你的鹿,我就把它留在这,你说的话一定要算数。”也不待男子答应就拣起地上的刀子搁在受伤的左手中。他的手很痛,痛得稍微一动冷汗就不停地往下落;但父亲咬紧牙关去努力握住刀。女儿不顾一切地去抢父亲的刀,被父亲重重地推开...

于是,女儿跪在马前去求马上的男子,哀求他放过父亲,饶了他们吧。

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看着眼前这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时,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讶异。挥挥手告诉父亲说:“你的左手已经被枪砂打烂了,留着也是残废,我不能养着个废物,你留下它吧。跟着我们走。”说完话,提起缰绳掉转马头就走。身边的马客们都纷纷掉转马头,跟着他离去。

少女见他们都走了,就抢下父亲的刀想拉着父亲逃走。但父亲站着没有动,快如闪电般地侧过身低头拾起刀子,一下就把自己的左手砍了下来。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望着父亲的左手毫无知觉地停留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就脱离手腕摔落尘埃,象熟透的果子离了枝儿...她看见白惨惨的骨茬、白惨惨的皮肉,然后,喷涌激射的血泉就把她的世界全部染成红色...

她撕心裂肺地号叫了一声,扑上去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喷血的手腕,把它贴在心口上又想拣起父亲的“手”。这时候,父亲沉重的身躯重重地倒在了她身上,把她扑倒在地。她疯狂地哭喊着,拼命想止住父亲的手腕流血,又极力想拣回那只安静的手。父亲俯伏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昏晕过去。

不远处,骑马的男子听到了少女的哭声,就挥了挥手。两个马客迅速掉转马头,快速跑到少女身边,把她和父亲分别提上了马背......

————————————————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躺在溪流边的小棚子外的红土地上,仰望着深幽的蓝空,看满天的星斗在交相辉映,脑海里流过一幕幕往昔的场景——

‘父亲在山下望风,爷爷在门口把守,亲爱的母亲呀,就把带来的新衣慈爱地为她一一换上;再搂住她亲了又亲,抱了又抱,然后从衣襟里掏出好吃的山药,香甜的苹果、松子和野核桃,象做梦一样拿出一样又一样她喜欢的食物,摆在她面前,搁在她手里,欢喜得她搂住母亲的脖子不松开,口中咬着好吃苹果觉得真香甜。

记得那一年她得了一场病,可连着两天父亲、母亲还有亲爱的“爷爷”都没有来看她,她难过的一个人在草垫子上滚呀、哭呀,胃里恶心的不停地呕吐,嗓子里刺痛得不断地咳嗽;心里总盼望着父亲、母亲快快来到吧,快快把她抱起来,紧紧地依偎在怀中。

两天后母亲来了,原来母亲也生了重病,父亲在狩猎中受了伤,“爷爷和奶奶”照顾了父亲又去照顾母亲,谁都没有想到短短的两天她也生了病。是母亲心中搁不下远在山林中的女儿呀,瞒着父亲,一个人避开长老的耳目悄悄来到女儿的身边。

她记得母亲见到她哭得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搂着她、哄着她,用带来泉水给她降温,摘来新鲜的草药给她治疗,把草果嚼烂了喂给她,拍着她哦~哦~的悠晃,好让她忘记病痛,在温暖的怀抱里安安的入眠......

那一夜,爱女心切的母亲忘记了赶回部落,险些就要赶不上部落凌晨生火劈柴为出征狩猎的勇士们做饭的时间;那样就会被部落里的人怀疑,那她的存在就将成为所有爱她的人最后的噩梦。幸亏了父亲的好友啊,那个白发苍苍的“爷爷”匆匆赶上山来接去母亲,留下了自己的婆娘,那个待她同样亲爱的“奶奶”来照顾她...’

银白色的少女把长发挽在臂弯里,一次次地梳理,再一遍遍地展开,让美丽的银发象月光一样流洒,象淙淙的溪水一样仿佛流淌到无尽的地方。

那匹吃饱了青草的老马快活地奔跑了一个整日,这会就站在离她不远的林边静静地沉睡,柔顺的鬃毛披散在身上随着微风拂动,仿佛少女的银发一样在树梢飞扬,静穆的身影象一间温厚的棚屋,多少个日夜少女就依偎在它身下获得一点温暖,渡过一个寒冷的长夜。

想起那个年轻的船长,银白色少女的脸上就涂满了幸福的色彩,每一个在海上的日子都是一首欢乐的歌儿。除了那一夜,初开情窦的少女永远失去了她心爱的恋人。一根沉重的桅杆砸碎了船长的头,把他葬进了深幽无底的大海,用那在港湾里熊熊燃烧的烈火铭刻了少女毕生不忘的痛楚。

想到这里,少女的面色阴沉了,本以为从此要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本以为再不会颠沛流离;谁又知道老天竟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幸福呵,竟要一个一个夺走她最最热爱着的人的命。先是那慈祥又亲切的爷爷,再就是亲爱她仿佛是生命的母亲,然后是年轻的船长...

想到父亲被迫砍下自己手的那一天,银白色的少女猛然地坐起来,扯下一根搭棚的树枝狠狠地抽打着大地;想到父亲血如泉涌的手腕,她的泪水就如雨水一般刷拉拉地流下,怎么也忘不掉那多少年来刻骨铭心的情景。

‘记得她们被带回高大的城堡,安置在一个小屋中,有人来为父亲包扎了断腕,送来了食物。父亲疼痛得醒来又昏晕,豆大的汗水一颗颗从额头冒出来,可父亲就是一声都不哼。

记得那个留胡须的男子当着许多不相识的人前夸奖父亲真是个了不起的汉子,还给父亲送来许多治伤的药。那些食物她喂给了父亲,自己却一口也不吃,跑到林边揪些青草和野菜来充饥,无论那男子走到哪里,她只用毫不掩饰的仇恨死死追逐他的身影。

那一年,银白色头发的少女终于懂得了什么是仇恨?但父亲却出奇的变得温和起来,时时要她记得母亲,记得爷爷,记得那个对她无微不至热爱她的船长,要她忘记仇恨,因为还有明天,有明天就会有崭新的未来。

可那些未来是什么,父亲也说不出来。已经残废了的他依旧要跟着那个长胡须的男子四处奔波,帮助他狩猎各种凶猛的野兽,为他在各地格斗,赢来无数的荣耀金钱。

父亲少了一只手,但仍然比城堡里的任何战士都勇猛,父亲的手可以拗弯粗大的铁条,也能够单手搏杀凶恶的豺狼。城堡里的人都管父亲叫无敌的猎手,但父亲仍旧一无所有,靠着别人的施舍带着她渡过一年又一年。

城堡里的女人们特别的讨厌她,厌弃她,说她是个银毛子的妖精,迷倒了所有的男人,夺走了所有强壮的心;每当父亲和男子出去狩猎的日子,就要她做最重的活,吃最差的饭,叫骂声从清晨一直喊到黄昏。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得那些女人都痛恨她?本就沉静的她变得更加的沉默,本就远离人群的她愈加排斥人的靠近。惟有见到父亲归来,她的脸上才会露出甜美的笑容,才会轻盈地奔跑,搂住父亲快活的欢叫。

她从不和父亲诉说自己的际遇,多年的忍耐使得她从心底轻视那些整日只知买好换欢,却不能勤劳能干的懒惰妇女们。但她从不表露出来,每天干自己的活,偶尔清闲下来就会跑到林子边陪着水,与青草戏,与鸟儿谈,告诉她们自己想念亲人的悲伤;有时也会突然想起那匹在大海中离散的黑马,一晃过去几年,不知它还好不好,是否逃离了那场灾难还活着?’

深深的静夜里闪烁着星斗们窃窃私语打起的手势,高高挂在天空的月亮望着山谷中不知不觉沉睡的少女,它用银色的手去抚摸她光润洁白的面庞,让清风去挽起她如星河流溢的长发,在褚红色的土地上四散铺开,就象发着银光的镜子倒映出天上一轮纯洁无尘的明月......

2006年5月13日晚19:05分起笔,2006年5月14日凌晨0:32分于秋色论坛笔毕/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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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弗尔德里克的太阳(原创)

弗尔德里克~~你得跟自己说,你已经很久没有照过太阳了,我想你快忘了那云丝丝缠得象个挺大的棉花糖裹在树梢上的样子了吧?你的脸因为长久不见阳光惨白得象将军身上的裹尸布了呀!

弗尔德里克,你得跟自己说,你有多久没有打扮得整整齐齐到街里去过了?你快忘记那些先生太太们涂脂抹粉拍了照挂在橱窗里时的神气吧?

弗尔德里克,你得跟自己说,你得赶紧放下那些没完没了的活计了,你得站起来,伸个懒腰,嘴里喊着:‘我的夫人,快拾叨拾叨你那乱头发,跟我衣着体面的上街走一走...’

时间不重要,叫那些急等着取走衣服的先生太太们见鬼去吧,你也得有点有限的空余时间呐;金钱也不重要,虽然家里的生活全靠你一个人拼死拼活的去干,可你也得知道身体可是一切的本钱。

弗尔德里克,你倒是快起来啊。你看日头都摔到楼后头去了,趁它还暖融融地烤着你的时候,快出去吹吹暖洋洋的风吧...

成,坐在楼下的阳光底下,一边摆着式子装模做样地喊着“弗尔德里克”,一边用笔把那些老掉牙却很舒坦的句子往小本子上记。

他已经四个礼拜日没有写出一个字了,为此他并不烦,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吃不睡就去上班。到了班上再挤点时间啃两页书,其余的时间就象个游魂鬼一样一遍遍地走。走到哪累了,不管不顾地寻个地方一委,或坐或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今个大晌午刚过,成往肚子里垫了两个饼子就出门了。对门的邻居本以为他上班去了,等到成的单位打电话来询问,邻居才知道成又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成这会儿正舒舒服服地靠在一个迎阳的墙根底下,一边忽高忽低拉长声的喊着不知是谁的弗尔德里克,一边伸着腿,歪着头,闭起一只眼睛往一个小本子上写东西。

他口里不停地弗尔德里克的召唤着,又时不时地发出一些奇怪的腔调:“哎呦呦~~懒死我了啊呀...”再很自在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半伸出去的两条腿全伸展开,然后挺在阳光里一动不动。

从老远望去,他就象一具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僵尸。不过这僵尸还是会动起来的,更时常会大惊小怪地站起来,再颓唐地坐回去。甚至有好一会儿他仍下小本子,做着极夸张的动作仿佛在拉拉扯扯着,嘴里不消闲的喊着:“弗尔德里克,我说什么也得让你出去了。太阳已经下山了,你倒是把院子里的水桶给我修修呀!我每天只能打半桶水啦...”

成甩着手,起劲儿地在丢到地上的小本子上蹦跳着,使劲地踩着,然后他开始捏起手指来,让关节嘎巴嘎巴炒豆子般的响。

他用拳头去捶打自各的后腰,向前挺肚子,把头和颈项向后弯垂得不能再动了,就挺住一会,一个再舒服不过的懒腰就完了。

随即,成拣起那个被鞋子拧得破破烂烂的小本子,寻个台阶靠上墙再坐下来,拉长了音哎呀着捶捶左边的腿,歪了头换只手再捶捶右边的腿;闭上一只眼睛再眯起另一只冲着墙角斜对面的太阳看了好一会,跟唱歌似的打了个哈欠,突兀地就嘿嘿笑了起来...

等他笑够了,马上抓起笔,开始极快速地写,一行一行、一页一页...成就象个发狂了的机器一样拼命地运转着,灵感跟草窝子里冒出来的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地紧着往外冒。

在成的笔下,裁缝匠弗尔德里克终于在规定时间里给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赶制完了一套精致绝伦的礼服;而那位大人物穿着这套衣服谈成了一笔很大的交易,还获得了对方的交口称赞。

弗尔德里克的好运气来了,大人物没有忘记这个小人物裁缝匠的功劳,把他安置在一家很大的成衣厂做总设计师,又允许厂家以自己的名字打出一份广告,介绍他对国家做出的伟大功绩是与德里克精湛的手艺分不开的。

弗尔德里克的名声一下子大起来了,再也用不着没日没夜地做活赶制衣服,也不必呆在屋里终年见不着阳光了;来找他设计衣服样式的人都快挤破门槛了。

而弗尔德里克只出了自己的名字,大成衣厂把一切活计都包揽下来,一群廉价的设计师为弗尔德里克名字的闪光起着作用,一群不停地挥舞着皮尺、剪子的裁缝匠们围着尊贵的客人们打着转转儿,伺候着那些贵重的布匹、丝缎、小皮条和精致的扣子...

弗尔德里克已经成为一个众所周知的大人物啦。

成写到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更加快速地运笔,要为那个大人物写一个更加灿烂的结局。

成知道今天下午没去上班,明天老板是饶不了他的。要么扣他本来就微薄的薪水,要么就扣光他几乎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的奖金。但成现在只看得到弗尔德里克,目睹了他从一个小裁缝匠转变到大人物的全过程。

成感到满意极了,有没人瞧得上他的稿子并不重要,他根本就不在意。但是现在他很想笑,并就是放声大笑着,靠在一个能得到阳光的墙角上放肆地大笑起来;并时不时拉长了尾音地喊出弗尔德里克的名字,再挥动一支圆珠笔在小本子上写点什么。

晃晃悠悠的日头从早上起就在成的身前身后浪荡着,现在它终于看够了这个怪相百出的青年。它不知道他还会干上些什么,还会对它这个伟大的恩赐者目中无人到什么时候?可它知道自己一定得走了。

因为从早上开始,它的老伴月亮就一直在山那头呼喊着太阳的名字“弗尔德里克”,要它赶紧回家来修水桶盖儿。可太阳却蹲在天上望了一个整日。

它总是告诉自己该走了该走了,老伴要等急眼了,可那个小青年总叫它挪不开步子。中午的时候,它本来可以走的,但看久了眼睛也会疲劳,太阳就眯了会眼睛歇息歇息,没成想晌午一过那个青年又出来了...

现在它知道自己一定得走了,因为老伴月亮从山的那一头举着把带缺口的镰刀奔着它就来了。虽然不知道老伴来干什么,但因于太阳特别惧内,所以它立即就猫在了楼后头,趁老伴扒着树梢找它的工夫赶紧绕道躲到自家的水井后边去了...

当成终于写光了所有没字的纸张时,太阳和月亮你一边我一边都冒出头来探视着;只是月亮在找太阳,太阳在躲月亮。

成不知道天上发生了什么事,挠挠自己的头发,又伸了个懒腰,发出象鬼叫一样得意的笑声,把本子揣进衣服口袋一摇一晃地走了。

天上,太阳的老伴月亮终于发现了躲在井沿后边的太阳。它正想喊住太阳,却发现太阳趴在井沿后面死死盯着一个晃过树林的身影。月亮不禁起了疑心,怀疑太阳有了外心,就窜起多老高,边去追视那晃晃悠悠的身形“成”,边琢磨成嘴里吐出的模糊不清的哼哼呀呀到底是什么意思?

2006年3月20日18:56分秋色文学论坛

后记:今天气温又是一个八度,阳光灿烂且温暖得很,刚好晌午取回一元店熨好的裤子,在去单位的道上望了一眼太阳,猛地灵机一动,就赶紧跑回去,趴在单位的桌子上写下了这个小文字。


——————

转贴自太阳石李皓的回复:没有想象,便没有艺术。我们与其说人是理性的动物,不如更为确切地说人是会想象的动物。

在这篇小说中,“太阳"这个意象是故事产生的一个契机,它构成了故事的核心部分,但它与故事之间不构成从属、因果等,只是存在着一种内在结构的暗合或者说象征关系。

——以上只是我个人的理解,未必正确。

很想为这篇先锋小说精华,但是却害怕遭到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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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刘酱人(原创)轻云讲故事

话说某县城有个人,平生懦弱得很,有人打他骂他他只当不是对的自己,任谁说脸打嘴,他顶多揉揉默不做声就走开了。是以从小到大县城内外没有不知道他的,谁有些烦恼不顺脾气的时候都喜冲他发发火,反正他不还手又不告状现成的便宜谁不拣呢。

这人据说姓刘,是个凿石头的匠人,街坊邻里的都称呼他刘酱人,原因不外他是个逆来顺受的大缸子,什么都能吃进去。

他因为他懦弱没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就没娶上媳妇,生平也没什么爱好,平时就是干活,活完了就往县城外边的小树林边上一坐,不说不唱一坐就是一整天。

可这刘酱人有个极奇特的地方,就是林子里的鸟啊虫呀的什么都不惧怕他,不象一挨着人走近立刻就惊散飞去的样。

有人去小树林拣柴火时见到过,刘酱人一去,小树林里马上就热闹起来了,各样的花鸟都在他头顶上的枝头上啼叫,平时老猫在树顶上的小松鼠也都聚合到他身边,捧个小松塔蹲在边上一口口地咬。

刘酱人好象也挺稀罕这些小东西,没事就掰块馒头饼子的往林子边上扔,再不一把一把撒些谷米,然后他就坐在一块树墩子上不言不动直到了黄昏。

有人把这事传开后,人们都来望稀奇。可没等人们走近,小鸟小兽们就突噜噜地都散,钻到林子里一个影都不见了。

刘酱人活到五十岁那年,有人瞧见他在街头上走着。

那是正八月的天儿,满处飞着大大小小的蜻蜓,各样的有蓝豆、海豆、红辣椒、大八一...都在半天里盘旋着,离人头顶有一米来高。

有些孩子就央求大人给做些蜻蜓网子想把它们都搂下来玩。可这些蜻蜓们老被人抓都鬼道了,人走近没什么,胳膊稍微一动弹马上就拔高,叫你有网子也搂不着。

可刘酱人那天刚巧走过来,那些四散乱飞的蜻蜓就都密密匝匝地聚在他头顶上不太高的地方跟着他飞。

当时刘酱人就伸了手,在与眼睛同一水平的地方摊开了掌面;奇特的事儿就发生了,好些个蜻蜓就象落飞机一样地落上去了,挨着手就不振翅儿了。

你看这刘酱人平时谁揣得他都不理,打骂由人;可当有人想从他手上抓去几只蜻蜓他就不干了,你一伸手他就把手掌转个方向。

有些孩子看着眼馋央及大人给要两只,可刘酱人愣是不给,打也不给。有人就恼了,抬脚就踢他。可这刘酱人能受着,偏不给蜻蜓,捉一只都不行。

有些老人家瞧着觉得事有蹊跷,就不让人们再碰。可有人不管那些,一手揪着刘酱人肩头,一手就去抓那些蜻蜓。

就见刘酱人一改平时逆来顺受的形容,嗷的就一声大吼,抬手把蜻蜓都振得到天里去飞了,回手就给那小子脸上一大巴掌。

那小子被打懵了,捂着脸望着满脸憋得通红的刘酱人呆了半晌,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就见刘酱人打完人,呲眉怒目的望了那小子好一会,一抬手又接引了些蜻蜓下来,他走了。

刘酱人活到七十二岁死了。下葬那天,满天里飞的都是鸟,半天里嘈嘈杂杂的叫着一直跟到坟地里。

2006.8.21日11:16分秋色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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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月光的记忆(原创)


记得吗,在那个夏夜,多病的大娘终于在亲人的守护中平静的死去。

我那兄弟,亲爱的克理斯朵夫兄弟,他坐在床前紧靠着大娘。

啜泣声高高低低来自于床前身后,大娘的两双儿女忍不住失声。惟有我那兄弟只是静静地坐着,魁梧的身躯遮住了大娘略带苍白的面容。

月色,透过窗纱飘洒进来,

大娘----

大娘是关里人,早年随父亲闯关东就没再回到家乡去,生儿育儿,生女教女,尽了一个淳朴女人的责任。

大娘的夫家是个伐木工人,粗实木讷的汉子,吃苦耐劳的性格赢得了老泰山的赏识。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大娘踏着耀眼的白雪进山,跟过了门儿。

日子打这就开始了,丈夫在山里劳作,大娘在家里生火做饭、洗衣养儿。每天要进山一次,为卖力干活的丈夫送饭,即便是怀着次子的日子里也要进山。

有一次在途中,大娘失足滚了山,摔脱臼的足踝在雪窝里整整埋了半天;等被丈夫寻着,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山里人不出山看病,就用土办法给大娘的踝归了位,但没有对好。因为这,大娘受了风寒,做下了病根,每到深夜就总痛得无法入眠,踝骨肿得老高老高。

可大娘从不哼出声来,每天依旧上火做饭,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进山,给累得满身是汗的丈夫送饭。

大爷,大娘的夫家,我那兄弟总爱叫他“爷、爷”的。

爷,心里痛着大娘的伤,可从不在嘴上说出来,说也是训斥大娘不够体面,瘸着腿出来就是丢了他的份。

可大娘不进山,长子才六岁,谁又能给爷送饭呢?大娘这么跟我们说过。

大娘说的那会儿,我那兄弟正和她家次女蕴好着,大娘也早不用进山送饭了。因为爷在一次伐木中被倒山的树砸倒,撇下大娘走了。

爷走后,大娘哭昏过去好几次,但到底是硬撑着身体起来,跟着爷的兄弟把爷送进山埋了。那以后,大娘就一个人把家撑持起来,带着四个儿女生活。

她给工人们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挣些家用。慢慢地,长子、次子也都走了爷的路,进山做了伐木工人;大女儿顶替了大娘的角儿,进山送饭;次女还小,就跟着大娘身前身后的转悠。

爷去世后,大娘的父亲从关里家回来,就要把大娘带走。可大娘不肯,舍不下两双儿女,也说过要在丈夫工作过的地方扎下根儿来。

嫁夫从夫的观念,大娘似乎一直守着。直到大娘也走的时候,她抓着长子的手,看着两双儿女站在身前,神情里全是满足的笑意。大娘冲着我们说:"大娘无愧了,可以去见你们的爷了... ..."

大娘走的时候面容平静而安详。

我的兄弟----

克理斯朵夫并不是我兄弟的本名,那原是罗曼·罗兰的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中的名字。我兄弟热爱文学,也从这个小说中获得了深切的体会,就在朋友兄弟之间使用了这个名字--克理斯朵夫。

克理斯朵夫和我们这群伐木工人在一起,干同样的活儿,拿一样的钱,在一个锅里盛饭,一张铺上睡觉;我们是阶级兄弟,也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但我这个兄弟在休息之余总要拿起书来,正象他描述书中说的:"我们究竟是为生活而艺术呢,还是为艺术而艺术呢?"自然我们都难以回答他的问题,而他却活得象只自由飞翔的鸟儿。就连伐木时他也会即兴朗诵出新编的诗歌,仿佛生活即是艺术,艺术即是生活。

克理斯朵夫性格安静又激越、活泼又善良,很正直且不屑于与豪门交道。

他总是在歇工下山的时候望着那些高门大户轻蔑的笑着,再把自己的大斧一挥,让那银亮的光芒划过天空,与赤红的晚霞争映;之后,他就背上大斧扬长而去。

山里的孩子总是粗犷的,表达情感也毫不忸怩,克理斯多夫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追逐着蕴儿。用他真挚的爱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化作无数爱情的诗篇,献给蕴儿,也献给伐木工人的女人,歌颂她们姣好的容颜、吃苦耐劳的美德...

在克理斯朵夫的心中,伐木工人的女人是大山之母,不仅仅养育了儿女,也把苍山的安详与林涛的甜美透入了肺腑。

蕴儿却总是不愿接受克理斯多夫对他的爱,虽然她相信那是真切的,诚恳的,但蕴儿每每只是摇头不语,漠然的神情里见不到一丝丝的欣喜。

对此,克理斯多夫总是微笑,亲切的神情里仿佛流动着温热。

蕴儿一天没接受克理斯朵夫对她的爱,我那兄弟就总不会气馁,热情洋溢的诗篇越写越是厚重,越写就越充塞着深沉的爱。

克理斯朵夫是打小就认识蕴儿的,他的爹和蕴儿的爹一起在山里干活,他与蕴儿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爷总说:"将来蕴子是要嫁出门儿的,谁对她最好我就把闺女嫁给谁。"而我那兄弟打小就长得壮实,对蕴儿又是最好,所以他们的亲事早已是两家老人默认了的。

可自打蕴儿从县城的中学毕业回来,文静的性格就愈显得沉静,甚至有点冷漠。当大山里的诗人向她表白爱意的时候,蕴儿,我那妹,仿佛没有听到林涛汹涌的热情。

而克理斯朵夫的爱更象黑龙江永远也流不尽的水... ...

当伐木工人进山、出山的时候————

“大娘,我来帮你烧火。”

“小德,大娘不要你帮我,你去帮大娘看着弟弟妹妹们,别让他们把油灯弄翻了;回头大娘给你们洗澡... ...”

“进屋去,都把门儿锁好了,谁来也别给开门儿,等大娘回来;谁要是不听话,小心老马猴子把你们抓了去,就再也见不着大娘啦;都进屋去,听话,大娘就回来。”

“爷,大娘的腿又肿了,你明儿别让她进山了,我和大冬几个去吧,我们不小了,一定行啦。”

“你们吵吵个啥,干你们啥事儿?大人的事儿小孩娃子搭什么茬儿?一边去一边去。”

“大冬和刚子也不小了,咱们是不是该把他们送进学去,别让他们跟咱一样在大山里大字不识一辈子?”

“送啥送,你瞧瞧你那个腿儿,当初你咋就笨成那个样了呢?连个坡子都走不成,真是养了个败家的货。赶明儿我叫大冬和刚子送饭去,连带着学学手艺,将来他们还得干这个才靠得住;上那些个学能学出啥来?谁有那个闲钱给他们祸害?”

“小声点,蕴子在我怀里睡着呢。明儿还我去吧,山里不安静,我熟了,没事儿。”

“我说啥就是啥,再跟我犟嘴小心我抽你,睡。”

五年之后,爷已经走了...

“穗儿,你去吧,小心着别走道嘎那条近坡子,就绕点远儿;那有狼,路也不好走。把这个带给你二哥,叫他裹在腰里,能顶点用。他头回去,娘怕他禁不住寒气。”

“大娘,让我和穗儿一起去吧,山里有狼,我带着我爹的枪呢。”

“咋,你啥时候来的?你爹咋把这给你啦?走了火伤着人可咋办?”

“大娘,是我爹让我拿着它跟穗儿去的,我都跟爹打了好几回围啦,你就让我去吧?”

“那你可得小心着,见着狼蹄印儿就换个方向绕开走,别遇上回头狼... ...”

...“娘,我回来了,我没给俺爹丢份,我和大哥他们干的一样多。”

“我的孩儿,看把你造的,瞧瞧你这满手的泡,你大哥怎么一点都没顾着你?回头我找他算帐去!他呢,他咋没回来?你大哥上哪去啦?”

“娘你急啥呀?大哥去交牌了,一会就回来,他说要和孙官家算笔帐,完了就来。”

“那就好,娘给你们做饭去。对了,山里冷不冷?你头回去,娘怕你...”

“冷啥呀?一干起活来袄子都脱了,还冷?穗儿呢?咋不叫她帮你干?”

“你大妹出去没回来呢,娘先干着,你来把这个包儿扎上,这还有二十五块钱,回头给蕴子送去。记着,陪你妹妹多呆会儿,叫她别惦记家,学校放假了就接她回来。”

“啊。”

——————
书中的克利斯朵夫认为“艺术和太阳光一样,太阳既非道德的,也非不道德的,它是生命,它战胜黑暗,艺术亦然如此”。
——————

我的妹妹——

穗儿,是大妹。几乎象大娘一样的人,有着一颗坚忍善良的心。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默默地为我们几乎所有人服务着,从不说不,从不推托,从不叫苦,甚至最终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仍是为了他人的幸福;对此,穗儿只把一抹凄凉悄悄送给了落日的余辉,就安安静静随着夫家嫁到了山那头儿。

幸运的是,穗的夫家对她还好,虽然不存在爱情的甜蜜,但她就象大娘曾经一样吃苦耐劳,勤勤恳恳地操持着家务,养育着儿女。因于丈夫的身子骨不好,繁重的工作和家务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瘦瘦的肩膀上。直到丈夫

大娘去世前夕,我终于见到了穗儿。

她变得有些木讷,整个人看上去更象爷而不再象大娘。但依旧沉静,并没有一般家庭主妇那种絮絮不完的念叨伴随着。

由于大娘与蕴儿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比兄姐们多一些,打小蕴儿就贴家,惯了就离不去家门,性格就有些古古怪怪。直到克理斯朵夫那年把自家房子弄着了火,大娘就把他也接到家来和蕴子做伴儿,总算让蕴儿见了些活泼。

小克祖父是客家人,究竟什么原因辗转来到关外,小克他爹也没讲明白,但性格倒随了关外汉子,实实是热情豪爽得很。因为这,克理斯待蕴儿就特别好,整天妹儿妹儿地围着她转,逗得她笑个不停。

兴许是有了伴,蕴儿的性情里任性、顽皮、活泼的地儿就显露出来。

平素里,蕴儿爱使鬼, 清晨在两个哥哥鞋窝子里放个煤核,再趁他们睡得实在往被窝里塞两块冰碴;到哥哥们知觉了,怒吼着要追打她,她就猫在克理斯的背后不出来。

克理斯朵夫打小就壮实,就爱护着蕴儿,大娘见着他们闹,也只是忙着灶火。爷就恶声恶气的骂哥俩。如此,两个兄长也只得认倒霉,恨恨地去穿鞋...  

蕴儿聪慧好学,平日里就爱跟着大娘听故事的克里斯就把他娘的书拿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教蕴儿。多念不几个,就拖了蕴儿出去,又叫又喊地在大林里跑去很远。

等蕴儿上到九岁的时候,爷已经走了,大娘就做主把她送去林场外念学,寄宿在爷的二妹家去。

蕴儿不爱离开大娘,哭得泪水涟涟的,只是叫:“娘,我不要去,娘,我不要去...”

两个哥哥说她、骂她,她不听;我拉着穗儿去劝她,她也不理,只是扯着大娘的衣襟儿说什么也不放开。

克理斯就把她拽到一边,问她:“妹儿,将来想不想和我一样能读很多书?将来我们还要做这大山里的诗人,你不去上学怎么行?我娘已经死了,我教不会你的。”

蕴儿依旧不撒手,说:“我不做诗人,我要娘!”

克理斯生气了,揪着蕴儿的小辫儿说:“你不去学,大娘该伤心了,你是她的期望呢。听话,每周我都去接你,给你做好些好玩的东西,等下大雪了,我带你拿笸箩捕雀去,让你瞧瞧我的手艺。”

克理斯劝了蕴儿好一会,答应许多条件,又说明年春天就和她一起去上学,不叫她一个人在外。照他的话说,谁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隔了一天,大娘就领着孩子们把蕴子交给了来接她的二婶,流着泪望着载蕴儿的马车去了好远还在招手。

隔年,克理斯朵夫真的去了蕴子的小学校,但只学了半年就不愿意去了。

他不去,蕴儿也要回来,大娘连哄带劝总算把她留住了。

但蕴儿仍有条件,就是克理斯还得陪她一段时间,不然她就不读书不写作业。

这样克理斯几乎在完全不读的情况下又陪了蕴儿半个学期,终于在不断的吵闹声中被他爹扯了回去。

为这事,蕴儿有几周见着他不说话,看见人来就掉头。

可孩子终究是孩子,克理斯带了几回山里好看的雀鸟给蕴儿后,两个人的关系又和好如初了。

人间事,你说得清?————

谁也想不到,蕴儿竟在大娘去世以后孤身远走,难解的伤逝使得她割舍了大山的儿子克理斯朵夫对她永远也流不尽的爱... ...

记得吗,我亲爱的克理斯朵夫兄弟。往昔好象塞满了酸酸甜甜的山丁子的口袋,鼓鼓的,我忍不住想要全都掏出来。

可是还需要我全部都说完吗?

有些故事只属于那些弥足珍贵它的人去回味。就搁着吧,想要品尝的时候再掏出来,就那么塞着,酸酸甜甜总会有久远的鲜味破开大山陈厚的回忆... ...

我的兄弟,你就那么坐着,要把肺腑中的伤悼凝成大森林叙不完的幽沉吗?

那夜的月光皎洁温柔,我站在大娘的床前、你的身后。你坐着,紧靠着大娘,我看不见你的脸。或许,你的背影会使我想起那些久远而又温馨的回忆。

你没有一如既往的面对人间的苦痛放悲狂歌,也没有隐忍着低低啜泣。那就一定是温柔的望着,你的大娘,那亲爱并在安详沉睡的大山之母。

是啊,如今大娘已然归去,两双儿女亦已南飞北走。我的兄弟,你不出山,莫非要生生世世永留在深山?

深山老林,埋了爷又葬了大娘,不知多少代已永留不去。

... 今夜没有月光,却存月华幽幽透彻心房。我坐在这里,思念你们每一个故旧的亲人,大娘和爷,穗儿和蕴子...

是了,还有我那兄弟,独守在深山老林场中,发誓要以毕生的精力再秀大山。要让新绿泛满失去的岁月么?我知得你,我知得你。

我的兄弟,那个抗起大斧劈碎夕阳的人。

此刻,他一定吟咏着,以山的情怀拥抱人世的苍凉;那黎明,也终究在烁烁生光的眼眸里... ...

2006年12月15日23:39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谨以此篇献给爱德(我)的妹妹“卡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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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2 | 显示全部楼层
找到的世界(原创)幻想

小说/寻找知音喽

F没有入睡,他发现同室的青衣少年蹑手蹑脚穿上鞋离开了房间,他迅速跟出门去;但门外,只有一条碧影在月光下一闪,单薄瘦小的青衣少年在F的视野里消失了。

F拨通了青年少年的手机,耳边传来青衣的声音:“喂,”F问少年:“你要去哪里?”少年说:“给你一分钟,你找到我再说。”随即通话停止了。

F立刻启动了自身的超重力能力,身体轻飘飘地升向繁星满天的蓝穹。

在月光的指引下,F看到东边是一片楼宇,南边是一片娱乐设施区,北边有宽阔的林荫道和网球场、高尔夫球场的运动休闲区;F的身后是西,脚下是大片的田野,到处都看不到少年的踪影。

F认识少年是上个礼拜的一次火险,当时少年裹着棉被从冒着火焰的窗口踊身跳下,正砸向他的身上。

F轻易接住了落下的少年。

因为房屋被烧,少年的家人远在外省不能立刻回来,就暂时寄住在F的家中。

通过交谈,F了解到少年活泼的天性,此外,少年还在附近的一家学校上学。

通过可视的视野,F没有搜寻到身着青衫的少年的踪迹,他分析了一下,估计少年可能在东边,那里是少年的居室所在地,虽然房屋已经被烧毁了,但少年自从离开一次也没回去看过;F分析少年可能是去寻找旧居的朋友,或者去看一看。

果然,当F来到失火现场,看到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正在楼宇间轻快地奔走。

“我找到你了!”

青衣少年听到了F快活的声音,循声后望,身后石阶空旷,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F站在少年身后说完话后,迅速将身形升起闪烁到了少年的头顶。

少年茫然四顾,没有找到F。

F从半空中伸下手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额头:“我在这儿呢,你怎么不抬头望?刚才你跑得够快的,我跟出门你就消失了,那速度一般人不会有啊。”

青衣少年懊恼地瞪了F一眼:“我出来散步,看看我的家,我住在这里很久了,很想念它。”

F落下来,理解地点点头,收起了笑容,陪着失去栖身之地的少年望着被烈火烧得满目创痍的一幢浅蓝色的楼房。

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青衣少年忽然打破静夜的幽谧:“你也先跑出去一次,这次让我来抓你,小时候我常玩这个游戏。自从今年上了四年级,就再没伙伴陪我玩了,大家都在拼命学习,都想进个好学校。”

“呵呵,我不是个孩子啊。好吧,就陪你玩一次,找不到我你可大叫,我会出现的。”F向少年善意地点头提示。

少年望了望F:“别瞧不起人,我可是本年度市百米和一万米速度冲刺冠军。我有超能力。少年黠了黠眼睛,得意的笑了笑。

就在这瞬间,F突然冲了出去,挥手招呼少年:“快跟上来,我马上就消失了。”

少年闻听盯紧F就跟了下去。

F在前边跑着,青衣少年在后边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街绕巷,在墙垣和屋宇间奔跑。

跑着跑着,F绕过一个楼角,使出超能力,以足底为重力方向瞬然侧身奔上了大楼的墙壁,跑上楼顶,又重转了一侧跑下去


现在,F和少年处在同一条线上了,他跟在少年的身后,看少年东奔西突,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回地寻找自己。

F情不自禁的笑了,自觉这到底是个孩子,只会用眼睛寻找事物,还没有学会用逻辑分析一个曾经来自天空的身影究竟会出现在哪里?而一个成人又怎么会躲得让一个孩子离开可以保护他的范围呢?

F感到很愉快,捉迷藏他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真的是很有趣儿。他决定让少年再找一会,失去寻找的意志停下来时,他再突然出现,逗少年一下。

就在F跟在少年的身后得意的笑着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又象最初跟出门外那样一闪就消失了。

少年推开楼门进入了楼里,所以F再也看不到少年了。

少年静静地站在空阔高大的楼门里。他曲起手臂,肘底出现了一个白色磁碟大小的超速光盘;他用肘尖一压,瞬间,披着青衫的少年就在高速旋转的光盘上迅速长大起来,一个健壮的青年踏着光盘悬浮在空中。

“我找到你了!”失去少年踪迹,想再度利用高度寻找少年的F四下回顾,却没有看到青衣少年的身影。

F立即落下地来,他想少年可能就在他下边的地上,正抬头看着他。F微微点头,心想:“孺子可教也。”

当F落下地来,地面上楼还是楼,道还是道,几棵婆娑的树影后并没有躲着少年得意的笑脸,F的手机静静地躺着没有打开。

F于是恍然觉悟,少年并不在自己身边,却的的确确找到了他。

少年不在立体的广大空间中进行影像搜索,他跨进另一个维度,直接达到了F所在的意识空间,通过记忆F的思想形态进行破解F的意识流存在位置的方式直接到达了F的“面前”

这就好比文件夹中还可再建立新的文件夹一样,外部空间找不到,就换一个在第一文件夹内部重新设立的新空间;总的点无论移动去向哪里,在其内部设置的点永远存在于总点之中,达到这个点,就找到了外部的点。

“可你还是没有真正出现在我面前。”F微笑着说“你只是进入了我的思想。”

楼门外,F背负着手双目悠悠向天,徐徐的说着话。

“别忘了你是个大的文件夹,我还会在内部打开更新的文件夹,钻进你深层的内部去破译你的生命密码,直至回到外部的你面前。”

“不要以为我只有一种能力,当我超越时间成长起来,我就能拥有新的能力,就找到了你。”少年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

F不说话,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人的成长画面——幼小的孩童通过声音定向,再用眼睛搜索,定位目标后用脚行动奔向目标,最终用手锁定目标;‘咯咯,妈妈,我找到你了’苹果般晕红的小脸上露出乐不可支的神情,孩童大笑着,望着被他牢牢抓住的母亲。

年幼的孩子听力较为敏锐,是以经常通过声音进行定向搜索;当没有声音和可视目标时,幼儿就不能搜索,他站在原地号啕大哭,定位失败了。

成年人经历时间和阅历的锻炼,对可视可听的目标直接用视听分类搜索。

对于无声无形的目标用逻辑思维结合阅历经验进行感知对方立场的分析判断定向,然后用视、听、嗅觉搜索,再通过逻辑分析认证落实捕捉目标:“哈哈,哥们,你还躲,我早就知道你会隐蔽起来,快把伪装放下罢,你终究不是棵树。”手拿着与树干色泽外表相近的伪装布的人露出懊恼的脸。

‘但什么成长的人超越了普通人的定位方式,以感知对方逻辑思维形式的方式一步定位、捕捉?’

F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的常识分析缔造不出找到他的人具体思维模式外的成长形态。

F想找到少年,但青衣在他可搜寻的空间里消失了,他似乎不在这个世界中。一刹那,F感到压抑起来。

“你失败了,咯咯咯咯”,F感知到了青衣少年快意的笑声正充满他的世界。

2007年12月30日19:19分国风联盟小说版/注册名:断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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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2 | 显示全部楼层
马、牛、羊和你(原创)

前言,致秋色论坛:我发在散文版了,是因为小说版有我排斥的人,我不会去,就发在这里了。如果论坛有异议,可转去随意茶房。

马、牛和羊都是应该吃草的,马和羊始终在吃草,而牛在一场变故之后却准备吃肉了,那是它准备告别人间后的夙愿;羊继续吃它的草,悠闲地生活着~

说起牛和羊,千万年来一直以草为食,直到有一天,牛走进了人家,羊流连在山坡上眺望着风景。

那一天以后,羊在山坡上每每望到月亮,轻声地吟着清淡的生活;牛在田地里啃着汗水,闷声地琢磨苦恼的岁月;羊和牛都品尝着各自的日子,并有所期待更为鲜嫩的青草,那甜蜜多汁的美味。

生活对于羊和牛来说都是公平的,牛因为与人为伍每日耕作而吃到了更多的辛苦,但再也不受风寒之苦,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牛栏”。牛在这里有了自己的家和家人,还添了许多小丁,将来就可以在更多的田地里耕作啦。

羊因为满足于现状,更追求纯粹的自由,也没有太多的奢望及野心;虽然餐风傍雪,但不必日日被人使唤,也不必担忧年老失欢,生与死总是它自选的菜单,而肥美的绿草更是让它“咩咩”地欢叫起来:“这美好的季节啊!”

但是羊还是有一点点的遗憾,这夜它没有睡,望着天空里越来越少的星星想:“从前的天空是多么晴朗啊,皎洁的明月旁有许多闪亮的小星,交织在夜色里也把微弱的星华随月华洒下大地;现今不行了,迷离的云彩越来越多啦,遮掩住了许多星星,就连月亮也时不时要隐一下身形,纱雾般的天空难以见得群星璀璨的盛景嘞。”

羊想着望着,远天飘来一朵浓色的乌云,暴风雨要来了,羊急忙忙跳下山坡去找背风挡雨的所在。

牛栏里是一个大家庭,老牛领着众多的妻子和小牛就生活在这里,他们每天早早起来,纷纷挤到牛栏边等待主人给予早餐,吃时忙着将大量的干草存进瘤胃里以备反刍;是以很快,食槽里的草迅速消失了,一些没储存多少草的小牛心下不免有些着忙,“哞哞”地叫个不停,但也无人理它。

牛的主人并不吝啬干草的多少,他知道牛吃多少草就会干多少活儿,饿了肚子今天不病后天也是早早的。牛罢了工,耕作时受辛苦的就是人了,人很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也要安排好牛的饮食。

大地里有的是天然的青草,人们总会趁季节收割储存起来。那么给牛做饲料,十年二十年都有得吃的,又不花太高的本钱,不过是闲余的镰刀活儿,搂两袋烟的工夫罢了。这么廉价的劳动力,也很少闹情绪罢工,多备点三叶草算得了什么呢。

牛有力气,很大,能拖得走比自身多几倍的重量,也能顶开阻路的山石。这是牛最为自豪的能力,而它就靠这能力得到了人类的欢心。不过牛干的活多,吃得也不少。从前,牛还没有住进牛栏的时候,山坡上的草有很多喜爱鲜嫩青草的小动物来分食,就不够牛吃的,饿肚子的时候经常有。

其它食草动物胃口都不算很大,而且行动比较迅捷,热爱到广阔的天地里畅游;比如羊和马,它们都喜欢奔跑,这里没有草那就去别的地方,岌岌滩或山河嘴,总是吃得心田肥美,每日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牛也能奔跑,狂怒起来要想把谁顶翻撞倒时,它的速度总是可以追得上奔马的。但平时,牛的性情比较驯顺迟缓,越是饥肠辘辘越是无意前行,饥饿日复一日的折磨着牛那看似坚忍实则脆弱的心灵。

但牛还是很有办法的,它常常在其它动物到来抢食青草之前,就把大量的草强行吞咽下去;其它动物来了,见没有草,或看到牛把草吃光了,只能是埋怨几声就叹息着离去。等到独自一身时就用些较硬的草杆刺激咽喉,再把吃下去的草吐出来重新咀嚼,以充分消化吸收延长耐饿的时间。

是以,牛常常在僻静的地方开始反胃的时候得意地笑出声来,欢畅地“哞哞”叫着。

经过漫长的岁月,牛的自身发生了变化。因为它总是把食物大量吃下去再一点点吐出来重新嚼,它的胃逐渐进化成了四个,瘤胃、网胃、瓣胃和皱胃。瘤胃用来储存草料,反胃也就是反刍时,从食管或网胃呕回口中重新咀嚼,直至彻底嚼碎后,食物再咽回瘤胃经网胃而入瓣胃,最后在皱胃被消化吸收。

如此,牛获得了比羊和马更高的生存能力。但是聪明的羊很快学会了牛的技能,并在更短的时间内提高了生存本能。

就在牛和羊为生存拼搏的时候,马却一路撒欢追逐着流浪的白云奔进了牧人的草场。

从此,马为座骑,人为驾驶,平凡的驮运工作中有了马的身影,血腥的沙场上马的作用远远超过了两条人腿。而马,在甘心受人驱使的前提下也获得了人的欢心,人与马之间因为长久的接触,在与某些人之间甚至达到了心心相印,生死不渝的程度。

马跑进了人间,牛和羊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羊觉得马从此成为傀儡了,虽然在沙场上体验到了更为刺激的生活,但同时也违背了与生俱来的良善天性,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已经违背了天命的佐领。所以,羊认为马还是应该回到广袤的天地中来,真正的快乐不是靠冷酷换来的。

然而马却说它不考虑为谁服务,谁对它好,它就为谁卖命。这话,是马在人间获得了荣耀后,披金挂彩耀武扬威地跑回山坡上跟羊、牛炫耀时说的。

马说自己不问国事,不理人事,只精意“为了奔跑而奔跑”,“为了奔腾而奔腾”,它的理想和事业就是“前进、立正、卧倒和站着睡觉随时保持纪律性和警惕性”,这是它的主人要求它这么做的。因为主人爱马,与马同甘共苦;马得到了爱,也感受到了这份爱,所以马愿意为它的主人也为自己的理想献身。

当时,牛问马:“主人吃肉,你怎么不吃?”
马不答,久久才说:“主人是杂食动物,我是食草动物。”
随后,马反问牛:“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也想吃肉?”
牛摇摇头,反复咀嚼着反刍上来的碎草。

当羊和牛叫谈时,他们谈起了马,也回顾了曾经的往事,牛和羊都不胜唏嘘。

羊表示要继续循环前辈的志向,永远在这自然的世界里生活下去。

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对羊表示它也要下去人间,要与居住环境发达的人类生活为伍,凭自己的本事换来衣食饱暖,再也不留在环境恶劣的天地之间了。同时,它也表示要好好做牛,决不做马那样的杀人帮凶,它的愿望只是饱暖而已。

羊舍不得牛去人间失去自由,便劝牛留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它愿意走去天边再寻活路,并希望牛活得更好,也更快乐。

牛摇了摇头:“自然多美也没有房盖,季节多善也不能立起围墙;凶恶的豺、狼、虎、豹日日掂量着我们的生命,突如其来的疾病只有人类才具备起死回生的技能;小山羊啊,我就要走了,这困苦的生涯千年万年使我不再留恋,让我去吧,也好安渡余生。”

羊明白牛已改变了生活的态度,挽留也无法改变执拗的认识。于是羊噙着泪水站在山坡上,望着朝夕相伴的老牛毫不回顾慢腾腾走向人间。

牛走的时候正是夜晚,天上的星星凝住了不再闪烁,只有月亮以它那高洁的清辉洗染着忧伤的山坡。

——————————

马和人类越来越亲密了,它更多地体会到主人的心意,甚至在战场上也能用前蹄猛击对面的敌人了。这使得主人越发的青睐于它,给它吃鲜嫩的青草,用猪毛刷子刷去它满身的疲惫和污浊的汗水,更别出心裁地将马颈上的鬃毛编结成一个个的小髻子,再为它披上威武的皮甲,既保护它冲锋陷阵时的安危,又能在更多的人前炫耀它雄壮的英彩丰姿。

马在一次又一次舍生忘死的战斗胜利后体验到了在人前披金挂银威武走过的荣耀,也就越发感激给予了它一切的主人。每天、每夜、每时、每刻,它笔直地站立着,在马桩前,在马房中,保持着警醒的意识,它是要为赏识它的主人奉献出全部的精、气、神啊。

在战壕里,主人告诉马:“卧倒。”马立即就四蹄收拢卧倒。主人说:“冲锋!”马随即驮着勇士腾跃而起,风驰电掣般向敌阵冲锋。

在马场上,主人不必说话,他只一提丝缰,经过长期艰苦的训练的马立刻就明白了主人的意图,能够优雅地迈着绅士般的步伐,也能瞬间跃过宽阔的壕沟,在一次又一次精彩的马术表演中充当着“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最佳配角”的角色。

主人通过马的配合赢得了种种荣誉、地位和金钱,而马也获得了主人给予的种种赞誉和关照,他(它)们生活得亲密无间,仿佛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马与人似乎真的成了形影不离、同甘共苦的好朋友;只不过,马还是吃草,死心塌地的听命于主人或马鞭子。

按马的认识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爱,爱可以感动一切,也包括奉献和夺取全部的生命。更何况马在许多战役中看到主人为了保护马而身上中了许多枪弹,马怎么能忘得了,它懂得报恩这个词汇的意义,主人也常和它这么说。

羊的生活依旧非常简单,在自然里惬意地漫游,并随时躲避危险的降临。它时常被猛兽撕咬得遍体鳞伤,也经常被狂风暴雨浇得晕头转向;但风雨过去是彩虹,羊总是喜欢站在山坡上眺望风景秀丽的山山水水。

多年以后,羊也有了自己的后代,儿女们同样延续着父母亲的习性,向慕并热爱“自由而恬静的生活”。每天日出而起,夜暮而安,与花香为伍,与日月为伴,闲时角力而戏,餐时尽食水草,与天无怨,与世无争。

牛有一天没有草吃了,它焦急地在牛栏里转悠,“哞哞”地叫着,希望把主人唤来,又用大笸箩在槽子里倒下大堆的干草。然而主人没有来,牛饥饿地等待了整个上午。

来人了,牛以为主人来了,立即抬高了嗓门叫了起来,它的妻子儿女们也纷纷叫了起来,“哞哞”声在牛栏里汇合着,仿佛表演着大合唱。

来的人不是牛的主人,是来自山上的荒匪,他们杀死了牛主人,现在正打开牛栏,准备把所有的牛牵回山上。

牛迷茫了,它们不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要把它们牵去哪里?但谁给它们草吃他们就为谁干活,老牛这样劝慰着有些慌张起来的子女们,一边驯服地走出牛栏。它以为人都需要牛来耕田的,那么它们去到哪里都一样,都会有牛栏的,也会有大堆的干草等待着它们去朵颐。

荒匪们在院子里生起了大堆的柴火,吵吵嚷嚷着栓好了马团团围坐下来。一群驯顺的牛安详地站在他们身边,等候着命运的发落,那或许是更为鲜美的青草。

匪徒们叫嚷着,互相拍着肩膀捶打着,一边取出别在腰间的酒壶大口地喝着,说着粗野的笑话。

牛静下心来望了望四周,于是惊异地瞅着不远处安静站立的马们,它有些欣喜,“哞哞”地打起招呼来。马们忽闪忽闪漂亮的大眼睛望了望牛,淡漠的神情仿佛从不相识。牛茫然了,只好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蹄子,沉默下来。

不多久,在一片喧闹而又突然静止下来的气氛中,一个匪徒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把在阳光下闪着蓝芒的尖刀。他慢慢地走起来,向着一头小牛,牛家族里最单纯的“少年”缓缓走去。

这一幕吸引了所有的视线,低头的老牛也不禁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这一望,阅历丰富的老牛惊呆了,它分明从刀尖上吞吐闪烁的锋芒里看到了恶狼锐利的白牙,看到了自己的兄弟在最后的惨叫声中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情状。

突如其来的事端象把老牛紧紧捆住了似的,它发不出声来示警,也抬不起步伐冲过去阻止杀戮;老牛完全没有想到在人间也会遭遇“豺狼”。

在以后的岁月里,老牛和子女们一边不停地干着驮运的重活儿,一边不断看到有同伴消失。小牛们最恐惧走过宽大的场院,那里时常还有紫黑色的血迹,土坯墙上挂着母亲白惨惨的头骨。

夜晚,小牛们忍耐不住抑制的悲声,低沉的啜泣起来。老牛独自卧在一边想着心事,望着幽深的夜色出神。它望着牛栏外,洒落在地上的月光一片银白,仿佛象山坡上那般皎洁。老牛想起了山羊,那个也许此时正在眺望山下的伙伴。

夜晚有些寒冷,飘落的雪花随着寒飙卷进牛栏,老牛打了个冷战,收回心神看看蜷缩在身边的儿女。它们已不再哭泣,一个挨着一个沉沉地睡去了。望着它们,老牛感到心象被撕碎了一样,禁不住,泪水滑出了它的眼眶,它也啜泣了。

“再也不能这样任人宰割了!”老牛从心里发出了激愤的吼声,响亮的哞哞声惊醒了熟睡的小牛们,也激荡得下落的雪花四散飞舞。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向着牛栏扑来:“妈的,这牛要死了怎么的?再敢叫唤,小心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管牛的老匪披上蓝褂子,提起鞭子窜出了小屋。

“哞”老牛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猛地站了起来,低下犄角奔着挥起皮鞭的老匪冲了过去。

老匪眼见恶变突生急忙闪避,但是已经晚了,在牛栏破碎的瞬间,老牛的犄角深深地穿进了他的胸膛;随即老牛猛一甩头,红艳艳的热血喷溅开来,老匪惨叫着摔进了风雪弥漫的场院。

“随我来,今天是生死决战的时候了,我的孩子们,跟我去杀死那些屠杀我们骨肉的刽子手们,跟我走啊!”眼中快要滴出血来的老牛抖起身形发狂般地冲向山间几间低矮的茅草屋。

几头渐渐长壮的小牛目睹了发生的一切,望着老牛残暴地杀死了日日折磨它们的老匪,它们为这股激扬起来的血气蒙蔽了本性,也都红起了眼,跟着老牛向着匪徒们居住的小屋疾奔而去。

雪停了,太阳光洒满了山坡。几匹无人看顾的马儿拖着缰绳漫无目的地在厚厚的积雪上浪荡,直到走下山坡,消失在一大片白亮刺眼的光芒里。

山坡上,皑皑的白雪间到处喷溅着鲜红的血迹,沾着血迹的马刀撇得左一把、右一把,血泊里倒着人,也俯伏着牛,死牛头上的犄角已经断折,死人脸上显露着惊诧恐惧的神情。血,已经凝固了,刮起的山风把雪花盖上去,又吹远。

——————————

两个月后,城市里建起了第一座斗牛场。

在牛栏外,一个得意的汉子指着栏里一头咆哮着想要冲出钢铁栏杆的大牛向人们炫耀着:“别看它老,这可是一头战牛。我们从山上把它驮运回来的时候可花了好大的劲儿呢。这牛,见人就挑。要不是为了庆祝这座斗牛场,一早就把它碎尸了。可长官大人不同意,偏要留着它,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勇士把它活杀了。”

围观的人众们起着哄,大声说笑着,一面去看栏杆里狂怒的斗牛。有人问汉子:“你凭什么说它是战牛,有什么战绩?咱们这可从来没有过斗牛赛事。”

汉子拍拍自己的胸膛,大声说:“就凭我是剿匪队的,上两个月我们进山本打算收拾一窝七八个人的小荒匪;结果上到半山拾到几匹空马,就知道发生了非常事故。”说到这,他故意顿了顿。

果然有人急了,催促他赶快说下去。

汉子得意地抹了抹头发说:“我们可是把子弹都顶上了膛,谁不小心那就是找死。上了山我们就惊呆了,多大的一片杀戮场啊。有死人,那几个土匪全死在山上了。可奇怪的是,还死了不少的牛,到处都是,也得有十几条。”

人们静下来,鸦雀无声了,都竖起耳朵等着汉子继续讲下去。

汉子一甩手里的鞭子,又说道:“我们就端着枪四处搜索,想看看还有敌人没,也想瞧瞧有没有活着的人?搜索了好几圈,一个活人也没有,个个都被开膛破肚了,死状真惨。我们都吓得不会说话了。寻思很久,我们才合计是牛把人都挑了,而这么些死牛也都是人杀的,身上都是马刀砍的口子,我一看就知道。”

听了汉子的话,人们都不禁回过头去看栏杆里开始喘息起来的大牛,牛眼里依旧红得要出血,神情可怖的吓人。几个胆子小的人禁不得退出几步,避开了牛栏的位置。

汉子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我们本来打算在山上吃一顿烤牛肉,也算不白上山一回。可谁知道啊...”人们纷纷跟着问:“知道什么?怎么了?”

汉子望了望栏里的大牛,手一指:“就是它。我们当时以为没有活着的牛了,就放下枪拿起了刀去割肉。谁知道牛肉刚烤上去,就听见一片倒塌的茅屋底下传来牛叫声。有几个人就过去把土坯、茅草给掀开了,一头大牛浑身是血就趴在那跟发疯似地叫唤,一边拼命地甩着头。”汉子笑了笑:“不过它当时挣不起来,开始以为它受伤了;后来才知道它是被压住了,又伤了腿脚。为了绑住它还伤了好几个兄弟。我当时就要打死它。可我们长官不干,非要把它活捉下山去审判。你们说,法官跟一头牛干什么啊,杀了不就完了。”

围观的人们笑起来:“杀了,杀了还有这斗牛吗?”

汉子点点头:“没错,杀了就没今天这事儿了。没杀好,一会大家伙都看杀它去。也叫这畜生瞧瞧什么是土匪,什么是勇士,斗牛的勇士。”人们纷纷跟着叫好,继续叫汉子讲下去... ...

老牛感觉自己已经快精疲力竭了,但它还是想挣扎起来。

两个月了,它被压伤的腿没有好,相反更恶化了。但是没人给它治疗,也没人敢给它治疗。老牛恨不得顶死所有看见的人。是以人们偶尔丢几把干草给它,站在外边看着它不停地去撞那钢铁栏杆,撞得“哐哐”作响。但是老牛不叫了,只是死死盯住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说着笑着吵着喊着,渐渐地,老牛听不到这些声音了,它疲劳地倒在地上,头俯伏在栏杆边上。

恍惚中,牛仿佛看到山羊轻柔的叫着,低下头来触摸着自己。身外的山坡上,阳光好灿烂好热地照着,青草的香味儿一缕缕地飘进它的鼻端...它又望见老伙计站在山坡上看风景,偶尔回过头来,冲着它“咩咩”地叫几声,召唤它停止储存草料,与它一同看秀丽的风光... ...

忽然,夜色深沉了,天上的星星眨巴起眼睛来,眨巴眨巴,就把月亮召唤出来了。于是,美丽的银辉洒满了山坡,风儿低低地唤着,羊在山坡上转回身来,如水般柔顺的步伐向着牛走来,走来... ...

老牛忽然痛楚的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吃惊的人们看着栏里的牛,就连口沫飞扬的汉子也有些惊讶。

老牛叫呀叫呀,它唤着羊的名字,不停地诉说着往昔美好的日子,脸上流露出时而欢快、时而愧悔的形容。

欢乐渐渐消散了,老牛的脸上流露出悲凉凄楚的苦痛,它依旧不停地说着、喊着,想起了被无端杀死的后代们,它想要杀死这些屠戮它们的人类:“要喝他们的血,要吃它们的肉!”老牛不停地说着,“哞哞”地叫着,眼睛里发出慑人的红光... ...

山坡上,羊静静地望着山下的草原,流动的河水,以及蓝天上朵朵的白云。

一片流云飘过来,羊的心里忽然有所触动,它仰起首告诉天上的白云:“云呀,如果你能去到人间,请去看看我的朋友‘马和牛’吧,不知道它们生活得好不好?请你把我的问候带给它们!”

流云不说话,悠悠地飘远了。

斗牛场上,斗牛勇士穿着华丽的斗衣拿着一把锐利的尖刀出场了,他向欢呼着的人们优雅地行着礼,一面充满自信地炫耀着手中猩红的布块。在他旁边,几只标枪手骑着马在场边兜着圈子。

坐在场外的人们都期待着,心中都盼望着斗牛士能展现出潇洒的英姿,以干净利落的手法解决狂暴的斗牛。人们不时地向斗牛士欢呼着,一边等候着那个最后时刻的来临... ...

2008年4月29日19:46分秋色文学论坛散文版/注册名:火的轻云(即:烈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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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娜与秦塞波(原创)

“塞波,刚才我在想一个问题时,发现自己的左脑内疼,你知道左脑代表什么吗?你知道,我的右脑有偏头痛,可这回左边隐隐开始作痛。”林娜一边把书放在桌子上,一边绕过桌子走出来,她望着正在一旁修剪花枝的丈夫。

秦塞波和林娜在一起生活快六年了,妻子才华横溢,工作业务熟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总有许多简单的常识一无所知;而他,就充当为妻子解答这些常识的工作。问题很简单,所以塞波每次都能轻松作答。

这会儿,塞波半俯下身子正专心致志的盯住眼前的一盆盆景,横起小剪子细心地为它修眉整形。

妻子整整看了一个下午的书,坐在书桌后边偶尔端起茶碗喝一点他精心冲泡的茶,心神都放在书里。这些,塞波一一看在眼里,但他从不去打扰妻子。

不大看书的他对花卉略有兴趣,妻子却对香烟情有独衷。林娜看书的时候,茶喝得不多,房间里总是烟雾腾腾。对此,塞波戏称妻是仙人,有香烟缭绕;他是花神,取琼枝为伴。

塞波略略抬头,见林娜从书桌后慢慢走出来,微攒着眉头仿佛有些痛楚的样子;他觉得很美,性格一向刚强的妻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太少太少了,也别有一番风致。就不放下剪子,边修边答:“左脑代表理性,代表逻辑思维,你想得太久了,山那头的太阳都要落了。”

林娜抚着额头,很想塞波扔下剪子跑过来抚爱他一会,说些可心的温柔话;可他还在那剪他的枝子,不免微微失望。

塞波已将盆景修剪得差不多,便起了身左右打量,得意之情流溢唇边。他放下花剪拿起盆边的手巾擦了擦手,缓步退到林娜身旁,亲昵地揽住了妻的肩膊说:“仙子要下凡尘啦,看看小花匠我的手艺如何?美不美,象不象我那美丽的妻?”

林娜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就势将头侧伏在丈夫的肩膀上,发着娇嗔说:“我的头痛死你也不会管,就爱你的花,仙子也会生病的啊。”说着话手手揽住丈夫的腰,狠狠掐了一把。

塞波猛地一激灵,皮肉的激痛使得他整个人都绷直着颤抖起来;但他没有夸张的尖叫,揽着妻的手略紧了一把,就沿着臂膀上移,抚住了妻的头发,缓缓地摩挲着。林娜顺势转过身体,把头埋在丈夫胸前,双臂紧紧环住。

时间缓缓地流动着,塞波揽着妻子,妻子抱住塞波,黄昏里温馨的阳光掠过枝叶、长窗倾洒在桌前,又慢慢流向房间的中央,一对默默拥抱着的身形。

“塞波!”舆洗室里的林娜高喊了一声。

正在厨房做早餐的塞波慌忙关了火,丢下铲子赶了过去。

门开着,林娜正手忙脚乱的倒处翻找,舆洗室里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所有的东西被翻弄得乱七八糟,而制造这一切的人还在继续制造出新的混乱。

塞波斜倚着门框微笑了:“我的仙女,又怎么了?什么没了?需要小花匠效劳吗?”

林娜气喘吁吁地抬起头,长发湿漉漉的挂满了水珠,她瞪着眼睛问丈夫:“我的沐浴液哪去了?润体乳呢?”

塞波闻言,笑道:“仙女不是嫌弃我买的牌子不好,昨天给扔了吗;怎吗,今天想用了?”塞波一边说,一边在脸上浮现出略略夸张的戏噱神情,望着妻气急败坏的表情由激昂渐渐转向默默无言的沮丧。

“那怎么办?要不你赶紧下楼去买,我要上班的啊!”林娜光着脚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忽然抬起头求救一般的望着丈夫说。

“好吧,你说什么牌子的好?我去买就是了,这本来就是小花匠该干的活儿嘛。”塞波解下围裙去穿衣服。

“也不知道这个时间有没有开门的店,楼下那家彻夜经营的小仓买总是缺货,也不知道有没有?”林娜掠了一把头发,望望站在门厅穿鞋子的丈夫,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叨咕个没完。

猛见丈夫穿戴整齐,象个待出发的士兵站得笔直笔直,她不禁笑起来,挥着手说:“ 快去吧,沐浴液要玫瑰的,润体乳也要玫瑰香的。不过,也不用太急着回来,还有贝佳斯的粉泥、LP的鱼子精华粉底、雅诗兰黛的特润眼部精华和全脸用的特润精华素、OPI的指甲油、雅顿的21天霜... ...我这儿都快用完了,你买完沐浴液就可到四街那家“巴黎药妆”把这些一起都买回来。你去找支笔来,我怕你记不住,再给你说一遍... ...”

塞波抓了头发,一脸惊诧的望着如数家珍般还在那念叨的妻:“你累不累啊?我从洗发到洗澡就一块香皂,咱们家的钱没见着过多少,大多给你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你说那两样我都记住了,其它的,你自己买去吧。我可走了啊。”塞波说了话,推开门就走。

林娜见塞波不听她的话,自管自走了,气得一跺脚,挥舞着双臂努力以高分贝尖叫了一声来发泄怨气。

林娜不在家,塞波终于定下神来,打算把日前整理出来的稿子再校对一遍,好送到杂志社去;但首先,他必须把妻造成的后果收拾干净。

塞波一边叹着气,一边将舆洗室里丢得到处都是的瓶子拣起来放回原来的地方,又放了水将浴室里洗刷了一遍;然后,他把门厅里被妻弄湿的地毯卷起来靠在墙角,准备抗到楼下去刷。

待一切收拾停当,塞波又把地毯抗回楼上晾晒在阳台里,时间已接近中午。

塞波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象散了架,但是心情还算愉快,就洗洗手进了书房。妻不在家,他可以免去下厨之劳;何况一向的习惯是不吃午餐,晚上妻回来正好弄完稿子进厨房。

午间,林娜一个人坐在单位的小餐厅里吃工作餐,边吃边心不在焉的望着街上的风景。她望着:‘那有一对老夫妻,我和塞波到老了能不能象他们那么幸福的样子呢?要我搀扶着他?他搀着我才对。’

她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米饭进口,又望见两个风华正茂、衣饰鲜亮的青年男女手挽着手掠过窗前,便不自在地用筷子插碗里的饭,眯起了眼睛想:‘那小花匠老跟个土老冒似的,当初我看上他哪点好呢?’不由得苦苦思索,时而微笑,时而佯怒。

“林娜,怎么一个人吃啊?不介意我陪你一会吧?”一个温和而悦耳的男中音在林娜头顶响起来。

林娜一抬头,原来是她在业务部的副主管彭启。这个人一向待人温和有礼,林娜自是不好拒绝,就点点头请他坐下。

彭启夹了两筷子米饭,正想和林娜说话,忽见窗外的人影晃动,而林娜也撩下筷子转了头去看;只好不说,也顺着林娜的视线望窗外,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窗外,对街的人行道上,一副担架躺着一个捂着胳膊的穿着工作装的工人模样的人,担架被两个人抬着,风风火火地冲过去,一些鲜红色的血从担架上洒下来,在视野所及的地面上拉出一条不规则的血迹。

林娜腾地站起来,冲到窗前,彭启跟着跑过去。他刚跑过去,林娜就一下子跌倒了,彭启赶紧扶住她,他知道林娜可能是晕血。

林娜苏醒了,但她仍是感到浑身无力,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身旁坐着彭启。

彭启见林娜醒了,就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林娜:“吃吧,吃完了就有精神了,你还没吃完饭,这个苹果可以帮助你恢复精神。”

林娜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彭启递过来的苹果,疑惑的问:“我怎么到了这里?晕倒了吗?”

彭启笑笑,说道:“是啊,我想你大概是有点晕血,不过不要紧,多躺一会就好了。”

“嗯,我自小就看不得血,但又忍不住去看,那个人怎么伤的?我看见他躺在担架里就慌神了。”

“没事的,可能是哪个工厂的工人吧。”彭启解释了一句,跟着告诉林娜:“我给你爱人打电话了,但是好象没人接。”

“不会吧,塞波最近在休假,基本每天都在家的,就是出门也会带着手机。”丈夫没有及时赶来,这让林娜有些失望;想一想,她又为丈夫担忧起来,生怕她的小花匠也出了什么事。

时间将近黄昏的时候,彭启用自己的车把林娜送回了家。

林娜很感谢彭启,邀请他留下等丈夫回来一起吃饭。彭启则婉言谢绝了,安慰了林娜几句就告辞下楼。林娜送他到门口,他就不让林娜送了,关照她要好好休息,隔日在家休息一天也是可以的。

彭启走了,林娜撑了身子跑到卧房,就发现丈夫的手机还搁在床头柜上,这说明塞波是急匆匆出去的,甚至来不及拿手机。

这已是黄昏时分,林娜久等丈夫不归,就匆匆卸了妆,沉下心去厨房准备晚饭,打算让丈夫惊喜一下,四年没下过厨房的她又重新给丈夫做“好吃”的饭了。

林娜想起自己下厨房的事情就特别感激丈夫,原本丈夫是个生活家务一根手指头不动的人,为了她苦学了一年多厨艺,又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生活事承担起来,除了爱还有什么能改变一个人呢?她觉得嫁给塞波真是件幸福事。

林娜在厨房里一边系了围裙做饭,一边又怨怪起丈夫不带手机,‘就算忘记带手机,这都几点了,去公共电话说一声回来也好啊,这叫人怎么做得下去饭?’

林娜做不下去了,解了围裙跑去窗前望,望了一会什么都没望回来,只得坐去椅子上,想看书,看不下去,心烦意乱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再系上围裙继续摘菜做饭。

晚上七点半,正当林娜准备把饭菜再热一次的时候,“咔嚓”,外厅的大门沉重地响了一下,林娜立刻冲了出去。

门口,站着一脸疲惫的丈夫秦塞波。

林娜一挑眉毛,正想动怒,却见塞波向她张开双臂:“快来拥抱我吧,我亲爱的仙女,你的花匠大人要累死了!”跟着,就扑进门来。

林娜一闪身,气呼呼走到饭厅坐下,咬起一支烟,又拿起菜谱装模做样的看了起来,不去搭理塞波。

塞波见林娜一脸火气,赶紧换了鞋上前解释:“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要我临时去做个手术;由于事出紧急,所以就忘把电话一起带走了。我的仙女,你就饶过小花匠一回吧。”说着话,就上来吻妻子。

林娜叼着烟卷把脸转到一边,一抬菜谱挡住了塞波的嘴,白了他一眼:“我要死在外面你也不知道呢。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得你塞波大人不带手机,不管老婆的死活啊?”扭头见塞波又如早上般一脸惊讶,气得她掐了烟,拿起菜谱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脸,恶狠狠的说道:“你赶紧给我说清楚!”

“哎呀,我的仙女,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我去给你沏壶茶,你快消消气,说说你怎么了,我这可担心着呢。”塞波捂着脸、陪着笑。

“你先说,说你去医院做什么手术,给谁做手术,什么时间做的手术,为什么回来这样晚?说清楚、讲明白了,我再决定是否喝你的茶。”林娜捧着菜谱一边看,一边对站在一旁的丈夫说话。

“哎哟哟,亲爱的仙女又下厨房了,去了仙气,这不又成了我的老婆大人么。”塞波惊喜地掀开罩在饭菜上的纱笼看、闻:“好香啊!”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盯着妻子看。

林娜被他一夸,泄了气,情不自禁也笑起来:“算了算了,快吃饭吧,我和你边吃边说各自的事情。记着不许隐瞒。”

入夜,塞波和林娜坐在书房里一起看塞波整理完的稿子。塞波一边继续校对一边对妻子说:“真惊险呢,我的老婆大人,我还真怕你被人勾引坏了呢;不过总算这个彭启是个正人君子,你以后可不许和他在一个桌上吃饭啊?!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谁都不许碰。”

林娜正揉着丈夫的耳朵玩,听了塞波的话探出指甲掐了一下:“你以为人人都象你啊,就你老婆最漂亮、最吸引人,人家彭启也快结婚了,听说是加州大学伯克利的高才生呢。”

她见塞波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又说道:“你今天接骨的那个工人可能就是我在窗前望见的在担架上躺着的人,你说是不是啊?”见塞波去看稿子,似乎没听他说的话,气得林娜又狠狠掐了他一把。

这回塞波尖叫起来,抚着耳朵说:“是吧,你说是就是,仙女大人说的话,小花匠全部批准。”

“你呀,看不出来倒是个大男子主义者。我和人在一个桌上吃饭你都不许,要是你和患者经常在一起聊天,我该怎么办?”

“哈哈...”塞波大笑起来,也不校对稿子了,横下身一下就把妻子抱起来:“你说怎么办?”不等林娜挣扎,他抱了她就往卧房里去。

夜的街灯,渐渐去向无人的清黄色的恬静。起风了,微凉的夜风拂着柳梢撩得灯光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仿佛天上银亮的星辰,又仿佛爱人们凝眸时不停掀动的睫毛... ...

2007年12月11日21:55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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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幕话剧正在上演(原创)

这是一个可以容纳八百人的小剧场,人们屏息敛气着,静坐在舞台下方的观众席上。舞台中央,一幕话剧正在上演,

舞台下方浸润在柔和微暗的黄光中,使得整个剧场泛漫出一种和谐沉静的安详,正剧已经开幕。报幕员报幕:

“第一幕:会场”

布置的灯光和道具的工人走来走去,搬动着器材在会场的各个位置安放着,一些人在调试灯光和话筒的效果,一些人在吊挂长幅、摆放台上台下的座席,他们都热烈的讨论着合适的角度。

几个神情严肃监工模样的人走过来,其中一个人用手中的硬皮本敲了敲一块反光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压住了嘈杂的人声,随即大声呵斥、命令正在忙碌中闲聊的工人,指手画脚地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于是灯光迅速就位了,聚光灯从左右两侧投向会场中央的主席台,十八人位置的长桌被铺上白布,茶水、话筒依次摆在十八个位置前面,随后放置椅子。

几个工人依次放置了椅子,但是似乎准备工作不足,最后一把椅子外形有些笨重宽大,与其他椅子简单截然不同。工人没有介意椅子的好坏,安排好椅子就忙活其它工作去了。

几位监工在会场里走来走去,谨慎的察看着些微可能存在的瑕疵,坐去主席台上观察灯光照射的位置、仰起头来指挥工人们悬挂横幅的高度,没有人闲聊了,会场内呈现出一派繁忙有序的景象。

“这椅子是怎么回事?刚才谁摆的椅子?”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拔高,整个现场里的人都愕然停下手里的活计,望向声音传来的位置——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职业女装的监工带着震怒的神情逼视在场的众人。

一个正在悬挂横幅的工人急急忙忙从梯子上下来,小步跑到女监工面前:“是我摆放的,十八个位置,有什么不对,要增减吗?”

“你是怎么工作的?”女监工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冲着工人说道:“为什么椅子不一样,那边那把怎么回事儿?”

工人不以为然地摊开手:“赞助单位就给提供这么几把椅子,下面坐席都是凳子;本来只有十七把,那把还是管传达室借的呢。”说了话就准备走开去,不想女监工用手中的硬本子重重一敲桌子,他只好知趣地站住转了回来。

“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你知道今天与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都是省市纪委有头面的人物。你特别的放置一把完全不同的椅子,领导们来了会怎么想?你要想想你这个轻率的行为会带来多恶劣的影响?”

女监工质问了几句,看看其他监工都站在角落里不说话,语气便缓和下来:“我们厂子不容易,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更不容易,我们大家都应当齐心协力努力奋斗下去,只会让它越来越好,让省里市里给我们投更多的资。厂子富裕了,工人们才能赚更多的钱嘛。这个道理你明不明白?”

工人看看女监工,又望望会场里所有的人,见大家都沉默的望着他,他只好点点头:“我明白,我也在认真工作,可椅子就这么几把,总不能让领导站在边上吧。我就自己找了一把。”

“哈哈哈...”女监工忽然放声笑了起来,转向会场里的工人们:“你们都看看,我们的工人多么好,知道主动为组织工作了,在困难出现的时候能够开动脑筋想办法。这很好嘛,我们就是需要这样的好工人,我们的四个现代化才能很快实现起来么。”

女监工一笑,会场里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静止的身影活动了,原本的静默也在瞬间被打破,工人们继续干起手中的活计,一边带着快活的声音轻声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一幕。

“当当当。”女监工又用手中的硬皮本子敲了敲主席台的桌子,转回头对那个还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工人说:“离开会还有四十分钟了,你马上想办法换一把同样的椅子回来。记住,要在省市领导进入会场前把同样的椅子摆上去。这是一个重要的任务,事关我们厂的未来发展,你必须认真办好这个事。”

工人愣了愣,抬起一只手刚想说话,却被一张悬在半空中的藏蓝色的硬皮本子按住了话头儿,他只好放下手,重重地点头,转身小步跑出了会场。

第一幕完。

帷幕拉上,布景工人在幕后布置下一幕的准备工作。

幕间休息:台下,观众们纷纷舒散开正襟危坐的身形,开始轻声的交谈起来,安静的剧场氛围渐渐转变,仿佛另一幕戏剧悄然开锣——

静彻的夜海转换到一片幽静的小树林中,清晨里,从熟睡中醒来的小鸟纷纷出巢,叽叽喳喳的细声从一个角落汇向另一个角落;渐渐这种氛围感染到四面八方,所有的鸟儿都交谈起来。

剧场中呈现着瀑布下溪流里哗哗啦啦水花翻腾的声音,密密集集又不似惊涛骤响,直至这片生活的回音被一个甜美的女中音嘎然止住,顿时宁息。

“第二幕:会议室”

厂下属各单位行政主管和生产调度一个接着一个来到,围坐在狭长的会议桌前。

“老周,你们车间最近搞得很红火啊,月月超额完成任务不说,听说你还给工人发奖金、分豆油。”一个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的胖子一边吸烟一边和旁边一个穿着油渍麻花工作服的中年汉子闲聊。

老周抬手把手中的工作本往桌上一扔,掏出一盒中华烟也撇在上边,招呼早来的三五个人:“来来来,大家吸支烟,”

大望望老周都客气地推让着,谁也不好意思碰那盒烟。

还是那个胖子猛然跳起来,抓起烟分发给众人:“不抽白不抽,老周最近风光了,还抽中华了,看来咱们厂子真有点兴旺了,抽抽,都借个吉祥气儿。”

他这么一递,大家就都接过烟来,会议室里的气氛融洽了,半空中不时地升腾起一片又一片淡蓝色的烟雾。

一个黄面皮的瘦子凑近前,掏出打火机给老周点上烟火,面上挂着羡笑:“周师傅,给咱们介绍介绍经验,有什么发财道儿说说,咱们也学习学习。”

老周微微一笑:“哪有什么发财道儿,还不是厂子下达什么任务,咱就怎么干呗。”他端端正正地坐着,不紧不慢的吸烟。

身边的胖子冲那瘦子一摆手:“去去去,赵二狗子,哪都有你,人家周师傅就是实干家,能象你似的竟找些歪门邪道的干?”

胖子说完话,见瘦子有些挂不住脸儿,想发威,却没理他,挪挪身下的椅子往老周身边靠了靠,接着说道:“昨个儿省市领导都来了,着实说了些鼓励的话儿,可这背后究竟有什么名堂?老周,你可不行跟咱们见外,在座的几个都是十几年铁打在一块的老伙计了。你是厂长的红人儿,有什么信儿给兄弟们透露透露。正好现在也没什么外人儿,你递个信儿,谁也不带露出去的,也叫我们这七上八下的心里踏实踏实吧。”

胖子这一说,瘦子也收起要翻脸的狗样,又露出了人的笑容,跟着在座的几个预备得信儿的人都凑近老周。

老周向后靠了靠椅子,略微避一避,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看你们说的,我什么时候跟厂长有瓜葛了?昨个儿的事我也不知道,厂长能跟我说什么?你们真是想得太歪了。”

老周说着话,看看大伙都有点失望的神态,这个缩回去依旧坐着,那个将抬起的头放回去继续趴着,就摆摆手说道:“大家应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相信厂子的安排是肯定领我们往好道儿上走。四人帮都打倒了,我们这也不行搞个五人帮不是?相信上级,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别想太多。”

赵二狗子没精打采地站起身来,转过桌子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吴颂,你也真是的,最近怎么吃得这么肥,你老婆给你塞了什么好东西进去啊?瞧把你整得,跟口猪似的,改行吧。”

吴胖子一听赵二狗子的话腾地蹦起来,挪挪身下的椅子,冲着赵二狗子喊起来:“你个精皮贼瘦的黄猴子,我吃什么你管得着吗?不象你,整天琢磨怎么卡吃工人的钱,今天这个扣点,明天那个要点,你说你比地主老财强到哪去,活该你吃饭不长肉。跟我嚼兴起来了,我碍着你什么了?我就爱个胖,怎么地吧?坐哪不咯屁股。”说完话扑登一下坐回去。

“苏三,离了红洞县,将身来到大路前... ...”坐在会议桌最下首的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就在胖瘦两个人争吵的当儿突兀的唱起戏来了,一边唱一边翘起兰花指在空中虚摆着水袖的架子。

吴胖子气哼哼坐着,阴沉着脸不吱声。他身边的人依旧趴着假寐,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手里却高高举着一根正在冒烟儿的中华烟。

赵二狗子却不寂寞,离开胖子走到下首桌前,蹭一下跳起来坐在桌子上,冲着正在甩袖唱戏的男子一竖大拇哥说话了:“爷,你是个爷,别摆那恶心我的样儿好不好?”

正摆着架子甩袖子的人听着赵二狗子说话就停了手,依旧端着架子瞅着他,诡秘的黠了一下眼睛:“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衣着笔挺的青年男子陪着一个穿职业装的青年女子快步进来。职业装一见赵二狗子坐在会议桌上,眼镜架下的眉毛一挑,就要说话。

赵二狗子却不待她发话,立刻顺坡下驴溜下桌子,借势就坐在“苏三”身旁,扬起手做欢迎状,大声说话:“芬助理、黄管家到!”

大家闻言,哄堂大笑。

青年男子闻言面无表情,走到左首桌边坐下,打开文件夹。

职业装气得原地站下,刚一扬手的文件夹,就见赵二狗子象准备挨批判一般老老实实垂下头去,两手顺溜耷拉在身下,只好把文件夹放下来,走到会议桌右首坐下,文件夹放上去,掏出笔来重重地往上一压。

老周敲敲桌子,说话了:“老赵,烟掐了,回你位置上去,闹社呢闹,这会议室是你胡闹的地方吗?快坐好,厂长来就开会了。”

老周说了话,假寐的也撑起身,唱戏的也坐回去,赵二狗子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会议室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闷,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第二幕完。

幕间休息中,剧场里又恢复了流水的气氛,人们继续窃窃私语着。

这个说:“这什么剧啊?十来分钟一场,说几句话就是一幕,我们单位把我们整这来,连个节目单都没有,看得我这个糊涂啊。”

那个说:“你们哪个单位的啊?这不节目单吗,一共七幕呢,喏,你瞧瞧。”

先一个又说:“我压根就不想来,我们领导逼着我们几个来的,说什么支持支持,有什么好支持的啊?我老婆就快进产房了,我这急着呢。”

又一个说:“听说这是咱们市的话剧团的节目,有两个省里大人物的子弟在里头表演呢,谁敢不支持啊,我们单位也来了好些人呢。”

另个说:“这不是高雅场所吗,怎么把咱们弄到这来了?你说这跟单位里那些烂眼子的事有什么区别啊,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要不咱们偷偷溜走吧,反正这灯也不亮堂,谁看得清谁啊。”

“我觉着这个剧不错啊,正好反映了我们当前社会上的一些真实现象,坐着看吧,受点教育没坏处。”

“受什么教育啊?真正要受教育的人也没坐这儿啊,我看我们跟那些挨骂的布景工人也差不多,来这儿还是遭罪来着。”

“就是,就算这个剧好,能反映真实情况。可来的都是大老粗,臭工人,咱单位领导哪个来了?该受教育的也不是我们吧?”

“不花钱请你们白看高雅话剧,你们还拣着便宜卖起乖来了。你知道这票得多少钱一张吗?”

“多少钱我也不买,有这工夫在这耽搁时间、折磨我的脑袋,我还不如赶紧回去整点外快去呢,我老婆坐月子要钱。”

窃窃低语的剧场里渐渐热闹起来,仿佛赶集的场子,又好比热闹的大杂院闲聊,密密集集的细碎悄声缓缓拱起身形,象条巨大的鲸鱼从水面上露出广大的脊背来... ...

“真是的,现在生个孩子便宜的好几千,贵的就上万,这还让不让人活啊?看这么个八百年前的社会剧有个屁用。我看有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想摆摆社会的真相你拿点应时的来啊,真他吗的没劲儿。”

“别胡闹,前一排可都是有头脸的领导呢,我们和他们坐在一个地方看剧,荣幸吧你。”

“我荣幸个腿?省长孩子演的剧就要人来捧场,就得座无虚席,上两个月我们单位的老刘儿子得癌了没钱治,求厂子厂子不管,逼得全家去马路上募捐,全都给你撵回来,谁给你捧场,饿死你都没人管。好不容易我们四下凑钱送进医院了,现在又用得着我们了,好说歹说骗俺们来捧场。我他娘的不捧,我走了。”

“嗨,你别走啊,你这一走,我们心里都挠肝呢。”

“谁拽你的手了脚了,你当你跟前堆着金山银山呐,别拦我。”

“想走赶紧走,别吵吵,上边都报幕了。”

“报幕?还报什么幕啊,你没见这剧场里跟开锅似的,谁还有心情看她的剧啊?会场、会议室,现在又车间了,不就那么点天天都发生的事儿吗,有什么好演的?大家都走了得了。”

“走、走,你走我就跟你走,不有那么句话‘法不责众’么。大家伙全都走了,哪个单位的领导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你们懂不懂得尊重一下尽心表演的演员啊?他们也没安什么坏心,表演的水平也恰到好处,这个剧是老点,可现在的社会跟那时也没什么区别,都一样。你们就当尊重尊重人家的面子,坐下来坚持到底吧。”

“鬼才坚持呢,我都坚持十七八年了,先捐款再集资,把我们的底子都卡吃光了,成天吵吵要改制,改了制没准都回家玩去了,谁还我们的集资款?我也不看了,大家都走。”

“我就说,与其让他们在台上表演,小范围的批判批判社会上的过时现象,不如大家集体退场,给他造更大的声势,何况我们有这个自由,谁也不能逼着咱们看话剧不是?”

“我看前边那一排准能坚持到底,我们走也没啥事儿。走,我第一个走,大家跟着我。”

舞台上,演员们一边表演着自己的角色,一边拿眼睛溜着台下乱乱纷纷的退场情景,所有人的心里都别是一番滋味。一个老演员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着拿起扳手,一下一下拧着机床上的螺丝。

一个青年演员举着锤子使劲地敲打了一下铁条,抬起头冲着“工长”怒吼了一声:“你还要我怎么干?我白天晚上加班加点的干,我要过一分钱加班费没有?你们给过一分钱加班费没有?礼拜天都不让人歇着,我老婆生孩子我请半天假你都拿生产来压我,你还让人活不?”

青年工人说完话,猛地站起身来,怒视着面前的工段长。

那个工段长禁不得倒退了一步,接着又逼近前,说道:“我管不了你呗?车间生产这么紧,任务要的这么急,我告诉告诉你注意点有什么不对?你有牢骚有能耐跟上边发去,我说说你你还跟我扯上了。我告诉你,不想干你就说话,现在临时工有的是。”

舞台下,正乱嘈嘈退场的人们听见台上一声怒吼禁不住都定住身形,纷纷回头望着舞台上演的又一幕。

有人说话了:“不对呀,这不象那会儿的事儿,倒好象现在的事儿了,这怎么回事儿啊?”

“不知道。”

“嘿,跟我们车间的事儿几乎一个样儿啊,哈哈。”

舞台后,导演拿着剧本急得直蹦,拿手指着台上的青年工人对提词指导说:“剧本上有这段台词吗?那个工段长又是怎么回事?那个时代工厂哪有临时工?谁叫他们这么说的?我告诉你,这个剧要是演砸了,你就不用回团里了,哪适合你你上哪去吧。”

指导急得满脸都是汗水,紧着跟导演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突然场下观众席上就乱了,好些人退场了,跟着台上就变了样,谁晓得那小子怎么就狠砸了一下铁条,就胡说八道起来了。”

导演气呼呼地把本子摔在凳子上:“我不管,你们赶紧想办法给我收拾这个残局,出了事你们谁兜得起?”

“可现在也不能落幕停下,领导们都在前排看着呢,我看就让他们自己即兴演下去吧,反正那孩子咱们也真惹不起。”指导一指舞台上蹲下身继续干活的青年工人为难地跟导演说。

“爹,那都是爹。”导演望望台下逐渐安静下来的局面,离开座位还没有走出剧场的人们正悄悄走回座位,前一排观众席上也始终静悄悄没有丝毫的反应。

导演再看看舞台上的演员重新按着剧本演绎起话剧来,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转过头儿对指导说:“你看看,台上台下的都是爹,哪个爹不满意都可以发脾气,惟有咱们做儿子的不能摔了本子走,还得演下去。”

指导一颗心落地,灰着脸儿陪着笑脸说:“你是儿子,我连孙子都当不上。”

“啥,你说啥?”导演突然嗓门大起来,赶紧又压低了声音:“爹上边还有爷,我也是个孙子。”于是再也不搭言,紧张的望着台上的表演。

团长坐在后台的办公室里,听了报告,沉着脸告诉副团长:“你告诉老王演完戏到我这来报到。他也是老演员了,随随便便不负责任就篡改台词,这影响多不好,回头叫他到我这来一趟。”

时间慢慢地流过去,剧场里重新恢复了原有的气氛,舞台下方的观众席上依旧泛漫出和谐沉静的安详,在柔和的黄光里显出犹如深海般的静谧。台上,一幕话剧正在上演。

2007年11月18日13:14分中国文学论坛/注册名;雪链(即烈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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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茶楼小二讲的故事七——《‘巾、皮、彩、挂’四大江湖。》(原创)

茶楼小二讲的故事七——《‘巾、皮、彩、挂’四大江湖。》(原创)

“五爷,您老人家好。才多少日子不来,小的这里可真想您,您里边请里边请。”

“六子,快给爷上座看茶啊!”

“啧,怎么是,你别碍着我这富贵道儿啊,靠边去靠边去,座上多少客儿等着你呐,看什么,快去。”

“唉,真叫我急,怎么这是,都这么眼呆脚笨的,俩不赶一来福。”

“嘿,这不是王锋王二爷么,您老矫健着呐,小的就盼您来,快里边请。”

“看咱,就是这么地忙。叫列位爷久等了,小的告罪告罪,咱这就开说,保管不叫爷们荒了故事去。”

“哟,这不是小三芝海鲜楼潘润公潘大掌柜的吗。请列位爷稍微等那么一下,这可是我们爷的顶梁柱,咱磕个头,就来就来。”

“紧赶着回来。委屈列位爷了,都是小的的不是,咱这给爷们叩首了。”

“得福,快给爷续水,眼底下机灵点儿。咱的日子可全仗列位爷照顾。”

“嘿,小的今儿真开了眼了,满聚着这么些有头面的爷,真给咱这小楼儿添光彩。”

“今儿给爷们讲个什么段子好呢?小的略微琢磨琢磨。”“嘿,咱就给爷们说一个《‘巾、皮、彩、挂’四大江湖。》 ”

“要说咱为什么说这么个旧东西给列位爷听?要说着了,那就是咱这年景早是新社会了,过去的糟粕没什么用都得色去了,小的就显摆一回,也叫新社会的爷们乐和乐和,瞧瞧那么些呆皮怎么就那么呆,生把手里的富贵送给别人。咱就说说那些个没能耐又爱显摆的傻小子们的事儿”

“咱打小就有个绝活儿,谁是金贵人儿一眼望得真。今儿上座的列位爷,那都得竖大拇哥的,任吗谁都得眼前一亮,金贵。”

“爷们您品着茗,寻着香,且听小的说一回... ...”

话说打明天启年间就老有人说道:“巾、皮、彩、挂”乃四大江湖,玩的是嘴皮子上的功夫,换的是真情实意的调调儿。是以说,这四大江湖熟识其中门道儿的人不摆它,摆的人都是那些没有经验的嫩雏儿,见说得乖巧好听,就当了真去,结果定然是人财两空。

要说这巾皮彩挂到底是什么?咱可说一说,列位爷就当是驾校一教习。懂的人,您别觉着我这瞎显摆。懂不懂,您就当听个乐和,别敲咱这薄面,咱还要给爷们续水上茶呢。

又可说,换者言善,真有心的人您就细坐着听我说一回,保不叫您空着耳回去,非得得着点千古不忘的巧经验去不可。

列位爷,您坐好,咱这给您香片沏上、净水泡着,您就慢慢的品,又有小的楼里这悠闲儿的调儿,小的就徐徐地开牌,咱就明说这一回江湖里的事儿。

要说‘巾、皮、彩、挂’这巾,是指那天桥底下算相看卦的调调儿,是江湖隐语,简言是巾,也有那自摆身份改叫黄金之金。列位爷,您想啊,一个跑江湖赚生活的买卖怎么能提金?提,也得您们提不是。咱不说题外的话儿,咱还说这算相看卦的巾... ...”

“这巾是爷们擦抹汗意的毛巾之巾字,内中陈‘观、望、闻、问、顺、捋、摸、推,这是算相看卦的本事,任谁不等算卦的摊子前,可使哪个使哪个,通街的人儿只一搭眼儿就知道谁是要看相的?什么身份的人儿?大约摸自哪里来到哪里去?有什么本事?含着什么心情?只一搭眼便知,这是算家子练就的本事。

爷,您问这些个门道儿有什么用?您先甭着急,细品那茶,小的这就详实道来。

要说看卦的先生为什么要先着这些个本事呢?这是他吃饭的能耐,凡人来不来,奔哪去,他必要这么一瞥,心里就有了底儿了,谁再来这么一坐,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保不带初一句就掉了节子去,定使得那人心里着忙,再挨他三言两语就挪不动步去,一落座,那先生这门道就足了七分,赚多赚少全看剩下的本事了。

为什么这么说,列位爷,咱这可得先说个明白,一个字’骗‘,无骗不看卦,骗得人十分话里叫您十二万分的掂量,掂量掂量您就被他掂量入瓮了。

至于是骗人骗财?卦师的本事只奔财去,一不偷、二不抢、三不使人倒粮糠,自有他江湖道义的规矩儿守着。不二话,就靠两片嘴一打牙,管叫您真真诚诚地把钱财自动奉上,还得打心眼儿里感激他帮您的忙。

任人谁知,看卦的先生面前摆的是天地人三才道,相的是人间万物‘福、寿、禄’。可说过去未来八百事,欢喜悲伤、财福事禄,人间有的道儿他全能给你算得到,偏使那兜率宫里的老君清闲,又叫昆仑山上的天尊快意,上知天、下知地,神人鬼路全通晓。谁人有灾难,何处可避祸,他能给你算出来。谁人要想抱金砖,富贵命里天寿来,他能给你支使出门道去。保叫您忐忑而来,满意而归,决不叫您花了钱觉着亏。

这看卦的先生有高低,低的三天两头被人打一顿,再久就不敢说,说也挑那不疼不痒,不大伤无大痛芝麻绿豆小情说,混个饭钱,可说名声也就叫不出来。

这高的可就有大名声,真是不亚赛活诸葛现世,真神仙临门。您不消说什么,他掐指一算,就能知您过去未来;您再要算什么,不待说他能给你顺出来,管叫您大叫活神仙,从此家财万贯都寄托在他身上,是救生、是求财、是显贵、是人情,生不肯失去死还要奉着,出门必问黄历书,遇事当求活神仙,一心拿出钱财来,心想万富从此到我家。

列位爷,您说,这看卦的先生真有那么大本事能知过去未来,能断人生死富贵么?怎么能够呢,他们靠的全是起初见小的给爷们提的那几个字,那是经历多少风雨人事,一点一滴练就的本事,一望就知您是什么身份。小的不妨给爷们简单这么一提,行家别羞愧咱,不懂的你也别当真,真拿出去准现眼,就是这么地一说,叫爷们验验内情子。

来福,别愣着,快给爷们续水递巾子,咱的福全是爷们带来的,不伺候个细细真真的得体怎么行,非叫我说你,真是个没眼。

嘿,我这当巾子是说递毛巾,看您,略微饮的是急了些,不若用巾子衔了汗水去,清心畅快的听。小的接着说啊,爷听好——

小的接着说。比如对街过来一人儿,妇女,挺丰满,敞口的毛衣尚黑,一抹子繁星乱点去,可见没什么特值钱的装束,走路左右一捩歪,可见没什么高深的文化品位去,通上下没见得金贵的首饰,就可说东邻一大妈,不过她春风满面,这就可见着是遇着喜事了,非福即财。

要说看卦给谁看,就得给这大妈看,真有文化的人不上你这街上卦案来啊,那得寻住高宅子、有大门道的神仙家里去,等闲不来瞥你,您就是混一碗饭吃。要说这样的大妈文化不高,凡事心里不懂的就没底,别人一说到狠她定然忐忑,必要寻法子治理。

则要说怎么办?‘哎哟’一声是正经,她若猛然望你,你这事就成二分了。余了的就看嘴儿上的功夫过硬不过硬,是否推得倒南天门?是否吓怕了豹狮虎?全看您骗人得财富的手段了。

列位爷,这巾咱就可说是先暂短完结了,咱说的这通是那些不知责任、没有人味的骗人伎俩,谁人不可偏学,入了偏门难做人啊。自然,列位爷什么人,哪能顺这个道道儿,咱就是威慑威慑那一排巴窗户望的,不叫那些孩子们不知人间正事学了坏、作了恶去,咱的罪过就大不掩寿起了。

下边咱再给爷们说‘巾、皮、彩挂’的皮... ...

这‘皮’说的是江湖上卖药的。要说卖药的哪里没了去呢?这年光景,药店子一家一家连锁着去,大店子坐堂的光咱这城里就二百来家,还不提那小来小去的中药铺、西药行,隔门背街也有那背上囊子收碎药的去呢。

要说,这收碎药的贩子也合这个皮,偏是拿嘴皮子功夫使钱门的。可这皮不比那巾,巾不过一张嘴,信你就是自招的罪受,真假一家死活去抗着。巾却不然了,但凡假药害了多少新鲜的命去,这‘皮’却是四大江湖骗局之首了,和‘巾’那闹迷信的,和‘彩’那变戏法的,和‘挂’那打把势卖艺的全都不一般,真真切切是祸害性命的江湖狠家子。

打早,这皮卖的是耍把势家的药丸子,不害什么命,吃了跟山楂丸子一个样儿,就为敛钱混个饱饭。到后来可就变了样儿了。

要说这皮怎么变呢,变成江湖郎中。这就好比走街串巷的医生,身背药箱,左手里拿一长长的虎撑子,上面挂神医等类的字,右手里摇一铃铛,当啷当啷一响,走街串巷一巡查,听、见的人都知是郎中到了。

明白的人不求这江湖郎中看病,不知事的人或因急症来不及找大夫、或因囊中羞涩请不起名大夫、或因地方偏僻没有大夫、或受了这郎中三言两语的一忽悠,就把郎中招进病门去了。

您说,列位爷,这江湖郎中的医道本事怎么能信?真有本事的人不行江湖的道儿,成就的职业谁还肯再忍风霜雨露之苦,明是该在堂中问诊,非要暗去山野浪荡不是?是以说,这江湖郎中千不挑一,俱是没本事的人,若找他们治病,可说后患无穷。

要说这如今的世道,偏似这江湖郎中的个人小诊所也不为少,多半是急赶下执照就自开营业。您想啊,一家开店独自发财,光为那大医门里执事能得多少财富?又多少人争一个位子,水平不大见门道的,能得着了去吗?定是不能够呀。

是以说,为人服务不如自己开店,如今爱美的人海了去了,能换副白牙,能贴张不是自己的漂亮美脸,钱是什么玩意儿?钱是灰孙子呀,就是拿来办事用的,要不怎么叫钱。

可咱就说那为了钱不管顾患者生死的无良牙医、无能美容院,多少钳子掰了好牙剩坏牙,多少嫩嫩的脸庞变成虾米皮。说什么非洲海底泥,用上可焕发无限青春,八十成就二八小佳人,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这是受了这江湖郎中式的大夫的鼓惑了,掏出钱来去任人摆布。

到头来怎么想,钱财空了,病还留着,甚至于破相丢命,悔过终生啊。

可再古前的江湖郎中还没这么大本事起个诊所,那时代不发达,不比如今考个执照任人可以行医治病,没执照,拿个虎撑子就是执照,乡民懂得什么,那就是救命的活菩萨。

也可说,这江湖郎中就好比山野里的草头医生,赤脚郎中。不用什么执照,照样管顾医人病痛。至于见效不见效?爷台您可别笑,千中选一还真有救命的活菩萨呢,山野里的医生未必要什么执照,可真本事的人也真有,神农氏谁给他执照呢,不照样尝百草救众生么。

不过您千万别将神农氏那神仙与这人间里的医生比,不能比。您要真唤来一千个,兴许一个都没有,您可别为省钱召唤一帮子草头医生来挑,真有什么事应,小的可兜不起这罪过儿。

咱还是看大医生去,别管怎么拿狠刀子宰钱,可他不宰命还救命,只要您的钱到。

咱再说这江湖郎中,他进得病人门去,真真假假这么一号脉,小病会做大,大病会说深,偏是谁的本事也救不了,恰巧就遇见他了,死人也能医活了,瘫子都能走山路。想救人不想救?想,都想,凡病人都想赶紧好了去,再不受这病魔侵害,都想好。

嘿,连列位爷们都点头了,可见爷们真是慈悲大善的真菩萨呐,有心施行则招福贵报,爷们的富贵是该着就有的,善!

既然都想救,这江湖郎中就呀装模做样细斟酌,开一方子,专拣富贵药开去。什么是富贵药?人参、鹿茸、何首乌,哪个不是大补养的富贵药?但凡你体弱阴虚,奔这富贵药去,按方子斟酌多少煎服,底子自是越补越厚,不带虚下鬼的。

可补药也不能可了劲的用,体壮实的管叫你哗哗流鼻血,甚补则伤身。凡中医药当按方子来按方子来,医生的药方子可是一钱一厘也不得乱用,乱则伤体害命。列位爷可说是不,须知这补药也不可乱用,补多可就是大祸害了。

江湖郎中见你家里略略有些钱财,自是毫不吝惜你的银子,先是嘴上合这略看清略不明的病情,再扯得严重起来,开什么贵重药品俱是小事一桩,病人家要的是病愈,更不会临急吝惜钱财去。

且你愈开千金方,愚昧的人家愈觉你是高明医道的好郎中,给你的医金就愈厚。这就比如一件褂子本卖30元,走过看过的不老少,没人要。为什么?大家都觉便宜没好货,穿着丢人现眼,不能买。于是商家一咬牙添一笔,30改300。你再看,衣裳没了。

30元不要,300元拿走的人想,价钱高才是好货,质量才见真优良。这是如今一般嫌贫爱富要显摆人的通病,他再不带奔物美价廉求朴素的,偏是愈贵愈是名牌摆在外边显摆愈好,通是时代病,也是要治的理儿哩。

不过时代就是这个样儿,原本物美价廉的货,现在没人爱做卖了,不好卖。都得奔富贵衣装去。要么专进口外国货,要么就起个外国名,就比如什么阿尔达斯,挂上洋牌子一件运动服也可千了万去。它真值得这么些金贵价去?卖的就是牌子,买的求的也是牌子,做工质量倒是求在其次,偏爱个洋气。

嘿,说远了不是,咱再圆回去。说什么呢?这江湖郎中不管什么治病什么害病,只要不立即吃死了人去的药,他都敢开给您。要不说怎么早年都说‘蒙古大夫’呢?就是说这骗钱乱开药的没本事郎中。

自然时下不行说了,蒙古民族不同意了,沾边叨光的事儿如今都开始讲究了,不行乱叫名儿。

郎中骗到医金他走了,可这病合这药未必就合辙啊。是以说,小病耽误成大病,大病耽误到没命。若哪个江湖郎中下手狠的,直接给吃药害死的人也不老少。如此来,这‘巾、皮、彩、挂’的‘皮’可是人间之大祸害,历朝历代均见其踪迹,若为民造福,这害人精们可就不可不除啊。

再要说到那彩,便是变戏法的,如今就是魔术大师,靠速度手法玩个掉包记逗些好奇的眼球儿,这本事既无伤大雅也不谋财害命,博得了欢心就好获得彩头儿 ‘钱’,可说是四大江湖中最少祸患的江湖本事。无害,还于人有益处,是以愈变愈大,现今的魔术大师都能把飞机变没了,你说这可多吸引人的眼球儿去。

爷,您老还对这个感兴趣?那么您算遇准了,今后晌午,西门楼就有个魔术表演,爷有心,我这就叫六子给你捎票儿去,保您看得过瘾。

咱接着讲这最后一个‘挂’。什么是挂呢?这个挂是指走江湖卖艺耍把势的。

爷,这耍把势可是个辛苦活儿,不单练嘴儿,还要练手儿。要说这打把势卖艺的更分多少种,虽不比那巾的门道儿多、行市奇,可也说得上类别颇多的江湖门道了。就好比‘练武艺、拿大顶、硬气功、吞铁丸、千斤挑、百步箭,但凡是能拿得出手叫得上本事的绝活儿,就可以画个场子,对三山五岳的父老乡亲说、学、逗、练,凭嘴去、凭力去、凭着本事耍起来,刀光乱眼、红樱艳丽,能碎石板、能举千斤、一箭雕翎是百步穿杨、穿金钱眼儿,长杆厚刀攒劈人头果,果半而人无恙,骑马艺就地拾金钱、四丈银绳卖命吊小辫儿、能驯灵猴、使神犬、鹦鹉八哥验人言,不怕本事没人看,就怕本事不会说,不会说道没本事,十里洋场没银钱。

列位爷,咱这一段说得好不好?好?那爷们真给小的添光彩,咱还得卖力气的说啊,要给爷们增心兴,方显咱的诚意真。四儿,茶要应景给爷续上,咱接着讲。

要说这耍把势卖艺,非得会说不可,若不会说不能说不敢说,那这围圈的人先减一半去,丢下的钱不过一二个,没有调情显兴的话儿,谁舍得衣囊里扔出自个儿的钱。

这把势活儿第一件儿就是要话儿喊得漂亮,说得人聚集,方显得本事就有的人围观,观了好去才有人舍得撒钱。但凡求胜第一回,那就是会说道。不会说,不过是个篾片儿,认你耍大刀耍上天花乱坠,再没人搭理你去。

事事要说得人心活儿,句句要讲到人心坎儿里,关键处顿一顿、扯一扯,扯得人心痒难挠,恨不能用刀逼了你立刻开耍,你还偏说,说得人抓心挠肝站不得走不得,喊不得骂不得,哭不得笑不得,直勾勾盯着你,看你说话露架势,神不走、眼不离,最终连连喊好逼功夫,这就成功了一小半,正事开锣了。

耍?抡三刀,定一定,说情谈难人不易,一展托盘四下堂,寒声带悲生活苦,邻里乡亲爱帮忙;说过当须求财富,求财富才有把势道,说干了嘴皮子就开耍,耍完人走茶凉谁舍得施外财?是以先收钱财再练把势,任谁不得逾越,过去就是个嘴儿干白忙。

可也有那光练嘴儿的,就靠一说二要钱,骗走一帮子人再说第二回,您永远见不着他练把势,唯一的本事就是上下嘴皮子直打架,打来打去打出钱来了,他的把势也就拿嘴儿练完了。这类练把势的可说是高手,虽谈把势却是骗中求财,不伤筋骨。

五爷,您说这么地一捣齿儿够劲儿不够劲儿,真叫狠,俩嘴片就能练把势去。

哎哟,来福快去,西钱庄的周二爷到了,快去请上雅座,我这脱不开手,快去快去。

爷咱接续着说。要说这四大江湖’巾、皮、彩、挂‘最难最苦的就是这挂,分门那专练嘴儿的可见不怎么苦,可嘴儿练得不行叨不来钱也是个苦,苦了嘴儿了,舌干口涩喉咙冒烟儿,说白了嘴人走得没人儿,还带上肚子依旧饿着,要说这真是贫嘴儿的苦。

再说那真耍把势舞刀弄枪、逗猴戏马、水流星火流星、掌劈头断硬石碑的,真出了死力买弄,甚至有伤筋动骨、损折丢命去,药钱自理,饭碗难捧,可说是靠真本事赚小钱儿,倒比不上看卦的先生清闲,也比不得魔术的悠闲,更比不及江湖郎中一贴方子的简易,真辛苦。

时年运气转,如今耍把势拿大顶的可考学进杂技团,耍大刀的可进武术团,更可个人开武术学校,教一班学生收入也是不菲,若有门道儿联系出国,就可飞到异域美地,教洋学生抡大刀片,本事大者、名气大者可谓财源滚滚。

只如今不比往昔,便是数七八年前京城外,也见手捏碎石子、碎瓷片、耍小猴子、吞铁丸子的挂事,生活可说依旧困苦,不得已而卖艺。

列位爷,人活着就见各行各业的行事,有咱这茶楼,就有那吞铁丸子的,要看各人本事,亦瞧腰里资财。这‘巾、皮、彩、挂’的单个挂家,多半是困苦人家,单盼望遇见善人,厚厚施舍一回,倒无多大恶毒狠心。不过也可见着那样狠心的班主求财而不顾命,那就是一门心思下狠心求大财害着内部的人儿了。

再要说道那卖艺的班子,多半是一家子,也有那拼凑的,还有那经意招选的人手,比如马戏班子一般。说狠,就是这马戏班子狠,折命的练本事,轻用拳脚管教,重用皮鞭伺候,病了没药医,死了就丢水边,跟班孩子的命运便最是凄惨。

也见有乞丐帮特意折了人的腿脚好得人怜悯的,那更是残暴该杀的狠主,偏叫善心人心苦伤悲。

但贫之一字压当头,‘巾、皮、彩、挂’才走大江湖,凡事都有底里根由,倒不是谁人就极喜爱风霜雨雪挨冻受苦的调调儿去的,实实之初都为了求一个活字。如今究是新社会,国家也渐渐聚兴旺了,虽然还是不免见着影踪,有心人可怜见个,就舍把手,更不可叫那失学的孩子求得苦,这便是大人生的相面了。

唉,列位爷,这怎么说的,讲讲段子却说得去苦了,真是小的不是,扰乱了爷们的兴趣了,该打该打。

虽说这挂有些可怜,但咱也不能说它就是个真好,毕竟它还肩膀上抗着个嘴皮子,真说完了就练的本事不能说少有,但骗之一字含在里头,这挂字中骗人钱财的绝活可也一样不少见。咱哪行为它美赞美扬,却不说它真害人的丑呢。

列位爷,关于四大江湖‘巾、皮、彩、挂’小的就略微知道这么一小点儿,承蒙列位爷们的抬爱,能让咱说上这么一回,是叨了爷们的金光了,小的心里头真叫爽,真打心眼里感激的不得了。

爷们要是还愿意听,下回我给爷们选个精彩的段子,我这就得再忙去,都是叨了爷们的福光了。您喝好喝好,小的先下楼去,您老小心,这有个台阶,您小心好... ...”

2007年11月16日21:58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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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热血江湖(原创)

江湖上传闻:老楚酒扫墓,道台剑上香。酒是给扫墓人喝的酒,剑是去香川的事。说起来好笑,去了一次香川不过砍碎些桌椅板凳。

如今许多书本上都说江湖快意恩仇,没有人性,是因为说书的没有人性,所以江湖就鲜有人性。说白了,江湖已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医生治穷病的诊所。

———————

清明人断魂,墓雨洒香川。香川是个地名,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间不起眼的酒馆,扫墓归来的人们心伤难解,就停下喝几杯。酒馆的名字就叫杏花村小酒馆。

正是清明时节,绍仪楚早早出了房,把一坛女儿红拍开了泥封放在酒馆门外的石台上,再搁上四只瓷杯。还是他多年的习惯了,因为他也要去扫墓,酒就搁在外边,扫墓归来的人们随时可以喝,不用等他。

老楚的酒很有味,从前爱喝的人不少,但清明前后三天他不做生意,只奉送伤心人一坛女儿红。

伤心人饮酒容易醉,酒醉心更伤。喝老楚的酒不伤心,只断肠。如果坛中酒没喝完,老楚也会坐下来喝一杯,不过他从来不断肠,扫墓时也不流泪水。但老楚常流泪。

老楚走有一个多时辰,荒凉的马道上来了两个人。两个男人,一老一少。看样子也是扫墓归来,面上还泛着泪痕。

看见石台上的酒坛,少年倒了一杯恭恭敬敬递给老者;老人接杯不饮,久久长叹一声泼洒当地,扶住少年人的臂膊就走。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既是清明扫墓归来,何不痛饮几杯,也好消解心愁,如何就走?”随着话音未落,老楚阴沉着脸出现在老者身后。

“无心饮酒无心饮酒。”老者摇摇头,换个方向还是要走。

“不饮酒人不醉,人不醉伤心怎断肠?老丈莫非不是伤心人?”

“唉,不想饮酒不想饮酒;三儿,把酒钱搁下,走。”

“酒尽人断肠,你不饮,我饮吧。”老楚一伸手抓起酒坛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老者望在眼里禁不得叹了口气,催促少年人:“快走快走!”

老楚喝酒不停,身形一动,又已横过老者的去路。老者一愣,放开少年的臂膊去拨老楚的肩膀:“你这人好生无理,我不饮就不饮,你怎还拦我不放?”

老楚不答言,大口痛饮,饮着饮着眼眶里忽然滚出一滴泪。泪流出,老者的手臂就断了,是拨老楚的那只手。

老者不相信,盯住失手的断臂;少年人怒吼一声,冲上去同老楚撕拼。

老楚退开去,举坛向天,坛中美酒滚滚而下:“我让你饮酒你不饮,那清明我给你扫墓吧。”说罢话少年已倒下,老楚缓缓举步走向老者。

老者捧住断臂连连后退,号声凄厉:“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

“清明前后我斋戒三天,只为杀人。”老楚边走边说“可惜这里人口不多,这几年已给我杀得七七八八,本是行人绝迹。如今你来我伤心,伤心人断肠;你若不来该有多好,你不死我心不痛,只是这断肠酒何日才能喝的完?”

老楚走过去,手中已多了把剑,剑刃宛似一泫春水染桃红。那是老者的血。血纷飞,老楚流下泪来:“明年今日,是你二人的忌辰,我定会去扫墓... ...”

————————

大名府,得胜酒楼,张海天扫墓归来,正在独自饮酒。自从去岁一场离奇的大火,他失去了一家七口人。他有怀疑,烧焦的尸首下有隐约的血迹,于是就报了官府,但查了半年有余没有丝毫头绪,官府就松了查禁。

为此张海天一再催促官府尽快破案,没想到反被官府斥责了一顿,又疑他多少日子不在家中是否牵带在身,使人每每察勘。

张海天好武,前后拜过六个师傅,又入聘进了武馆职教,门下的弟子很多。既然官府将案子闲置不查,张海谈就带着众弟子到处打探,也使人江湖传讯,期望能查到讯息。

清明节前,张海天从师岭南派的二师兄托人带话,说是查到了失火的原因,要他清明节在得胜楼等候,师兄弟一来絮絮旧情,二来也好详细事情。所以,张海天扫墓归来就到了得胜楼,告诉小二来人找他就带进内房。

人来了,带来了消息。消息很不好,所以张海天也死了。

带消息的人不是二师兄,张海天亲耳听到来人告诉他:“我就是杀你全家,又放火烧你房子的人。你是该死的,别忘记你抢人田地,逼死一家八口的事情吧?所以你师兄不该来,也不该向我出手,多杀他一个很公道。”

张海天是被一把刀砍死的。他也是用刀的人,不过他的刀被砍断,跟着人就被砍死。张海天不在家的那段日子,他正在乡下为岭南派的大师兄置备田产。

张海天死了,官府也为他查了一段日子,最后不了了之。结案做失火上报,因为他在酒楼的单间失了火,人已被烧焦。身上虽然有刀口,人被砍成了两半,但官府不想为一个名声很不好的死人出太大心力,何况张海天很吝啬。

——————

老楚今天心情很不好,他坐在酒馆里扒拉算盘好半天,五年一共杀了七十六个人,亲手杀了五个,其他都是被毒酒药死的。

本来他在洛阳城里住得很好,可杀的人也多,但是有一把刀找上门来了,他只能逃。逃出八百里,最后只能躲在乡下过瘾,他很想念住在城里的日子。

那把刀用的也是剑,但看到他用剑的人都说它是一把刀。老楚也用剑,刺、抹、削、挑,但是不会剁,更砍不好。那个人用剑就是砍,把要杀的人一剑就砍死。

但是那个人有个弱点,不能见血,手就软,就砍不死人。那天老楚刚杀过人,衣襟上溅了一滴血。所以老楚只被砍下一条臂膀,才能脱身逃走。

在乡下以后,每年老楚都要去扫墓,他觉得这样做等自己死了,找他算账的人不会有,因为被杀的个个都得了他的好处,哪有脸面找他报仇。

老楚不仅不讨厌死人,许多时候还很想念他们,觉得孤魂野鬼孤零零太寂寞。所以他就越杀越多,这样孤独的鬼就会少一点,等黄泉都被老楚杀的人挤满了,老楚再去死也寂寞不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肯定有病,还病得不轻,老楚很清楚,但是他不想治,杀人是他的快乐。不过老楚今天觉得不满意,于是打算进一趟城,借着清明的机会多送点人下去,明年扫墓的人会和蚂蚁一样多,他杀起来就方便得很了。

老楚进城的工夫,杏花村小酒馆外来了一个人。这人七尺多高,手里拿了一个长包袱也七尺多长,他走路一步也迈七尺,所以刚从马道上一出现,就很快站到了酒馆门前。

这个人不进门,站在酒馆外就把包袱解开了,原来里边是一把阔口长剑。剑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很长也很重,关王爷的青龙偃月刀估计也没有他的剑份量沉。

剑长而重,想来很不容易击刺,所以他就用剑来砍。这人双手握剑,一共砍了一盏茶的工夫,老楚的酒馆就被砍得粉碎。每样东西都被劈成两半,一个茶碗也不例外。但是老楚不在家。

——————

传说江西吴道台是个很公道的人,你该吃五碗饭,他绝不会在你刚吃四碗的时候就动手。又比如,你正准备杀人,但是还没动手,吴道台就一定不会阻止你;他只在一边冷冷的告诉你来杀你的理由,然后等着你做该做的事。

当然,没有人傻到冒着生命危险去杀人的程度,很多人杀人不是为了报仇,只是想过过瘾。吴道台就是这样一个提前知会的公道人。所以他救出来的人也不少。

不过吴道台不特意去分好坏人,只要你超越他定的尺度,那你肯定没有好下场。

老楚却是个例外,他明明知道吴道台提着他的重剑站在他身后,他还是要出手杀人。

今天老楚杀得很开心,也觉得杀的很有成就感。在乡下总杀平民百姓,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这次进城,他就奔了城里最有名的雀阳楼。楼里养了一群武师,平日里强男霸女无人敢惹,又有官府撑腰,武功个个都好,所以平日走在大街上都威风得很。

老楚杀人也不分好坏,见人就杀。但这回盯准了雀阳楼的目标,从大街上杀起,见一个杀一个,一直冲进雀阳楼里。

吴道台来的时候,老楚正准备杀最后一个人。这是被那帮子武师抢来的一个姑娘。吴道台说完了话,就提着重剑等着他动手。

老楚刚看见吴道台来的时候,本以为吴道台杀不了他。因为吴道台杀人前不能见血。但这回吴道台一进城就把眼睛蒙上了,大名府是他本家,不睁眼也熟悉路,何况来抓捕老楚的官兵把他带到了雀阳楼。

老楚终于在吴道台的面前杀了最后一次人,不过吴道台也只能把他劈成两半,因为老楚已经死了。他一出手就杀了自己,吴道台想阻止已来不及。这是吴道台第一次试图阻止凶手杀人。虽然以前他救的人也不少,但都是行凶的人怕死不敢动手的缘故。这次吴道台终于打算出手阻拦了,却一个人也没救了。

———————

绍仪楚死后,吴道台金盆洗手。他仍然是个很公道的人。不过,公道的人并不等于就是好人,江湖人只信奉公道,不管人道。所以官府也需要把他带走,他杀的人也不少。这样看,吴道台仍是个很公道的人。虽然他只是名字叫道台,其实并不是道台。

———————

写这个故事的人也向提供图片的人发点怨气:“你给的图片太锐利,显得乱而血腥,所以我只能先把不多的人性抹杀掉/下次希望你提供一张柔软好看的图片,比如下边这张,我就能写出有人味的故事。人很受环境影响,无论好人坏人都不容易避免。好医生本来可以很多,但是大家都吃人不吐骨头,那么慢慢的好医生也会开始连皮带骨一起吃;正如太刺激的画面给出的结果也是同样的。谢谢!”

2007.4.5日21:41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看图说话临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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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天使的故事之天上人间/新龙门客栈(原创)

在天堂的花园里,花儿对天使玛格瑞特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玛格瑞特赶紧凑近前:“我很愿意知道,你就告诉我吧,我可最爱听你讲的故事呢。”

花儿把脸探近玛格瑞特,一脸神秘的说:“下界人间出了事情啦,在一个古老的园子里新近突然长出一棵大树,树上开了一间客栈;你猜名字叫什么?”

玛格瑞特“哇”地惊叫起来:“大树上开客栈,这又是哪位神仙不甘寂寞用魔法变出来的吧?名字,我可不知道了,你告诉我。”

花儿见玛格瑞特惊奇的样子不禁笑起来:“告诉你,叫龙门客栈,据说是个卧虎藏龙的神秘地方诶,那杀过人,可怕吧?”

“龙门客栈...落日余晖...大漠孤烟直,夜月血光寒...好恐怖的地方,我五百年前在天上听人说起过。太可怕了,它怎么会重现人间?”

“传说英雄出、枭头至,龙门客栈就霍然在人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了树,倒是件奇怪事呢。”

花儿说完神秘一笑:“据说,龙门客栈的老板娘可是绝顶漂亮,小天使,不妨咱们下界去瞧瞧?”

玛格瑞特一下羞红了脸:“老板娘漂亮就漂亮呗,可不关我的事。”

花儿笑一笑,回头喊过两个伙伴来:“你们想不想下界去瞧瞧?”

伙伴们齐声说:“想啊,想啊,天上好寂寞,我们早就想遁入凡尘走走啦;小天使,你有开启天门的钥匙,就和我们一块去吧!”

玛格瑞特有些难为情,红着脸对大家说:“下去不是不可以,但我可不是去看漂亮的老板娘,就是陪你们下去走一走。”

三朵花儿齐声笑,大花儿说:“玛格瑞特,你真是小孩子,我们开玩笑呢。”

玛格瑞特点点头。

于是三朵花儿一个小天使,聚在一起密密计议,商量如何去天下......

风尘路,一杆刀,镖旗帜上书宝诏,威鹏天下此一骄。

大漠路上,黄沙阵阵,但惟有向西四百里的地方平地现绿洲,洲中有花园,一株参天巨树上,蜿蜿蜒蜒垂下一条青藤萝,萝头处座楼阁,高门扇扁额镶,泥金大字写上书“龙门客栈”!

“哗啷啷~~”镖局的趟子手将手中的刀杆往地上一插,伸手就去握青藤;不想丁玲玲一声响箭来,正钉在趟子手去握的青藤上,吓得他一缩手愣在当场。

镖头见事不善,急从后路赶上来,向树上一抱拳,扬声说道:“天底天道,人有人道,君家既在此处开店,必迎过往客来;在下是威鹏镖局的牛金,押送一趟小镖,欲借贵栈一宿,店钱定秉笑纳!”

“哎呦,这说的哪里话来啊,谁家不是靠客吃饭的,没客不早关门滚蛋了。”

随着话声未落,树顶闪出一裙青彩飘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看清人影,只听银铃般格格娇笑,人已无踪店门四开。

树下人众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看清树顶人颜面相,身法端是快得无以形容。

不消说,众人插旗锁车就要一一登顶。才撩下手,树后转出一群店小二来,满面陪笑,引着相请,众人只好推车跟随。却原来树后别有洞天,树身开了门,可容大马高车阔入。众人这才放了心,纷纷拥车而入。

树内宽敞,几可容得千百口老小,一层层分正房、厢房,又有套房、客房;下去树根,大厨房炉灶烧着终年不熄的炉火,百十口大锅或烹或煮,异样的香气飘溢而出。众人看得呆了,想不到树顶座客栈,树身也是居啊!

但众人左来转去,再也没有寻着那银铃般笑声的主人,问过小二,小二笑而不语,逐一将众人引入通铺大房。

不多时,众镖客安顿好行李,就纷纷走入大堂,打算喝上几盅,究竟是连日风沙辛苦,也该好好歇息一番畅快畅快。但牛金毕竟是老镖头了,自己并不多饮,也早留下几个兄弟守镖看货,这边叫上饭食,就吆小二给分送过去。

大堂里灯火通明,牛金端详端详,自己这竟是头一拨客人,心下不免有些奇怪;但随即释然,荒野般的大漠,如何能有人常来常往呢。不过这里有如此规模庞大的客栈却不知是靠什么维持的?牛金心里就存着疑虑,越发不敢多吃,使眼色叫趟子手们也留点神,他就靠上后堂口长板凳翘起二郎腿,支上烟袋锅子咕嘟咕嘟地开抽。为的是纵观全局,来事就好照应。

人们正吃着,忽听得树顶环配叮咚,似有女人走来走去,仰头望去,却又不见人影;大家不由得兴奋过去又失望,于是边吃边唠,讲起各地窑子的名妓来,一个个讲的是绘声绘色益发开怀畅饮。

大漠天色黑的早,龙门客栈里的镖局子手们晌午到的,安顿完家什吃上饭也就不到两个时辰,天色已然渐渐变深,一轮夕阳挂在西边沙丘的顶上殷红如血,晌午酷热的天气眨眼就寒气大作,竟如严冬一般。

风飕飕地刮着黄色沙尘越过一个又一个沙丘,迷蒙得蓝天红阳越发凄迷美艳。就见一阵风过,风沙刚过的驼铃道上远远走来几个人。

先一人未骑马,厚实的羊皮袄紧紧裹在身上,皮帽下一脸蓬松松乱糟糟的络腮胡须,环眼阔口,长相甚是凶恶,毡靴子扑腾扑腾踏着地,沙尘就扬起来,手里紧扣着腰间一鞘双刀、背后一个蓝包袱,不言不语奔着沙漠绿洲而来。

在络腮胡子后头二里多地,三个服饰鲜艳的俊美少年骑着三峰骆驼缓缓而行,骆驼峰下一个牧民模样的人手挽着缰绳,一边走一边指着远处的绿洲高声谈笑着,似乎是早知道这里的客栈,正为客人指路说闹。骆驼上三个少年也笑得前仰后合。

瞧三个少年的形容,似乎没出过什么门不知江湖艰险,衣冠显眼,明晃晃的珠玉宝石就镶嵌在冠带之上。

如此一前四后,两行人先后来到树下。络腮胡子却不如镖局趟子手那般去抓藤萝,直接就转到树后扣门;看样子竟是轻车熟路,似乎已来过不止一回。

络腮胡子消失在树后,三乘骆驼也就停在树根了,那牧民正想带着缰绳也绕过去;不想驼峰上一个红衫少年不肯,偏要从藤萝上爬上去,为的是图个新鲜好玩。红衫少年一撺掇,花衫与青衫少年也鼓起掌来,纷纷要攀上去,只叫牧民走树后的门路,别管他们。

牧民不由得一阵为难,牵着缰绳看着三个少年下了驼峰奔藤甩开袖子,急忙伸手便拦。

牧民一拦抓了个空,青衫少年手已握住了藤蔓,他不禁大惊,急喊:“小心,有响箭!”刚说上,就听玎玲玲一串连响,树顶箭也似地飞下三枝响箭来,奔着青衫少年直射过去。

“登、登、登”三枝响箭分上下连钉在藤萝上,深入两寸有余,藤旁三个少年却不见了。牧民急抬头,就见扁额上坐一位,树顶客栈大门旁站一位,还有一位拽着一条青枝象个秤砣一样一沉一浮,又望着牧民一脸顽皮的坏笑,正是第一个攀藤的青衫少年。

牧民尚未插话,就听客栈门内格格娇笑:“三位客官真是好身手啊,姐姐差点走了眼,正想救你们一把呢,不想都挂上枝条咯,想当个人参果给姐姐成仙得道么?”

青衫少年一听,急忙荡上树头,敛袍袖向着门内深施一礼,说道:“早闻姐姐芳容,想来润泽馨香,谁知姐姐待客知礼,小生知罪了。”红花二少年听了青衫的话也便收拾形容,并排咧在店门前。

就见门内环配声响,一双门扇被缓缓推开......

树下的牧民不知所措,躲又不想,看又不敢,正惊慌失措,头顶已被罩上一块带着甜香的罗帕,耳听得人声:“牵了牲口去吧,站在这里做什么。”牧民闻声不敢再停,牵上骆驼颠着脚望着地赶紧转入树后。

树顶上这一闹,树身里的人们早已听得真切。

牛金本已看见络腮胡子凶神恶煞般踏进店来,心中早是暗暗惊疑,一叠声的催促趟子手快吃快睡,自己却悄悄起身抓紧了镔铁烟袋锅往房里去。他是想回去摸刀保货。

不想他一动,那络腮胡子就大笑,走过来一把摁下他:“哪里去?坐下陪咱喝两碗吧。”

牛金想抗拒,却觉得膀上有万斤之力,压得他禁受不住扑腾一声坐回凳上。他心知不好,正想吆喝人手聚众拼命,却见络腮胡子扬声奔着柜上喊开:“店家,拿两坛酒来,咱家要渴死也!”说着话一屁股就坐在牛金对面,一抬手“啪”就将双刀拍上,震得牛金耳鸣目鼓,勇气全消。

但络腮胡子似乎就是想找个人喝两碗酒,倒是没有出手劫镖的意思。他一边敞开大袄,一边紧拍桌子连连吆喝;听得小二紧着回音,他才安分坐下,悠悠的哼起俚语小调来。

大胡子刚哼上小调,树外就飞起响箭,跟着树上女人笑声、少年赔礼的声音纷纷传入店来。

络腮胡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边咕嘟咕嘟倒上两碗也如无事一般的小二抱上来的酒,掀须打消,催促牛金快饮。

牛金仿佛得了令一般,捧酒就喝,心下想开了:“人家躲得了响箭,眼前还有个凶神,左右是个死,不如喝个痛快。”想着一抬手,咕噜一碗酒就入了肚子。

大胡子见他喝得爽快,不由得大喜,一抬手自己这一碗酒也下去了,跟着又倒满。这二人一个豪爽,一个想开,你一碗我一碗喝起来,再也不去注意门口外又进来个畏首畏尾的牧民和三匹大骆驼。

牛金那边喝起来,趟子手们就更是肆无忌惮,吆五喝六划起拳来。看镖的三个伙计听得大堂里热闹非凡,不由得气恼,却又惧怕牛金的手段,只得挨着货物吃闷食。

大堂里热闹起来,树顶上环配叮咚的声音愈发来回地响起来,但三个少年却不下树,偶尔听得树顶轻声细语,时而又有歌舞的声音。

夜色深了,血一般的夕阳直跌落到地平线下头去,满天里只见星光灿烂,一颗颗闪闪烁烁泛着银光冷意。

牧民一个人蹲在一条板凳上吃着自带来的干粮,也不问少主人都到哪去了,也不瞧店堂里都是些什么人;待吃饱了喝得了,趴在桌子上就开睡。

牧民睡,就有小二赶过来,搬手扶腰搀到后边去。

大堂上,趟子手们多已睡去,惟余一两个不喝的,抱着脚坐在凳子上出神发呆。那边络腮胡子还在一碗一碗的喝,镖头牛金早已钻到桌子下头。小二过来想扶,却被络腮胡子止住,任凭他扑倒在凳子边上呼呼打鼾。

树顶上灯不亮,环配不响了,说笑声也没了,黑漆漆、静悄悄地象大漠上的深夜。

猛然间,就听得“忽咚”一声巨响,象有万斤重物从天落下砸在树外的地面上一般。刹时间,环配响起来,络腮胡子也撩下了酒碗,镖头牛金象没事似的一下从凳子下边翻上来,几个出神的趟子手也大惊小怪地跳起身形,三四个小二也从后堂奔出。

堂内红影一晃,就见红衫少年飘飘从上层树顶落入堂来,面目含笑,神采奕奕。

络腮胡子手一压,酒碗在手中被按成了千百片,他一扬手,碎碗碴向着红衫少年激飞过去,封住了少年上中下三路,声势端的是如奔驰掣电,带着尖锐的啸叫。

眼见声势惊人的碗碴就要切入红衫少年的身体,就要划破微微泛红的笑脸;花影动、青衣来,红衫少年的身子如行云流水一般滑开去,后来的二少年已用袖子裹住了所有络腮胡子全力掷来的碗片。

络腮胡子大笑:“果然是好身手!”

红衫少年面一沉,向着络腮胡子说道:“我与你何怨何仇,竟下如此黑手射我?”

络腮胡子坐下来,伸手抓过牛金面前的酒碗又倒上,边喝边道:“哪有什么冤仇,我听你在树外身手,就想试上一把;你果然好本领,哈哈哈哈。”说着话,大胡子呵呵大笑起来,眼光里全无敌意。

红衫少年正待说话,听得树顶环配急响,女人声音又娇又笑:“真是好日子,怎么能不叫我这店里发横财呢;小二,开了大门,贵客光降了!”话说着,环配声就移到了树外。

这边涌出来七八个小二,一起动手,只见大堂墙壁四外洞开,竟全都是门。

牛金和趟子手们屏着气不说话,抻长了脖子盯着外边看,大胡子却依旧好整以暇的喝酒,随手把蓝包袱解下来放在左手边。

这会,正睡觉的几个趟子手也穿好衣服跑了出来,见店里多了许多人都不禁一愣,但见牛金不说话,也就跟着定睛向外观瞧。

树外暗夜幽深,极目望去也不出十丈光景。店里的人不说话,只听得女人的笑声不绝于耳,环配叮叮咚咚仿佛仙乐连奏;却没有第二个人答言,也望不到人影在何处,适才那堕落重物又在哪里?

人们静静的等着,等了好久,树外突然没有声音了,什么动静也消失了。小二们开始关门,然后退下。于是门扇再成为墙壁,大堂里的气温也慢慢恢复到平时的热度。

人们惊异不已,但也都缓缓把视线从墙壁上收回来。收回来就看见四个三存多高身着白衣的小人正分立在堂中的四张桌子上。桌子围绕的空场地上,一个神态端庄的青年女人抚袖安静地站在当中,唇边含笑、眼中含春,一身湖水色的衣裙无风自荡飘飘漾漾宛似态拟神仙。

红衫少年三人并排立在外圈,但也不言不动,静静观望。

牛金和一群趟子手仿佛是呆了,盯着中央的女人如泥雕木塑一般。

大堂里静静的,一众人等无人开口。“吱呀~”后铺房忽然响了一下门声,被店小二搀进后边的牧民打着哈欠揉着睡眼走出来,猛抬头望见大堂里的情况就怔怔地站住了,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哭是笑。

四个白衣小人打破了寂静。每人掏出一块小指肚大的腰牌往桌上一放,齐齐纵身踢脚向后一翻。就见人翻飞,腰牌射,四块金光闪闪的腰牌从四个角汇向中央。中央站着青年女人。

青年女人不动,四块腰牌飞临身前三尺忽而向上一挺,金光闪闪的牌面上各刻一个红字“天、道、轮、回。”

青年女人微微一笑,抚袖的手突然放开,疾转身指尖在四块金牌上分叩一下。四块金牌放平牌形分飞四角,正好迎上向后翻出的四个白衣人,每人刚好尘埃落定时踏上一块腰牌。

腰牌飞而不停,嚓嚓轻响,直嵌入大堂四壁,牌顶依旧立定四个白衣人。

青年女人突然如花枝乱颤,就在环配叮咚中格格娇笑:“哎呦,这干什么都是,显功夫也不用到我这小店里来吧。”说着话一扬袖子,喊道:“小二,快来伺候四位贵客呀,添酒置菜,今晚咱们点灯营业啦!”

东角的白衣人沉声说道:“今夜北斗星微,你这有仙客驾来,但我们另有事办。”

青年女人笑道:“什么仙客驾来呀,你是说他们三个?”说着话一指三个鲜衣华冠的俊美少年,又说道:“三位小哥倒是初次光顾,如此神仙模样倒叫我心窃喜呢。”说话掩口而笑,眼中波光流转。

西角的白衣人搭言:“我们兄弟一向替天行道,今天来是为一趟红镖,还望老板娘见谅;改日一定叨扰杯美酒吃。”

南角白衣人不说话,不见一纵身仿佛是片白云悠悠,向着后堂口冉冉飘去。

牛金闻言不禁大惊失色,身形猛一错一闪,躲开桌凳抓起烟袋锅对准飘来的白衣人一吹,抹转身向后铺房就跑。他是去抢宝刀,欲做拼死一搏!

就见烟袋锅里火星飞舞,黄的烟丝、红的火花冲出锅口象倒立的刺猬一般向白衣人刺去。

牛金身旁的络腮胡子却依旧低头喝酒,仿佛什么都没有瞧见。

只见白衣人迎着吹来的烟丝一挥左袖,漫天飞舞的烟丝就象雨点一样掉落满地。白衣人身形不停,左袖探出,飕地穿出一点寒星疾打正在饮酒的络腮胡子前额印堂。

这会,络腮胡子刚端起碗来,那一点寒星好像提前预定好位置一般顺着碗沿的花边就透射进去,穿过去,破碗而出,仍奔络腮胡子。

突然,北角的白衣人惊叫:“不是他。”随即一条白线瞬然飞出。

睡眼朦胧的牧民怔怔地望着大堂里发生的一切,耳听得白衣人高喊不是他,突然牧民神色变了,眼光锐利得象鹰隼一般,伸出二指在眼前一夹。

就在牛金撤身往回跑电光石火的瞬间,三个鲜衣少年也动了,他们一动就有三个人从此告别尘世。

那三个人是牛金的三个趟子手,一直没有喝酒的他们也没回铺房睡觉,老早就缩在墙角里呆呆地出神,仿佛在想念家乡的亲人,有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角还含着泪。

就在南角的白衣人出手的时候,这三个趟子手也动了,他们没有奔人,而是仰身向后撞向树墙。看起来极厚的树墙就象用利斧劈绊子一样无声无息地碎裂,三个趟子手立刻滚翻而出,向着无边的黑夜倒射而起。

但是他们快,有人更快。三个站在大堂中恍若无事带着甜美笑容的少年每个人都挥了挥手,三个趟子手就射出去,再沉甸甸摔下去,被大漠的黑夜吞没了。

牛金冲回铺房,伸手拔起他仗以威名的八环宝刀,哗啷啷一抖动,掩身在铺房门口的黑暗里等着索命的白衣人追来。

店堂里,络腮胡子仰起头端起他的酒碗咕嘟咕嘟喝下去,伸手在沾着酒花的胡子上抹了一把,扬声大笑:“好酒哇!”话说完,只听一声尖叫,又见面前白衣人鼓着死鱼般的眼睛瞪着他,说了声:“你怎么没死?”话说完,扑通一声趴倒在桌子上,就此一瞑不视。

络腮胡子放声大笑:“有你死的,可没我死的。”说着话又倒满酒端起酒碗来。

牧民伸出二指夹了一夹,北角白衣人挥出的蚕丝索就被夹住,夹断,跟着他手挥了两挥,半截蚕丝索就刺入扑向络腮胡子的白衣人后脑。然后他气定神闲的站在当地,一扫诚惶诚恐的畏缩模样。

青年女人站在当地没有移动身形,她左看右看,只见东西两角的白衣人依旧站在天字和轮字金牌上,三个鲜衣少年也还是带着甜美的笑容临风而立,店堂里却少了四个人,倒了两个人。

花衫少年忽然出声:“二哥,你怎么知道这三个趟子手有问题?”

红衫少年拂袖拍了拍长衫,说道:“他们一人靠一道墙,又不喝酒又不睡觉,咱们来的时候他们也不往上看,他们没问题谁有问题?”

青衫少年笑起来:“我看倒是那大胡子问题不小,单童的冰锥居然被他吃进口里,他还能旁若无人的喝酒,一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呢。”

红衫少年也笑起来,指着牧民说道:“不过我也没看出他来,闹了半天竟是货主,三个假趟子手也还是傀儡。倒是雀童眼尖瞧得准,不过他也没话说了;他的蚕丝索功夫还欠点火候,轻身功夫也差,要不怎么能避不开自己的武器穿喉。”

原来牧民手挥了两挥,一挥用夹断的蚕丝索杀了单童,再挥将另半截蚕丝索打回去穿了雀童的咽喉,也要了他的命。

三个少年说说笑笑,一点也没把适才发生的惨剧当回事,似乎也不介意立在当场沉静如水的牧民。

青年女人在这个时候行走起来,随手抓起两个没命的白衣人向外一丢,又去抢络腮胡子的酒碗,口里嚷着:“你这人怎么没心肝呢,喝喝喝,到底有没酒钱给呐?”说着话就往外推大胡子:“赶紧走赶紧走,没见这死了人吗,你该到哪去就到哪去,我这店要关门了。”

络腮胡子不给碗,死命地往回夺:“我还没喝完呢,这死黑的大漠你叫我往哪走啊,出去不得冻死我;我有钱有钱。”说着话就去掏腰包,左掏右掏掏不出什么,但就是不肯走。

青年女人一挥腕子,腕上的玉镯一触,碗就掉了一半;然后她也不避嫌疑,拖起大胡子的胳膊向外一抡。众人就听耳边呼呼风响,原来络腮胡子已经被她撇出趟子手撞出的大洞,扔得高飞远走不知去向。

络腮胡子被丢飞了,他的双刀和蓝包袱还静静地搁置在桌子上。但没人去注意它们的存在,东西两角的白衣人盯着牧民,堂中外圈的三个少年也盯着牧民。惟有那个被叫做老板娘的青年女人手拿一把笤帚左扫右撅,将树墙口撞碎的残皮扫得干干净净。

然后老板娘就往柜围后边一坐,扬手召唤躲在里屋的小二泡两壶好茶来。

牧民微微一笑:“老板娘,好身手,那大胡子不知何方神圣竟能被你轻易摔出,我已看出他倾力抵抗了。”

青年女人格格娇笑:“哪里哪里,他是喝热了,自愿出去兜兜风的。”

茶来了,老板娘亲自给每人斟上一碗,自然东西两角的白衣人也各得到一小盅。但人们还是不说话。

许久,红衫少年盯着牧民说话了:“吴童、绍童,你们走吧;剩下两个总比剩下四块牌子好,货你们别想得了,我们兄弟帮你报仇。”

忽然耳边粗豪的声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看错了,他们两兄弟才是真正的强!”说着话,络腮胡子大踏步走进来。他进来,一边坐着的老板娘忽然就飞起来。

原来络腮胡子抢过去拖住老板娘的手腕子拖到树洞口,一下就丢上了半截空;半截空里老板娘格格娇笑、环配叮咚响个不停,但愈响声音愈小,渐渐什么也听不到了。

络腮胡子走到后堂口,一把抓起自己的双刀和蓝包袱,退回到树洞口旁的一张桌子前坐下趴倒,不多会他就鼾声大作。

牛金守在黑暗中,时间一点一滴的缓缓流过去,他不敢动,也听见大堂里砰砰的巨响,也听见粗豪的笑声和凄惨的尖叫;但是牛金不敢动,自己身藏重宝,就是趟子手全死了也和他没有关系,万一丢了货事主找上门去,那可是把数十家老小的命都交代了。他按住刀环一声也不吭,默默地潜伏在黑暗里。

络腮胡子重新回到大堂里,让所有活着的人都吃了一惊,牧民吃的惊更大,自己竟看走了眼。但看走了眼没关系,他有把握胜利。

这时两个白衣人已同时出手,就在络腮胡子说出‘他们才是真正的强’的一瞬间,三个少年就倒下,脸上还带着甜美的微笑。

西角的白衣人一出手就击杀了三个绝顶功夫的少年,这让牧民大吃一惊。但是来不及了,东角的天字金牌吴童忽然变大了,象一轮金色的太阳怒放着光芒,牧民感觉到无穷的压力向自己袭来,仿佛泰山压顶般让他透不过气。牧民自知已必死。

就在这刹那间,牧民承受的压力似乎略微小了一点,垂死挣扎的牧民也发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击,作惊天一搏......

大漠上的清晨迷离而焕发着难以尽述的美艳,如同落日一般殷红如血的旭日冉冉东升而起,将广阔无边的大漠照射得象在燃烧着金红的火焰。天亮了,沙漠上的绿洲也亮了,龙门客栈的泥金大字依旧在树顶闪闪生辉。

在铺房的黑暗里守了一整夜的牛金早已筋疲力竭,当大堂里传来一声懒散又十分舒畅的吆喝时,牛金再也忍不住了,提起八环大刀就冲了出去。

络腮胡子正在美美地抻着懒腰,抬头望见牛金提着大刀跑进大堂,就呵呵笑起来:“你跑得挺欢啊,来来来,坐下来,陪我喝两碗。”

牛金不理睬大胡子,因为他看见店堂里到处是死人,三个华服俊美的少年死了,傻头傻脑的牧民死了,牧民身上还趴着一个三存来长的白衣人,另一个死在西角的金牌下面。

牛金抓紧刀杆钻出树洞,立刻又发现,三个趟子手死在外面,他来来回回地奔跑,找了半天,又在一个死趟子手的旁边发现两个白衣人的衣角;似乎,除了大胡子之外其他人都死光了。只是不见了青年女人。

牛金跑回大堂去,见大胡子好整以暇的独自喝酒,想问又不敢问,憋了半天急得他嘶声喊起来:“小二,拿酒来!”喊完他又喊其他趟子手。

好一会,一个趟子手也没来,牛金寻思不是死光了就是跑光了。正琢磨,忽然柜围一掀,出来个小二当的就把酒坛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一转身,小二也走了。

牛金提着刀站在当场,喝也不是走也不是,想摸摸腰里的东西还在不在?但是大胡子就在眼前端着碗似笑非笑,碗里的酒水晃得他眼睛直发花。

络腮胡子慢慢放下空碗,站起身拍拍大襟儿,望着牛金说:“四兄弟不同心,牧民临死做一搏,死便死都死了,龙门客栈催命所。”说完话,络腮胡子拍手笑,转身出店无影踪。

牛金听得似懂非懂,放眼观瞧,诺大的龙门客栈空空荡荡;他心想:‘我走吧,赶快离开这个凶险之地,命没丢,镖也还在,我快点走吧。’一回头,他望见络腮胡子的双刀和包袱还搁在桌子上,就想拿起来。

没想到牛金的手刚触到双刀鞘,那刀鞘忽然化作一缕清风;牛金大惊,赶忙去抓包袱,包袱也立即随清风化去。牛金呆呆立定,八环大刀哗啷啷跌落尘埃......

前夜,青年女人被络腮胡子一把丢上天空,只觉身不由己忽忽悠悠直向上飞。

初时她还笑,觉得今夜的经历太奇妙了,跟着她就万分恐惧,自己这一飞不知飞到何时,倘若落下地去多高的武功也要被摔成粉末。但是一切不由她,她想喊想哭已发不出声,只是穿云破雾一个劲儿地向上飞。

正高飞,青年女人忽然被人抓住手腕,跟着她就瞧见一脸蓬松松的络腮大胡子。在半天里突然看见大胡子,青年女人吓得一下昏了过去。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青年女人终于苏醒过来。醒发就发现自己身处万花园中,园中云雾缭绕,各样奇葩异果数不胜数,远有仙乐飘飘而来,近闻酒花清香愈浓。不由得她翻身坐起,整好衣裙,简单梳了妆就在鲜花盛开的花丛中觅路而行。

走着走着,青年女人遇见一个身后长着两对翅膀的小男孩,就问他:“这是哪里,你是谁?”

小男孩红了红脸,笑着对她说:“这是天上人间,我是小天使玛格瑞特,漂亮的老板娘。”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死了吗?怎么来到了天上,你的名字怎么这样的怪异?”青年女人立刻惊慌起来。

小天使玛格瑞特还未等说话,就在他翅膀里钻出三朵美丽的花朵来,一朵最大的水粉色花颤颤花瓣说起人话来:“他就是络腮大胡子啊,我们一起到地上去看你了。玛格瑞特说你心肠真好,就把你扔到天堂陪伴我们来了。”

青年女人闻言,惊疑的望望四周围,又说道:“这里是天堂?你们是神仙?”

小天使玛格瑞特说:“是呀,不过这里是童话王国里的天堂,与任何民族国家都完全没有关系,这里是无国界的空中大花园。欢迎你在这长住,亲爱的老板娘!”说着话,玛格瑞特的脸又羞得红起来。

“我能不能回到人间去?”青年女人试探着问大花儿。

“不能了,你要非得下去,落地就死了,留在天上却可以永生。我们玛格瑞特喜欢你呢!”花儿笑起来,把带着清香味儿的花粉吹到青年女人脸上去。

“真残酷,原来我以为地上最残酷,原来天上也是同一般...”老板娘身处天界,却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玛格瑞特和三朵花儿本来欢欢喜喜,但听了老板娘的话后一起沉默了,他们本以为天上如此美丽,却寂寥冷清,是该多些人来才好;没想到,地上人并不喜欢天上,也没有奢望永生......

地上,江湖里,忽然传出了新消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双刀劈四金、斩三少,独力杀天鹰,一刀挑了大漠绿洲上的匪巢龙门客栈,成了传奇英雄!

2007.4.2日16:24分新月论坛笔毕/注册名:雪心男//看图说话临屏

这是俺写的第一个带有神话味道的故事/写得不好,大家见谅吧。妹妹看了亲妹妹,兄弟看了握握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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