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休息在家,读了祁老师的一些诗评,选其中一篇大家体会其中的情感和一个诗者的情怀:
忧郁的手风琴 ——简析李拜天老师的《新作八首》
祁鸿升
关于悲剧作家体现普遍性的方式,英国戏剧学家尼柯尔归纳出其中一个重要方面:描绘普遍的命运感,造成“有一种自觉或不自觉的超自然的代理人正指导着我们行动”的感觉。“这种普遍的命运感”,在李拜天的诗歌里便是沉郁的忧患意识,他无时无刻不在洞穿现代城市文明发展过程中光明与阴暗兼具的内在,对现代社会发展中人文精神的危机保持了一种警醒,并对现代文明中消极的东西采取坚决的批判态度,与颠覆旧有价值的后现代主义诗歌不一样,他的诗歌具有忠实于现代生活切入现代特征的思维与叙写模式,能够“承载生活的滋养,顺应生活的规律”,以特有的忧悒情调对生活负起艺术应有的责任。
类同于叶赛宁,像是一架忧悒的中国手风琴,在现代城市霓虹灯光的笼罩下,李拜天的诗句里流淌着淡然却忧伤的紫色音符。于是,我们在他的《平安夜》中,透过喧哗与热闹的表象,看到了沉重下垂的世界:
平安夜,是平安的开始还是结束?
大街狂欢,小巷放纵
整个夜晚被践踏地凌乱不堪
笑声飘浮空中,久久不落
祝福横七竖八,满地都是
平安夜的最后降临
如末日临近,人人做着垂死挣扎
兴奋抄袭着兴奋,热烈复制着热烈
歌舞升平被炒得沸沸扬扬,恍惚到了
醉生梦死的极乐世界
诗人发出了“平安夜,是平安的开始还是结束”的感喟,这是有自己深切的体认的。城市文明掩盖下的浮泛、失落打乱了诗人内心的美好秩序,诗人坚守着自己的精神阵地,并发出抵御风化的心声。有人说,诗人离现实最远,离怀想最近,是深谙其理的,诗人是理想主义者的化身,他们从来就不愿意停驻在子夜的窗棂,守望一生。
这种从生活环境中自然导出的深切痛感,反映了诗人内心由现实渗透进的缕缕寒意,包容着作者个性化的弹性积淀,他在捡拾着阳光洒落在地面上的碎玻璃,那些意蕴上有了张力的钢性泪水。游历玉门关应该是一件人生快事,长河落日,塞外风光,无不令人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然而李拜天拒绝了这种惯常的诗性认证与演绎,面对着风沙吞卷下逐渐隐逝的古老文明,他写出了满腔的悲怆与愤懑:“风沙过后。我把历史卷成一截纸笛/孤城笛声弥漫,关里关外/分外荒凉(选自《玉门关》)”,诗人对“沙漠化”的环保问题、古老文化传承问题多重关注的大诗意绪空间化了,这是一个现代诗人应该自觉聚焦的认识平台。这种诗歌从外界环境的描述入手,注入自己内心感受并加大思想深度的诗歌,在《新作八首》中还有一首典型作品:《城市》。
平坦的大街,布满了陷阱,一次普通的施工,
就暴漏无疑。下水道涌动污秽,
黑的让世界战栗,暗藏在光缆和管道里的阴谋
说不定哪天就会浮出水面,炸得宁静支离破碎
血肉横飞,施工已近尾声,盖上太平盛世的盖子
城市立刻一片歌舞升平、灯红酒绿
城市的暮色,深不见底,一辆辆汽车驶入,
一条条钢筋水泥的肠子被塞的拥挤不堪
消化不良已是城市的通病,时间被无奈堵地寸步难行
年轻人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通往浪漫的路已经瘫痪
今晚,他只能围着翘首以望的场面着急
诗人笔下的城市景观剔除了繁华的稀薄表征,直接进入沉实的内质。这些内质的丑陋与污秽是与“歌舞升平”的假象有着共构关系。“平坦”之下“布满了陷阱”,“太平盛世的盖子”则掩藏着“阴谋、支离破碎、血肉横飞”的事实,这是深入黑暗深渊的记事结绳,他撕开了现代城市所谓文明的假面具,给我们泡了一杯浓酽的黄莲茶。诗人对丑恶的揭露是为了寻求新的生活,《一场期望的大雪》中,诗人希望圣洁对污浊进行一次完全的覆盖,以疗治心灵的伤痛。
这些诗歌里充满了沉郁之声,顿挫之音,充满了追求理想境界到来的呼号。有时诗人把周围环境挤压在心灵上的思想重负,卸载在诗歌里;有时为了表达上的需要,便直接打开内心的门扉,呈现出意识世界里残阳如血的破碎山河,这种表达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他是诗人个性化了的世界形态,从抒情达意的本质上看与上文是殊途同归的,不断跨越这个时代的精神峡谷。《孤儿院》是一首整体隐喻的诗歌,“孤儿院”是抒情主体物化了的三十年人生行程,三十年的孤独,三十年的冰封世界,雪藏着诗人孤寂、忧伤的心跳。“它渴望吃上热饭/穿上温暖,却只能喝着冷漠/一天天长大、衰老”,质朴真醇的诗句里,诗人雾化的泪水在弥漫向我们的心空。世态炎凉,人心叵测,许多沉重的幻象成了诗人心灵中沉重飞舞的黑凤蝶,印染出人生的几许残酷。我们再来看一下其中的代表作《影子》:
是谁参与了这无休无止地纠缠
如影随形。我拼力挣脱、撕杀
仍走不出现实的阴影。
我走着,它紧跟;我停下,
它也停下来,斜着眼看我;
我躺下,它不与我商量就钻进我的体内。
绝望使我拒绝一切光源
自然的发光体是宇宙产生邪念的源头
人工的发光体将致使万物毁灭
包括那些看不见的
包括闪电、火灾、毒蛇的眼睛、核武器……
这里的“影子”是有象征向度的,它充满了阴暗、狡黠、暴力,它代表一种势力,对善良与美好进行着不可更改的威逼与毁灭。“影子”不是表达主体的本质,它只反映了其“如影随形”的特点,这种特点中蕴含着厚黑的势力,它使“我”绝望,以至拒绝光源这一似乎是美好的象征体。如果诗歌写到这就嘎然而止,那这首诗歌的共鸣点也只是落于一般群体之中。可贵的是诗人又向后拓开了几笔,他写出并揭示了影子之后的“光源体”,这些表面光艳的万恶之源,几乎生发了我们眼前的一切罪恶,“自然的发光体是宇宙产生邪念的源头/人工的发光体将致使万物毁灭/包括那些看不见的/包括闪电、火灾、毒蛇的眼睛、核武器……”,在这里诗人放大了主题,启迪着人们对社会对人生要做错综复杂的深度思考。由此看来,写内心感受同样可以突破自我,写出大境界来。《红星路8号》也是对内心的灰色模板的一次观照,“窗子骑着冰冷的墙,沉思骑着十点。/疲惫,欲跳进房间,却没有椅子,/欲逃向自由,却没有接应的马车”,诗人的呐喊与彷徨,在怅然诗意间排徊,显示了一种飘摇无助的生存状态。“窗子、椅子”以及前文的桌子这些诗中陈列的小物件,在加大模糊性的组合过程中,也是另有意义指向的。对于高明的诗人来说,隐喻与象征无所不在。
李拜天诗歌的思想取向可能与他的天生气质有关,据他自己撰文说,他是不喜欢热闹场面,他喜欢安静,喜欢灯下读书的生活。这样的诗人喜欢向内的真实,内省自己,内省社会,容易趋向理性抒情的高度。所以,他的诗歌沉郁之中有着坚执与沉着,超验之中有着生活与思考,他的诗里始终涌动着着导引思想与情感的艺术脉息。体现在手法上,他擅长于平缓有致的抒情,诚实、细腻,又不失辞格上的机智探入。在《植物园》中,诗人通感与转喻衔接运用,“我把童年串成一串落叶,秋天就远了/冬天就深了。太阳很好”,形成了意象新奇、转接时空的钻石项链;《玉门关》在“投射想象之光”后,出现了迷幻的传奇动画:“沼泽遍布/沟壑摇曳,马匹在蜃景里嘶鸣,时光醉倒”,词语错位,意象穿插,修辞的运用相当洒脱,可以说作者在这里建构起了不同比喻体系交融的多维幻化时空,超越了浅表层次的局部、分散的拼接,达到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糅合的深层融通,这在现代诗歌里并不多见;《城市》里有一句也写得超验、擢拔、机智、深刻:“城市的暮色,深不见底,一辆辆汽车驶入”,汽车驶入“暮色”,这是一种感性的灵性捕捉,更是在象征高度上的瞬间定格,“暮色”所指显然不能局限在自然的意义上了。精通于现代诗歌技法,却不工隐曲,求具象,求生动,求共性表达,诗人的诗歌“隐私性”在不断上升到普遍象征的高度,给人以审美以昭示,自然契合,情味浓郁,意蕴悠长。在少数人倡导诗歌艺术虚位化的今天,这些具有导航意义。
李拜天的社会忧患意识充溢了他的诗歌,反映了一个有责任感的诗人所拥有的良知,他的诗歌通过艺术的生活镜像反映了真实的自我,真实的世界,著名文艺学家周扬在《文学的真实性》中指出:“文学和科学、哲学一样,是客观现实的反映和认识,所不同的,只是文学是通过具体形象达到真实的”,这一反映论文艺观概括了李拜天诗歌创作的基本走向,不过他反映了社会具有痛感的一面。
[ 本帖最后由 周飞雪 于 2008-9-13 14:18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