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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水牛

[分享]《海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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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9 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分享]《海子传》

下面引用由北溟2005/08/17 08:45pm 发表的内容:
读着很亲切、感人,水牛的学生化了心血的。
再挂
[color=#9932CC]北溟所言极是,我很感叹水牛的学生徐刚到底花了多少心血,真的很佩服他。HOHO~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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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师傅关心徒弟的徒弟.
发表于 2005-8-19 01: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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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愁善感的海子,其实他还是很懂事的,却为什么要自杀让家人难过呢?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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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在后面:)
发表于 2005-8-22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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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9932CC]
踢~
喂,徒弟你不续了呀?可不要偷懒哦,有时间了还是要拿来让我们分享的。快要开学了,事情多了吧?HOHO~好好教书育人,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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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打不开,急死人。正在设法修复中:)
发表于 2005-8-23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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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传 读
 楼主| 发表于 2005-8-24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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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发不上来.和前面同样的问题.
 楼主| 发表于 2005-8-24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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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游刃在哲学的诗歌王国
北大是“兼容并包”的,自从爱上文学之后,海子的学习成绩开始成下降趋势,几门功课差点挂“红灯”,辅导员知道后并没有去责怪他,作为北大的老师,他更注重的是学生的综合修养,大学教育不是培养那种规范、公文、正本、循规蹈矩的人才,如果北大不根据学生自身的性格特点去引导学生的发展,那么她也不可能跻身于中国高等教育的最前沿。一个人的全面发展总比只对一门“专”要强得多。
与此同时,同宿舍的一位同学喜欢上了诗歌创作,有时也写上几首在宿舍大声朗读,不时博得其他人的掌声。
受其同学的影响,海子开始关注与诗歌有关的一些事物。他自己也买了几本早期“朦胧派”诗人的作品集:如芒克、江河、北岛、舒婷等人的诗歌集子。
初出茅庐的海子看不懂这些诗人的作品,随着他阅读视野的扩大,海子感受到了诗歌中语言、形式、内容的魅力是其他体裁作品无法比及的。
要领悟诗歌的语言,必须从阅读繁芜驳杂,琳琅满目的诗集开始;要创作出像样的诗歌作品,必须学会基本的写作模式,形成扎实的写作基础,创作出属于自己的诗歌,这是一个广泛阅读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操练、吸收、思考、省悟、解破、创新的过程。
海子也开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几句小诗,那是为了抒发自己情怀的需要。这些小诗都是从别人那儿借鉴过来的。
我们从海子的藏书中发现他购买最早的诗集当属《萨格尔王传》,上面的留有海子的购书时间:1981年。《萨格尔王传》是集体创作型大诗,它的魂魄魅力不亚于同时代其它国家留存的史诗。
直到有一天,海子写的一首诗无意中被同宿舍的那位爱好诗歌的同学瞧见。那位同学甚为惊奇,他没有想到同宿舍还有一位志同道合的人在私底下一个人较劲。
那位同学建议海子多去交流交流。
海子哪里认识那些写诗的学生。在北大中文系定期出版的《启明星》杂志上,海子知道了一些学生诗人的名字,但从未谋面。同宿舍的同学给他当起了引荐人。
二年级下学期的一天,海子和骆一禾认识了。
骆一禾也是七九级学生,就读于中文系,因为他的文章和诗歌经常发表在校报校刊上,所以在学校里颇有名气。海子就是冲着他的“名气” 而来找他的。
骆一禾也有着在农村生活的经历,两人的话题能够谈论到一块儿去。他一开始就看重海子的诗歌,尽管还不成熟,模仿别人的痕迹较多,但他相信海子的语言魅力是独树一帜的,因此海子是个有潜力可以挖掘的人。
既然是种交流,骆一禾很坦承地说出了他诗歌写作的优缺点。
“恕我浅见,你的语言还不精练,你是怎样以为呢?” 骆一禾对着法律系的海子说道。
“我想是的,我读的甚少。”海子微微点点头。
“相对于我们中文系,你读的不算少,而且你诗歌语言里透射出慎密的哲学含义,我们学中文的是无法企及的。”
“是吗?我不这样认为,我以为我模仿的痕迹超过‘自我’创作的行为,这使得原本微不足道的创作就被湮没了。”海子脸上泛出红晕。
“模仿的印记存在于任何大学生的初始写作之中,随着经验的加足和对文本、语言的感知,会有‘自我’的表现。”
“这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海子试探着问骆一禾。
“不一定,关键他是怎么把握自己同诗歌的思维理念,有的人一辈子也不能写出一首好的诗歌,譬如,我们知道康熙皇帝一生写了几万首诗歌,却没有一首广泛流传下来,李白诗歌的数量远远低于康熙大帝,但是质量却都是上乘的,诗歌是门独特的艺术,她不像劳作的过程那么简单,不仅不会水滴石穿、积叶成书,有时会反道而行,南辕北辙。这要靠天生的智慧加上自己的敏锐力去‘悟’。”
“是啊,我想我应该从语言开始,我对诗歌的语言不怎么敏感,因此写出来的句子如同嚼蜡。”海子叹了口气。
“我认为你狩猎诗歌的范围有所局限。”
“不错,要不是我们宿舍几个同学平时在一起谈论诗歌,我还不知道诗歌也会有别具的魅力。”
“诗歌确实有不一般的魅力,甚至是魔力,我们北大有很多同学爱好诗歌,不但中文系的有,法律系、外语系、历史系、数学系都有众多的钟情者,我们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多交流,了解一下别人是怎样布置自己的语言的。”
“我想我是应该多交流学习,不能孤芳自赏。”海子说出这句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向你推荐几本书吧,也许对你是有用的。” 骆一禾移开话题,郑重其事道。
“最好是诗集!”
“当然是诗集,首推人类首位与上帝对话的诗人——但丁,他的《神曲》有着魔鬼般的语言;美国诗人惠特漫的语言质朴,却暗合着天机诡秘的色彩,你可以读读他的《草叶集》;
印度的古代大诗《摩诃婆罗多》及《罗摩衍那》的语言魅力也是显而易见的。你不妨尝试着阅读他们,我想这对提高你的写作语言是不无裨益的。”
   “你推荐的几本书我听说过,可从来没有认真研读,看来我是要好好领悟一番。”
   “其实你的诗句中那种天然造化的质感我们是学不来的,我想,你和你对哲学的理解有很大关系吧。”
“哲学属于我们专业领域的一部分范畴,我钟爱哲学,她为我提供了思维推理的空间,我能从理念的王国找到自己的生存状态,也就是从具体事物抽象概括中反映的事物的共性,我们称它为概念,由概念组成的‘理念的王国’才是真实可靠的第一性的东西。”
“那么你这里所说的‘第一性’的东西是不是感性的东西呢?”
“不全是,它是自我表达的一种,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比什么都珍贵,我诗歌上的那么一点精华也就取决于我在‘理念的王国’里摄入的原始的真实性。”
“那不是一种概念性的臆造行为吗?”
“不是,诗歌在变成第一性的艺术后,就变成个人的事情,变成仅仅属于privatelife的一部分,是我们个人心灵所需要的巫术。”
“也就是说你也信同‘艺术起源于巫术’的理论主张喽?”
“我不太认同这种观点,原始时代的巫术活动与原始人类的生产劳动密切联系在一起,原始的艺术活动虽然具有明显的巫术动机或巫术目的,但归根结底还是离不开人类的实践活动。”
“单纯的实践活动使这些原始人生活的意义何在?”
“这是形成原始共同体的精神氛围。它是一种巨大的魔力,这种魔力激发每个心灵的情感和意志,生命的目标因此变得更有意义。”
“按照你的逻辑,也就是说没有精神力量的作品不能产生巨大的生命力,是这样的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虚构的超自然的力量是实现自己某种愿望的法术。”
“难怪人们说哲学是文化的最高层次,听你这么一解释,我倒有些犯晕了。”
“哪里,我只是一隅之浅见。”海子甚为谦虚。
“浅见就这么高深莫测,那你侃侃而来的他论岂不让我更糊涂。本身而言,你刚才所说的‘理念’一词已经具有了神秘化和独立化了的概念,诗歌需要这些元素的组合。”
“所以我说‘理念的王国’是抒情的最佳催化效果。”
“这是哲学上的理解,其实一位伟大的诗人本身就具有你所说的‘第一性’的因子,他们拥有宝塔尖上至高无上的语言权力。诗歌与哲学联系是非常密切的。没有深刻的哲学意识,诗歌的力量也是不够的。有时,做为诗人的哲学家或者做为哲学家的诗人常常是同一个人。世界上有许多杰出的诗人,他们同时也是很伟大的哲学家。”
“我比较同意你的推理和嫁接,这也是我所追求的意识。”
“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将这个问题继续下去。” 骆一禾看天色已经很晚,时间在不经意的流失中到了6点,正是晚饭时间,他赶紧招呼着海子一起去吃饭。
海子和骆一禾来到校外的一家小茶馆,两人各要了一杯价廉的大碗茶,买来几个大馍,趁着一股未失的劲兴将刚才的话题延续。
 楼主| 发表于 2005-8-24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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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大东方是我生命的源泉
    海子基本上能接受骆一禾所提的意见和建议,对于他这样一位诗歌初写者来说,骆一禾就是他的样榜,他的诗歌写作就应该向骆一禾学习。而谦虚的骆一禾认定了海子的潜力无边。
科班出身的骆一禾,自上大学伊始就已注重其专业修养,阅览了大量古今中外的名著诗作。
从发表作品的字里行间就可以看到他那扎实的语言功底。
这种深厚的文学功底体现在诗歌写作上,具有强烈的震撼力。
骆一禾不仅能背诵《诗经》中的大部分篇章,而且还能背诵《圣经》,几乎从头到尾,一字不落。
海子吃惊地佩服他过人的记忆力。
凭着独有的横溢才华,骆一禾被一批女文学青年大学生追求着,他后来的夫人张玦就是其中的一位。骆一禾与张玦的谈情说爱就是从谈论文字开始的。
海子喜欢和骆一禾聊天,从骆一禾那里,他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这些知识使他受益匪浅。每次在食堂打饭时,海子一看见骆一禾,一把拽住他,与他一起共进午餐,顺便讨论一些诗歌上的问题。
对于学法律专业的海子,中文专业的骆一禾一开始就充当了一个良师益友的角色。
他们之间的关系随着诗歌的交流而日益密切。
海子的诗歌在技法上日渐成熟与完美,语言在形式的框架上熠熠生辉。
比之于于海子,骆一禾的家境比他好得多,在朋友聚会的时候,他时常请邀海子一道赴宴,骆一禾是出了名的讲义气,每次结帐时都抢先掏腰包。
海子是个很要强的人,即使在出现经济危机时,他宁可整天吃馒头夹腌菜,也不会随便向老师或同学提及自己的困境。
骆一禾明白农村孩子的苦。他小时候生活在河南农村,亲眼目睹中国乡村的贫穷。他自己和家里人也曾经为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同恶劣的地理环境作挣扎。
在外省人的眼里,安徽基本上就是“穷”的代名词。凤阳小岗村的农民被贫穷逼怕了,实在没有退路,就冒着生命危险分了集体的田地自家耕种。同样是因为贫穷,抗战时,安徽金寨县众多勇士青年结杆而起,为自己的生存求道,一些人在抗敌中屡立战功,55年晋升将军军衔,成为全国有名的“将军县”。
海子的家乡比起小岗村,也逊色不到哪里。骆一禾从他的穿着、言谈举止中就能体验到他家里生活的艰难。
两位才气的文学青年因为有相同的生活背景和文学志趣而关系日趋密切。

一次,骆一禾用挣来的稿费喊上了海子等诸兄弟在校外的一家小餐馆聚一聚,以示庆贺。
年轻人在一起聚会不免喝酒,北京的二锅头是出了名的老白干儿,价格低廉,适合学生消费。
这些热血青年刚聚一起,话题一挑开,你一句,我一句,几杯白酒下肚,坐在长条板凳上的海子脸上有些红了。他不习惯喝北方的高度数白酒。
骆一禾劝他的酒,说今天要把什么都得放下,不醉不休。大家都应该尽兴。
席间的话题又扯到诗歌的话题上。
“兄弟,能不能为我们朗诵你的诗歌?”一位同学对着海子助兴道。
海子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展现自己,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是好。
骆一禾递给他自己的酒杯,“来一首!”
“好吧!”,海子壮大了胆子。掌声零碎的响起。
路是一只瘦瘦的木笛
把牧歌吹成渔歌
潮来潮去
我积攒叶叶白帆
……
“好诗,象征的表达很到位,感情真挚自然,‘木笛’和‘渔歌’在时间和空间的韵律中相印,有强烈音乐的节奏感!不过有些零碎。”伴随这位同学的评论结束,大家发出了嘲笑声。
“零碎是这个时代的酒杯。”骆一禾为海子解了个围。“CHESS!”掌声齐刷刷响起。
海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他天生的羞涩。他适时地将话题转向了骆一禾。
“不知道一禾最近在读什么?”
“最近身体不太舒适,这个周末躺在床上读荷马史诗。” 骆一禾有些倦意。
“没有去看医生吗?”
“小问题,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荷马史诗中的两部全读完了吗?”
“基本上读完了,《伊利亚特》以前就读过,《奥塞德》这次才读。”
“你是怎样理解背叛集体的懦弱者的呢?”
“这正是作者构筑的灵魂的歌颂。英雄们永远是伟大的,光明向着他们的躯体。叛道者的躯体犹如锈蚀的宝剑,光明的存在也不能显示出他们本身的锋利。”
“我提议,让我们全体为光明歌颂,兄弟们,一起来一杯。”海子得意到,他的提议受到了其他人的呼应。
其他的几个哥们都举起了酒杯。
“为伟大的英雄干杯!”
“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西融通、体用共谐,你们赞成吗?” 骆一禾问道。
“我反对背离民族诗歌的偏颇,若我们丢弃了本土的东西,新诗美学维度的建构只能是破碎与支离的。”海子起先回答。
“你说的很客观,那你自己是怎样做的呢?”有诗友问。
“我写的不多,但那是我追求的方向。”
“可能是所人的观点吧,我觉得北大真正写诗的人太少了啊。”
海子听他这么一说,涨红了脸,“我们还是喝酒吧!”骆一禾举起了酒杯。
劣质香烟凑上二锅头,整个屋子烟雾缭绕,觥筹交错。
接下来是换个“打圈儿”,等大家一一“打”过一圈后,轮到海子了。他有些招架不住,心脏跳得较为剧烈,碍于面子,硬着脖子“打”了一圈。
掌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
眼前的人和场景开始晃动起来,海子真醉得不行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骆一禾从厨房里端来一小碗醋给他解酒。
醋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作用。
骆一禾扶着他出去,叫他用手指抠自己的咽喉,把食物吐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海子不好使这招,试了几次,都不管用。最后,还是由骆一禾和其他几个兄弟把他扶到寝室。
酒气冲天的海子把同寝室人吓坏了,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海子喝得如此大醉。众同学端来脸盆打水给他擦脸。
海子头晕脑晃,酒精正在每根血管里燃烧,他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翻了出来。这一次,他终于吐了出来,接下来不停地往外吐。
他发誓以后要和酒精绝交。
骆一禾一直在床边守护着这位“傻弟弟”,直到他清醒为止。
大海子三岁的骆一禾无疑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来关爱。
受骆一禾的影响,海子开始大量接触西方古典名诗名作。
诸如《圣经》一类不好借到的书,他直接去找骆一禾,骆一禾要是没有海子想要借的书籍,他再通过同学帮海子借到。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的友谊是根深蒂固的。
北大每年五四前后都要举行形式各样的学术研讨会,在这一年哲学系针对性的举办了一些交流会,海子则提交了一篇对西方某位哲学家逻辑观的批判文章,在洋洋洒洒的论证过程中,海子用鲜明的观点和独特的见解批判了该哲学家的逻辑学说对黑格尔逻辑哲学的误解。这篇论文引起了当时在哲学系任教的冯友兰先生的称赞!
随着阅读量的增大,海子对其它的人文科学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致。此时的海子关注的不仅是诗歌、哲学、美学、甚至是民族民俗学。三年级的暑假期间,海子向北京的一家民族研究机构申请到了去云南研究考察课题的经费。
云南之行收获丰硕。中国民间文化的艺术感染力使海子将阅读的视角再次转向《诗经》和诸子百家。等认真阅读了《诗经》,海子才感到这一著作的浩瀚无垠,每每读起“衙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此类的句子而卧睡冰冻的长夜。
从1982年的下半年至1983年的上半年,海子将完成他四年本科学业的最后一学年。1982年仲秋的一日上午,正在课堂上课的海子突然感觉自己的肚角有些疼痛。他强忍着上完一堂课,下课时,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顺势往下流,同学们发现这一异常情况,马上报告了老师,老师再报告了学校。
学校十分重视这一情况,一位主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马上让他的驾驶员以最快的速度开着专车来到教学楼,把海子送进附近的一所医院。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家乡,生病的人顶多去乡里的卫生所简单处理一下,要么自家人给装个热水袋紧贴着疼痛的部位敷一下,便了事。
现在,坐在轿车里的海子受宠若惊。
海子第一次坐轿车,旁边关注他的是他的北大副校长,我们不得不佩服校长的伟大的人性力量。
海子很快被送进急诊室。经验丰富的胸泌科大夫初步诊断为急性阑尾炎。
进一步抽血化验,查血样,查尿,拍X光片,最后诊断———急性阑尾炎。像急性阑尾炎这样的病,在北京的医院治愈率很高。
副校长的一颗不定的心安了下来。
马上做手术。
副校长看着脸色苍白的海子安慰道:“没事,进去一会就好了,我们都在外面等你。”
副校长和执刀医生互相挥手,他诚挚的目光在告诉医生,这是我的学生,我的孩子,一定要做好!
海子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进展很顺利,这是一个小手术。
很快,海子就被推了出来。他的辅导员老师和同学们都围了上来,给海子送上慰籍和祝福。
他们带来水果和营养补品,医生告诉他不要急于进食,等肠道管顺通后,才能吃东西。骆一禾后到一步,他是听海子的同学说的事情原委,跟着来到医院,得知海子手术已经结束,正在休养之中。
骆一禾悄悄走进海子的病房,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将病床上的海子轻轻沐浴,海子正聚精会神的读屈原的诗集。看老朋友走了进来,海子赶快放下手中的书本,招呼骆一禾坐下。
“呵呵,大哲学家在读屈原吗?” 骆一禾看海子放在一旁的书说到。
“是的,我叫同学帮我借的。这次倒了个小霉,不过已经相安无事了。”
“神会保佑我们的。”
“你信仰上帝吗?”
“我的信仰并不明确。”
“是吗?是不是想找寻自然和精神的力量?”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却少有人有坚定的信仰意志,不过,我对谬斯的信仰还是比较坚定的,我刚才看你在读屈原的诗歌,你以为屈原如何?”
“他是了不起的诗人,我刚读完了其中的《天问》,他的‘呵而问之,以抒愤懑’在放逐之后的心境让人感怀。”
“《天问》是不朽的诗篇,也是一篇奇特的长诗,屈原用了一口气提出了172个不可理解的怪问题,从开天辟地之前问到天地万物的创造,从神话传说问到自己的本身,这其中的宏大是没有人能够比拟的。”
“我想屈原的伟大在于他把理想、遭遇、痛苦、热情统统熔铸于自己的诗篇。”
“你说得不无道理,屈原对中国的诗歌有着创造性的贡献,在屈原之前,人们总是按照固定的格式创作,少有诗人对诗歌的体裁进行革新洗面。屈原则大胆地突破了陈式的局面,他在楚地民间歌谣的基础上,创造出了与四言体诗体——《诗经》相似而风格迥然不同的‘楚辞体。” 骆一禾喝了口水。
“你认为这是屈原对中国诗歌的一次大解放式的运动吗?”
“岂止是运动,简直就是革命,它的意义非同一般,屈原创作的这种‘楚辞体’交错着用字数不尽相同的长短句,几乎每句结尾都用助词——‘兮’,就规模而言,它的气势也比《诗经》大。”
“我觉得后人受屈原的影响特别大,在屈原之前,诗歌都是集体的一种心志,很少有反映自己的个性的,读他的诗歌,我感觉到诗人的心灵和感受清晰地展现在我自己的面前。”
“屈原对后世的影响极大,他打破了以往诗歌共有的感情的集体性质。后来的李白、杜甫、陆游等大诗人无不受益屈原的强音。李白曾举诗推崇‘屈平词赋悬日月’,而杜甫也追求‘窃攀屈宋宜方驾’的个性魅力。” 骆一禾侃侃而来,显示出了他那深厚的古文功底。
“现今读来依然韵味悠长,你刚才说的‘心志’,是不是‘诗言志’的表现呢?”
“中国的诗歌讲究‘言志’,但实际上就是‘言情’。”
“这是为什么呢?”海子不解。
“这主要和中国古代的政治环境有关,你知道,儒家思想是被很多统治者推崇的,它对安邦稳心有很大的作用,既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强调正统中规,‘情’的表达相当含蓄,只好用‘志’取代。所以从根本上说诗歌是‘言情’的。”
“所谓‘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磋叹之,磋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发于声,声成于文,谓之音。’这是人们利用诗歌抒发自我的需要吗?”
“我不反对这种说法,但现代诗人却盲目乐观,不重视古人的感受。”
“现代诗歌割裂了古诗的天然品性,我们已经找不到那种天然的音符了。”海子感叹道。
“五四以后这种割裂愈演愈烈,人们摸不准中国新诗的脉搏。”
“这和五四时期新诗的社会环境有关系吗?“
“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宗白华先生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社会环境有时候不能阻止艺术的繁荣”
“那你的理解是?”
“五四时期文人们的人文关怀精神不能到达理想的彼岸,心灵的单纯的追求自律(形式)超过他律(历史),后来的诗人们没有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导致这一局面延续至尽。”
“这是文化继承的问题,我们的文人没有很好的注意自己的文化传统。”
“是的,这种割裂很可怕!” 骆一禾唏嘘。
“最近,艾青等一批诗人们批判朦胧派,你是怎样认识这一事件的呢?”
“批判或质疑新鲜思维事物没有错,如同卡尔.波普尔(KarlPopper)令人信服地揭示的那样,解释和理性藉以被怀疑或呈现错误的过程,作为一个完整过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个过程是通向说服理性进步的通道。艾青们也在时代的河流里追求着种种变奏,他更相信年轻人的创造。”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海子感叹不已。
“好了,今天不能奉陪了,改天再讨论。”
“怎么,你要走吗?”
“恩,你的大嫂还在等我呢。” 骆一禾调皮的打了个圆调。
“哦,原来如此,那请你代我向嫂子问候喽。”
“一定转到。”
“我送送你!”海子准备起身下床,骆一禾赶快制止了。
“你安心养病,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好吧,路上慢点。”
“再见!” 骆一禾缓缓走出了病房。
住院的一个多星期里,海子受到了优待,他被许多人关心疼爱着。缺下的功课由同学们轮流着为他讲解,辅导员老师每天为他送来热的鸡汤、炖排骨,还有一批文朋诗友们陪着他,与他谈论诗歌,激扬文字……
医院的医生护士们羡慕这个北大的少年大学生。护士们在工作的同时,有时候故意冒上一句安徽话,逗一逗病床上的海子。
在这种爱心、友情的萦绕下,海子怀着感恩的心。
海子康复后,还是一大批同学帮他收拾东西,背起书包,一大伙人浩浩荡荡,护着他走进学校,像是迎接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将士!
比海子和骆一禾晚两年考入北大的西川就读于外语系。
西川老家是江苏徐州。
西川学的是英语专业,中学就读于北京外国语学院附中,良好的外语基础使他对西方文化的了解如数家珍。相对于学习法律的海子和学中文的骆一禾,外语的优势可以让他对西方原作品的原艺术魅力有着更深刻的感受。
西川虽然晚入学,但他的写作水平堪称一绝,语言的表达相当具有自己的个性,在北大的诗歌界赫赫有名。
至1983年,他的一些作品已发表在校刊上,引起了很多校外人士的关注。不久,西川加入了著名的五四文学社,骆一禾也是五四文学社一员,他们俩以诗会友。
北大五四文学社赫赫有名。它创建于1950年,五四文学社以其先锋的姿态确立了它在校园文坛乃至中国文学界的地位。作家冯至、吴组湘等奠定了它的特色底蕴。一代又一代勇于试验的年青人,聚集于此,又从这里迈开新的脚步。
海子没有加入五四文学社,但他经常和五四文学社的一些文学爱好者们交流。
在和西川的交往中,骆一禾感受到其文字功底的深厚和对中西方文化的谙熟。西川身上优秀的东西是海子和他本人所不具备的,所以他想把西川引荐给海子,让他们认识。
海子当然知道西川的名字,他不止一次地读到西川同学的诗歌,在北大的校园诗人中,西川的诗歌抒情味稍浓,语言中透露出智慧与灵气。就其整体写作而言,西川的诗歌明显优越于那些仍沉溺于对“朦胧派”诗歌写作模仿的大学生诗人们。
在同时代的北大校园诗人中,骆一禾和西川的诗歌写作较成熟,他们独自构筑的诗歌世界,吸引了一批校园读者。
海子、骆一禾、西川被称为“北大三诗人”,这是后来的事。
但在1983年,无论在写作诗歌的质量,还是在数量上,海子都远不及他们两位。
当骆一禾要介绍海子和西川认识时,海子倒有点紧张,他不知道和久仰大名的西川同学见面时要说些什么,他甚至想到要穿什么衣服去见西川。
在北大团委一间兼办公室的宿舍里,海子见到了西川。
西川给海子的第一印象不错,虽然西川在北大的文学青年们中名气较大,可他讲话坦诚、谦逊,这与那些用所知的见识高谈阔论,显示自己“含金量”的文学青年大有区别。海子天生一副娃娃脸,看上去像一个初中生,完全不像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他比西川想像的年龄小得多。
两个人第一次聊天,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尤其是海子,生性腼腆,不善健谈。
还是西川打开了尴尬的局面。他们简单谈起了对方的诗歌写作。
海子锋头一转,说到了哲学,他知道喜欢读书的西川不可能不喜欢西方的哲学。接下来,他们之间的话题逐渐延伸开来,后来一直谈到美学,谈到了黑格尔,这使西川“产生了一种盲目的敬佩之情”。
对方都对彼此的文化修养感到了吃惊。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相识在良好的交流气氛中结束。
随着社会的变革,一批有着创新价值思维的校园诗人在诗坛上崛起,诗歌艺术模式从原来单一的框架局面趋向多元化写作模式,开创了属于八十年代青年诗歌的创作理念与风格。
在北大就读期间,海子只是个小辈,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还会写作,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
在海子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他的诗歌写作达到了一个小高潮,但竟没有一首让他满意,写作的诗稿也就随手扔掉。
但海子的创作被他同班的同学欣赏,出色的抒情诗歌迎合了当时毕业生即将离校复杂的浮躁心情的需要。
有同学说他的诗歌有一种病态的贵族美。他将浪漫爱情与孤独落魄相结合,刺激了一部分根深蒂固用传统阅读方式阅读的同学的思维习惯。
海子喜欢一个人坐在偏僻的角落里抒情,这种自娱自乐的方式和他的性格十分相似。一个艺术家只有守得住寂寞,他才能够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创作的机会才会愈多。像他这类“乡村知识分子”,把乡村文化带到城市,再从都市文化中找寻失落的乡土文明,人的居住环境变了,但他所依赖的本土文化却难以改变。循着乡村和都市这两个巨大的石磨的相互转动,因而,他的写作思维里存在着巨大的空间。
在本班的同学支持鼓励下,海子把自己几年来创作的零散的诗歌编成集子——《小站》,寓为暂时的停留地。这是一本油印的诗集,由本班号称书法家的程四海同学刻底板,用了较少的资金做了一本在当时堪称精美的诗集。
这本书不久通过骆一禾等人传到了中文系,《小站》轰动了号称中国汉语言文学第一次系的北大中文系,而他的作者却不是科班出身的中文系的学生。大家这才知道,法律系还暗藏着一位“大诗人”。而另外一些人也从传言中了解了这样一位来自安徽农村的小个子——海子,他们除了习惯性的感叹北大是藏龙卧虎之地外,日子久了也将这种无谓的传言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1983年的春节,海子又回了一趟家乡,这是他每年的惯例———回家过年。他把一年回家探亲一次的时间定在寒假,也有一定的原因。
从气候条件上分析,安徽的冬天比北京冬天暖和,北京的夏天比安徽的夏天凉爽,这样海子找到了一个居住环境的折中良方。
从亲情上分析,“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是中国人传统节日中最大的节日,一般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一家人都要团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过团圆年。
在春节期间,海子会走访亲友,加强和亲戚、同学朋友间的沟通与联系。
从读书写作上分析,冬季正是江南丘陵地区乡里人一年中最消闲的时候,海子不需要包揽全部家务活而影响他的读书写作。
在这个封闭宁静的小山村,当万籁俱寂的时候,正是他可以充分利用想像力发挥创作的佳机,写作的灵感也如泉水一般涌出,经久不断。
诗歌已经是他胃里的粮食,他要靠着这些粮食维持精神上的生存。
如果说上大学是海子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那么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必将成为这座里程碑上的一个重要的显示牌。
这最后的一个学期,他要去实习,做好工作前的锻炼。
海子把将去实习的事和父母提了一下。
查振全夫妇这个年过得特别开心,逢人便说他们的大儿子大学毕业就要参加工作了!这好象意味着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听人说北大的毕业生能分到好单位工作,到那时,他们一家终于可以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了。
如果不是海子告诉他们,查振全尚不知道上完大学本科,拿到学士学位证书后,还可以考硕士研究生,读完硕士还可以再考博士。这学问是越做越深,书是越读越精。
父亲确实不知晓中国的高等教育制度。在农村人眼里,毕业的大学生就可以称得上会舞文弄墨的大知识分子了。在查振全的看来,家里得到恩荣的时刻仿佛就要降临。
海子暂且没有考研的想法。凭他的北大本科学历证书就可以谋到一份好工作,早点去工作,意味着早点减轻父母的负担,减轻一部分心理压力。
 楼主| 发表于 2005-8-24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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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还是同样的问题.
 楼主| 发表于 2005-8-24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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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诗歌,流浪和爱情
老乡们 谁能在海上见到你们真是幸福!
我们全都背叛我们自己的故乡
我们会把幸福当成祖传的职业
放下手中痛苦的诗篇
今天的白浪真大! 老乡们,他高过你们的粮仓
如果我中止诉说,如果我意外地忘却了你
把我自己的故乡抛在一边
我连自己都放弃  更不会回到秋收  农民的家中
在七月我总能突然回到荒凉
赶上最后一次
我戴上帽子  穿上泳装  安静的死亡
在七月我总能突然回到荒凉
               ———《七月的大海》
一 城里的月光
学校最终分配的结果是让海子进入中国政法大学工作。
海子留守京城的愿望终于实现。十九岁的海子对未来充满了幻梦,他想在这番广阔的园地里施展自己。
同期分配进去的还有他的几位同学,包括他的室友刘广安,另一位热爱诗歌的热血青年,还有一位女同学郭蔚。
消息传到安徽老家查湾村。查振全夫妇喜乐开怀,他们盼望已久的梦想变成了事实,一个农民的儿子终于从贫瘠的土地上成了中国的首都的一员,儿子成为了中国名牌大学的一名教师。
拿当地农村人的话说就是:海生是个“正式工”!他捧起了村里人认为的“金饭碗”。
那份工作不但是农村人,也是城里人为之艳羡的职业,它的性质决定了从事这一工作的人受到人们的普遍尊重。
从事教育的工作也是海子替他的母亲完成了年轻时的一份夙愿,母亲当年追求的是在村上的小学当教师,而她的儿子如今要在大学里任教。
母亲悲喜交加。她为十九岁的儿子骄傲,她想自己的儿子将站在中国政法大学的讲坛上给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们传道授业,若干年后学生们再将儿子的知识播撒远方,成为大众的力量,,那种力量是做母亲至上的荣耀。
一方面由于北大老师的推荐,另一方面由于他的写作水平得到校方的认可,海子被分至校刊——《中国政法大学校报》做编辑。
法大的校刊归党委宣传部主管,主要是为宣传正确的思想路线、方针、政策,它是法大舆论导向的平台。
海子日常的工作主要是帮着修改稿子,编辑组版,采写新闻报道,既做记者,又当编辑。凭着本科四年所学的专业技能和驾驭语言的能力,海子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工作环境。
和其他的校园刊物一样,法大的校刊每期都留有部分版面专发师生的文字文学作品。
对于这样一份出版周期较长的刊物,在极其有限的版面里,只有极少数高质量的稿件能被录用。这就要求编辑必须具备敏锐的眼力,以“伯乐”的眼力挑出“千里马”。
    法大虽然是政法类院校,但是规则的条理法文阻止不了一部分学生浪漫的情怀,如同当初在北大读法律专业的海子对诗歌的一往情深,在法大的校园里,钟情于诗歌的师生人数绝不亚于首都其它的专业院校。
在这样一个相对清闲的环境里,海子创作诗歌的时间大大增大,自己的一些诗歌作品陆续在校刊上登出,这使他的名字在法大的诗歌界颇为光亮。
十九岁的海子,如同一张大白纸,除了读书写作思考,人情世故一概置若罔闻。
他把自己泡染在幻梦的海洋,他的身体里充满着世间的五彩斑斓。
第一个月领工资时,包括奖金和各种补贴在内,海子一共拿到了九十元。九十元对于1983年的生活水平可不是个小数目。
从会计手头上领到这几张大票子,海子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种复杂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他小心翼翼地揣着这么多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法大边上的一家邮政局,填了一张六十元的汇款单寄给远在安徽农村的父母亲。
饮水思源。这一次他如卸重担,心里极度轻松,这是海子对父母的感情回报。在这以前,都是父母亲每月寄钱给他。
   他可以想像得到远在安徽农村的父母收到汇款单时的喜悦之情。这六十元至少可以解决三个弟弟的学杂费,父母的忧愁在海子感恩的心上融化。
六十元钱寄到查湾村,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尽管当时农村生活已经有了较大的改善,但脱贫不久后的农民只能依靠自家一亩三分地来维持基本的生计,没有更多的余款。
六十元钱的汇款单,在三代为贫雇农的查家是一张巨额支票,但这不仅仅是张支票。
查振全颤抖着用长满老茧的双手拿着自己的私章去村子上领取这张汇款单。当村支书把这张六十元钱的汇款单递给他时,查振全略显苍老的脸微微发红。他压根儿就没有收到过这种绿色的汇款票据。
查振全仔细询问了取钱的程序,然后把它揣在怀里,神秘兮兮地走回到了家。
早在家中等候的妻子急不可耐地问他钱取到没有。
    “咋回事?” 操采菊有些迷惑。
查振全摇摇头。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操采菊神色黯然地走进了厨房,收拾家务去了。查振全赶快跟进去,从怀中取出那张汇款单,在妻子面前一晃,“孩子他妈,明儿个到镇上邮电局拿这个领现钱。”
    “钱不是装在里面吗?”
    “哪里,这是汇款单,不是信封,也难怪你不晓得,每次给海生寄钱都是我的事。” 查振全解释道。
    “是这样啊,我为汇款和寄信一样,直接把钱塞到信封里,收款人拿到信封后可以直接把钱拿到手呢?”
   “哪有那么简单,钱要是在邮寄的过程中丢失了怎么办?”
   “那是,邮政局的人头脑活。”
   “咱海生也和他们一样,专想这些巧妙的招子方便大伙。” 查振全神采飞扬。
   “看你,激动的像个啥似的。”
   “可不,你看村里那些人,眼睛红的。” 查振全颇为动情。
   “咱可管不了人家对咱的态度,前些年海生上学时,也没有那个伸头看一下。”
   “不说那些陈年的事了,咱海生总算有出息了。”
   “我们没有白养活他。”
“关键是他自己努力,我们又没有帮他解决过学习上的事。”
“要是他的三个弟弟也像他就好喽。”
“你还真会幻想,世上要是有那么多的聪明人,那普通人怎么生活。”
“说的也是,我看咱们先不讨论这个了,你说咱拿到这些钱先做些什么吧?”
“把他们三个学费钱先交上,再买些农具。” 查振全指着屋角处的翻刃的锄头,“你看,这哪能再用啊?”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想还有一些剩余钱是不是先存起来,留着海生以后成家时用,北京的消费也不小,也不晓得这孩子的工资够不够自己开销?” 操采菊担忧的说道。
“你们女人就上心细,我怎么没有想到,要不咱们再寄回去一部分?”
“这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查振全坚定的说。
“我看还是不行,别人笑话自不必说,儿子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
“那还是按照你的意思,先存起来吧!”
这是段温存的小插曲。
星辰闪耀的晚上,全家人夜不成眠。查振全夫妇掂量着六十元人民币的份量,他们在互相地交涉着最简便划算的用途。
几个娃子则吵着要吃肉,叫爸爸妈妈明天上街称些猪肉。
    查振全这才想起忽略了孩子们的想法。
    “好的,就听你们的,明天上街称两斤!” 查振全非常干脆的允诺道。
要不是孩子们提起,他们似乎已经淡忘了猪肉的滋味。家里多年来,拼死拼活奋斗,全家人不得不时常勒紧裤腰带一心只为了这个大学生。
如今,含辛茹苦的父母终于有了自己种植的恩典。
村里人听说查裁缝家的老大从北京寄回了一笔“天文数字”,一时议论纷纷。他们在不间断的揣测中疑惑:北京的工资怎么会那么高?
此时,他们用一种极其艳羡的眼光注视着查家以及他们的行为。
    翌日清晨,他们赶在人们上工之前来到高河。
在镇上邮局取到这笔款项后,查振全精神抖擞,操采菊将沉甸甸的“大团结”小心翼翼的放在兜里。
他们在街上逛了几个来回,极其认真仔细、货比三家地选挑了几件简易的农具、种子。
在一家肉铺店,查振全称了三斤瘦肥结合的膘肉,一斤七毛三分钱,三斤共计两块一毛九分钱。屠夫用稻草绳子捆扎好肉,他们拎着这块肉回到了村上。
村子里的人都看到了他们手上拎着的那块沉甸甸的大猪肉,不住地和他们打招呼,嘴里啧啧称叹着。
    “呵呵,大老板了喂!”有人半好意半开玩笑的嚷嚷。
“什么大老板,老大寄了几个钱,买几斤肉给孩子吃!”
查振全提亮了嗓子,和众乡亲一一搭话,从头到尾,他就这么一两句话,搁在平时,查振全的嗓门可没有这么响亮。
   改革开放初期的查湾村,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有重要亲朋好友来家做客时,家里才会买上斤把肉招待客人。平日里,这样大的奢侈是绝无仅有的。
海子将“孝顺”的蜜糖化解在父母亲的心田上,恰如其分的表达少不了老两口内心的欢喜。
“高收入”的海子给父母带来了极大的光彩,单凭着六十元钱的汇款就可以给那些平时高唱“读书无用论”的村民一个巨大的讽刺。那些平日里和查家有些小摩擦的邻人从门缝里窥视着他们的变化,一些村民始拿海子的例子教导自己的孩子奋发进取,将来考取大学,也要平分秋色。
无疑,查振全夫妇全家的地位在查湾村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从别人的眼光里、言论里、行为上,查振全夫妇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些巧妙的变化。
查裁缝还在做着自己的手艺,当“的确良”布料兴起时,很多人都会扯上几尺这新鲜玩艺儿做件衬衫。这种“的确良”比卡其布穿得舒服、易洗,深受年青人的喜欢。
他的裁缝生意也逐渐红火起来。尽管每天赚的只是些零碎毛票子,但他喜欢踩着脚踏板的感觉,这是一种天然的节奏,几十年的节奏,一天不踩,心里便觉得痒痒。
村里有不解的人问老查,你家儿子工资拿那么高,还要做那活干吗!
查振全故作笑嘻嘻状,没有直接应答,他一般通常都是这样,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想要说的话就把它憋在心里。
 楼主| 发表于 2005-8-24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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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红泥
海子工作的头年,比他小三岁的大弟弟查曙明已经上了初中,成绩在班里也较突出。查振全希望二儿子能和大儿子一样,将来也能考取功名,再一个个顺次把他们拉扯成人。查振全夫妇顺利成章的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二儿子的身上。
在农村,读书考大学似乎是年青人最好的一条出路。
远在北京城内的中国政法大学工作的海子也开始关注大弟弟的学习情况,并且有针对性地购买一些学习资料书籍寄给弟弟。
早在查曙明上小学高年级时,哥哥海子就同他保持了通信联系。
每次信内的内容不免涉及到他们之间的学习生活、父母的身体状况等等。自己常年不在父母身边,他建议大弟弟在学习之余多为父母亲分担一些活,不要惹父母生气,带好两个弟弟……
在校刊做编辑是个清闲的工作,可海子却一天到晚都在忙,他忙着写诗,忙着与别人交流。但他的诗与当时的“朦胧诗”、“口语诗”似乎都不搭界,没有人关注他的写作。
但海子仍在忙忙碌碌,他想写点论文,为将来从事课堂教育工作累积材料。出于对哲学的热爱,他把命题转在了社会学上,社会学研究是哲学的一个方向,社会学不仅限于描叙人与社会的外部联系,也不仅指社会的政治、艺术、宗教、文化等因素如何去约束、压迫、规定人的行为意识,海子把重点放在探讨人在特定的社会条件下的心理变化行为。哲学是怎样深刻地影响社会哲学呢?单纯地讲,社会由人组成的,这个客观的依据事实,是无论怎样自命新颖的哲学也不能疑惑或改变的。由此有了几种结论:社会为个人而存在的实体,或者说个人必须按照社会为它自然拟订的的各种与生存和社交有关系的法则和制度,或是社会和个人是有机的的依存体,社会需要个人意志和从属,同时它存在的意义实际上是人为的主体。
但是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诗歌写作上,当然,这种写作的命题往往具备社会从属的主体——人的本身。即使在上班的时候,他也不会忘记打理他的句子。
毕业离开了北大,海子利用各种机会回到母校和北大的诗人们畅谈一番。母校有着无穷无尽的智慧,海子在这里吸收更多的知识精髓,为他的创作埋下深深的根基。
    尚在北大读书的骆一禾和西川等人成了他居所里的常客。他们经常为一个话题争论不止,直到大家都筋疲力尽,互相倒床而卧。
    此时的骆一禾的诗歌已经锋芒而出,一枝独秀,借着科班专业化的巨大功底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海子已经注意到他身上潜在的变化,“麦子”的意象穿插于诗歌的文本之中,这是对农业文明的思考,“麦子”是“胃”的直接代言人,是维系中国生命源的最典雅的庄稼,是“粮食中的粮食”,是上帝赐予中国乡村的最宝贵礼物,收获“麦子”是农人们的荣耀,它金黄暖心、忠实可靠、朴素明朗、粒粒动情。骆一禾的文字闪动着一种光亮,是清晨的露珠打在麦粒上的晶莹,清鲜雅致,平静如湖。
   尽管海子从上大学起就生活在都市,但他对北京这座都市相当陌生的,到工作后也没有试图去创作一首关于钢精混凝土式的工业文明诗章。
    骆一禾大量的“麦子”诗篇吸引了海子,工业还是农业?麦子还是楼房?牧歌还是喇叭?芦花还是玫瑰?海子在两条复杂的车轮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博尔赫斯说,“写作者的荣耀在总体上还是取决于一代又一代无名的人们在孤寂的书斋里对其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激情或冷漠”。在海子的陋室里,除了周末应酬几个好朋友就留有写作这个最亲近的朋友了。海子注重诗歌的语言的锤炼,在海子的看来,语言并不是个自由的独立体,如同梦也会受到现实的干预。
     海子问骆一禾:“诗歌的形式是语言吗?”
    “不是唯一的因素,如果一味追求语言将使诗人走进狭窄的胡同。”
    “我总觉得自己追求意想经常受到语言的影响。”海子漫不经心地说起了这句话,并递给了骆一禾一根香烟,他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骆一禾颇为惊讶,“什么时候也沾上‘毒品’了。”
“呵呵,最近才染上的。”海子猛吸一口,又吐了出来。
“语言如同这烟雾,本身并不存在特别的意义。” 骆一禾做了个形象的比喻。
“从语言哲学的高度来关照写作本身就没有太多的美学意义,我认为,深度才是一种理想状态。”海子试探着说到。
“这就涉及到诗歌的文本问题,我们发现,历史上伟大的诗人无不重视诗歌的本身问题。我以为你的意想表达已经有了自己的状态。”
“我认为我抒情的目的存在于人性思想与心灵的深处,诗句为艺术形式探索搭桥牵线,灵性的感觉就变得闪光了。”
“说到底,我们不但关注语言问题,而且关注文本问题,自荷马将古希腊的民歌和故事整理创作成荷马史诗后,《伊里亚特》便以文本的形式流传至今。从《伊里亚特》出现的那天起,荷马史诗的载体就是文本的形式,通过文本的载体形式进入传播和流传的领域。”
“是的,人们注重对诗歌的文字的阅读,而对形象理解的程度却大都高于对诗歌本身关注的程度。”
“ 时间为我们为更冷静、深入地总结和评价历史提供了可能,这就要恒常自己的理想,解构色彩的文本。你须深入下去挖掘属于自己的粮食。” 骆一禾吸完最后一口,把烟头丢进门外。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近段时期来,我的诗歌里对多元性、生成性、可写性、理想性进行了重新的思考。你的‘麦子’诗篇为我提供了很好的幻想,在你的身上,我似乎找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海子感叹道。
“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你的方位的移向,你的禀赋就是对农业的思考,是上天赐予你的,你可以拾起来,不是吗,我已经闻到了焦土的香味。子曰:诗可群。”
“你真会说笑,我从你的身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看来我必须走自己的道路了。”海子笑道。
“那当然,你的想象力可不同一般。”
“过奖了老大,没有想象力的还叫诗歌吗?”
“现在写诗的人很多,种种派别林立,垃圾诗歌汗牛充栋,诗歌当然不会以机器工业还是民间作坊作为其价值标识,没有想象的创造当然不能叫做诗歌。”
“可是‘民间’并没有提供一个现成的诗歌价值尺度,一部分诗人坚持独立自主的诗歌立场、致力于诗歌自身的创造、不断探索新的可能性的边缘写作。”
“从《今天》创刊号上芒克与北岛的诗造成的最初冲击和感情的震慑,还有什么能比如此织成的纽带更能体现诗的自由本质呢?”
“来自民间的写作日渐清晰地呈现出自己的生长谱系,我更喜欢太阳的日照。”
“最近‘清除精神污染’闹得沸沸扬扬,仅在《诗刊》上发表的有关批判文章(包括转载的徐敬亚的检查)就达十数篇之多。除‘三个崛起‘外,在不同程度上被划入‘污染’之列的有舒婷的《流水线》、北岛的《慧星》、杨炼的《诺日朗》、顾城的《结束》等。”
“在此之前我已经注意到对‘三个崛起’(谢冕的《在新的崛起面前》、孙绍振的《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和徐敬亚的《崛起的诗群》)的批判了。”
“这对诗歌本身发展没有什么不好,精神污染是相对的,抽烟容易使人上瘾,而燃烧的过程是形式化的。” 骆一禾顿了下。
“过几天我要回安徽老家过年了。”海子转移了话题。
“哦,那倒是件幸福的事。”
“安庆的‘胡玉美’不错,我回家给你捎两罐。”
“你说的‘胡玉美’是什么?是你们安庆的自产老酒吗?”
“嘿,就知道老酒,我们安庆可不产那东西,‘胡玉美’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蚕豆酱,味美芳浓,名扬海内外,还有‘怀宁贡糕’,清朝年间就作为贡品进皇宫了。”
“原来是吃的啊,可我不能光吃蚕豆酱吧,你得给我捎两斤安庆猪肉哦,要不我怎么知道红烧猪肉的味道呢?”
“非得安庆的猪肉吗?”
“当然,安庆的‘胡玉美’配安庆的猪肉才叫‘天仙配’嘛。” 骆一禾骨碌了一下眼珠子。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不负此命!”海子一本正经的满口答应着。
“你不会真这样干吧,那我可受不起。” 骆一禾解嘲道。

工作后的第一年寒假,即1984年的春节期间,海子用工资的钱给爸爸、妈妈和弟弟们每人买了一件衣服,加上各类京城风味小吃,海子回家时提了一大袋子。
这是他以一位工作人员的身份回家的。
妈妈看儿子买的新衣服,甚是欢喜,再一问价格,一件衣服的价钱够得买上好几担稻子。她责怪大儿子不该这么浪费,平时要注意节俭,将来还要成家立业,多余的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千家万户,中国社会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村里的一些人已经靠小贩小卖、兜售小商品赚取了一些钱,他们用赚来的钱把以前破旧的房子重新翻盖。这些人的几间大瓦房立在查湾村众多的土房子中间,显得尤为耀眼与突出,再加上置办的诸如双卡式收录机和黑白电视机,各种电器的声响搀杂在一起,确实让人羡慕。
大瓦房比起那些土坯草房子可强得多。冬天刺骨的寒风不能入,也不会被夏日的暴风雨所破。查振全夫妇何尝不想盖几间像样的大瓦房,全家人舒舒适适地住进去,但手头上没有钱。他想等大儿子结婚成家后,凑些钱盖座几件象样的大瓦房。
查振全夫妇的梦想要靠他们的海子来实现!海子现在已经是家里的一根顶梁柱。
每次在家中过年,海子都和三个弟弟睡一个屋子。屋子里面摆了两张床,海子和大弟弟查曙明睡一张床,二弟查舜成和三弟查舜君睡一张床。几个兄弟挤在在一件小屋,甚是热闹。
海子给文化程度稍高的大弟弟讲解诗歌,大弟弟不喜欢这些,当他讲得兴趣正浓时,几个弟弟则吵着哥哥给他们讲一些北京好玩有趣的事。海子索然无味,只好自己埋头开始诗歌的创作。
春节期间,除了拜访一下高中的几位老师,海子去了一趟安庆城,剩下的时间他静下来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写了些零星的诗句。
他的写作思路似乎并不怎么顺畅,一首诗需要思考很长时间,写作的中间时常停顿。已经具备了一定诗歌写作艺术的海子不满足暂时的情感抒发的需要,他要追求更高层次的诗歌境界,这就是诗歌的思想艺术与语言艺术配套成为一个有机整体。
从华北平原到家乡怀宁,土地都赋予了人们以特殊的感情。而在农民的眼里,黄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土地就是整个民族所赖以生息几千年却日渐离去的乡村文化的乡愁。
这时候,在他家乡不远处的月山镇已经探明了相当的铜矿石的储存量,且不久后就将开采,而且有可能涉及自家居住的周围村落,勘探员成天拿着测量仪选择测量地点,并不时记录,他们可能已经感觉到地下的宝藏。
若是查湾村也有同样的矿藏,这将意味着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会被工业矿山所代替。挖掘机、凿井机将把这块土地变得千疮百孔,机器的轰鸣声取代乡村原有的天然音籁——鸡鸣犬吠声。
土地到底赋予农民们什么意义呢?
海子的思绪从联合收割上溯到远古的刀耕火种中……
土地就是自己永久的乡愁,虽久居都市,但那乡愁却是道挥之不尽的焦虑。海子对乡村文化和乡村栖居地的做了一番重新打量。他当然不满足于把麦地写得越来越小,而是要把它写得越来越大,他追求的是一种广博的爱,他想要让“全世界的兄弟们”都要来麦地里放声歌唱,他的包容的爱跨越了国界,成为时间和空间的永动的力量。这与屈原追求的国、祖国、国家意识有天壤之别。“我们各自领着/尼罗河/巴比伦或黄河/的孩子 在河流两岸/在群蜂飞舞的岛屿或平原/洗了手/准备吃饭”(《麦地》)
 楼主| 发表于 2005-8-24 18: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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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大风刮过山冈
1984年10月,海子的一篇具有高超技术含量,被誉为典型学院派的诗作诞生了,这首诗便是被骆一禾称为不朽之作的《亚洲铜》,海子的钟情者都能熟练地背出: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亚洲铜
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亚洲铜
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
亚洲铜,亚洲铜
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作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全诗共分四小节,巧妙熟练的象征性手法表达了作者对土地的眷恋与幻想。
这首《亚洲铜》发表在1985年第一期的四川民刊《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上,署名为“海子”,这是他发表诗作第一次用“海子”这个笔名,而在校刊做编辑时,他已用“海子”名发表过一些新闻报道。
这首诗实际上是他后来创作长诗《土地》的引子。我们在发表这首诗的刊物上看到海子用红笔在上面做的一些笺释。
“亚洲铜”即代表“土地”,因为亚洲的黄土地与铜有同样的色彩、质感,它被赋予这个名字而变得深邃美丽。“爱怀疑”的“祖父死在这里(黄土地)”,“爱飞翔”的“父亲死在这里”,“要飞”的“海水”的“我也会死在这里”。黄土地的“主人”是“青草”,“住在自己(黄土地)细小的腰上”,这是一种意象的描写。穿上屈原的“白鞋子”,“像河流及中国人的鸽子,像屈原那样飞遍南北,走遍所有能去的地方”。历史在巨大的瞬间里尽显张力,从屈原的时代飞越到“祖父”、“父亲”、“我”的时代,“死”即意味着“生”,“死”也意味着新生的到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命的车轮在土地上永不停息。如此重大的一个命题,全凭诗人高超的艺术表达出来。诗歌充分运用了象征和复沓的手法。象征手法的表达恰如其分,诗人试图向我们交待一个中国古典意义上的乡村文化和存居现实时代庞大时空背景,“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坚韧的生命在不同的历史中相互交融,诗人用这种包容失控的美,感情一步步拓展,思想一层层加深,最后全面升华。既有文字的“美”,也有哲学的“美”, “土地”和“月亮”都是阴性的象征,是母性的象征。
   黄土地在这里寓意深刻,全诗结构严谨,意象互相穿插,让人回味无穷,细细品来,氤氲飘远。
这首《亚洲铜》是海子诗歌写作成熟的重要标志。
海子在校刊做编辑时,暂住大钟寺,离法大老校区不远。此时,外语系的西川和中文系的骆一禾尚在北大读书。
骆一禾和西川一有机会也去海子的住处玩,经常三个人没日没夜地侃。晚餐时,海子去街上买些现成的食物,或去小饭馆炒几个小菜,再拎上几小瓶二锅头。哥仨个谈天论地,不亦乐乎。
西川不会喝酒,每次海子和骆一禾都喝得酩酊大醉。
    海子酒醉后,内心的话总是一泄而出。
    “他妈的,我的诗歌竟无发表之处。”海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不要睬那些老顽固们,让他们在诗歌的河流中成为浮萍吧。 河流不远/ 靠在一块紫色的大岩石旁边/我想到美 /雷电闪在离寂静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晒烫的地衣/闪耀着翅膀/在暴力中吸上岩层。” 骆一禾即兴朗诵起自己的诗歌。
    “生活就是因为有这些充满曲折的事物而变得美丽,Sentimental不是罪!” 西川字句铿锵地说道。
     “Sentimental是优秀的诗人最杰出的气质。我敢预言,真正经典的东西终将沉入河底,那些浮萍们虽然色彩美丽,但是他们没有超脱的力量,他们无法将自己带回过去或高举未来。暴风雨过去,注定他们命运的是厕所或者沼泽地。” 骆一禾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综观现在的诗歌刊物,好的诗歌总是寥若晨星。” 西川说。
     “北京的诗坛就是霸道,一些编辑狗仗人势,另一些孬种们千方百计的讨好他们。真正含金量高的诗歌不能发表,情多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 骆一禾狠狠地摔了下手中的酒杯。
     “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把那只酒杯摔碎,兄弟!” 海子趁性嚷道。
     “好的,”骆一禾遂把自己的酒杯狠狠地摔在了水泥地面上。
     “OK!”西川和海子也效仿了骆一禾的动作。
“亚洲铜,亚洲铜/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三兄弟众口朗诵起了《亚洲铜》。
又是个不眠之夜,哥三 从荷马谈到赫西奥德,再溯源到《圣经》的综述堆砌的手法创新的比较上。
    1984年,海子的诗歌在语言上已经充分表现出了独特的个性特色。骆一禾和西川认为海子的诗歌已经上升到一定的层次,在同时代青春写作诗人中,海子的诗歌已经明显具备所谓的“先锋性”。
依照弗洛伊德讲法,文学创作有其终极原动力,这种元素便是“利必多”,此种元素起着很大作用。而处于青春期的人,也是“利必多”这种物质分泌旺盛的时期,所以年青人的文学创作动力强盛。诗歌创作与青春也被很大地联系起来。
海子青春的语言魅力是显而易见的,他构架的诗歌语言让人捉摸不定。在驾御语言的技巧上,他显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经过长期的语言打磨,他破坏固有的语言体系结构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特方法,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结构模式,这是后现代主义写作经常用的方法之一。海子也不例外。但他建立的语言结构体系新颖,让人耳目一新。
对于语言,他好比一个魔术师在给大家表演,眼花缭乱而又美不胜收。
现代年青诗人好像喜欢玩这一套方法,从诗人的心理上看,要想突破以往的写作模式,达到一种新的艺术效果,就要先从解禁语言的套路上做起,这从诗歌发展史来说,也是很自然、正常的事,更广大、更概括、更统一的元素不断阻滞人的思维前行,海子试图从无数制限和羁束中解放出来。然而从外面的、强加的束缚解放出来的个人并没有孤立。“泉水白白流淌/花儿为谁开放/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吐着芳香/站在山冈上…… ”
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新的事物必将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取代旧的事物。艺术创作亦是如此。在海子看来,“诗歌是一场烈火,而不是修辞练习。”(《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
    即使这时海子已经创作出了《亚洲铜》这样高质量的诗作,也没有引起诗坛的足够注意,这篇佳作被海子投了几次到官方刊物,均石沉大海。直到一年后,才发表在一家民刊上,看来,那位民刊的编辑是有眼力的,但同样有眼力的是他的好朋友骆一禾。
海子和骆一禾两人有共同的爱好和志向,两人都对荷兰画家梵高崇拜得五体投地。梵高与高更、塞尚并认为后印象派的三巨头,是表现主义的鼻祖,欧洲画坛后来的野兽派、抽象抒情派也受到他的影响。梵高是个疯狂的天才型大师级画家,割掉耳朵、与妓女同居、穿着破烂的衣服徜徉在巴黎街头、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在阿尔狂暴的阳光下没完没了地作画、把传统的技法和配色砸个稀巴烂。他走在时代最前头,引领时代的潮流向前澎湃。
梵高只是一尊神,让人抬头仰望,却遥远不可及。海子的生活和梵高创作状态有着共通之处,饥饿、贫困、孤独、偏执、倔强、单纯、痛苦,但他们灵魂的深处却是高贵的。
海子称梵高为“瘦哥哥”,1984年写过一首《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这首诗1985年发表在山西大学北国诗社主办的《北国》诗刊上。
阿尔的太阳
———给我的瘦哥哥
“一切我所向着自然创作的,是栗子,从火中取出来的。啊,那些不信仰太阳的人是背弃了神的人。”
到南方去
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没有月亮
面包甚至都不够
朋友更少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
瘦哥哥梵高,梵高啊
从地下强劲喷出的
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
是丝杉和麦田
还有你自己
喷出多余的活命的时间
其实,你的一只眼睛就可能照亮世界
但你还要使用第三只眼,阿尔的太阳
把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
把土地烧得旋转
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
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
不要再画基督的橄榄园
要画就画橄榄收获
画强暴的一团火
代替天上的老爷子
洗净生命
红头发的哥哥,喝完苦艾酒
你就开始点这把火吧
烧吧
(阿尔系法国南部的一小镇,梵高在此创作了七八十幅画,这是他的黄金时期。)
《向日葵》梵高的名作,也是他追求的生命的最意象表达,梵高油画笔下的向日葵象一团烈火,每一片花瓣都在不停地燃烧。“画强暴的一团火/代替天上的老爷子”,透过那眩目的不同明度和纯度的黄色,从整个构图的饱满上,从每一次饱含着生命力的笔触中,我们能强烈地感觉出梵高那高贵的灵魂如烈焰一般燃烧,“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火中取栗,这热量洞穿了时空,我们的心灵也会为之灼伤!
同是北大七九级的学生,骆一禾比海子晚毕业一年,他毕业后被分至北京出版社《十月》杂志社编辑部。
《十月》是一本很有名的纯文学杂志,主要发表一些较有影响作者的文学作品。能分到《十月》编辑部工作,是当时北大和其他大学中文系很多学生的夙愿。骆一禾正是凭着他本人在大学期间的出色表现以及诸多文学作品见于校报校刊而有幸成为杂志社的一名编辑。
骆一禾主要负责诗歌版块。但他来杂志社时间不长,决定作品发表的终审权还在资格老的编辑身上,他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编辑助理而已。
“其实,你的一只眼睛就可能照亮世界 ”,骆一禾和海子一样,收有大量美术画册,他也将梵高的画册视为珍宝。梵高借鉴东方艺术用线的表现力同时又给了油画色彩的特殊威力使他的作品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关于创作精神,他和海子对梵高极为赞赏的一幅画叫做《星空之夜》,画面具有独特的美感,充满了流动感,天空、月亮、星星很夸张地画成旋涡状,松树也有了自己的情绪。梵高的画面不是臆造的活体标本,拿《星空之夜》来说,它里面的象征事物就十分明显:松树象征哥特式教堂,月亮是耶稣的的象征,十一颗星星是耶稣复活后显灵于十一使徒。
骆一禾也写过一首关于梵高的诗歌。
《向日葵》
———纪念梵高
雨后的葵花,静观的
葵花。喷薄的花瓣在雨里
一寸心口藏在四滴水下
静观的葵花看梵高死去
葵花,本是他遗失的耳朵
他的头堵在葵花花园,在太阳正中
在光线垂直的土上,梵高
你也是一片葵花
葵花,新雨如初。梵高
流着他金黄的火苗
金黄的血,也是梵高的血
两手插入葵花的田野
梵高在地上流血
就像烈日在天上白白地燃烧
雨在水面上燃烧
梵高葬入地下,我在地上
感到梵高:水洼子已经干涸
葵花朵朵
心神的怒放,如燃烧的蝴蝶
开放在钴蓝色的瓦盆上
向日葵:语言的复出是为祈祷
向日葵,平民的花朵
覆盖着我的眼帘四闭
如四扇关上的木门
在内燃烧。未开的葵花
你又如何?
葵花,你使我的大地如此不安
像神秘的星辰战乱
上有鲜黄的火球笼盖
丝柏倾斜着,在大地的
乳汁里
默默无闻,烧到了向日葵
正如一位英国评论家说梵高:“他用全部精力追求了一件世界上最简单、最普遍的东西,这就是太阳。”
梵高对太阳的热爱之情,正是海子思考的方向。梵高是朝代的天使,他用生命在作画,他的画里灌注了温暖的色彩。尼采说,“天才在挥霍生命。”尽管生命只与我们有一次机会,而那些真正热爱生命的天才们,无不用自己的血液燃烧上帝的恩爱,“梵高在地上流血/就像烈日在天上白白地燃烧”,他于是成为了人与上帝的的最直接代言人。
其实骆一禾诗歌题材与海子有着很多相似之处,同海子的“刚”相比,骆一禾的诗歌就显得“柔”的多,我们可以拿骆一禾的《五月的鲜花》和海子的《亚洲铜》对照一下,其个中原因不得而知,这与诗人天生的气质和后来因环境而改变的性格也有很大的联系。
    《五月的鲜花》
在亚洲的灯笼,亚洲苦难的灯笼
亚洲宝石的灯笼
原始的声音让亚洲提着脑袋
日夜做为掌灯人,听原始的声音
也听黑铁的时代
听见深邃湖泊上
划船而来的收尸人和掘墓人
亚洲的灯笼、亚洲苦难的灯笼
亚洲小麦的灯笼
不死的脑袋放在胸前
歌唱青春
不死的脑袋强盗守灵
亚洲的灯笼还有什么
亚洲雀麦的灯笼
在这围猎之日和守灵之日一尘不染
还有五月的鲜花
还有亚洲的诗人平伏在五月的鲜花
开遍了原野
法大校刊工作的期间,海子有机会读到大量的中外期刊杂志像《信使》、《美术》、《大众电影》等。这为他扩大知识面和建立三维空间有一定的帮助。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2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分享]《海子传》

四 法大的星星
也就在这期间,由于在学校校刊当编辑的特殊身份,一些大学生诗人经常拿着诗稿向他请教。通过多次的面对面交流,海子结交了诸多热衷于诗歌创作的法大校园诗人。
相比较于学科综合性的北大,法大的学科专业性则强得多。各种组织建立的学生社团,也都偏向专业化。当时的法大还没有属于本校园的一个诗社,一份诗歌刊物。许多校园诗人建议创办诗歌刊物。
创办诗歌刊物自然是件好事,它便于诗歌作者之间的交流互动,开放作者与读者的视线。但创办诗歌刊物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它首先须经得法大党委宣传部、团委等学校相关部门的批准。作为大学校园的刊物,它面对的读者群体主要是大学生们,所引起的政治问题应该足够引起校方的重视。
但最重要的还是资金问题,学校给予的经费微乎其微,出版过程中的排版、打印等费用需要靠海子和其他学生凑一部分。学生每月就那么点生活费,都拿来支持刊物了,日子怎么过?
海子能够体会到学生的难处。
    作为一名老师,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多奉献一些。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
    星尘诗社终于推出了创刊号《星尘》---这是法大人创办的第一本诗刊。这本册子油印出来后,在法大校园被传阅着,受到广泛的好评。于是,又有一批诗歌爱好者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形成了较好的诗歌艺术氛围。
后来有大量作品发表在《诗刊》、《星星》上的作者之中就有一批人出自《星尘》诗社,像八二级的王彦、八三级的张国森、八四级的李青松等等。
这时,以法大诗坛为代表的《星尘》诗刊直接或间接地被传到北大、清华、人大、师大的校园。法大的《星尘》诗刊以其发表的作品大气、浑圆、注重探索等特点在首都高校的大学生诗刊中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海子是《星尘》的顾问,在他和同事的热情协助下,他们与活跃在北京诗坛上的一大批优秀诗人有了广泛接触。这些诗人包括北岛、顾城等。
刚开始工作,海子的工资也不是很低,如果他能和其他人一样,安心地上班、下班,简单地填充日子,打发业余时间,生活过得一定不会太差。
可是,他的生活还是捉襟见肘,经常充满着生存危机。除了定期向家中寄些钱,他的大部分工资主要用于购买书籍。海子自我安慰那也是一笔存款。
海子对物质的追求低得怕人,只需要填饱肚皮,哪怕是半饱也行,但他一旦看上了一本有价值的书,会不惜血本买下。他不会考虑这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书,余下的日子该怎么过。
海子不会考虑得过多,他是个单纯的大男孩。
诗歌,是他生命血液流动的载体,他要借着诗歌的力量维持血液的循环。没有诗歌,不知道海子的日子将如何持续下去。
而书又恰恰是他血液里的养分。
1984年的9月份,法大校方通知海子调入政治系,在哲学教研室工作,带部分学生的哲学课程。
他从大钟寺搬至僻静的昌平,宿舍租住在中央政法管理干部学院里。法大的新教职工也有很多人住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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