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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辛然

《隐语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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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5-21 02:39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这个贴子最后由辛然在 2004/05/20 07:15pm 第 1 次编辑]

(35)
      只见李栋声有些气急败坏撩起右腿裤管,提拉至膝盖,指着泛出一处淡淡紫血青肿,将满腹的委屈全部倒进刚才的遭遇里。临到末了,还是愤懑不已道:“ 看看,这都是你那个宝贝儿子惹的祸。”敢情他把自己跌跤的责任全部推到孙国伦身上去了。
      孙达章听完李栋声的叙述,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便打着“哈哈”说:“你就饶他这一回吧。我让他下不为例,好不好?”
         “我就是看不惯他对我的那个态度。应该说我这年纪犯不着和他计较,只是他那性子也太躁了。”
         “是呀。我这里先代他向你赔个罪。都怪我教子无方,让你吃苦了。”
         “国伦好歹也是我看他长大的,换了别人,我也不想说呢。现在就当他不知世,但他这样下去,难免以后会吃亏。那胡天海对国伦也是这个……不太好的印象。”
         “大人大量。你这句话说到他正点上了,赶明儿有空,你到我家里喝两盅。我让那傻小子当面向你赔个礼?”
         李栋声缓了口气,打皱的脸皮顿时泛出一些明亮的平淡,“国伦赔礼这事就没了,你明晚要有空,倒不如去我那里喝酒。再说,胡天海过几天就要回广州,你把他喊了一道,咱哥俩为他饯行岂不正好?”
         孙达章不解似的“哦”了一声:“胡天海要回广州?什么时候回去?我怎么不知道?”
         李栋声也愣了一愣,随即道:“我猜就这三、四天吧。你真不知道?”
         孙达章摇头道:“不知道啊。知道干嘛问你?”
         李栋声虽然狐疑,却继续道:“前天就邀约了梁瑞鹃姊妹,还有繁宁三人。梁瑞鹃可能还要等县里批示,有可能去不了,繁宁一直在家闲散,早就想去广州转转,这回正好遂了心愿,见世面嘛。”
         “对。我记起来了,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国平前两天是和我说起过,倒是我把他忘了”,孙达章醒悟状,“好事,得去一堆人。”
         李栋声也觉得话题轻松了许多,有些兴奋,不经意间突然从他喉咙深处沉闷地冒出一声长啸,一口浓痰带着恶意的热腥气毫无保留地啐在地板上,孙达章禁不住一阵反胃。李栋声来得及顾忌,他疾步向前用脚踩住污处,迅速蹭了几蹭,不料非但污垢未灭,那口痰反而在挤压中黏糊开来,猖狂地似乎要与主人一争地盘的高下。李栋声慌忙低眼斜视,不甘示弱地暗暗加大脚底力度,直到这口痰全部丝丝缕缕并不服气地缩进地板缝里他才罢脚。
      这一切动作一气呵成,落进孙达章眼内到底是丑陋举止。内心虽有不满,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他摇晃着肩膀,一锤定音道:“等会儿叫国平安排,确定一下去广州人员的名单。他胡天海出钱请大家免费旅游,为什么不去?就象你说那样,长长见识。唐口的发展就是因为长见识的能人多了才有所变化,是不是?不过,文章不能作在旅游上,我的想法是镇里成立一个‘取经团’到南方那边学习、调查,特别是乡镇企业这一块要看看人家是怎么在操作?哪怕学一点皮毛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李栋声双手一拍,连声道:“高见,高见。我老早也是这么个意思,不怕你笑话,我是日夜盼着唐口这块风水宝地能兴旺发达起来啊!”
         孙达章深有同感,道:“是呀,老李,还是你约胡天海方便,干脆今晚抽空去‘鸿运’聚一下,和他把这个正事谈妥,你看怎样?”
         李栋声恨不得摩拳搓掌,道:“赞成。你放心,他人我来找。”显然他似乎已忘记了刚进门时的那股冲天的怨气……
         送走了李栋声,孙达章走进相邻一侧孙国平的办公室。当他把方才的设想转述给孙国平后,年轻人的眉头起了一个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皱结,他有些发怔地问:“镇长,你真要组团去广州?是不是仓促了点?胡天海可从来没有跟我说他愿意接待、承受这一大帮人的开支。人多了,恐怕难以成行。”
         孙达章摇头叹道:“国平啊,你傻。亏你和胡天海还打过交道呢。对他来说,这点费用算得了什么?九牛一毛。正所谓‘虾有虾路。蛇有蛇道’,即使他知道我的意图,我想他也不会在乎。组团嘛,不过是个形式,总不至于为了游山玩水耽误机关工作吧?名义上的‘取经团’我们还是需要的,但这回我不向大家布置什么任务,全凭自觉,回来写出几篇心得能让上面看得下去就行。”他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是基于他对整个内幕有了如指掌的自信,却使孙国平为自己的浅见多添了几分难为情。
      俩人正谈着,电话铃声骤响。
      孙国平接完电话,笑道:“顺文今天早晨又添了个公子。他让我转告你一声,报个喜。不难为镇里,他也把超生罚款给备着了,你看该怎么办?”
         孙达章哼声道:“还能怎么办?这鬼灵精倒也真福气,盼儿子还真给盼来了。这款当然要罚,喜酒也要喝,公私要分明嘛。还有,他这喜讯叫他压压,见着面了,让他低调些,别叫得象驴一样欢。”
         孙国平应承道:“那是。我会提醒他。”
                                                      (待续)
发表于 2004-5-21 02:54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语言朴实大方,自然流畅,情节及人物刻画细腻,一点也不娇情造作;
嘿,辛小子还真不错!:)
建议每写一节就往一楼主贴后补充,便于读者阅览:)
 楼主| 发表于 2004-5-21 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谢谢了之关注,你的建议试过,但排版很乱,故而先如此。
发表于 2004-5-21 0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客气啥?
其实是我的私心,有时想看看,但时间紧迫,而且老也找不着要接上来的那一节:)
顺其自然吧,有心的人是会不厌其烦的,你继续~~~:)
发表于 2004-5-22 06:39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辛然越写越有神韵了呵
发表于 2004-5-26 01:22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这么多人称精彩
我是一定要看的!
:)回家后~~~~
发表于 2004-5-27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斑斑文笔真不错,这应该算精华中之精品了~~~特欣赏!有空还要再细看和学习~~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04-5-29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这个贴子最后由辛然在 2004/05/28 09:16pm 第 3 次编辑]

(36)
      原来今日一早,秦顺文送走孙国伦后,秦菊就喜形于色地跑了进来,眉飞色舞向哥哥报了孙敏生养儿子的喜讯,直乐得秦顺文一蹦三尺高。店里的伙计也跟着起哄,恭贺之际也嚷着要老板请客。秦顺文爽快地答应着,一面叫伍魁去帮着口头通知至亲好友,一面自己将电话拨得“嘟嘟”直响,此中得意尽在难以言叙中。
      也难怪,他的妻子孙敏连生两胎女儿后,秦顺文始终没有放弃延续家族香火的决心。今日终得大成,真是天遂人愿。他们的小女儿都已经四岁了,这期间孙敏还做过两次人流,那是在县医院做B超后的结果,诊断书倒不会出具婴儿性别鉴定,但相关线索是保证无误的,这个能量无论是秦顺文抑或孙敏都是完全具备。孙敏满腹委屈地受了两次身心伤害,再也难以忍受这让她惊恐不安的现实,每次和丈夫房事之时,自己必定以避孕措施严加防范。起初秦顺文觉得不可理喻,软硬兼施要孙敏顺其自然,可孙敏因先前吃足了苦头,就是不领教丈夫的建议。秦顺文最后也没辙,只能勉强接受这个被动局面。如此平平安安地过了三年,孙敏还一直庆幸自己策略高明,没曾想今年春上一场风寒让她进了唐口镇有名的“济生堂”药铺。药铺老板也姓孙,大名“成熙”,家学渊源行医到孙成熙这一辈已经有五代了,可谓是中医世家。当时为孙敏搭脉,又相询了一番,良久正告她说:你体内正气虽兼不足,阴阳却未失平衡。依我看,你身上有喜啊。孙敏又惊了一下,回忆与秦顺文云雨之事,不记得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一时倒没了主张。回到家中很不情愿把这事和丈夫说了,秦顺文捏着她的鼻子,条件反射地笑道:“你这个小巫婆,天意要你怀这孩子,明儿个去医院做B超,检查看看。”孙敏一听,头就大了,据理力争道:“B超反正我是不会去做。既然你说是天意,直接生下来好了,你不要女伢我要。”秦顺文急道:“乌鸦嘴。你B超都没有做,怎么知道是女伢?”孙敏反驳道:“那就让我自己生运气,看天意。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封建?女伢又哪点不好?”……
           夫妻俩拉锯战没完没了,争执到今日出现这么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俩人悬在半空的心方才算安稳甜美地落了地。看在这份天意的恩赐上,秦顺文一回到家,当即在堂前布置祭祀香火,云雾缭绕中他整衣束装顶礼膜拜,以谢列祖列宗大好阴德。
      卧室内,铜炉里正绽开着红彤彤的的炭火,将整个房间烤得温暖如春。孙敏面带倦容,仰靠在厚厚的被褥上,一边享受产后的恬静安谧,一边时不时打量着熟睡的婴儿,她那苍白的脸色无法掩饰一种母性的容光。
      见到傻笑不停的秦顺文进来,孙敏也不顾婆婆在场,噘嘴瞪眼赌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佯作不理。秦顺文并不介意妻子的任性,他伏到摇篮边无限珍爱、景仰地看着宝贝,不能克制那份内心喷涌而出的喜悦与激动。然后,他关爱地拍着妻子的肩膀,小心地赔着自己的不是。又端过母亲递过来的鸡汤,尝试着汤汁的热度,拿勺子舀了喂妻子。孙敏确实太需要这种情感的补偿,好象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先前自身有关家庭矛盾、痛苦、愠怒的发泄以及见解是理直气壮的事情。因此嗔怨中仍然细品着丈夫的喂给,细品着惬意……

                                                                                                       第七章
      
      骆玉云依约来到学校财务处补交剩余的几十元学费时,方知王良柱已先代她垫交。她一阵感动,真是不知王主任眨眼之间为何发了慈悲?一时不解,只得依旧去教导处那间一个人的办公室,希望能够当面见到王良柱致谢并将钱还与他之后了事。
      果然,王良柱还是一个人在里面正坐。
      一见骆玉云,王良柱心花怒放,刹那间久经压制的邪念一涌而出,仿佛受了魔鬼的引导,他的殷勤里燃烧着欲望之火,只差进一步行动将这妇人强暴在自己生理的本能情趣里了——他突然决定,今天见机行事。
       碰触到王良柱暧昧眼神以及莫名迷乱的举止,骆玉云更增添些疑问。一想到王主任在接还自己给他的钱时,他有意无意地捏她的手,她就意识到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没安好心。心里一阵害怕,先前因他而受的感动早就抛向爪哇国,只剩作呕式的憎恶与佯作镇定。
      王良柱上前将房间的门轻轻关上,这回动作绝对娴熟优雅,“天冷,门关上不介意吧?”他条理分明地解释道,“只想和你交流一下你儿子的学习状况。” 以此来打消妇人的顾虑,且有麻痹妇人神经的作用。
      “暗锁没有搭上,门不过是虚掩着”,妇人侥幸地想,“再说,天气的确冷,大白天,怕他什么?何况,自己想歪了也不一定。”于是,浅坐沙发的她本想起身逃离的念头止住,思想也悬空在准备聆听教导主任高见的状态中。“是呀。”她满脸肃然,开口道,“我很想他能考上重点类高中,就是不知道他行不行?”
            在谋算与布局里,王良柱竭力掩饰着紧张的激情,他觉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一种战栗,愈是接近决定性时刻,他的肉体愈发紧绷。“我和他接触过,这孩子很聪明。成绩也相当不错,据我了解,升重点高中应该不成问题。”他的话题很正规,丝毫没有邪恶倾向。“不过,他近期的心理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我担心,这个问题不解决,到底还会影响他的学业,更别指望他上什么高中了。你们做家长的可要注意。”
            惊疑,脑子里回旋。骆玉云听得犯糊,却觉得耳朵里嗡声顿起,不由追问,“他有啥事?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王良柱窃喜,他移步走到骆玉云旁侧的另一张沙发,俩人并肩而坐,故弄玄虚地说,“你,真想听?”他将头凑近到她的耳边,合理的享受着妇人脸部惑人的成熟气息。在他看来,一种不安的兴奋象恶毒的蜘蛛,暗地里结网,正朝妇人笼罩。而他的鼻孔里,到处充斥着是某种身体的香醇,很幻觉,想到欢愉的风月,生理的冲动在迅速膨胀……
           “是呀。你说说看。”骆玉云也看出些蹊跷,强忍住恶心,正欲走还离,但出于礼貌,模糊答应了一声,心性深处又恼又怕,只想王主任说出个大概结果,自己再言退不迟。
      然而,在她话音刚落的瞬息,王良柱的罪恶伎俩如狂涛怒潮迎面向她俯扑而去——他迅速地压住她的身体,两手硬生生摁住妇人扭动的臂膀,含混不清的嘴里冒出一串串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断句,只觉得灵魂在暴力中从迫切的快感里消逝了一样。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时把骆玉云吓懵了,慌得她连舌头都发软,几乎要滑落进肚里。仅仅几秒种,她便为自身的危险劣境开始惊叫与挣扎。可是,还没有尖叫两声,她的嘴就让冷湿的毛巾给塞堵上了,一阵眩晕的窒息让她混乱的恐惧变得更加猛烈,“救命……”她的心里在绝望地呼叫,骇怕使得她的每根骨头都在发抖,仿佛周身血液在向她的脑海里倒灌,“放开我!求你,别这样——”这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同样四处回响。反抗中,她拼命地想摆脱紧贴在自己脸颊、颈部的嘴
           “只要你答应我……,你会有很多好处的。”王良柱气喘吁吁地蛊惑着,趁妇人精疲力竭的空隙,腾出一只手肆意疯狂在她身体上游走,完全着了魔似的。骆玉云几次试图从沙发上蹦起,无奈体小力弱,这种努力根本无济于事,仍然被迫仰躺在长长的沙发上,丝毫不能动弹。痛苦的泪水潸然而下,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付眼前这个伏在她身上的怪物,她的心底比挤压的乳房还要生疼百倍,冷酷发出的屈辱在其间来回疾弛,上下翻飞。
      王良柱兴奋地,象一个饥渴的醉汉已近癫狂。他一边盲目地扯着妇人的衣裤,一边野兽般发情地低嚎,“顺从我……我要你。我是不怕你去告的,我的名字叫王良柱,你记好了……你是告不倒我的。顺从我,你真的会有好处。”他絮絮叨叨,两只手极不安份地探询到了妇人温润香软的肉体,沿着她平坦小腹,她的私密......粗野滑动。
           骆玉云感觉到颈间的压迫顿减,最少头部能够自由活动。但是,未可消除的恐惧有增无减。恍惚看见有成百上千只老鼠在她身体上窜跳、撕咬,血淋淋——不堪入目的惊恐,她已快趋于瘫软如泥。有些奇怪,挤压中,在全身疼痛短暂消失的刹那,有一种不可明说的畅快在骨髓深处流动,象电击的火花,如此逼近她曾经一个人在深夜屡次体验过的真实。她紧闭包含眼泪的眼睛,一度停止挣扎,甚至一度想就此放弃。她觉得身体已经离开了沙发,正一点点漂浮于空气,歪歪斜斜地向天国里的菩萨靠近。终于,菩萨好象用宽大的衣袖簇拥住了她,微笑着帮她扶正了跌跌撞撞的身体,并热情地迎接她的到来。而她,除了愿意甜美地接受菩萨的洗礼,还有恬静虔诚地愿意接受菩萨的抚摩、爱慕,愿意接受自己对菩萨的景仰、赞叹……
                                                                                          (待续)
发表于 2004-5-29 05:25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这阵子好长时间没来了,落下好多没看,得花不少时间呢!
好!等我静下来好好欣赏:)
发表于 2004-5-29 06:48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妙不可言传
发表于 2004-5-29 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还没写玩,就让我心境开阔许多
发表于 2004-6-2 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司汤达,呵呵:)
再看:)
发表于 2004-6-8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辛然,最后一段的描写不太恰当吧,即使骆有些性压抑,也不至于在被强暴时如此畅快。
 楼主| 发表于 2004-6-8 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呵呵,——MM,别急,后面(她终于现场清醒的状态也是一种可悲)还没写完呢。
这只不过是妇人一种虚幻的性心理潜意识而已呀,她的压抑又岂止是性压抑?人性真的很复杂......
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04-6-10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隐语之杀》

[这个贴子最后由辛然在 2004/06/09 04:36pm 第 1 次编辑]

(37)
      动作松弛的骆玉云让王良柱狂喜,他以为妇人几近顺服,戒备力度也随之降了几分。但是这依然没有改变他阴沉的凶狠,他掐住她的脖子,继续用力扯解她的内衣,他享受着这可怖、残忍的乐趣,所有理性在情欲疯狂的深渊里已经完全崩溃。
忽然,骆玉云的嗅觉里生出一阵阵毛发烧灼的焦糊味,越来越浓,象是腐烂的尸臭——意识上的刺激使她慢慢睁开泪眼,懒懒地扭过头,立刻,她象是从黑夜的梦魇中清醒了,喉咙里呼噜一声,想奋力跃起,却依然无处使劲,她深陷在他两臂的强力控制里面,出入不得。
      她不想就此待毙,就此毁灭。原本盘成髻的长发已凌乱地披散,有几绺头发垂挂下来竟落进沙发这端用来取暖的炭火盆里,正冒着青烟火星“哧哧”地细响。这很可怕,骆玉云不时地抬头,想本能的避开,并深呼吸气,以使自己的头脑更清楚一些。现在,她的右手挣脱了王良柱的钳制,拳头敲打在他的背部半点反应都没有,只能顺着眼角的余光,终于,手摸触到了那个盛满炭火的陶盆。她牢牢地捏住了它,即使大拇指差不多整个没落进迸发着暗红光泽的炭火里,她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她不想死,不想与他同归于尽,只要确信还有生还的可能,她就不会轻易罢手。“是的,让你这畜牲先去死吧!”她咬牙切齿地想,无法忍受丑恶中被玷污的事实。她勇敢地紧闭双眼,高高扬起那盆炭火,对着在自己胸脯上蠕动不休的头颅狠狠砸了下去——随着一声痛苦的低嚎,炭屑火灰四方飞散,烟雾弥漫的整个房间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震撼……
         王良柱从迷情的狂乱中回到火辣的痛苦里,他不得不放开嘴边的猎物,慌急地拍打着身上的炭灰,其狼狈之态怎能顾及?他的头皮里,脸部以及衣领不能遮掩的脖颈处,皮肤的裸露上都有暗红的火星在群蜂般跳跃……尽管骆玉云这一盆炭火没有砸中他的要害,却也使他的“百会”附近红肿大片,渗出丝思缕缕血水,足够他十分难受。他的确没有想到已被认为完全待宰的羔羊竟然会在最后一刻发出这记有力的抗击,当然又羞又恼又抵制不住钻心的疼痛,却由于心虚,鼻孔里掀起几声底气不足的骂音,只认一千一万个倒霉。
      此刻,拨除了口中堵物的骆玉云,也惊叫着冲向房门,慌不迭地打开门,谢天谢地,她终于感觉自己逃离了出来——可是,除了远处一两个教室里偶尔传出朗朗有力的读书声外,整个室外竟空无一人。妇人赶紧疾步小跑,等跑出校外,来到人多闹市,骆玉云方才心安。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衣饰,庆幸之余不禁悲从心来,这种劫后余生的伤痛使她骨子里对人世间的丑陋更加心悸与愤懑。
      这次险遇,让骆玉云再次平白增添了一种更深厚的自我保护意识。和沈炳荣结婚多年,妇人的独处远远多于夫妻间的厮守,期间的意志锻炼在细节上旁人是无从体会的。但她明白,要指望老公的保护与珍爱无疑是痴人梦话。实际上,她基本已经了却自己对炳荣的夫妻情结,虽然她认为这么想有些恶毒,可她无法消除灵魂深处传出来的的痛苦呐喊,孩子以外,别说是沈炳荣,就连她自身,她也懒得找理由给予关爱。她自我默认了沈炳荣首先抛弃家,抛弃孩子和她这个也许会令人质疑的事实,因为她觉得自己一直是孤军奋战,而且很悲壮。这意味着她要遭遇别的女人也许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陌生——她当然渴望自己能赢,也就是说,希望自己能够坚强的生存,不需要依附别人来实施自己生活蓝图,或者找到一个自己认可的生活支点,那才不枉为过。她曾经有一个梦想,一遍遍期待:在不受沈伯、不受孩子、不受爹娘以及不受自我的影响下,迎接和沈炳荣离婚契机的到来。
      虽仅此而已,却也把妇人的心搅得烦乱。“和炳荣离了婚又怎么样?再嫁?”她苦笑不已,对婚姻的绝望是深入骨髓的凉。倘若真要改嫁,现在骆玉云的眼里,至少她还要怀疑这很可能是伤口上再砍一刀的把戏,更何况她已有的婚姻给她带来的这道伤口本身还在红肿、发炎、溃烂……已经到了似乎无法痊愈的地步?骆玉云只好在心中又一遍遍否定自己的期待,但同时,她的恶作剧又可笑地浮上心头。
      她真的让自己发挥超群的想象力——想象某年某月某日,沈炳荣出海亲临经年不遇的狂风巨浪,求生不成,男人随船只在风浪中一起沉没的可怕场景……她便泪流满面。并不是为了男人的海难身亡,而是怨恨自己的薄情寡义,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希望自己的男人去死自己却不心伤神悔?好象自己精神不正常,她躲在梳妆镜里左顾右盼,倒想从中查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端倪,但很可惜,她始终无法准确找到。那么,她只有和沈炳荣继续赋予“家”的一个形式:让伤口维持现状。骆玉云明白,她只不过是由寂寞引起的某种胡思乱想。妇人容易走向矛盾误区的因素除了现实的无奈,还有自欺欺人的虚荣心理作怪。虽然骆玉云不止一次假设过沈炳荣不在人世,而自己拉扯两个孩子寡守一生之事的发生反而要比沈炳荣活着的现实也许要好过许多,可这毕竟只是个不可靠的假设而已,并且太过于残忍,让她的心揣揣不安。但她不得不承认,沈炳荣在自己心目中简直还不如戏台上的一个小丑。这仿佛预示,一个“家”的构结成份里如果掺杂了哪怕些许悲剧性的恶意与危险,后果必将是不堪设想。恶意则是内在的,其间只要在家庭矛盾中稍微抬头,爱心顿失,又谈何相互的妥协与宽容?特别是骆玉云针对沈炳荣不知人情世故这一点上,屡受重创的妇人当是彻底绝望的,她的确憎恶。危险则是外在因素,一个失去男人保护的女人周围,危险无处无时不在。就象一头凶猛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暗中潜伏,伺机发起进攻,直至咬断她的喉管……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威胁,骆玉云只要想起就会不寒而栗。
      就象这一次,虽然王良柱施暴阴谋未能得逞,但接连两天,受了惊吓的骆玉云没有迈出家门半步。她对镜自揽,剪去原本盘髻的一头长发,短短成了一式抹耳根的“刘海”,这样炭火溅伤的发丝就不易被他人看出了。之后,终于熬不过右手拇指的疼痛,赶去“济生堂”找孙成熙开了一盒家传“白烃膏”。孙成熙给骆玉云疗伤时,不忘介绍“济生堂”的功德,却在一大通陈词滥调中一个不经意的王良柱信息自然引起了骆玉云的注意。孙成熙喋喋不休地说:“……你不过是被灶火烫伤了个拇指,这个是小伤。前天下午唐口学校里的一个姓王的老师来我这里瞧的也是这种烧伤,他可比你严重多了,说是自己不小心让烤火用的炭盆给烫了,呵呵,也有这种事。他那个不找西医打几针消炎药水,我看一时半会还真够呛。”妇人听着老中医的叙述,白皙的脸庞闪过一丝狡黠的嘲笑,似乎莫名得了许多额外的财富,高兴之余连拇指的痛也暂时忘却了,她认为这就是报应。
      然而,新的苦难又开始困扰着她。
      多日连续的纷飞大雪已经暴露出一股蛮横张狂的野生力量。力量一旦施加到骆玉云的情绪里几乎要把她那被惶恐堵塞的胸膛撕裂。以至她不管有事无事,常常仰着头用一种极其忧郁的眼神,盯着腐朽的屋顶局部——片瓦隙缝之间渗透进家的细小雪花,耳际对照着六婶的热切声音“西街那边已经让雪压塌了不少房屋,老丁婆也给压死了。玉云,你可要当心自家这房,晚上睡觉可要机灵点”,这个时候,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为了安全起见,骆玉云听从了六婶的主意,给可寒、可欣兄妹俩在六婶家搭了个“地铺”,暂时总算免去了她为孩子担惊受怕的这方压力。原本六婶也竭力相劝骆玉云晚上把家门锁好,一并和孩子到她家安睡,但骆玉云思前想后,最终认为这么做不甚妥当,遂放弃了六婶的一片苦心好意。她觉得人是家的一个胆,一个魄,胆魄要全部脱离了家,那么这个家果真会迅速倒塌的。她最起码的认知底线是,那些个倒塌的房屋一般都是无人愿意居住的,而有人愿意居住的屋子即使再破再烂也是不容易说倒就倒的。抱着这种可怜固执的迷信心理,她虽然过得心惊肉跳,却依然苦苦坚持。她曾经不无伤神地对六婶说:“房真要倒了,那也是天意。把我埋在屋瓦下也心甘,谁叫我活得这么贱呢?”话虽如此,一方面她在列祖列宗面前一次次焚香叩头,祈佑在天之灵能神助于身,另一方面,她紧迫中时时想解决自己所面临的实际问题。
      该如何及时获得一笔钱?以此买来相应的屋料,即使不能完全翻新,那也得修缮、加固这看上去已摇摇欲坠的危房才是当前最为紧要的一个问题。愁眉难展中,妇人心中自然又想起了镇政府的补助救济款。“如果这笔钱真能发到手,”她又一厢心思地想,“那肯定比现在要好得多。”在她想来,对这种至今没有眉目的事不能抱太大的期望。可是,她又不死心,“更别说为了给孩子交学费,已经耽误的一段时间足够他们去研究了,就是不研究,也要给我一个下结论的解释吧?”她自怨自艾地想,“如果连我自己都不追问这个事,谁还能帮我?不拖死我才怪呢。”念头一动,便暂时抛却哀愁,在心里谋划起了去镇政府时自己应有的说法。
      当骆玉云重新走进镇长那间办公室时,正襟危坐的孙达章顿觉眼前一亮,心底里恨不得发出一声叹慕的呼叫。妇人两只手臂垂在胸前,手掌交叉,轻微搓动。无需开口说话,一双明眸闪着,足以向别人说明此行来意了。孙达章为之心动,甚至试着想当面调侃妇人的年轻好看,又感觉未免唐突、轻佻了些,想一想便忍了这份浮躁。
      好些天没有看见过她,妇人的发式变化最为明显,齐眉的短发整整齐齐,卷曲地绕在她小小的耳垂旁,透出一股清爽的灵秀。这让孙达章很是满心欢喜自己雪藏的眼光,在对待骆玉云形貌上表现得如此敏锐犀利。男人“好色”是感官刺激的最初大成,如同“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如出一辙,这种自然心性孙达章并不否定,他认为不好色的男人最起码失去了雄性一大特征,又从何谈起接踵而至的“好淫”?无疑,好色而不淫才是社会生活里交际嫁接与舆论导向的主流,孙达章也无奈接受这个被迫约定的世俗,所以他欣赏骆玉云的美应该是本能的体现,但又并不纯粹是来自肉体的欲望。这是很微妙的主观意识,每一个人的出发点如果不同,那么感受也是千变万化的。
      每一次看见骆玉云,孙达章都纳闷自己为何这般心颤不已?虽然妇人成熟妩媚的韵味象磁石深深地将他吸引在连绵不绝的梦想里,让他的身体蓬勃出炙热的生气,可是还有一种难以言叙的力量在左右他无可名状的灵魂,他说不出,却隐约能感觉到妇人为他所带来的自我感动非常真实。因此,他是如此渴望妇人能与他有进一步亲近的动作发生……
         “补助款的事还要向后挪一挪,”镇长尽量让自己谈吐的声音缩小在30余平方米的办公室圈内,“县里的钱还没有拨下来,我们暂时还没有办法。但你的事现在镇里已能完全肯定,这结果看来对你也不坏呀。”轻松、自然的话音里总能掩饰住躁动不安的心绪,他做到了。
      人情味很重的说辞也让骆玉云温暖了几丝心头间的宽慰,她的勇气增添了许多,不由道:“可我现在就想拿到这笔补助,因为我实在等不下去了。”
         “什么意思?说来听听。”又恢复到冷冰冰的力度,孙达章单刀直入,他不想让骆玉云太多的感受到他的热情。“我先得用例行公事的方式来对待她,千万不能让她看出是我有求于她。”他暗想,“这不是肮脏交易,而是一场‘战争’。如果我不能速胜,那就只有‘持久’,万不可操之过急,失了耐心和方寸。”他为自己的有此英明见解高兴。
      骆玉云沉默片刻,淡然一笑,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雪要再落下去,恐怕我们家房子也要被压倒了。”
         孙达章蓦地一惊,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几天前西街尽头那几处被雪压垮的民宅。自己对这些破落户平时虽说有几分看不惯,可现在人命关天的非常时期,精神慰问这个环节哪能省免?想想骆玉云的苦处,他由衷地说道:“一个妇道人家撑门面的确会有很多让常人无法体会的困难发生,我很同情。作为镇里来说,对你,还有与你类似的部分住户进行适当的补助也是应该的。但问题是,现在镇里拿不出多少钱来为大家做福利,县里的补助款又拖着无法及时到位,所以我们的相关工作就很难展开。至于这场雪灾,上级领导也很重视,已经派员下来察过,相信他们也了解受灾群众的疾苦。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们镇里除了自救和通报,做的更多的无非是向上面伸手要钱。镇里也等不及,都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是吧?”
         骆玉云紧咬着嘴唇,一时哪里听得进镇长雷同的长篇大论?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几乎要对孙达章说:我不要这烦死人的补助了,你们还能愚弄我么?你们这些骗子!她觉得神经刹那间错乱,便真的将视线移到镇长的脸上,想着即将出现的愤怒,自己啐一口痰到镇长身上,啐不到他身上也行,总算解了口恶气,然后腰板硬硬地回家,不需要再看镇长的脸色和听他的官腔。“可人家镇长到底得罪了你什么?”骆玉云扪心自问,“他不也是在安慰你,帮你想法子么?”她因为这份顾虑到底没能于现实里显露出刚才冲动的“万丈豪情”,却一再暗骂自己的头脑是否真有毛病?
      她缓过神,笑得很压抑。一如她抑郁的语气:“但是,我真的需要这钱。这补助款我等得都快要发疯了。”她的声音由于凄楚也好象起了皱褶,低低的,如琴河里起伏不灭的暗涌环绕进孙达章的耳朵,强烈地感染了他。
      迟疑了半晌,“好吧,就让我来帮你。”镇长下定决心地说,他顺手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旧信袋,递到骆玉云面前,“这是我本月刚领的工资,有三百多块。你先拿着派用场,以后再说。”孙达章如释重负,痴迷的想象中,他突然间实在不愿过多忍受妇人为他带来的伤悲,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拯救她,无论精神还是肉体,他是她的先行者,所以他必须认可自己今天的举动充满了高尚。
      骆玉云简直不能相信,她瞪大眼睛再次证实孙达章所言不虚后,她开始为他的认真受宠若惊,她慌乱地摇手推拒眼前的利益,“不不不,不用,不用……”她事后记不清说了多少个“不”,但从这机械重复的话语里,可以明显看出她始料不及镇长会以如此方式来帮助她解决家庭困难,这是多么大的恩惠。骆玉云铁青的脸上泛出浅紫的血色,她想即刻起身告辞,然而两只脚迈不动,好象是没有长在她腿上似的。
      孙达章对骆玉云的惊惶表情从内心油然升起一种疼惜式的怜爱。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嘴角掀起温润的笑意,分明是对妇人说,你不要拒绝我的好心。随即迅速地,隔着桌案将装钱的旧信袋硬塞入妇人的手中。
      “我,我怎么……”这一瞬间,骆玉云手足无措的窘乱蔓延到心里,她的脸上不禁一阵阵发热,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孙达章再次摇了摇头,手指一如既往地叩击着桌面,俨然成了智者,道:“你不要说了。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这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等镇里补助款发放下来,你再还给我。总之,你不要觉得欠我什么就成。现在当务之急,你得回家找人先把房顶加固。这事的确由不得马虎。”
         骆玉云听了,差不多将当时所有的愿望都一起放进了可人的暖意。对于镇长的关怀备至,她当然十足地感激涕零,又怎能察觉这种甜蜜的毒素所具有的隐性杀伤力呢?她不想言语其他,只是一味呼应着镇长的话音点头致谢。“那,我就不再客气了。钱我会还你的,你的恩德我也记着。”说毕,她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朝镇长鞠了一躬。
      在一番仗义善良的急急表白后,孙达章心里清楚,自己的钓竿已有了水中的份量,钓线在慢慢拉长……想到这些,他眉梢处抽搐了几下,整个眼风没落进阴险的自得,象是显微镜下放大的恶虫,让人害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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