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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万园枫

读诗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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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8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夜醒来,很少。想及诗歌以及依然被忽视的现代性,觉得有些悲哀。我们对于诗歌的确有种表达的依赖性,很多可能如鲠在喉的时刻,我们已经在潜意识里拒绝着惯性的表达。读晚年的托马斯,他趋向于某种偶然而非熟稔的刻意的必然,为什么?看看今天的诗歌,又有多少似乎死在太会写上,孜孜以求而如竹篮打水般无功而返?
我一向不喜欢所谓营构写诗的论调,长诗除外,一首诗没有偶然的部分,等于死亡。我相信诗歌写作的不可预期性正是诗歌的魅力所在。
而且令人担忧的是,走到哪儿,总有给诗歌立标准、做衣套的氛围。写了那么久,到哪个圈子投其所好很简单,籍此消费些掌声并非难事。然而,这与诗有关么?为什么真正的大师理论多为诗歌建设与探索而非立所谓标准?
经过二十年,我觉得一个人在字中照见自己的灵魂即可,诗本是无穷的,因为有不一样的灵魂在发声,所以远离抠字眼,多趋向本真,是不错的。至于优劣之论,是非争辩,那是写诗以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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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15 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万园枫 于 2015-2-15 19:00 编辑

远离媚悦的写作
——一休诗歌创作述评

信息时代,诗歌的存在、正名与传播似乎离不开刊物、专业论坛、评奖或者诗人学者圈子,诗人似乎也再也难以独立地写作下去。试看特立独行的一休如何抉择。
一休的诗歌创作就我看分为两个时期,可以说分野十分明显,早期的诗歌独具只眼,目光犀利,直击要害,具有鄙夷和批判的力量,锐利得如同一枚钉子,得益于他敏锐的知觉与洞察力。最早使我认识一休的是《街市上来了一批骆驼》。现在很多小区都会看到牵骆驼的人来招徕拍照。已经成为一个日常现象,为人熟知。然而,这首诗却从看似平常的一个生活现象中剥出了足够的核,一个现象四个人,不同年龄阅历折射出不同的态度,鲜活于纸上,好似记录那么简单,然而却是不易求的文本。再如《倒立》,写出了我们一代人面对现实的袭浪,以我们柔软的身体想要去融入而实际不可能,这种背离由于选材好,轻描淡写,很有眼光。
一休现在的诗歌则趋于沉思,他说:“每天早上醒来,我觉得自己像一株植物。”实际上《寂静地咆哮》就是两个时期的纽结点,宛如茶叶在杯中一片片舒展开,慢慢生发醇厚的香味。有些人会质疑一休的犀利哪去了,一休还是一休吗?这首诗实际上说明了一休的态度,依然咆哮,却是寂静的方式,听不听的见是你的事。《老杨的花朵》中那种柔情的观察和笔调,一般人也许不理解,但我见过一个批斗疯了的女戏子和丈夫吵闹很多年,我惊讶于一休的笔调是这样充满爱意与温柔。
你觉得一休的抉择是向何处去呢?

【街市上来了一匹骆驼】/一休


爸爸 爸爸 街上来了一匹骆驼
我的儿子放下书包气喘吁吁

他爸 他爸
街市上来了一匹骆驼
我的妻子换上进屋的鞋

呃 街上来了一匹骆驼
我的父亲摘下礼帽挂在衣架上
母亲跟着进门 说
街市上来了一匹骆驼

【倒立】/一休

我像个白痴一样
把领带咬在嘴里
学着傍边的人
开始练习倒立

他显然已经很熟练了
轻松地将双腿竖向天空
时而并拢,时而叉开
双手甚至可以带动空悬的
身体自由地左右腾挪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平按于地下
努力地撅起屁股
先试着将一只脚伸向天空
另一只脚随之腾起
这样试了几次
终于可以像他那样
双腿竖向天空了

也许我过早地得意了
天空一斜,我折了过去
身体断为两截
我的双腿扔向一边
看着我的半截身子歪在地上
一张变形扭曲的脸
呼呼地喘着粗气

【违】/一休

井盖总是不盖好
这是城市的纰漏
人一喊
你就冒出来
看看四周
全是醉汉

【寂静地咆哮】/一休

他安静地坐在房间里
巨大的滚石从山上滚落下来
他点燃了一支烟
外面的风雨交加
他开始拨动炉火,烧上一壶水
肆虐的河水淹没了门口的小溪
他在向杯子里捏茶,顺手将沸腾的水注入杯中
风打开了窗子
他端着刚沏的茶
来到院子里
这时,茶
已轻轻地落入杯底

【老杨的花朵】
  
老杨,老杨
疯女人又喊了。
老杨正在往暖瓶里注水。
疯女人用一根木棍打破了老杨的暖瓶。
疯女人哦!这个暖瓶十几块呢!
老杨捧起疯女人的脸蛋乐呵呵地说。

老杨,老杨
疯女人又喊了。
老杨正往沸腾的水里扔面片。
疯女人拿起盐罐子一股脑倒了进去。
疯女人哦!我要把盐晒出来需要一年的时间呢!
老杨抚摸着疯女人干净的长头发。

老杨,老杨
疯女人又喊了。
老杨正在给美丽的月季浇水。
疯女人用剪刀一剪月季花落了地。
疯女人哦!春天的院子里怎能没有花儿呢!
老杨捧着疯女人的脸像是捧起夜晚明净的月亮之水。


【不要去想遥远的事情】

当我归来,吐出水泡
吐出对你撒过的谎
柿子便红了
像你的裙,像被生活
掩饰过的夜

等灯熄了
所有的心事一股脑
跑了出来,一颗一颗
像是便宜的星星,而你
熟睡的样子,像拥有月亮一般

种地,择菜
日子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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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5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休的诗歌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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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21 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人间词话】散记

看来写字由心,心贵养境,境界既成而有字。以往之著笔,实际太费笔墨以致文气逸散,虚浮而烦躁,芜杂失精,知昨日之弊,未潜心习之。不妄动笔墨,乃为敬畏词语之义。



自然,自由自在之状态,为自然。一拘束而失之。所以提笔宜轻,着意宜缓,气息自发,变幻鲜活,无穷无尽。以诚朴之意,简白之字,写赤子之心,乃获无穷。



以物观物,我先融为物态,而感知物之宇宙呼吸之生气。



一休所习沉思成诗,即为无我之境,乃有化身植物之感,乃得化入之趣,一层层剥出真相。原来如此。



如何遗其关系、限制之处而生发新意?是否在于通灵烛照和人化,还是自然本身的宗庙?



一字而境界全出。



不可直说破,表皮;自然内生发,本质。



不隔,虽为白陈,确具神气,远胜雕琢之趣,如珠宝名品,天成之物总在人工之上。



其境成就,如将我吸入其中,摄魂而激荡感情,为不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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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0 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晚了些,才看到。喜欢看小园子的评读。角度新颖而不猎奇,引发共鸣又不流于俗套,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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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0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个辛勤耕耘的人,问候万枫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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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1 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句闲话》
第一,诗歌必须有个核儿,不论大小,深浅,必须有个感觉到的核,也是这核让诗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第二,诗歌要有个象,没有象,诗歌就成了大白话,问题是这个象与诗人的关联共鸣度越深越契合,越有表现力。
第三,诗歌要有独特的气息,节奏和发语方式。好诗如说话,因为文字已经在叙述。但文字说话和记录说话是两回事。
第四,诗歌的问题通常表现为,写的出不来,读的进不去。
第五,诗歌的留白即断行与分段,之间的大小气眼,比写下来的还要重要。这里边给了读者一百种可能,从而把作品变成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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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1 00: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无比赞同…点10886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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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4 08:25 | 显示全部楼层
内容丰富,不错,应该都集中于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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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6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现代汉诗

本帖最后由 万园枫 于 2015-4-6 21:24 编辑

现代汉诗
《一笑》/胡适

十几年前
一个人对我笑了一笑
我当时不懂得什么
只觉得他笑得很好

那个人后来不知怎样了
只是他那一笑还在
我不但忘不了他
还觉得他越久越可爱

我借他做了许多情诗
我替他想出种种境地
有的人读了伤心
有的人读了欢喜

欢喜也罢,伤心也罢
其实只是那一笑
我也许不会再见那笑的人
但我很感谢他笑的真好

选录这首作为开首,有寻常的文学史定义,也有我认为的语言和精神表达具有的现代性特点。
————————————————

《月夜》/沈尹默

霜风呼呼的吹着,
月光明明的照着。
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
却没有靠着。

这种孤独的并列,却无法在孤独者之间建立联系,表达的孤独何其具有似曾相识感。
————————————————


《民谣》/刘半农整理

大姐走路俏俏的,
两个奶子翘翘的。
有心上前摸一把,
心里却总是跳跳的。

把民谣提高到文本传播的高度,刘半农无疑是有贡献。选这一则,是在那个时代,从中国人的文化层面看,这也算是比较早的释放。有人以为是身体,我觉得是本能比较早的一种阐释。
————————————————


《秋江的晚上》/刘大白

归巢的鸟儿,
尽管是倦了,
还驮着斜阳回去。

双翅一翻,
把斜阳掉在江上;
头白的芦苇,
也妆成一瞬的红颜了。

这可能是比较早的质感的诗歌了,“双翅一翻,/把斜阳掉在江上;”,早在多年前,现代诗歌已然出现这样的句子!而今天,到底是进步还是倒退呢?
————————————————


《慈姑的盆》/周作人

绿盆里种下几颗慈姑,
长出青青的小叶。
秋寒来了,叶都枯了,
只剩了一盆的水。
清冷的水里,荡漾着两三根
飘带似的暗绿的水草。
时常有可爱的黄雀,
在落日里飞来,
蘸水悄悄地洗澡。

看到这首诗,就知道今天有人洋洋得意宣布自己的诗观和作品,我看并没有超过这一首,不过是徒子徒孙的复制品。

————————————————

《春水》/冰心

七一

当我浮云般
自来自去的时候
真觉得宇宙太寂寞了!

说到宇宙意识,现在有人津津乐道,有人以为神秘高级,我看冰心就这么说话了,正如古人的问天。
————————————————

《凤凰涅槃》/郭沫若

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司”(Phoenix), 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按此鸟殆即中国所谓凤凰;雄为凤,雌为凰。
《孔演图》云:“凤凰火精,生丹穴。”
《广雅》云:“凤凰……雄鸣曰即即,雌鸣曰足足。”


序曲

除夕将近的空中,
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
唱着哀哀的歌声飞去,
衔着枝枝的香木飞来,
飞来在丹穴山上。

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
山左有消歇了的醴泉,
山前有浩茫茫的大海,
山后有阴莽莽的平原,
山上是寒风凛冽的冰天。

天色昏黄了,
香木集高了,
凤已飞倦了,
凰已飞倦了,
他们的死期将近了。

凤啄香木,
一星星的火点迸飞。
凰扇火星,
一缕缕的香烟上腾。

凤又啄,
凰又扇,
山上的香烟弥散,
山上的火光弥满。

夜色已深了,
香木已燃了,
凤已啄倦了,
凰已扇倦了,
他们的死期已近了。

啊啊!
哀哀的凤凰!
凤起舞,低昂!
凰唱歌,悲壮!
凤又舞,
凰又唱,
一群的凡鸟,
自天外飞来观葬。



凤歌

即即!即即!即即!
即即!即即!即即!
茫茫的宇宙,冷酷如铁!
茫茫的宇宙,黑暗如漆!
茫茫的宇宙,腥秽如血!

宇宙呀,宇宙,
你为什么存在?
你自从哪里来?
你坐在哪里在?
你是个有限大的空球?
你是个无限大的整块?
你若是有限大的空球,
那拥抱着你的空间
他从哪里来?
你的当中为什么又有生命存在?
你到底还是个有生命的交流?
你到底还是个无生命的机械?

昂头我问天,
天徒矜高,莫有点儿知识。
低头我问地,
地已死了,莫有点儿呼吸。
伸头我问海,
海正扬声而鸣(口邑)。

啊啊!
生在这样个阴秽的世界当中,
便是把金刚石的宝刀也会生锈!
宇宙呀,宇宙,
我要努力地把你诅咒:
你脓血污秽着的屠场呀!
莫悲哀充塞着的囚牢呀!
你群鬼叫号着的坟墓呀!
你群魔跳梁着的地狱呀!
你到底为什么存在?
我们飞向西方,
西方同是一座屠场。
我们飞向东方,
东方同是一座囚牢。
我们飞向南方,
南方同是一座坟墓。
我们飞向北方,
北方同是一座地狱。
我们生在这样个世界当中,
只好学着海洋哀哭。



凰歌

足足!足足!足足!
足足!足足!足足!
五百年来的眼泪倾泻如瀑。
五百年来的眼泪淋漓如烛。
流不尽的眼泪,
洗不净的污浊,
浇不熄的情炎,
荡不去的羞辱,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到底要向哪儿安宿?

啊啊!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好像那大海里的孤舟,
左也是漶漫,
右也是漶漫,
前不见灯台,
后不见海岸,
帆已破,
樯已断,
楫已漂流,
柁已腐烂,
倦了的舟子只是在舟中呻唤,
怒了的海涛还是在海中泛滥,

啊啊!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好像这黑夜里的酣梦,
前也是睡眠,
后也是睡眠,
来得如飘风,
去得如轻烟,
来如风,
去如烟,
眠在后,
睡在前,
我们只是这睡眠当中得
一刹那的风烟。

啊啊!
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
痴!痴!痴!
只剩些悲哀,烦恼,寂寥,衰败,
环绕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
贯串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

啊啊!
我们年轻时候的新鲜哪儿去了?
我们年轻时候的甘美哪儿去了?
我们年轻时候的光华哪儿去了?
我们年轻时候的欢哀哪儿去了?
去了!去了!去了!
一切都已去了,
一切都要去了。
我们也要去了,
你们也要去了。
悲哀呀!烦恼呀!寂寥呀!衰败呀!



凤凰同歌

啊啊!
火光熊熊了。
香气蓬蓬了。
时期已到了。
死期已到了。
身外的一切!
身内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请了!请了!



群鸟歌

岩鹰: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该我为空界的霸王!

孔雀: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花翎上的威光!

鸱枭: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哦!是哪儿来的鼠肉的馨香?

家鸽: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们驯良百姓的安康!

鹦鹉: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听我们雄辩家的主张!

白鹤: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们高蹈派的徜徉!



凤凰更生歌

鸡鸣
听潮涨了,
听潮涨了,
死了的光明更生了。

春潮涨了,
春潮涨了,
死了的宇宙更生了。

生潮涨了,
生潮涨了,
死了的凤凰更生了。

凤凰和鸣
我们更生了,
我们更生了。
一切的一,更生了。
一的一切,更生了。
我们便是他,他们便是我,
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火便是凰。
凤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新鲜,我们净朗,
我们华美,我们芬芳,
一切的一,芬芳。
一的一切,芬芳。
芬芳便是你,芬芳便是我。
芬芳便是他,芬芳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热诚,我们挚爱。
我们欢乐,我们和谐。
一切的一,和谐。
一的一切,和谐。
和谐便是你,和谐便是我。
和谐便是他,和谐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生动,我们自由。
我们雄浑,我们悠久。
一切的一,悠久。
一的一切,悠久。
悠久便是你,悠久便是我。
悠久便是他,悠久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欢唱,我们翱翔。
我们翱翔,我们欢唱。
一切的一,常在欢唱。
一的一切,常在欢唱。
是你在欢唱?是我在欢唱?
是他在欢唱?是火在欢唱?
欢唱在欢唱!
欢唱在欢唱!
只有欢唱!
只有欢唱!
欢唱!
欢唱!
欢唱!


1920年1月20日初稿
1928年1月3日改删
从自由喷薄与取象,无疑五四之后,这是一个真正的代表作品。
————————————————

《孤独》/冯雪峰

哦,孤独,你嫉妒的烈性的女人!
你用你常穿的藏风的绿呢大衣
盖着我,
像一座森林
盖着一个独栖的豹。

但你的嘴唇滚烫,
你的胸膛灼热,
一碰着你,
我就嫉妒着世界,心如火炙。

这无疑是最早的意象诗之一,其命题同样具有现代性的烙印——孤独。

————————————————

《幻中之邂逅》/闻一多

太阳落了,责任闭了眼睛,
屋里朦胧的黑暗凄酸的寂静,
钩动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情,
——快乐和悲哀之间底黄昏。

仿佛一簇白云,蒙蒙漠漠,
拥着一只素氅朱冠的仙鹤——
在方才淌进的月光里浸着,
那娉婷的模样就是他么?

我们都还没吐出一丝儿声响,
我刚才无心地碰着他的衣裳,
许多的秘密,便同奔川一样,
从这摩触中不歇地冲洄来往。

忽地里我想要问他到底是谁,
推起头来……月在哪里?人在哪里?
从此狰狞的黑暗,咆哮的静寂,
便扰得我辗转空床,通夜无睡。

不选他,有人似乎会愤愤不平,而我以为看上的就是他第一节那种语感,贡献是确实存在的。
————————————————

《墙头草》/卞之琳

五点钟贴一角夕阳
六点钟挂半轮灯光
想有人把所有的日子
就过在做做梦,看看墙
墙头草长了又黄了

说到他,有人会举出几个高度的东西。我不这么看,就现代性的发现与艺术贡献而言,名篇不一定是现代的,甚至是一种反向的有害的贻误诗歌演进的东西。


————————————————


《点灯》/冯文炳

病中我起来点灯,
仿佛起来挂镜子,
象挂画似的。
我想我画一枝一叶之荷花?
我看见墙上我的影子。
————————————————

《在地球上散步》/纪弦

在地球上散步,
独自踽踽地,
我扬起了我的黑手杖,
并把它沉重地点在
坚而冷了的地壳上,
让那边栖息着的人们
可以听见一声微响,
因而感知了我的存在

读过这首诗,足以了解两个概念,一是人与世界,而是何为诗人。
————————————————
《河上》/南星

河上,房舍的一面:
淡蓝色的墙壁,在远处,
如一片没有裂纹的天空。
但它的窗子是完全黑色的,
黑的窗格,黑的窗帘,
或者,窗子被黑的泥土封住了。

河上,房舍的一面。
河水已经干涸了,没有声音,
甚至带走了它往日的声音。
房舍不象是记得往日的,
或者它在专心地回想呢,
掀动着它的经历之堆积。

房舍默默地看着河床。
没有小船也没有渔网了,
没有持着钓竿的徘徊者,
也没有光腿赤足的孩子了,
没有浮萍,没有水草,
河床的面容是呆板而灰黑的。

房舍前面有一树枯枝。
这是树叶与草叶一同生长的时候,
行人应当走在覆荫之下了。
房舍不说那一树枯枝的历史,
也许它是在过无数花朵,
没有一朵至今留在它的身上。

房舍遥对着一户人家,
那片灯已经完全失去光辉的。
携带着笑语从门内出来的人们
想是到别处去做新的住客了。
让房舍毫不转动地倾听吧,
蝙蝠夜夜在门前飞舞。

黑色的窗子,永在。
枯涸的河床,永在。
一枝枯树,永在。
人家与蝙蝠,永在。
从此不会有过路人走来
冲破了这千百年寂寞之祝福。

这首诗在第一节就展现了现代的气息与魅力,那种吸人的东西在制造黑洞。没有、没有、没有,是啊,现代而言,没有依然是主题,如同失去后并非得到的怅惘。
————————————————



《大堰河——我的保姆》/艾青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
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儿做了土匪,
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
第三,第四,第五
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这,这是为你,静静的睡着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
呈给你吻过我的唇,
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
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
呈给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
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
你的儿子
我敬你
爱你!
有人说,你要编一册独立的选本,也难免落俗选择常知的名篇。我以为,艾青的这首诗实际上是五四精神的延续,是对平民价值的歌颂,在这一点上,尤其在于那个时代,人性的光辉依然超越了所谓社会阶层的遮蔽!
————————————————

《自由,向我们来了》/田间

悲哀的
种族,
我们必需战争呵!
九月的窗外,
亚细亚的
田野上,
自由呵——
从血的那边,
从兄弟尸骸的那边,
向我们来了,
像暴风雨,
像海燕。
我不大喜欢谈论大的东西,因为我不够了解。而这首诗的张力在结尾中漂亮地显现,而对于自由,这种痛苦的扭力带来的希冀与莫名的悸动疼痛感,是一个时代赋予的独特的内涵。现代,依然是自由的追求,从未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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