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后话》

咖啡树

四十念
    ——莲说


我曾经记得
跟着许多人许多年里赞美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
这里面的泥是个坏东西
肮脏透顶
莲从这坏东西里长出来
漂亮的样子、纯洁的样子
叫人陶醉

我曾经如鲠在喉了很多年
无数次想象，把莲
移植到莲花样纯净的地方
如此从来到去着一致
该有多美好

后来，懂得了
这件事只能如此
淤泥是莲的来处，淤泥
养出了纯洁的莲
养出了素朴的莲
养出了唯美的莲

莲子清如水
淤泥恶且俗

有一天
我试着擦掉后缀的形容词
却发现了
生活

咖啡树

四十念
    ——尘封


我明明看到，那些
午后的盛夏清凉树荫
清爽爽端坐
轻松拂面的微风
打听夕阳
以及黄昏的老旧故事

这包括之后的月上柳梢头
没有人相约
寂静的安详缓缓流动
漫过子夜

我明明知道
太多的陈年旧事铺展开
不可细分，认真
谨记珍惜的人
而事件的同类项
合并
之后封存

其实，这会有许多的风险
窥视
一忽儿开启红尘：
一缕炊烟
萦绕无人的清晨，雪
固执不融化
等待升温
一首老曲
响起
泛黄的、缠绵悱恻的音节，伺机
叩开心门

咖啡树

四十念
    ——鸡毛信


这一路煎熬的日子
何必要陪着呢

这世间早有人说
苦中可以作乐
其实，这一点不好玩
我看得到所有古往今来的循环事
以及精神里的神经质，以及
强颜欢笑
以及苦涩的本质

而每一朵花儿都说是骄傲的生命
青涩的草
也可以报晓整个的春

这多好
所有的希望都从春天出发
快乐着上路
滚烫燃烧掉盛夏
眺望里
直达远处的秋

那里金黄满地，丰厚
酿出的酒也醇香到极致
树是嶙峋的性格风骨
山静默
起一阵秋风，拂过
呢喃是恢弘

而现在的我
刚好邂逅在此地
飞鸽传书，提示你
现场的消息：
金黄色的绽放，正
紧跟着气温骤降
愈加干燥
径直往涅槃的去处燃烧，森林
无力供奉
褪去了满身的妖娆
山开始冷
放缓心脏的律动，潜行
安静里打坐
等候
肆虐的隆冬

咖啡树

四十念
    ——简谱的日子


这会儿，我刚还听到《四季》的《秋》
这是个背景音乐
面前的咖啡快要冷了
交谈谋生的人刚走

满脑子冰冷的数据
和音乐相关的
只是简谱里同样的阿拉伯数字
我不知道
这其间是否有联系

我想是有的
数字搭建了我的谋生路
变幻了许多人的投机梦
农民的收成
还有悲欢离合
我的年龄也是
死死的
被数字界定成午后光阴

音乐记录的《秋》
开阔深厚
节奏清晰着递进
间或的深秋北风吹起
绷紧了神经

维瓦尔第很美好，最后
还是以金黄结了尾
这是一个完满快乐的欲望
我也想有，只是
此刻在路上

这曲子还得写下去
那么，此刻在路上的我
要去赶路了

咖啡树

四十念
    ——心海


想起那些老日子，纤细
风花雪月
摘叶也能伤

低下的头
清晰着每一寸发肤之痛
以及快乐里癫狂
橙色的梦寐，微笑
洞彻这个世界
所有清冷的季节

后来的日子，割舍
越来越多
酿酒一般平滑了时光
许多的人事
雕刻记忆的尺短寸长，拥挤
起一阵巴山夜雨
落满沿途涨秋池

再后来，走的远了
就看到了海
那里一望无际
天水相接
宽广的深处波澜壮阔
而澄静
覆盖最极目悠远
昭示如心

现在，海在我心里了
现在，可以放所有的出来了

海有那么大
大到安详，而我
那么小
小到安心

咖啡树

四十念
    ——留恋


我那么紧张，可是
仍旧把熟捻多年的老习惯
随便找个角落
有没有阳光都可以清晰
比如你
不动声色，就能
唤醒无尽的念想生还

他们说，我还能如此这般
我只微笑不语
用心珍惜、用心记得
那些个阳光一样的善意

我的阳光开始落下来
而始终
我与旁人的意见不同，透过
色彩斑斓的——
四季的裂缝
纤细心
感受到风，会意
留恋的情节经年不舍
盘旋
沟壑纵横

咖啡树

四十念
    ——君临


从第一缕阳光开始，蓄积
包括山间的雾
以及炊烟

这可以追溯到很远
露水悬挂于子夜深蓝
花儿远未醒来
料峭的五更
寒在远山

那些攀沿，回望
一路沟壑纵横
路遇上正午的初衷，上升
一瞬间开裂
揭示记忆的缝

这是又一次机遇
满身的缀饰散落在地
赤身裸体，只清点
时间的标记
遗弃阴冷的唏嘘
端坐如山

山的那边
正有低吼的松涛
翻滚成啸
裸露的脊背拱起温暖的怀抱，放逐
一条潺潺如溪的静水
东去入海
漫涨如潮

咖啡树

四十念
    ——和谐


能不争执的
别争了

都有道理
都有自己的道理
人有多少
这日子里的道理就有多少

境地变了
原本的道理都会变，更何况
你不是我
我不是你

如今讲究和谐了
不争执好
做个朋友也不错

连朋友都没得做
那就做个路人好了
擦肩而过时
笑一笑，之后
耐心跟着日子
好好活下去
——攒春光

咖啡树

四十念
    ——自由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必
该是自由了

我一直不知道
酣眠整个冬天的草籽，是不是
真的渴望开放
盛夏的枝头
知了的狂叫是否起因快乐
金黄色的干涸
连番日下
那些坠落的凋零，是否
真的懂得了栖息里水样的安详

这些，是早先的心思
猜测的尺度
涂鸦的记忆盥洗干净，悠远
达于神界

而我，这一个渺小的呼吸命定
原本是神界的放逐
走一遭红尘异路，当一日
窥得密语
终须回去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这个时光的午后
一缕自由的风吹过来，告慰：
四季里的纷繁意象
却原来
是穿行岁月的
同一颗心

咖啡树

四十念
    ——萦绕不停


我得在天色黑下来之前
把眼睛
收回来

一整日的白昼
哪怕遭遇没有阳光的灰
极目，仍可以注视良久，据此
仍可以回想细节
感受得到你的在

那些阳光的日子更加感恩
萦绕不停的你
萦绕不停的你的笑声
萦绕不停的你的笑声里
潮湿的温暖
润润的
凡心开出花儿

只是，只是现在天要黑了
我得把眼睛收回来了
之后
还给你

咖啡树

四十念
    ——诺言


想起早年的日子
那时候一诺千金
难得生出变

现在也讲诺言，只是
象吃快餐
总有不错的口感，即便
并没有什么营养

我一直渴念营养的日子
三缄其口
越来越沉默，甚至
绕开温暖的人事、温柔的人事
温润的人事
怕一激动说乱了话，忘记了
早年的早年里
诺言的
千金重量

咖啡树

四十念
    ——独处


如果不赶时间
每次出行
我通常坐火车

眼下的日子太快
想停也停不下来
火车好
单调里重复着晃，能让心
强行减速

我一直不当这是个情调事
我一直当这是必须的事
不找个机会停下来
怎么看得懂这狂奔的日子

这时我通常不讲话
也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好不容易都陌生了
可以歇歇了

我总是安心这样的时刻
安心在里面
与儿时嬉戏
与你重又相遇，一点点
耐心疗心伤
大片、大片地
把温暖想进来
一直到
心，宽成海

咖啡树

四十念
    ——一条路


翻过下一座山，是不是
就会有开阔的平原

上上下下的路
不停歇奔赴
一开始认定的方向，是不是
依旧在远方

这日子，来不及想，匆忙
间或的情调
灿若烟花的一瞬，因稀少
诱惑珍惜的人

不死心，认真
寻一处恍惚借尸还魂
而棋局之外
始终有因果的来去，高悬
人神两分

红尘，一直跟紧
时光如水滴顽石
笃定慧根

如此，行走是唯一的去处
习惯了无尽的山路
看山
是山
是求生的坦途

咖啡树

四十念
    ——整装


你得给我一些时间，或者
再多一些

行吟的日子
流浪到这一程
方才开始真实地杂乱无章

有关飞翔
原本的定义隶属春天
翅膀，是盛夏的三伏高歌
现在，现在不是
现在是午后的一抹斜阳
秋色的正中
肢解开去的罗列
是金色的黄、无尽的黑，以及
一点点猩红点缀
呈现
混浊成赭石的味蕾

现在，我仍然需要一些时间
在夕阳之前、万千的迟暮到来之前
悉数分拣
顺延来处的时间
整装
交还给神
生命
呼吸的尊严

咖啡树

四十念
    ——酿


我总是看到
如今的日子不象过去了

那时候很容易有趣
快乐常常有，虽然
那时许多人都喜欢说伤感
只是那么轻
一阵风吹来就没了

如今不是，如今
像个复杂的命题实验
这么多年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操作
结论总也不同

季节四个一组轮回着走
每次相同的场景叫人塌实
而我从幼稚里来
之后复杂
之后迷失，再之后
学会了安静发酵
也并不知道会滴出什么来

一说是水、一说是酒
我说：
这有什么重要
重要的
是我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