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讲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

霜儿

第十一章

思念就这么远了，楼台的注视已断，回望的眼眸串不起逝去的点点滴滴。
秋风寒似刀，满眼的枫叶如血，染红曾经的梦境，一片片被秋风的手指无情的剥落殆尽。
满地的思念飘零，再也无法长成枝繁叶茂的丰美。

曾经在一个梦里困守，所有的诗词才情好像都为此梦而生，而萌动，当发觉这一切都突然在自己的手心里如一滴水溜走，面对着空空的手心，山伯发觉所有的诗词歌赋都如同一堆枯萎的落叶，失去了灵动，失去了生命。他明白，自己的归期到了。
四九守在山伯的榻前，泪眼朦胧。
山伯强打精神，把如秋阳般转瞬即逝的微笑留给这诚心陪伴自己的书童，四九，以后公子不再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公子，不要说这样的话！……四九已是满脸泪痕。
公子有才有德，你去京都会考，取个功名给他们瞧瞧，不要这样萎靡不振阿！
四九阿，你知道公子对那些功名利禄从无兴趣，公子的兴趣只在诗词文字之间，只在山水知音之间，难得英台知我懂我，我的生命诗词才焕发出光彩，如今没了英台，这一切就都没了意义，你可懂？

日子就这样被一天紧似一天的秋风吹远，山伯的生命也如那一天黄似一天的叶片，时刻都面临着凋落的命运。
千山外的喜庆锣鼓一天近似一天，凭窗的目光还能串起两地的思念么？

山伯就这样在秋风里怀揣着昨日的记忆，让生命在一个不肯终结的梦里逝去……
长眠的只是躯壳，魂魄不曾沾染世俗的尘埃，让曾经的美好用生命作代价得以延续……

[ 本帖最后由 霜儿 于 2009-7-4 21:59 编辑 ]

霜儿

第十二章

秋意如冰，一袭白衣的女子静静地坐于窗前，任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窗外假山上的叶子落光了，树梢头孤独的一片仍在枝头倔犟，湖水失去了碧绿的温柔，暗沉沉的恍如父亲的脸。

银心满脸惊慌的跑上楼来，在与我空渺的视线对接后又怯怯的逃离。

只那一眼，我看见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使我的内心再起波澜，自梁兄走后，我已如一段槁木．

说吧！

银心的悲伤如秋风携来的冷雨，瞬时灰透了清幽的闺楼.

仿佛一下子被抛在雨地里，彻骨的凉意已然让全身没了知觉．

窗外的那只仅存的叶片在雨里终于尘埃落定。我听到它骨骼破碎的声音，天地在那一瞬转化季节，冬天到了。

银心的声音在我耳边恍惚：小姐，你不要太悲伤……

我突然笑了，银心，这样很好，不是嘛？这是最好的结局，只不过梁兄先我一步而已，那个世界一定很美，会有蝴蝶飞舞，这里已经是寒冬了，蝴蝶再也无法飞翔。

小姐，你醒醒啊……银心惊惧的眼神望向我，泪如雨珠砸下来，砸疼了我被她捧起的手心。

银心，不要哭了，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小姐明天就要嫁人了，你记得要服侍好老爷，象女儿一样让他感觉到温暖，好不好？

小姐……银心已是泣不成声。

小姐，你为什么不哭，你的眼泪呢？哭出来呀，哭出来会好些……

我依然在笑，和着窗外的雨，像一株最后的菊，在灰冷的天空下灿然出最后的一抹亮丽

霜儿

第十三章

雾，如烟，我拂不开那些丝丝缕缕的缠绕，这个世界仿佛把我抛弃了，眼前只是厚重如幕的雾。

英台！一双手穿越浓雾牵住我，那一瞬，雾散天开。

菊花本已凋尽了，那枝被寒风摧枯的花苞竟又开出了花朵，如雪一样洁白，灼灼的耀人眼目。

山伯说：我怕你伤，所以来了。目光如水。

我说：只要你来，我就好了。

菊花开放，蝶本已经飞尽了，这时却有斑斓的两只飞舞在花间。

花颤。

山伯说：我一直在等你。

我说：我知道。

山伯说：我们一直在一起，因为两颗心是无法能被人为分开的。

我说：我知道。

山伯说：随我来吧！

我说：好！

……


  小姐！醒醒！

我被呼唤声惊醒，眼前只有银心的身影。

一阵莫名的虚空，我坐在那里良久。

小姐，该起来梳洗打扮了，迎亲的花轿就要到了。

菱花镜里描画我青春的模样。

今天，我要做最美的新娘！

霜儿

第十四章

父亲的面容闪烁着慈祥，他的鬓发一夜间如被霜染，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等待一个结果，最终胜利的是父亲，这个结果不言而谕。

我输给他的，源自爱，终于爱。

我是父亲的女儿，这个事实无法改变，所以他给我的命运我只有完成，完成之后才可以做回我自己。

我的生命能获得自由，必须首先放弃。

落下轿帘的最后一瞬，我还是不由落下泪来，我知道这是看父亲的最后一眼，这个给预了我生命的人，让我锦衣玉食，让我在松山书院见识了大千世界的美丽，更让我遇见了梁兄，这段千年的情缘，我的生命在该绽放的时刻芬芳如花。我该感激他的。

站在轿边,祝府那些墙的纹理依然清晰,这些爱让我不堪重负，囚禁了我和我所有的执着。

我知道这一眼将成诀别。

坐进花轿里，我的视线内是一片红光，所有的都远去了，远去就意味着再也看不见，我不需要未来，我在等待一个走向过去的结果，我知道它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我听见雷声骤然响起在这个不该有雷的季节，我的心竟然莫名的激动。

我听见得得的马蹄声，马文才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娘子，别害怕，一会就要到家了，我就在轿外陪你！

你知道吗？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发誓要娶你为妻。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发誓今生今世不让你受委曲。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发誓要一生一世守候着你。

我愕然，无语，誓言悬挂在没有叶子的枝头时，还会逃掉凋落的命运吗？

英台，随我来……我看见钱塘江漾满春天的碧波，青衫的书生明眸如水，向我伸出一双素手。

这一牵手，就是一世的情缘，生死的契约。

娘子！万松书院，我早已识破你的女儿身，多少次我远远的瞩目你，看你和祝公子亲密无间，你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可是，今天，当这一切尘埃落定，即便让我在痛苦里轮回一万次，我也愿意。

得到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这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我会让你爱我的，因为我爱你。

为什么不问我是否爱你？

山伯已经不再了，我的爱会让你快乐的。

山伯只是人不在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

我听见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接着密集成一片。

下雨了！我听见马文才的声音。

霜儿

第十五章

雨声还在继续，马蹄声也一直在轿边相随。

我的心被那得得的声音敲的有点不安，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我说。

不妨事。娘子坐好就是！

前方到了哪里？

鄞县！

我的心弦突然跳荡如轿外的雨。

马公子，贱妾有个不情之请，前面到了祝兄家乡，能否让我去墓前祭奠一下？

娘子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我心头竟是莫名的慌乱，梁兄就这样近了，我换上一身缟素，白衣胜雪，翩然若蝶。

听见山伯亲切的呼唤，一别数日，多少的思念和牵挂如秋雨绵绵。

我来了！

我揭掉盖头，扔下霞披，一头钻进雨里。

满眼的人群都不再，视线里只有山伯的坟和我对视，那是我们的家，暖暖的没有旁人打扰的家园，我听见他温情的呼唤，我就这样匍匐在他的身前，对他倾诉数度的相思和离愁……

我的泪和着雨水温暖的流淌，山伯的手指在轻抚我散乱的鬓发，他说：以后我们不会离开了，应台，这就是我们的家，好不好？

我连连点头。不会再有分离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然后我看见我们的家门打开了，山伯笑意盈盈的伸出一双素手，英台，来吧！

我把手伸过去……

娘子！！！

我听见背后撕心裂肺的呼叫，那是站在雨地里全身湿透的马文才。

我知道，我连个死人也争不过！

我看见他眼睛里的绝望。他闭上了眼睛，做回你自己的吧，我不会免强！

来生我会报答你，马公子，你是个好人，再见！

我毅然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家，山伯的手温暖如初。

那一瞬，雨止了。一道彩虹横贯天际。

霜儿

第十六章

天霁云开，霞色如染。
木叶凋尽的大树下，马文才拓然而立，花轿已空，红妆委地，只有那座坟碑赫赫的在眼前发亮。
没有花朵的季节，坟前却突有一丛菊花怒放，灿黄如金，鲜红若霞，花前萦绕一双斑斓彩蝶，翩翩起舞，不离不弃。

马文才疑是梦境，揉眼细观，那蝶却向他近前飞来，其中的一只竟在他肩头落了一落，然后双双相伴飞去。

马文才惊愕半晌，呆望着那飞进阳光里的蝶儿，一滴大大的眼泪终于从眼眶落下，砸在身下的地上，他感觉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假如有来生，我还要你做我的妻子，不管我得到得不到你的人，娘子，你是我的娘子，来世，不要让我们相见恨晚！！！马文才弃下一身喜服，落荒而去。

钱塘，秋波如镜，双双飞舞的蝶儿放慢了飞翔的脚步。

草桥，十八里别亭，松山书院，恍如梦境一一出现在视野。

一滴晶莹的珠泪在那蝶的眸子深处闪动，另一只停在她身畔，一双翅膀轻轻拥住她。

它们只是一双蝶儿，失去了语言，只能用心交流。

它们又开始了飞翔，南方，温暖的南方，也许能让他们的生命更长久些，也会使他们的爱延续的更久远些，可是，它们会飞到吗？

它们的力量毕竟太微弱了，冬天已经到了，它们，能飞过冬天么？

                                                第一部完

霜儿

千年之后（祝英台续）

序


   我一直不曾忘记自己是那只蝶，在踏上奈何桥的那一刻，即便喉咙干渴的似乎要喷火，依旧一把推开了孟婆呈过来的汤。

    我感觉到英台的手心冰凉，眼神如蝶翅惊慌失措，她不看那汤，只看前面的路，路在前方延伸至看不见的空茫和黑暗。我们将要去至那里，并遁入下一个轮回。

    越来越深的黑暗渐渐令我窒息。我和英台的手在黑暗中越扣越紧，似乎想契入相互的生命，然而，我知道那个未知的世界正在一点点掰开我们环扣的指尖。

    在我们的另一只手里，都攥紧了另一件信物，两只一模一样的玉扇坠儿。它们已然和我们各自的生命系在一起，成为来世相认的唯一信物。

    在陷入浑沌之前，我用心低唤着英台的名字，两只手下意识的又紧了紧，仿佛要把两件事物都契入自己的生命……

霜儿

一   她——雨地里的泪水

天，突然暗下来，有风骤起，黑云压顶。
一个身影，逆风狂奔。这样的天气，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人们都在惶惶如蚁般奔跑，她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
即便她的泪流的满脸都是，陡然变黑的天色也会掩盖住。
雨，就要下了，会和她脸上的泪水混在一处，连她自己也会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没有理由哭，不过是一场骤然而来的雨而已。

天的泪水比她多，她流的泪水再多，也抵不住雨水的点点滴滴。
可是她挡不住泪水的倾泻，就象挡不住雨水的降落。她在雨里走来走去了很多年，每次眼泪都会和雨水同步，那些或温柔或凌厉的雨滴，都会洞穿岁月缝隙，把一些琐细和碎片敲击的遍地都是。
好多次她都想去俯身捡拾，探出的手指触摸的只是一些冰凉的水意。

好像在这雨地里，她丢失过什么，她只知道那应该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却想不出为何物。
天色更暗了，她已经蜷进屋子，雨虽然被关在门外，但她听到雨的喘息，知道雨在漫天的泼洒，她的泪不及万一。她知道那些远远近近的道路，都被雨水覆盖了。她不再像童年时那样，渴望着一场雨，怀着莫名的欣奋，让这个世界面对自己，或者说敞开自己面对这个世界，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的逃命。

注定有一些风雨会落进生命的某段岁月里，逃之不去。

胸前的那颗玉，在这潮湿里的空气里加重了凉意。她常常抚弄着它出神，这块和她与生俱来的白玉，冥冥之中不知在昭示着什么，她听不懂它的谶语，却能感知它的呼吸。

她一直相信，这个谜底总有一天会揭开。

霜儿

二   山伯 ——寻梦  

    我记得这块玉，它系在我颈间，和我与生俱来。我知道它不该系在颈间，而该垂在它主人的耳畔，因此从我在世间奔走，就开始寻找那个怀揣另一只扇坠的人。

    我相信她会认得我，就像我依然记得她。

    我听见世间广泛传唱着一首叫做《梁祝》的音乐，优美缠绵，听的人往往饱含泪水，若有所思。

    我从这音乐中走过，以山伯的名字，人们都纷纷向我侧目。我目不斜视，走动中看见花朵纷纷展开，又慢慢飘落，我的脚步如落英缤纷，铺向寻觅英台的道路。

    我遗弃了父母赐给我的名讳，固执的把山伯填在游学的登记册上。这是英台记得的名字，也是我的真名，我把它顶在额头，让它如一盏灯照亮我们今生相会的路径。

    我在那些村头的戏剧里一遍一遍温习前世的以往，让那些逝去的情节在别人的演绎里生动明朗。看着戏曲里那些样貌不一的英台，听着她们凄婉的哀愁，我感觉心一阵阵抽紧，思念如道路一样伸展……

    我不知道我的英台在何方，但我知道她会有和我一样的思念。

    我遗弃了生我的北方，我要循着前世的南方去寻找。

    父母悲伤的目光如水一样在背后蔓延。我抚了抚胸前那颗玉，闻见她清凉的气息，在我走过的空气里洇开。

    我放弃了泪水，揣着梦境的颜色一路走向我曾经的南方……

霜儿

三 山伯——痛失南方

    雨落在南方，如一些清晰的记忆，湿润了江南的额头，也湿润了我的眉睫。
   
    这是八月，桂花的香气在江南如水的空气里流淌，那些阡陌，河塘都在雨地里默不作声，仿佛揣着深深的语言。我让目光一一掠过这些事物，让往昔在那些残存的事物上慢慢浮起。
    一片落叶飘过，粘着湿湿的凉意。欸乃声里，一叶小舟驶出，我看见一双空茫的眼睛如雾般掠过江南的雨，潮湿空濛一如这雨中的江南。

    我的心突然莫名痛了一下。

    只用我的心，就能感知这就是我曾经的英台，我前世丢失的女子，今生要寻找的人。这一瞬间，却没有丝毫的惊喜，只有一种寒彻心骨的痛突然刺遍全身。

    因为，她，已经认不出我。

    她眼睛从我身上飘过，没作丝毫停留。所有的事物在她眼里仿佛都视若无物，只有雾色笼满她眼睛的深湖。我看不见那湖的颜色，那颜色应该是属于另一片天空。

    而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我握一下颈间的玉，它凉凉的垂着，不言不语。有多少东西能印证千年？即便这块走过前世今生的玉，也会成为一张过期的船票吧。

    可她眼里的空茫让我疼惜，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她不快乐。

    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然后在她走上岸来的时候，我说，可以一起喝杯茶吗？

    她竟然答应了我。虽然目光掠过我时依然空无一物。

    茶屋临河而立，雨丝斜过敞开的暗红雕花小窗。一缕茶香弥漫了我和英台的空间。记忆如雪，盈满这斗室小轩。

    梁兄，请茶！英台袅娜而立，擎起一杯桂花清茶……

    楼台的烟雨已远，那种梦境碎裂的惊栗犹新。我挥开眼中的云雾，知已然昨是今非。

    小姐，请喝茶。

    她淡淡地举杯，淡淡的举目。终于和我的目光对视。那目光突然如水样荡了一下。

    你好像是我很亲的一个人。她说。不然我不会和一个陌生人说话，更不会和一个陌生人喝茶。

    我也淡然的笑，窗外有雾岚流过，白静如梦。

霜儿

四  她——花之惑

当你寂寞时，不要急着走近一个人；当你寒冷时，不要急于靠近一盘炭火。花的背面，往往会有刺。

她明白这个道理，却抵挡不住花开的诱惑。

那时她喜欢独身旅行，肩背行囊，世界便被踩在脚下。回忆过往时，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一本书，偶而被好奇的目光打开，当翻完了内容，便无可挽回的被弃置。一本书的命运就是一场爱情的结果。没有谁输谁赢，输掉的只是岁月和不再崭新的封面和书页，以及不再对一切敏感的内心。

许多人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一如那些路过的风景。只是有些风景和旅程会在心的版图上烙下清晰的印记，就像那些最初翻动书页的指痕。

那次她爬的山并不算高，也不算险，只是难得的会穿越山地间有着雾障的森林，那些雾像流动的白纱，阳光从树的缝隙间淌落，而月锋就站在那束光里，通体发亮，像一个上天派来的使者。

他说，我来替你背行囊吧。然后不容分说的替她扛起。

他的背影罩住她细巧的身子，后来的路途上一直有阳光的气息。

走出森林，她看见一片花海，一望无际，恍如一片灿烂的笑意，月锋立在花下诵诗：

在地上走着，你是地神；地不识你，以花颂你。
在日上立着，你是日神；日不识你，以光颂你。
在风中吹着，你是风神；风不识你，以气颂你。
在水上走着，你是水神；水不识你，以声颂你。
在心中立着，你是爱神；而心识你，以爱颂你。

她幻想自己是一个花仙子，或者一直白狐，从花丛中掠起，被他读进眸子，成为他眼中带霞的花瓣，摇曳的花枝……

霜儿

五   她——玫瑰园之梦

        每至秋天的时候，她都要拣拾一两片落叶夹进书页，那蜷曲的疼痛如她单薄的身体，总是与人群背向，她抚开那些被风霜浸蚀的面孔，读那凋落色彩的同时，也细数那些贯穿岁月的脉络，宛如走过的往昔在枯败时更加清晰地展现于季节的尽头。

        那些绿是曾经的青葱袅袅于花季的枝头，月峰说，你该叫袅袅。她说那你就叫我袅袅吧。

       月峰带她去看他的花园，漫山遍野的玫瑰烧红了天空。

       月峰说，我是花郎。

        袅袅说，我知道。

        月峰说，来做我的花姑子吧。

        那天是袅袅的生日，她看见整个天空都是烛光的影子。

        她微微颔首，说，好。

        有露珠在花瓣上闪烁，花枝摇曳。

        那些日子，只要月峰有闲暇，就牵着袅袅去园子里看花，然后写一大堆的诗篇送她。园子上空有鸟飞过，没有影子；蛐蛐在花丛下轻唱，花的香气发白。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花朵隐去，月峰的气息弥漫。

        袅袅温暖成一杯茶，在爱情里舒展开自己的丝丝缕缕，眼里明灭着日光和月光，嘴角笑得像春日的青草。

        日子一点点剪去，月峰盯着渐渐黯然的园子，说，袅袅，我不能在这样守株待兔了，我要走出去。

        袅袅笑容整齐，好。

        阳光依旧水灵，月峰在远方不时发来消息：袅袅，我好想你，你要好好的……

        袅袅感受到他在异乡的孤独无依，袅袅每天都望着远处的那片天空，用眼睛去缝辍一片厚厚的云彩。

         园子里渐渐喧腾起来，车来车往的，购花者络绎不绝。花流转着开，流转着走出视野，袅袅在欣慰中对着那片云彩笑得一如继往。

        玫瑰园渐渐空下来，月峰的消息也空下来，袅袅在空空的园子里走来走去，叹息加深着暮色，苹果色的长裙，渐次苍白……

霜儿

六  她——坠落的翅膀

    当月锋出现在袅袅面前时，夜空一下子亮了起来。袅袅的裙裾如水般荡漾，她迎上去，小鸟一样张开双臂。

    月峰满脸的疲惫，他说袅袅，我累了，伸开的手臂只褪去自己的衣服。

    袅袅的翅膀僵在六月的夜风里，然后花瓣一样垂落下去。

    我想休息。月峰说，然后象件衣服一样滑落到床上。

    袅袅把他汗湿的衣服扒掉，让他舒舒服服的躺好，然后虚掩上门离去，背后月峰呓语般喃喃着：明天我还要出去……

    袅袅没有追问他去哪里，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动身，如果月峰想告诉她，无须她问的。

    之后便失了月锋的影子，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消息，如果不是有那片花园，袅袅会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梦。

    没有月锋消息的日子，袅袅每天都象在花刺间行走，她的面色越来越像一个影子。只在有月亮的夜晚，她的耳朵和眼睛才异常灵敏起来，她常常站在月光下，让那清冷的光浴着她，几十米外花瓣飘落的声音都会令她悚然惊起，月光深处的每一个影子都会让她目光炯炯。

    然而除了夜还是夜，袅袅知道夜的尽头不会是黎明，她的黎明已经像一只鸟飞进夜的深处，不再回来，就像那些消失的玫瑰再也回不到枝头。

    她的翅膀不再是用来飞翔，而是坠落，像一滴露珠，垂在夜的裙边，等待碎落的声音响起。

    她咬破自己的嘴唇，滴出玫瑰的颜色，在夜的衣襟上写下这样的句子：误入此花中，丛深不知处……

霜儿

七     山伯——网上初遇  

    有些缘分是躲不过的，如同那飘飞的黄叶，总会在一个未知处栖息，然后化灰化土。

    我心里记挂着英台，在这个有她的城市我止住了脚步。

    求职的道路如同一只上满弦的钟，等一切恢复即定的节奏，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公司里，与英台竟然不期而遇。

    我没有感到多少讶异，既然我停留在这个城市，就是为寻她而来，遇见她当是早晚的事情。

    她也微微颔首，过早进入冬季的脸上掠过一丝阳光的颜色。

    我并不急于惊扰她的生活，来世已成过往，她已全然忘记，我不能用过去的绳索去拴回她，

    能看见她今生的幸福，也是令我欣慰的。

    很多时候，我都在电脑上码一些文字，对于文字的爱好，是我前生的遗存，无法弃置。有一次，我无意中得知英台的网名叫断翅的蝴蝶，就开始在网络间寻找，如我在尘世的苦旅。

    这样的名字很多，搜出来竟然满满一网页，我目瞪口呆。

    我给每一个这样的名字留言：谁是英台？

    除了一些置之不理的外，回复不一而足，大多数都这样作答：有病吧，你！

    只有一个回答让我一阵惊喜：我不是你找的英台，我是袅袅。

    就是她了，袅袅。我却一直叫她英台。

    于是我锁定了她，我说：你不叫袅袅，你叫英台，袅袅不过是一阵烟气，风一来，就没了，你是英台，你是一块玉，温润恒久。

    也许是这令她好奇的回复，一天晚上，我终于守到了她。

    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有玉？我真的是一阵烟气吧，遇见风，就消散无形了。

    我说：你是玉，不是烟气。

    屏后久久无语，穿过厚厚的夜，厚厚的屏障，我感觉到的她的茫然和无依。

    你是谁？她突然发问。

    我只是个陌生人。我答，听见自己指尖的颤抖。

    你的头像和一个人好像，她喃喃着，以前我上来就是等他。

    他呢？我知道她眼中为之怅惘的人物就要出现了。

    他消失了，无影无踪……我似乎听见一缕穿透暗夜的叹息。

    你还在等待吗？我迟疑地问，这个答案是我不想知道的，因为答案已经摆在她的语气之中。

    ……是的，我在等，一直在等……

    等待不是方法，去找他吧！

    ……可以吗？如果他不给我消息，我找他，他会不会烦？他的生意好忙，他要做他的事业，我不想也不希望成为他的负担和累赘……

    爱情会是一种负累吗？如果他爱你，不会这样认为的。去吧，消极地等待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增加相互间的隔膜，让他在困顿的时候，感受到你的关怀，会使你们的爱情更稳固，更坚实……

    我差点不相信这是从我嘴里吐出的话，我懊恼不已，一把关了电脑，把英台扔在网对面，也把自己扔在凉凉的沙发上，像一只抛在岸上的鱼一样喘息不已……

霜儿

八   她与他——咫尺天涯  

    在有月亮的夜晚，袅袅一个人总是爬上玫瑰谷，在没有人息的玫瑰小筑里安静的坐一坐，像一个夜的幽灵。月光越来越凄冷，像一把凌厉的刀锋，刺出夜的泪，凉凉的落在袅袅唇边。

    ……但做比翼蝶，不去尘世飞。那时的月锋出口成章，袅袅像一只小鸟、或者一滴玫瑰上的轻露，被他托在掌心，只愿岁月从此老去。

    她不相信这只是一个梦，小筑的灰尘虽然已经厚厚的一层，拂拭开来，一切仍历历在目。
    她记起那个网友的话，去找、去寻！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开始了不停的电话搜寻。

    盲音……之后，突然有了接通的声音，袅袅的心脏在一声声震铃中几欲蹦出。

    然后她听见嘈杂的车声，信号好像很不好，她听见对方“喂”了一声，很遥远，可她一下子就分辨出是月锋的声音，可是里面突然又变成了盲音。

    袅袅知道月锋一定是在路上，她为自己打搅了他有些愧疚，也为听见他的声音而欣奋，然后又是一阵黯然，月锋怎么会认不出她的号码呢？以前每次接到她电话，月锋都会一下子喊出“袅袅”的，她感觉月锋在一下子拉近后又变得遥远。

    她想明白月锋到底是怎么了，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鼓起勇气又重按了那串熟悉不过的数字，月锋的声音很快响起：我还在路上，等回去给你电话。然后就挂断了。

    袅袅耳朵里都是车轮的轰轰声，盖住了她所有的思维。

    也许袅袅永远都不会知道，千里之外的路上，月锋对着手机滴下一滴怎样苦涩的泪水，那个世外桃源般的玫瑰园，也许将是一个永远的梦了，他的办事机构已经很多，只有袅袅那里是他永远不能再回去的。

    为了一份不由自主的爱情，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世，不去打理那些烦乱的生意，和一个梦中的女子在玫瑰园里编织起一个美丽的童话，只到有一天千里之外儿子患病的消息传来，他才从玫瑰梦中惊醒。

    面对疏于照顾的妻儿，他愧疚不已。而袅袅，那个令他一想起就心痛的女子，只能让她在自己的渐渐疏远中走远。

    袅袅的电话让他感觉出自己的疏离对她造成的折磨和伤害，他好像看到了手机背后袅袅的眼泪和茫然，他本来想说得还要决绝些，可吐出来的却是那样的一句话，还要她再等待吗？还要她继续受伤害吗？

    本来要返回家的车子，突然驶离了既定的方向。

    午夜2点钟，他的车子在玫瑰园旁停了下来。他望见小筑里的灯光，在清冷的夜里寂寂的亮着，象袅袅张望他的双眼。

    月锋望着那灯光不停的抽烟，烟蒂落了一地，他感觉自己的心也随那烟灰一点点碎落。

    东天透出微亮的时候，月锋扔掉指间的半支烟，毅然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