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流浪者之歌＞，请各位指教

村庄

《流浪者之歌》

------我们称所有的苦难为流浪者，今天，我将他们重新诉说。

虚拟时间：（梦境）很久以前

那时，我重新出生
西方的天空滴血，大地阴沉
并没有风，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鸟群
终于跟着梦境和大雪沉没
天空倾斜下来，压疼一方
另一方是空旷，是原野，烧焦的石头
和骨头断裂的脆响
辟辟啪啪，无节制的叫喊
季节持续傍晚
大雨浇灭灰烬

虚拟起因：（梦境）

我沿着那时的路攀缘上山
找到宗教，找到大鹏鸟
听手拿九九八十一颗念珠的佛讲起诞生
讲起舍利---身死之后的最高荣耀
被一群窃火者盗走，藏在七七四十九层地狱
的门口，出不来，也进不去
西山落雪纷纷，开出莲花


（多年以后）
真相
（路上，给你光明和黑暗，给你四季）

一、        我将是这秋天的王么

我背负姓名，和家族的牌位
去寻找天空和家园
一直未曾谋面的隐秘人
元素，大火，战争
那时兵荒马乱，生灵涂炭
遇见失明的老人，一个又一个
他们，也只有他们，停下悲痛的脚步
讲述我灾难的祖国
河流破碎，土地龟裂
千万爆炸的流火让世界重新光明
战马昂起头颅声嘶力竭

我用尽了天空，海水和树枝
企图让大地抒情，人民流泪
大山开出头颅，黄河骑上马背
一座一座石头堆砌的房屋起火
蛇和鼠辈纷纷逃窜，流浪异乡

我的罪恶从此开始
“书写吧，尽情书写吧
它们的存在即是你对峙的理由
它们的幸福也将是你明天的灰烬”
歌声，这咒语的歌声
来自远方，是力量，是摧毁
昔日的小武器，今天的大火
将毁灭我的欲望，毁灭爱情
并且成就奥德修斯的荣耀么

一切曾经那样遥远，那样荒诞
如今也必须将神性从梦境抽回
回归人性，并且杀死人性
杀死自己，回到万人的地狱
我将重新成为王么

哦，我的体内燃起火
火，火，火
我的疼痛也将结束于火
这废墟的形成
对你们何其渺小
对我何其伟大
然而今天，既然成全痛苦
我将背负使命
反复念到两个不朽的名字
而兄弟啊，我却惟独背叛你
背叛手足和良知
成全痛苦与理想

一切将重新开始
今夜，在山上
我与北方交谈
山下战争持续着
整个世界的人民战争持续着
就在前一刻，我们的笑始终隔着距离
隔着空气，一捅即破

我相信它存在必有其道理
你不说
我不说
让未来去说
我将始终保持这样的姿势：
不过度欢喜，过度悲伤
让成功的成功，偷盗者欢喜
在今天，就在今天
我只学着北国的风
尽量抒情
或者眼含沙子和热泪
默默看着把一切归还


（又是多年以后）
二、        歌声

是什么，我是什么
从哪里来的，将去向何处
历史见证太多的兴衰
我独处八卦中央，不阴不阳
世俗的尘埃无边，岁月是无情的盾牌
刺，毒浆，心脏病
一天一天，我们领教着
一些根本没有岸的苦楚
是一尾鱼吐出泡沫
吻着玫瑰色的手指
不说花瓣，不说红颜
在死去之前
我将永久看见不夜金陵
看见祸水长安

而今东方是腥红的日光
下面是夜色一样的河流
我惊讶于还可以看见鱼，鱼群
大口大口吃着这光亮的河水
身强力壮，脑满肠肥
它们谩过乡村，谩过小城
谩过一只巨大鹰的全身
西方我贫瘠的大地啊，炭一样的面容
今天我同你一起流泪，一起伤悲
南方北方的树木，守夜人
今夜我燃起大火
照亮村庄的头顶，无数孩子的眼
你看，我们苦难人的温暖
在今夜，我们抱成一团
我们唱起歌声
我们以贫穷的火把
将所有罪恶的嘴唇
送上十字架

我与你们并肩
我们可能无法完成这使命
我们想象幸福的日子，在苦难里度过
并且生下儿女
此生我们只为自己留下这样的誓言：
对于王位，我们坚持摧毁
但不一定到达



三、        遇见我的女人

我和我的女人
相识在夜晚，大雪的路边
我们为厄运辩解着
各自辩解着
我们体内有着同一把锋利的刀
所有人送给的刀子
它割开夜晚
一切是这样安静
我和我的女人，为彼此的伤口愈合
我们显然低估了世俗的力量
结果在对方的伤口
狠狠撒上盐
那么多亮晶晶的盐
我们以笑代哭
再用泪换取笑
这个夜晚静悄悄

那么多失重的声音
在今晚围拢过来
据说它们很短暂
瞬间将死去一次
这里有上个夜晚遗落的
寻梦人的歌声
将这夜晚紧紧抱住
太久远了
黎明站在高高的树梢
毫无表情地看着
我与我的女人
我们最终相对而坐

我们应该承认
那么多的苦难
成全了我们小小的幸福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在陌生的时间熟悉的对视
她的父亲曾试图将她卖给土地
我的母亲曾妄想用我换取房梁
我们合起来，和众人一样
是小小的村庄
三尺厚的黄土和骄阳

我们逃脱了
绳子、果实和水缸
直到现在被通缉为背叛者
体会到一把取暖的火何其奢侈
而冬日的星光如此慷慨
我和我的女人
将两个字拆开，再合起来
我们这样度过夜晚

我们做爱的时候
曾经彻夜不眠
从空气里提取露水
让其在黎明燃烧
我们再次妄想了
我的女人流出泪水，傻傻地
这时候我正微笑
我们重复着彼此的动作
在车水马龙的小镇

当我的女人收藏好昨天的雪花
我的女人开始反复喊着同一句话
“抱紧我
抱紧我…”
在小城的午后，我将我的女人包裹好
献给所有人
并且说起她的疑问
他说，你去问她
她说，你去问他
我抱着我的女人离开
不回故乡，不回村庄
我说“我的女人啊
今晚我们还在相识的大雪路边
过夜，我们不走了
不再走了”


四、        对话

一切如此短暂
我反复在夜里燃尽我的女人
如这支烟，诗歌
嘴唇一再被提起
哭哭笑笑，走走停停
我无法拒绝行走
拒绝诉说
只在夜晚
一遍一遍捧着另一只鞋子
想象鼻尖的露珠
它们在黎明将喂给众人

“你不该看见冰
你只需要水
或者酒
都是你的光辉高高在上
你必须将镜子反转
你仍需面对
不必要接受了
没有必要”

“你说得太多了
我反复看见着夜
她不只有欲望，有幻想
白天反了一个身
所有人逃进昨天
做着古老的事情
一条巨大的蛇能有多长
我们看见她的时刻
看见牙齿，光
一切真相大白”

“树是树，山也还是山
我们不是白天的瞎子
黑夜的明眼人
我们吃肉，看见骨头
而你令骨刺伤到自己
斥责众人的沉默
你尝尝那酒
还是辣的”

“今天，是你们的荣耀
我的卑鄙和耻辱
像个傻子
一遍一遍拾起水中月
可决不会像猴子，找见伙伴
再一遍一遍钓着这夜晚
所有的伤口在被抚摩时
将瞬间愈合
但不要在今天端起昔日的碗
制造裂痕”

“你是聪明的，蝇者和鼠辈的存在很合理
这一切的一切
都将是这果实
在秋天的餐桌
幸福疼痛着
如果你可以阻止季节更替
我将顷刻化为灰烬
以示臣服”

“一个春天将必然来临
我从不试图阻止
我只诉说
雪将是下个季节最好的匕首
如此明亮
野草荒芜，兽类冬眠
同时我亦无法阻止那个春天的罪恶
在枝头开满花朵
但这之后呢？”

“一棵草的价值在于
永不离开森林
也像沙子，离开大漠
将不再干涸
但同样不认为是幸福”

“我不是沙子，我就是那棵草
我将在这个秋天燃一把火
要么熄灭
要么将整个秋天
烧得尸骨无存！”


五、        诉说

我在今夜死亡
遇见马王堆的皇帝
我们对峙着
我们无话可说
我在暗地里窥见生活
那么多的野蛮人
争执和杀戮像一把饥饿的火
如此直接，如此惬意

而昨天，他们跑丢了鞋子
停在七月也会干涸的村庄
在夜里遗落梦想
止步不前
像失去头颅的兵马俑
思想同一个朝代走进黄土
而精神却出土在了
唐都长安
我们一次一次靠近自己
并且慷慨流着感动的泪水

石头只在夜里成为火花
或者隐者
沉默不是人类的习惯
所以面对大山
要么羞愧，要么大言不惭
而我们沉默时
终于窥见石头的秘密
大山在今天只被走出
古城墙刻满幸福的笑声
再次想起沉睡千年的石人
他们将一直沉默下去
并且在流言里逐渐风化

而在今天的村庄
已经很少看见我的村庄了
劳作，吹牛，嫁娶
一切持续着
就在此时，穿着光耀的装束
意外有舞女的泪水
那时一些人哭声涟涟
一些人尽情欢呼
这个夜晚不寻常

我们习惯用事件
堆起墙壁了
手在黑暗里颤抖
摸见今夜的目的性
在于索取明天
而窑洞，竹楼，石屋
依旧在贫穷里喘息
他们管另一方叫梦里天堂
人间地狱
檐下的红辣椒和黄玉米
弯着身体在秋天上吊

“孩子啊
我的孩子啊
幸好有苦难，有希望
那时我们低头饮水
抬头看天
在窗口遇见花园
门关上也罢了
外面是秋雨啊”

可出去的不再回来了
我想他们回不来了
那些曾在九月梦见黄沙的人
他们也将永久沉睡了么
不能停止，我从不停止
反复念到大漠经书
它们在今天出现于
别人的国度
罪恶早在上个世纪伸出魔爪
罪恶早在上个世纪掩埋过
他们就在对面歌唱罪恶
如今，这罪恶是伤口
被重新提起
他们在黄批纸上写下
到此一游和火把


六、        质问

终于被吞没
这巨大的陷阱
让孤独再次失眠
一切安静下来，夜凉如水
我让自己沉到水底

魔法师在今夜降临
不必言说
所有的幸福与痛楚
被装进这黑匣子
等待出生，等待黎明

这欺世的魔法师
为月光所伤
在红木板趴到腰疼
趴到天亮
事实不过如此：
黑夜之后是白天
白天之后也还是黑夜

罂粟花让人类疯狂
在于花落之后
你始终在中央保持自我
像花朵熟知风向
要么漂泊要么毁灭
只在沉静里拷问心灵

来自远方的声音
多少次沉入心底
想起敦煌，想起胡杨树
露水比花更接近于真理
我们依旧从清早出发
停在正午不动
将一切返还阳光
如果还剩下什么
将是我们自己

花开为什么有花落
风起为什么有风灭
我们看见同一个季节
有着不同的形状
我们分坐各自的土地
长出粮食和嫁妆
对于太白，我们叫酒仙
对于杜甫，我们称杜子
然而为什么丑陋者也歌颂善良
歌颂文才和武功

我们总习惯于问起
心知肚明的问题
像虚伪在被花朵问起时
尤其孤单，明亮
并且有着快感


结束语

此刻，疼痛给了文字
我将释然
不在回到虚拟而真实的过去
明日春暖花开：））

2006年9-10月

[ 本帖最后由 村庄 于 2006-10-22 20:46 编辑 ]

村庄

附诗友凌晨三度解析

  村庄将创作了一个月的长诗初稿交给我看。说实话，初看起来，这似乎不是一首“长诗”，倒更像对生活的苦难的逐一诉说。从虚拟时间和起因开始，我们不难发现苦难被埋藏太久了，以至不吐不快，“大雨浇灭灰烬”，“西山落雪纷纷，开出莲花”是很好的印证，这就是作者体内的火种。

  接着的开篇让我感到意外，我本以为他将回到上个世纪的语言结构，但他却又设定了时间“很多年以后”，我不想探讨村庄的能力，我想说的是这似乎是有意而为之，不至让苦难离时代太远，离现实太远，也为前面的虚拟时间和起因加重语气，“苦难被埋葬很久了”。

  读完了整篇，我也是才知道为什么如此安排，这是对现实的鞭挞或者讴歌，《我将是这秋天的王么》一方面对这苦难的诉说和挣扎，另一方面也以愤怒而沉静的笔调道出了立场“我”无法改变，但“我”有话要说。其实也并非是“我”说，而是“他不说，我不说，让未来去说”，而“我”，“不过度欢喜，也不过度悲伤”。

  《歌声》说的则是当下的世风，“我”心灵愤慨的“歌声”。“腥红的日光”是杀气，“夜色一样的河流”是腐败，它们已“谩过一只巨大鹰的全身”是最对祖国疼痛的抒发。而后面才真正意义上出现了“我”的歌声，“我与你们并肩”，并且道出“对于王位，我们坚持摧毁，但不一定到达”的既决心又略带无奈的苦难人的歌声。

  《遇见我的女人》则说的是对爱情的向往，诗人是渴望着的。但在当下物欲横流的世界，这样的爱情尤其是“我”眼里的爱情，又是何其难寻，于是“我”虚构了爱情的开始，过程，结束。“我”的爱情“相识在夜晚”，而“她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无疑是造成如此遭遇的凶手，他们兴许代表了一小部分真实意义上的父母，但另一方面，我想更多的是这社会的物欲，更多的无形杀手造成的。在这样的压力下，两个人只能将“爱情”两个字反复拆装。而结局以“我的女人”的离去宣告破碎，是悲情的。是的，我们无法想象这样的爱情到底能在社会上被容纳多久，更何况是诗人理想的爱情呢，让人心痛。

  《对话》通过虚拟众人可能不启齿的价值观与“我”对话，众人说“你不该看见冰，你只要看见水，甚至酒”，但这有什么分别吗？没有。但在如今的现实生活中，却的确是不一样的。众人不仅面对，也在有意无意地接受，而“我”只面对，但不接受。我想每一个正直的诗人都是如此吧。而“我”即便遭如何压力，也愿做一把火，“要么熄灭，要么将秋天烧得尸骨无存”。

  《诉说》以梦境入手，体现“不忍心”和强制虚幻性体现真实性的压迫。讲到原始，讲到朝代和遗迹，以及少数民族及村庄的疼痛，没有宽泛地说，而是从细节入手，结尾是诸多问题的重点写法，即“如今这罪恶是伤口，被重新提起，他们在黄批纸上写下到此一游和火把”

  最后《质问》即是总结也是答案，就不多说了。

  总的来说，对于当下物欲横流的现状的痛恨，对纯洁完美爱情的向往，对很多人价值观取向的无奈，和对历史文化以及少数民族文化危机的疼痛，谁又能说这不是每一个心灵流浪这以及那些苦难人的歌声呢？谁又能说这不是整个社会的疼痛呢？
  
  我和村庄都是八十年代的文学青年或者说文学爱好着。个人的理解也毕竟片面了些还请作者和大家谅解。诗歌所谓的技巧什么的我不懂，诗写得也不好，只是对一些想表达的疼痛的一再提起，特别对于当下，对于现实，我们需要“伤痕文学”，即便在“诗歌”上可能无法赶上很多诗人，而我用村庄喜欢的一句话说：“我写作，因为有话要说”，我们情愿不做诗人，我们只是用心灵寻找另一份心灵的感动。这个季节太需要感动了。

李黑

亮给大家。

龙袭长空

学习村庄：）

红烛

学习如此老道的语言.问好.

村庄

问候几位，请多指教，不成熟的作品

炉子

长诗慢读。先收藏。提一下。

轩雨抚梦

浏览了一下！惊讶！
最近忙！以后再细品！问好！

村庄

谢谢，多批

五里路

很佩服作者的功力.

村庄

谢谢，你客气了，多指教

安徽阿尔

这么多。还得慢读。问好兄弟

郁汀

厚实的一组，问好村庄！

老土火火

首先为村庄的刻苦写作精神感动。读完一遍感到还可以更精炼。尤其是“我的女人”，可以写得更形而上。
前有两组精华，再加此长篇，个人以为村庄可与左岸，阿尔并为近期论坛三雄。

谷风

文字有节制 语言渗透了思想 30行以上就不容易写 你写的很认真 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