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江湖（连载）-更新第29章 永别灵魂

沉锋

序言（改）

魔幻江湖系列（或者说剑魂系列）是跨界的写作，共计三卷（魔幻江湖、剑魂、光辉岁月），含九部曲（俱非刀·灰飞剑、十年生死两茫茫、天如明镜照云峰、剑十三、剑魂、镖师、五月初五、长生殿、二月二龙抬头）以及一部外传《帝国时代》（含科幻长诗五篇）和3篇番外小小说，合计19万字左右，诗歌部分大约9万多字。

十部作品共同的缘起，应是作者于2000年前后在“龙的天空”自发写作的一篇长诗《俱非刀》（那时作者还在写科幻小说，并未正式学过写诗，只有过一些自发的写作），故此十部作品之间也有一定的内在关联，也都是连续写作于2001-2003年（或者最终完成在2004年，记不清了），均为网络写作。

本次为第一次全面修订，但之前其实已在其他论坛修订完成太半，只是原因种种总被打断和消隐，最近又被打断、隐没，于是迁移至此……

很想能在这里最终完成，并且不会再被消隐，而是终究能在网上留下完整的一版。其实也就还差十一章了，但反复被迫重发在别处早已发过却又消隐的章节，也定会让人感觉腻歪，其实自己也是一样的疲沓和厌倦了，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整体的浑然，必须有前文的连贯（并且前文在上述过程中，其实也又略有一些修改），所以，这一次又要占据这里一些宝贵的版面了，见谅所有、

——原本也其实很有些踌躇并未想来，因为其实是诗歌报的老会员了，只是一去二十一年，未曾回顾，当年的用户名密码都已忘记，也已无从找回。但只今又已无处可去，诗歌的写作却很需要氛围（全面修订也是一样），于是终究再来，惭愧！……为此，也问候所有故交安好，和顺致祝福，，更向网站致敬：当下之际，犹然屹立，令人钦佩，也多感谢……更多祝福！

以下是剑魂系列总体的内容简介（但其实有些旧交若还在线，应是二十年前就已在榕树下通篇看过，但这一次是从未有过的全面修订，很有些变动，应该较之原版，已经更多完善。但若有暇，读过便知，在此，也很期待能有故旧重逢，再次华山论剑）：


一、上卷《魔幻江湖》，为中篇小说三部曲（其中第一部第一章为诗歌体裁，也将发在诗歌大厅板块；其余章节均将在此连载）

其中第一部《俱非刀·灰飞剑》为传统第三人称写作，第二部《十年生死两茫茫》为大半多线串联的第一人称写作，第三部《天如明镜照云峰》为第一人称转化第二人称的写作。

三部曲整体是为给自己青少年时代曾经废寝忘食的对于金庸和古龙的阅读一个交代，既是向两位大师致敬，也对武侠及其武侠的阅读和写作本身，根据自身理解有所建构和解构，因而略有魔幻荒诞，但是转换自然。只是若未通读过金庸和古龙主要作品，也未看过其大部分影视改编的读者，读来未必会有收获，故此不建议阅读，以免浪费时间。

二、中卷《剑魂》和下卷《光辉岁月》均为长诗三部曲（已经脱离古金，适合任何人阅读，均将发在诗歌大厅板块）剑魂六部-改（长诗连载） - 诗歌大厅 - 《诗歌报》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shigebao.com.cn)
总计六部，均为多线串联的第一人称写作，也均属于对于精神世界的写作（略有类似于架空世界的写作机制，但所架非空，而是精神的世界）；与《魔幻江湖》的关系可以简单概括为：当小说写到了尽头，也就转化为了诗歌（或者说当小说的作者和主人公一起走到了小说尽头，也就自然跨入了作者那时正在开始探索的诗歌领域）。但是三者虽有共同的渊源（俱非刀），也都是关于精神世界的写作，范畴和向度却绝然不同，详情可见连载。

三、九部曲总体的写作风格是带有魔幻色彩的荒诞浪漫主义（注：自纂的主义），但也渗透了很多理念（都只是作者一家之言，肯请读者都能理解或者谅解），只是多以具象心理和传奇故事展现，极少直白说教，不过写作手法多为第一人称，也即容易令人感觉不适。

但只希望都能理解，其中的第一人称仅仅是一种写作手法，因为作者主要写作的是精神世界，大部分体裁又是诗歌，不能过于细节，更需要简练，于是只有借助很多心理活动来展开更多叙事。就此，第一人称手法最适合展现心理的特色，也就成了作者自发却也无奈的选择，只倩更多理解。

四、谢谢所有阅读和或有的交流与探讨（万分期盼）。

以下为剑魂系列的总纲，但只为展现其全貌。因其虽然名为总纲，实际也是在整体写作完成之后，作者才对各卷各部各个章节标题进行汇总的结果。在其任何一部写作之初，其实都没有大纲，只是在当时的写作冲动之下，顺其自然写到哪是哪，一章章，一部部自发接力而成。

故此写作整体或有难免的混沌，也或会有肤浅，尤其很多还是以江湖、武侠作为假托，可能已经令人不适（但其实如法国新小说的滥觞，就是以侦探小说作为外衣），但初衷只是为了让人能够读下去，不会像是一些严肃的长篇大作，多有不堪卒读或者作者自己都不知所云。就此，本人也从未幻想过要写出一部“圣经”，只是在渴望能够完成一部真正艺术的作品。

当然，剑魂系列总体还是20年前的写作，有些描写甚至思想或许难免落后于时代，但于主题并无大碍，因为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而剑魂系列的主要写作范畴，正是人之禀性所在的精神世界，整体纲目如下：


上卷：魔幻江湖（中篇小说三部曲连载）

题记

第一部《俱非刀·灰飞剑》
俱非刀／灰飞剑/寂寞高手／酒色英雄／怡红院/天地阁；

第二部《十年生死两茫茫》
阁中日月／剑神阿飞／天涯刀客／醉生梦死／小李寻欢／前尘往事/生死轮回 /重出江湖/真实一种／何妨沉醉；

第三部《天如明镜照云峰》
江湖中人／广告时间/请君入镜／襄阳之战/神雕大侠／凌空一跃/白马非马/如出一辙/笑傲江湖/生离死别/上下求索／向死而生／永别灵魂/多年以后。

中卷：剑魂（长诗三部曲）剑魂六部-改（长诗连载） - 诗歌大厅 - 《诗歌报》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shigebao.com.cn)

第一部《剑十三》
有一个江湖在等我／悦来客栈／流星剑客／X档案／镇长／生民／乱魂无据；

第二部《剑魂》
庄园／刺客／联盟／山谷／雪花／伤痕／若兰／长老／剑魂；

第三部《镖师》
笑傲江湖／长生客栈／孔雀胆／长生殿／琴儿／火云刀／龙门镖局／疑问／夜来香／醉仙楼／使君三剑／断剑／火焰／万佛寺／后山／梦醒了／还是要去／江水流。

下卷：光辉岁月（长诗三部曲）剑魂六部-改（长诗连载） - 诗歌大厅 - 《诗歌报》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shigebao.com.cn)

第一部 五月初五
江南／宫主／王妃／黄龙／逆旅／北国／武穆／江洋；

第二部 长生殿（七月初七）
伤逝／心仪／过往/“李白”／卖炭翁／“诗圣”／月光；

第三部 二月二，龙抬头
无明（墓地）／莫邪（荆轲）／情人（诗经）／易水（琴心）／楼兰（剑魂）／公主（心仪）／文成（汉藏）／武曌（箜篌）／秦王（无尽）。

备注

跋（外传）
——《帝国时代》（科幻长诗五篇）
公元两千年／在希杰登陆／夜的星空是一种幻想／雨水降落在帝国的版图／推开尘封的大门。

番外：童真幻季（散文诗体短篇小说）
别传：忍者美姬和忍者铁汉；江湖旧事（小小说两篇）

沉锋

上卷：魔幻江湖

题 记

武林故老相传，江湖中有一条通往庙堂的道路，叫做忘我之途，没有人知道它的起点，也没有人到达过它的终点，但是据说在庙堂中，就保存着武学的真谛。所以为了找寻这条道路，发生过许许多多的故事和传说，它们就在江湖中久久流传。

相传，江湖中所有学武之人，从拜师第一天起就会被告知：除非你能找到忘我之途，否则永远不可能获得武学的真谛！但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们，怎样才能找到忘我之途。

武林中人对此，都感到无尽的失落。因为那条让他们梦幻终生的道路，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于是后来，又有了一个新的传说——

如果有人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并且在十年之内，始终天下无敌，那么忘我之途就会自动向他敞开。他就会到达庙堂，获得武学的真谛！而要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就必须找到俱非刀，击败灰飞剑……


第一部：俱非刀 · 灰飞剑

第一章 俱非刀

1、

我是一把刀，叫做俱非刀，我正在江湖中寻找自己的主人
也有很多人正在江湖上寻找我，但我知道他们都不是我的主人
因为我是俱非刀，每个人都知道我：“一刀过处，人事俱非”
但他们不知道这八个字其实是错的，只错了一个字，但是错的厉害
正确的八个字应该是：“一刀过处，人世俱非！”那才是我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时代的江湖，只知道我们这个时代
京都很小很小，皇帝的权威也很小，因为江湖太大
而我们的皇帝太容易改变。

因为江湖太大，皇帝的命令很难四处传达，因为我们只有马
因为皇帝太容易改变，应该传达的命令太多太多，一个干掉一个
所以也没有地方官，地方官全都跑了
就在皇帝第一次改变的时候，他们全都跑了
因为新皇帝是把老皇帝杀了才当的皇帝
照例也要杀掉所有的老官，换新人

所以他们全都跑了，而新皇帝也还没来得及任命新官
不久也被新新皇帝给杀了。
新新皇帝也很快，又被新新新皇帝给杀了……

只有军队从不改变，每个皇帝都需要他们
他们也从来不挑皇帝。
因为每个皇帝让他们干的事情都一样
那也是他们自己要干的和愿意干的
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了江湖而抵抗“庙堂”的威胁
那是他们自己要干的。

——关于“庙堂”，我知道的不多
只觉得那里应该是供佛的地方，又怎么会威胁到江湖呢？
军队却说庙堂就是江湖的威胁
并且时刻都在谋划着要侵略江湖
就此，我想其实皇帝们也都并不怎么理解
但他们却没有办法不相信军队

那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军队愿意干的第二件事情
也就是为皇帝而收税，这是军队自己愿意干的
因为收的是钱，并且不仅仅是过手，因为他们是军队
在江湖上，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有了钱也不是万能的
但是没有人不想要钱，因为收钱的是军队，也没有人敢不交税
所以每个人都想当皇帝，因为有人纳税

这样，当皇帝不费力，除了容易被杀
被杀也要当皇帝，所以总有人当皇帝

2、

这就是我们的江湖时代：
时刻面临着“庙堂”的威胁，但是除了军队
没有人知道“庙堂”的威胁为何物，甚至庙堂在哪里？
而在江湖中，皇帝其实也没有任何权威
只能收税，税金大多也不属于他们
而是属于军队

军队收取它们，把它们交给皇帝
也就是把其中的绝大多数最终交给自己
因为他们需要保卫皇帝和江湖，也就无可争议的要使用它们
他们对此很满意，他们没有人想要当皇帝。
所以我们的时代从来没有军队的叛乱
有的只是皇族的自相残杀

最初，在我们无论哪个时代的江湖上，也都没有什么侠客
因为原本的江湖，原本并没有什么武功
军队自古就有，但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武功，他们杀人不用武功
因为他们人多并且集中，没有人敢反抗他们
如果反抗，他们只用口水就能把人淹死

偶尔他们杀人也不用口水，而是用刀
但是他们用刀杀人就像砍柴、切菜，根本不需要技术
他们只是一个熟练工种，他们不会武功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武功，他们不需要武功。

但是皇族的人也不少，也很集中，并且他们每个人都想当皇帝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所以他们只能自相残杀，越杀越多。
因为江湖上总会有人跳出来说：自己就是哪个早已被杀的皇帝
流落江湖的后代。没有人能够对此查证
因为最初那个皇帝的三千嫔妃，的确就在他被杀的遥远那一年
早已有大半流亡了江湖，而后来流亡的更多……

所以，渐渐的，皇族们自相残杀的技术日益发展了
于是也就有了武功。但是武功在这时，还并不属于江湖
只是到了我要出生的时代，情况才有所改变。
因为皇族们总是在自相残杀，所以需要大量的兵器，于是在那时
铁匠成了最时髦的职业
我就是当时一个最有名的铁匠后来要打造的，他叫莫邪

3、

莫邪那一年三十三岁了，正当壮年
那时他早已经不再打造任何镰刀菜刀锄头铁耙。
他只打造兵器。最初只是钢刀，专供军队使用。
后来皇族也来购买，而他们每个人的要求都很独特
于是莫邪开始打造各种各样的兵器

天底下没有他打造不出来的兵器
天底下的兵器因为他的打造而变得各种各样

于是他出名了，渐渐的也就在江湖被人们神化
人们说他是刀神剑神枪神戟神……
最终他们称他为：“兵器之神”，江湖上简称“兵之神”
于是他就得到了军队的保护，因为每一个用了他的兵器之后成为皇帝的人
都想立刻杀了他。

这其实是他所打造的那些可怕的兵器的可怕的威力的自然延伸。
所以他是“兵器之神”，也似乎注定要被兵器所杀，他自己铸造的兵器。

但是军队不愿意他被杀，因为有了他，皇帝更新的更快
他们可以保卫的税金也就更能得到保护
毕竟，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任何一个皇族每年得到的税金，都很有限
只有皇帝才能够大量动用，但是皇帝们都很短命
因为莫邪，也开始更加的短命
所以他们常常来不及动用任何税金，但是军队对此非常满意

于是莫邪就得到了军队的保护。
从此他打造的兵器更加奇特、可怕，一个胜过一个

最初，军队说，他是“兵之神”，是他们的象征，所以需要保护
于是他们就保护他，并把他保护进了兵营
给他配备了十万人的卫队，昼夜保护
而每一个皇帝的卫队，却都少得可怜，还都是些老弱病残
但是他们不敢有任何怨言。

所以每个皇族在成为皇帝之前
都要更加刻苦的训练自己杀人和防止被杀的技术
所以武功日益的发展深奥了，并且
随着莫邪打造的兵器日益丰富多彩，武功也越来越庞杂

4、

后来有一段时间，莫邪却感到自己的创造力已经枯竭了
——他再也想不出更新的兵器可以铸造
这时他才开始注意自己打造的那些兵器的用途。
他发现自己受到军队保护以来，又已经有八十六位皇帝死去了

这时在位的皇帝，叫作“阁夜十三绝”
那其实不是他的本名，而是他所使用的兵器的名字
那是一套组合兵器，号称：“刀剑双对，九大奇门”，共计一十三样
它们是莫邪在铁阁中苦思两天一夜之后才被他打造出来的
所以叫做“阁夜十三绝”，它几乎汇集了他曾经打造过的各类兵器的长处和可怕
也就是它，让莫邪感到自己的创造力已经开始枯竭了

自从造出它们，莫邪想不出自己还能铸造什么更绝的兵器
——他感到自己的创造力已经枯竭了。

所以，“阁夜十三绝”在皇帝的宝座上竟然足足呆了大半年
这让军队感到深深的不满。
但是他们除了对莫邪日益的显示态度，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后来的那些皇帝挑战者们，无论武功多高
任何一个人也都无法击败“阁夜十三绝”。

因为他有“阁夜十三绝”，那是莫邪迄今铸造的最强大兵器
也是这时江湖最强的兵器。
有了它，除非有十四个武功与他相仿的人，一起围攻
其中十三个人各自负责一绝，那另外的一个
才有可能把“阁夜十三绝”皇帝给杀掉
但是皇族们争夺帝位的传统，却是单打独斗

因为争的是皇帝，他们不可能合作，也就没有人能够杀掉“阁夜十三绝”
除非莫邪又打造了新的兵器，胜过“阁夜十三绝”的兵器

5、

军队每一天都在加紧催促催逼莫邪
催他快点打造出新的兵器，更强的兵器。
莫邪的鬓发因此开始花白而脱落了，这一年他六十岁
在我们的江湖中，人生七十古来稀，所以他已经很老
其实他是一夜之间变老的，就是在打造出了“阁夜十三绝”的那一夜

之前他的鬓角从来没有白发，但就在苦苦构思出了“阁夜十三绝”的那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的头发全都花白了，他老了，并且创造力开始枯竭
他感到无尽的悲哀，其中更多的，是对死去的皇帝们的悲哀
——他因为他们的死亡为自己感到悲哀，他觉得是自己杀死了他们

因为杀死他们的兵器，全都是他来打造的
——他怎么可以让它们杀死那么多人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他也不能放任这些悲剧不管
虽然那是他在沉迷兵器的制造过程中，从来不曾注意的悲剧
但是他已经知道，就无法再放任——因为皇族也是人，也是生命

但是军队更加可怕，他们根本不害怕皇帝，他们愿意皇族自相残杀
也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奈何他们，因为他们没有人在位的时间
能够长到可以左右军队——这情况必须改变
但是“阁夜十三绝”皇帝显然不是合适的人选
他已经开始屠杀皇族了——为了他的皇帝能够当得更久
但是皇族的人口已经太多，等到他的帝位彻底稳固
不知道还要死掉多少人

于是莫邪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告诉军队，为了研制新的兵器，他要收回自己原来打造的所有兵器
就从军队和皇帝开始，他要收回他们所使用的，所有他所打造的兵器
因为为了铸造更强的兵器，他需要重新研究它们，找寻它们的破绽
设定更新的铸造思路，并且他还要收一个徒弟
以防自己一旦死去，没有人可以继续打造更强的兵器

他要收的徒弟就是他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名叫古龙

6、

这要求很快得到了军队的认可，他们唯一不满的，就是那徒弟的人选
如果莫邪从军中找个徒弟，军队在莫邪死后，就能继承他的产业而更加牟利皇族
但是他要收的徒弟竟然是他自己的儿子
那个叫做古龙的儿子，他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就是个白痴
他竟要收白痴做徒弟——他连拉风箱都不会
做做儿子也就罢了，怎么能做“兵器之神”的徒弟？

但是有个徒弟总比没有更强，不是白痴也有天才吗？
因此，虽然是个白痴，说不定就因为天才的血统，就有打造兵器的天才
军队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因为要莫邪收徒弟，其实也是他们一向的要求
莫邪却总说自己很忙，没有时间，现在终于可以了
军队将来，也许就不会失去他的技术。

并且，他声称自己要研制的更强的兵器以及那研制的手段
也是军队更加认可的。

于是军队把所有的兵器全都上交了，不管是不是莫邪的铸造
——它们用起来其实都很费力！
他们对此毫不在乎，那是因为他们还有很多的“口水”
口水很轻，更好用！
但是他们忘记了自己一直在宣称的，那可怕的“庙堂”的威胁吗？
(“庙堂”能用口水来淹没吗？)

他们没有忘记,因为他们逼迫阁夜十三绝皇帝交出“阁夜十三绝”的理由
又是“庙堂”的威胁——

他们告诉十三绝皇帝：“庙堂”的威胁现在更加严重了
据说“庙堂”已经发明了一种可怕的武器，是一把剑，叫做灰飞剑
一剑挥出，万物灰飞！
他们想用它来征服江湖。所以为了自保，必须让莫邪研制更强的兵器
也就需要让他收回自己打造的所有兵器，在它们的基础上重新铸造

十三绝皇帝只能交出“阁夜十三绝”，因为他不敢不相信军队
因为虽然他不知道“庙堂”为何物，却知道军队更加可怕
——他们用口水就能把他淹死，不管他有没有“阁夜十三绝”！
因为他们的人太多——为了防御“庙堂”？
为了替他收税？

7、

但不管他怎样想，阁夜十三绝皇帝也只能交出“阁夜十三绝”
并且军队还为莫邪收回了更多皇族的武器
于是莫邪望着铁阁外堆积如山的兵器
和静静躺在自己面前的“阁夜十三绝”
大半年以来，他那日渐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从此古龙，也就是莫邪的儿子，也就成为了莫邪的徒弟
但是他无法给他帮上任何忙，因为他的确是一个傻子，一个天生的白痴
他的母亲“干将”是因为难产而死掉的，他也是因为难产而成为的白痴
他的头很大，但是他呆滞的小迷缝眼里，一般除了酒色，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这也是军队一向认为他是个白痴的重要原因。

但是此刻：

“烧火做饭，端茶洗碗，还有拉风箱的，他们全都走了。你也该醒醒了！”
“老头，我一直没有睡！你干吗不给我娶老婆，我的酒你给藏哪了？”
“不许你叫我老头！我是你父亲，不要在我面前装傻！”
“是你要我做的！” “你——我现在不要你做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做天才吗？天才都让你做绝了，你杀了多少人？”

“我要你做皇帝！”
“老头你开什么玩笑？你很想我被杀吗？就你是天才，天才多了，听说过铸剑山庄吗？”
“不用你告诉我！不作皇帝，那你就走吧，带上"阁夜十三绝"马上给我走！”
“江湖这么大，你让我去哪？”
“去“庙堂”！” “庙堂？真有庙堂？庙堂在哪？”
“在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地方！”
“那我还带什么“阁夜十三绝”！但是那里有女人吗？有没有酒？”

8、

第二天，古龙失踪了。军队很是奇怪
莫邪说他也不知道那小子跑哪里去了，但是他答应为自己再找个徒弟
他要找的徒弟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铸剑山庄的少庄主鸿冥
鸿冥一十九岁，已经在江湖中大大有名，因为他铸造的兵器也都是精品
除了无法用以匹敌莫邪的制造
江湖中再也没有哪位铸师的作品可以用来和他匹敌

这时的江湖中，铁匠们早已经不再叫做铁匠
江湖上也开始有武功在流传，因为皇族们在常年的自相残杀当中
早已有很多会武功的流落到了江湖
而当“阁夜十三绝”还在阁夜十三绝皇帝手中的时候
他又用它杀死了很多很多皇族，也吓跑了更多的皇族

他们都流落到了江湖，但是除了武功，他们一无所长。
所以武功就是他们谋生的手段
最初是杀人越货、抢劫，后来他们开武馆，立门派
甚至占山为王，在江湖中作草莽皇帝

但是他们真正向往的，还是那真正的皇帝，于是渐渐的
也就有了自己的追随者。最初是用武功来强迫，后来人们开始自愿
因为在江湖中，因为皇族的到来，人们已经越来越认识到武功的威力
在江湖中，皇帝没有任何权威，军队也只管收税，没有人排解江湖的纷争
在江湖中，纷争却是不可避免的，往往也就很难解决，常常同归于尽
但是有了武功，情况就不再一样

于是流落江湖的皇族们，渐渐有了更多的追随者
追随者越来越多，渐渐也就成立了各自的门派：武当、少林、昆仑……
追随者也就改变了身份，成为了弟子
弟子们出师以后，又把武功带进了更多江湖中人的生活
后来，也就有了镖局，有了侠客、有了卖艺之人，有了丐帮，有了采花贼……

江湖从此丰富多彩，有个行业也就不可避免的兴盛了，那就是铁匠行
这时的铁匠们早已经不再叫做铁匠，而是被人尊称为铸造师
其中善于铸刀的，就叫做铸刀师；善于铸剑的，就叫铸剑师……

9、

鸿冥就是一位铸剑师。
虽然他很年轻，却已是这个行业中人见人敬的一位大师
他不止铸剑，但是他铸的剑最好，所以他是铸剑大师
但是他自己并不满意，因为他想做的是“兵器之神”
——就像莫邪一样，他想超越莫邪！

莫邪其实是他的师傅，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
他是一个孤儿，一个乞丐，那天他在京都巨大的兵营外乞讨
有个目光如痴的中年人一眼就盯上了他
他不知道那人就是莫邪，但是莫邪转回来悄悄塞给了他一本书
还有很多金叶子。没有人看到，然后他就走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他就呆住了
本来空荡荡的衣襟里，这时坠满了东西，他的感觉很沉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为什么会得到他的青睐
他甚至都不识字，但是有了那些金叶子，他很快就识字了
因为他本来就很想识字。识字后，他读了那本书

书的封面写到：
庙堂之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利器篇
第一页写道：
我叫莫邪，你是我的徒弟，他们关住了我，关不住你，不要告诉别人。
第二页：
我原本也是一个乞丐，这本书是我捡到的
就是在京都兵营的垃圾堆里捡到的。
那一年我还很小，是一个小乞丐，将来我也要把它交给同样一个人

后来，鸿冥就成了铸剑师和铸剑大师，开立了铸剑山庄
铸剑山庄从此开始了它几百年的辉煌
但是现在才是一个开始——他终于在名义上也成为了莫邪的徒弟
但是莫邪不让他进兵营，军队也不在意，他们知道
等老头死了，铸剑山庄就会整个搬进兵营，没有人能抗拒他们的保护

但是他们错了
尽管阁夜十三绝皇帝因为失去了“阁夜十三绝”，很快便死掉了
后来皇帝的更迭也恢复了原有的高速
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莫邪的存在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必要
——除非真的有什么庙堂，有那把剑——灰飞剑！

真的有吗？除了军队，没有人知道。但是军队并没有杀掉莫邪
于是莫邪就把“阁夜十三绝”给毁掉了。其实也不是毁掉，而是拆了
它们变成了十三把兵器，相克相生，十三把可怕的兵器。

10、

它们的拆开并不是简单的拆开
而是经过了莫邪和鸿冥一十三年改造
就在铸剑山庄烈火熊熊燃烧的通天熔炉里
整整一十三年，它们才被加工、改造、分离
变成了十三把天下无双的兵器，它们就是：

◎岁暮阴阳催：十三绝之首，一对判官笔，单笔定胜负，双杀见死神；
◎天涯霜雪刀：刀如镜，能附万物光华，射人心目，临阵破胆；
◎寒宵剑：剑去如寒霄，杀气冷如水，之子无以对，一剑度九天；
◎五更悲回：形如燕，发时呜，去向迂回，曲如翼，天下最慢，无人能躲；
◎星河落影剑：剑已有寒霄，星河方落影，寒霄何以对，唯有星落影；
◎剑峡三断肠：飞挝和子母，三刃各短长，细线相牵连，交相无其远；
◎千里伏哭□龙战於野：能发阴阳双韵，本是十弦铁琴，琴铭为名，琴音夺魂；
◎平夷：双头蟠龙棍，左右能开弓，十方无上下，荡野可平夷；
◎渔樵双分：叉、斧铸两头，山水有奇门，上山能擒虎，下海可屠龙；
◎子夜卧龙钺：寒霄既落影，子夜怎无声，挥我卧龙钺，九霄散光明；
◎阴山跃马枪：自古有阴山，阴山降胡虏，纵有蟠龙棍，还需跃马枪；
◎俱非刀：十三第一残，刀过人事非，虽是陨石造，其实本非刀，亦非我；
◎寂寥经：铸铁为竹卷，韦编无尽绝，可化千万兵
能克万器凶，无一是本我，常常噬主魂，密奥无人解，阴阳可催生！

11、

“师傅，原本阁夜十三绝只需一人运使，天下无敌
为什么要把它们拆开？”
“为了止杀！”
“止杀？
您不是说：现在的十三绝，在十三个人手中，除了他们自己
没有第十四个人可以克制，并且他们一旦联手，更远胜当年的十三绝合一
那么在江湖中，只要他们互不相犯，还有谁能克制？
一个人杀人，只杀皇族，和十三个人杀人，杀遍江湖，谁轻谁重？”
“都无足轻重，因为那把刀并不是俱非刀！”

“不是俱非刀？”
“是的，俱非刀！刀是凶器的统称，十三绝都不是凶器！”
“不是凶器？”
“凶器分人，刀是刀，刀杀无辜，是凶器；
刀杀死有余辜、杀贪婪，杀无礼，是利器，是礼！”
“但是刀不会分辨好人和坏人。”

“拿刀的人会分，十三绝的主人会分
——谁渴望得到它们，谁就是死有余辜的人！
他们只会自相残杀，不会杀人，因为他们都想得到寂寥经的秘密
他们用十三绝来屠杀的，就只能是他们自己
但是他们永远杀不死任何对方，因为会是一场混战
兵器相克，没有生死胜败！而俱非刀就会出鞘，一刀挥出，人世俱非
世间不会再有杀戮，这就是寂寥经的秘密！”

“什么是俱非刀？”
“俱非刀就是杀伐的极致
但是到了杀伐的极至，江湖就会变成庙堂！”
“庙堂？我们都能成佛吗？”
“庙堂不供佛，庙堂里没有佛！”
“那我们在庙堂里做什么？”
“造佛！”

“这十三年来，又有多少个皇帝死去了？”
“三十九个，也许四十九个，我不是很清楚。”
“总比“阁夜十三绝”杀过的要少，很快就不会再死皇帝
不会再有皇帝。”
“那么谁来管理江湖？”
“皇帝一直在管理江湖吗？江湖不需要皇帝来管理！”
“那么军队呢？”
“一刀过处，人世俱非！
即使十三个人联合执政，也不会再任由军队！
军队囚禁了庙堂！”
“那么我们铸剑师呢？”
“不会再有铸剑师，不会再有铸剑山庄！”

“你为什么沉默？”
“师傅，我在思索您的话……”
“好吧，你再想想，是铸剑山庄重要，还是江湖宽广
还是庙堂高远，谁重谁轻！”
“我会想的，师傅，师傅！”
“你——”

一把刀，从背后，透出莫邪的胸膛！鸿冥看着他，泪流满面：
“师傅，您不要怪我。记得您给我的书最后一页吗？
上面写着的：你看完了？你会后悔的！”

12、

莫邪死了，据说他是为了那把俱非刀而死的
因为他总也不能为它开光，就把自己的身体穿过了它
用自己的死亡和鲜血，为它开光了。

这些话都是鸿冥说的，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因为用鲜血开光，也是铸剑的传统
刀也一样。没有人知道那把刀其实并不是俱非刀。
这就是我的身世，却其实我还没有出生
出生的只是俱非刀，是一把刀，不是我
我还没有出生，我不是刀！

后来，人们就把莫邪埋葬了
在旷野上，是皇帝主持的葬礼
主持葬礼的皇帝也很快被人埋葬了
人们很快将他们全都忘记
铸剑山庄打造的兵器却从此开始更加有名
但是鸿冥不久却也死掉了
他是被军队杀死的，用无尽的口水

即使十三绝也不能救他，十三绝也早已被他扔进了洪炉
他为此告诉过军队：十三绝其实被他师傅给毁了
因为拆分之后，它们相生相克，根本不符合军队的愿望
所以他就替他的师父，又把它们全都毁了，作为以后的材料
军队很是认同，他们嘉奖了他，让他把铸剑山庄搬进兵营，他拒绝了

于是他们就用口水杀掉了他，但是事先
让他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遗言
——那是怕他的技术没有传人，但那遗言却是一个诅咒
没有人知道它的含义，如他自己所说：
那诅咒要到一百年后才会兑现，因为现在的人们
全都是无辜的

13、

但是一百年后以后的兑现，却会是对整个江湖
没有人可以逃避，那其实是莫邪留下的诅咒
他说莫邪在临死的时候对他说：
如果在我死后，你被军队杀死，那么江湖就会受到诅咒！
莫邪说过这样的话吗？我不知道，因为在他死时，我还没有出生
就象是现在一样，我也还没有出生，又怎么会说话呢？
是我在说话吗？

但不管怎样，军队杀死了鸿冥，鸿冥留下了诅咒
这带来了整个江湖的愤怒，让军队的口水都不够用了
但是大家最后还是妥协——军队从此不再干涉铸剑山庄的科研和业务
每一个皇族都可以从这里购买到兵器，去争做皇帝
军队也继续为每一个皇帝收税
也要把一些税金返还给江湖，以资助那些愿意争做皇帝的江湖中人

是的，他们就这样妥协了——皇帝是每个人都想要做的
即使只作几天。毕竟，诅咒的到来还需要一百年
那是后人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但是铸剑山庄却不这么认为，因为鸿冥的儿子后来发现了那本书

那本书的倒数第二页上写到：“如是我闻
天下神兵，初可铸八十六，而后合
再可分十三绝，十三重合八十六，可成旷世奇兵
解尽世间劫难，号令天下大同！”他看完后，就把它给烧了

这本书是谁写的，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但是江湖从此太平了，虽然还有杀戮。
但更多只是在争夺皇帝的宝座，并不影响愿过普通生活的江湖中人
他们唯一感到害怕的，就是军队在阐述自己的必要性时
一再渲染的——那莫名可怕的庙堂的威胁！
但是他们因此而放弃对抗的军队，已经向他们做出了保证：
——这不用他们担心，军队自会对付！

但是“庙堂”到底在哪里？有没有“灰飞剑”？
而它若用灰飞剑来侵略江湖又该怎么办？
没有人去问这些问题，因为真正知道“灰飞剑”的人
只有军队，虽然死去的“十三绝”皇帝也曾经知道
但是他早已经死了；莫邪也已经死了
但是古龙呢？他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他不知道，他是个白痴，并且早已经失踪了
早不定死在哪个酒窖或者是妓院中了
这是他们认为的，但是他真的死了吗？
他可能真的不知道“灰飞剑”，但是他应该知道俱非刀
因为他就是我的主人。是莫邪说的，他是我的母亲
我能听到他的话，即使我还没有出生，即使他已经死了
所以我在江湖中，正在寻找自己的主人，他叫做古龙，我叫俱非刀！

沉锋

第二章 灰飞剑


夜，子夜，惊叹的人群已经散尽，古龙在沉思——
他为什么会使出那一招？
金庸就在那一招之下，没有来得及任何应对，忽然间就死了，周身并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任何鲜血。他就那样死了，死去的目光极其茫然。


而他原本是江湖第一高手，天下无敌，古龙却只是一个藉籍无名的江湖角色，但是天地阁从此就属于他了，他能不能在这里住满十年？
但为什么这里的人也都自称是江湖中人，他不是应该已经到了庙堂吗？——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自己，而自己在江湖中原本是很有名的，因为他是莫邪的儿子。


是莫邪告诉他的，在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地方，就是庙堂，这里不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吗？
莫邪是他的父亲，他知道他应该已经死了，但他并不为他感到悲哀——那是他应得的，也是他自己所愿的；即使悲哀，他也无法为他报仇，因为这里应该就是庙堂，而莫邪死去的地方，却是江湖，这两个地方是自古隔绝的，古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江湖来到了庙堂。


那天老头叫他离开江湖，还要他带上“阁夜十三绝”，于是他就离开了，却并没有带什么阁夜十三绝。因为它太沉了，而他一向不喜欢任何负担，无论现实的，还是心灵的，所以他空着双手也就走了。
就在老头在他身后的叹息声中，他就走出了房门，却感到自己背后那叹息中的目光，应是一种异样的目光，因为那叹息在他听觉的判断，更像是一种赞叹。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就走出了老头的房门，于是他就到达了庙堂。


起初他并不知道这里就是庙堂，因为走出房门，他也只是见到门外的一切就是原本的一切，和往常的兵营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发现门外的这时是白天，并且阳光灿烂。
但是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刚走出的房间里面却是黑夜，他感到有一点点奇怪，其实已经不仅是奇怪，而是惊讶，但他真的是一个毫无所谓的人，所以惊讶也就是一刹那，然后就只剩下一点点奇怪。


但也毕竟还是奇怪，于是他又走回了房门。走进去就发现房间里面竟然也是白天，很有些灿烂的阳光也从破败的窗扇之间，正在炫耀着自己的光明。
并且那光明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到处都是的灰尘。所有的平面上全都是灰尘。在一些平面相交的地方，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蜘蛛，正在它们仿佛已经几十年上百年继承下来的蛛网里面，正在躲闪或是晒着太阳。
原本他所熟悉的那些用来铸造各种杀人工具的设备，却都荒凉的躺在厚厚的尘封下面，死气沉沉，老头到哪里去了？


老头肯定不在这里，这里不是老头的铸造间！
也许会让很多人由此而震惊讶的诡异现场，古龙就这样给定案了。于是他立刻又跑回了院子，却是想找到一个人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整个兵营里面竟然全都是空荡荡的，除了每一间房内同样积满的灰尘和同样自在的蜘蛛，他竟找不到一个人！


古龙终究被震惊了，却又很快想起了自己在江湖中原本认识的一个酒友，那人叫泥筐还是威士里来着——他记不清了，因为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候总是在喝酒，喝倒一身泥。
但就是那个泥筐或者威士里，在喝得一塌糊涂的时候经常就会和他说一些混蛋的酒话——什么什么时空穿越之类的，古龙根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东西。后来古龙也就很少搭理他了，但是现在他忽然很想念那个酒鬼，当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混蛋的酒话。


那些酒话真的很混蛋吗？那么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混蛋了。
古龙在想：也许混蛋也有混蛋的道理，嗯。于是他就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兵营，到江湖中去找到那个混蛋——但那里还是江湖吗？他感到自己对此也没有把握了，也就让他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混蛋，但他到底是怎样穿越成了一个混蛋的呢？


他无法回答自己，只是觉得兵营的现实已经这样怪异，江湖的前途会不会更加叵测，于是自己是不是该带上一把兵器来防身？
这个问题对他原本的江湖习惯而言，其实非常可笑。那时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因为他是莫邪的儿子。但现在这个地方带给他的感觉，却让他觉得一点都不可笑。


于是他便回到了自己最早走出的房间，虽然在这个诡异的兵营院子里面，很多乱七八糟的兵器也像是原来的兵营一样，到处堆积如山，但他知道老头的精品应该都是在铸造间里，也许他还能找到“阁夜十三绝”呢。
只是那个房间应该并不是老头的铸造间，他自己已经这样鉴定过了，但是他现在没有去想这个结论。
于是他就走了回去，回到了自己最初走出的房间。也在那里，果然找到了很多的精品，其中虽然没有“阁夜十三绝”，却有十三把奇特的兵刃。每一把上面都贴着精致的标签，标签上都有个耸人听闻的名字。那些名字让古龙觉得很可怕，他把它们全都又扔回了原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把没有标签的剑上，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宝剑，却又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它还没有开锋，钝钝的样子就躺在那里，有点憨头憨脑，仿佛就在温暖的尘封里面正在做着呆子的梦。
古龙一看到它的样子就笑了——就是它了，谁让它和自己这么像呢！不管它拿到外面有没有用处，至少它没有那么嚣张的名字，不象是那些可怕的家伙，看到名字就会让人想死，还是离它们远一点，否则到了外面，不定是它们保护自己，还是自己要保护它们呢！


古龙于是就拾起了那把宝剑。剑身满是灰尘，剑柄握在手中的感觉非常光滑，因为尘土早已填平了所有细微的纹路，透窗而入的阳光这时正好照在那憨厚的剑刃上面，因为灰尘的缘故也没有任何反光，却让古龙忽然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委屈。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吹向那剑身——蓦然间，尘灰四散，寒光耀眼！那把剑刹那带给他深深的寒冷，而它却其实还没有开锋！


古龙惊呆了，不知道为了什么，尽管他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惊呆的人，但是他惊呆了……瞬间清醒过后，他很想扔掉那把剑，但是剑身的灰尘散去之后反射的寒芒，却仿佛有对森然的目光正在冷冷凝视着他，让他感到无尽的蔑视！
“好吧，我就叫你灰飞剑！”
古龙于是也不再看它，随手就把它插在了腰间，昂首便走出了房门。他知道自己其实可以把它插在随身任何一个地方，因为它并没有开锋。但是剑，就应该插在腰间，这是江湖中人的习惯。古龙从来没有这个习惯，但是现在他有了。


于是他就走出了房门，很快也就走到了兵营的大门。大门却在里面也上着巨大的铁锁，锈迹斑斑却牢不可破。
古龙在兵营里到处也找不到钥匙，百寻不获的焦躁让他情不自禁握住自己的宝剑，一种豪壮悲壮的感觉竟然莫名而生，于是他大踏步又走回兵营的大门。
就在那像是英雄交响的脚步声中，古龙似乎也忘记了自己不会任何武功——仿佛就是手中握着那把剑的感觉让他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威士里或者泥筐，忘记了自己要去做些什么。但是：


“我有一把剑，叫作灰飞剑！我不会用剑，我也没有任何武功；但是我有一把剑，就叫作灰飞剑！”


他忘记了吗？他没有忘记，就在上面的喃喃自语之中，他就打开了兵营紧锁的大门，就用的那把剑，灰飞剑，就一剑劈开了它！而那把剑其实还没有开锋，但是兵营沉重的大门却是钢铁铸造，但是他就用灰飞剑一剑劈开了它！
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打开那大门，而兵营的高墙更是插翅难飞，但他却一定要走出去。于是他就用那把宝剑劈开了兵营的大门，也就走出了兵营，就握着那柄剑，灰飞剑！


兵营的大门外也是一样阳光灿烂，不同的是门外的大街上不像是兵营里空无一人，而是有很多很多行人。但是他们此刻全部都惊呆着，就在那两扇在他们的记忆之中，从来没有人能用任何办法打开的大门，却被古龙用灰飞剑轰然劈倒的刹那，他们全都惊呆了。
全部呆呆的看着就从倒塌的大门正中走出的古龙，那一个憨傻、矮胖、混沌的年轻人，他的手中也只是握着一把貌似普通的宝剑——就是他们劈开了那大门吗？人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大门已经轰然倒塌，他们全都惊呆了！


随即而来的更大轰鸣，也让人们更加震惊，古龙也是一样。因为那更大的轰鸣声音，正是从他身后传来。就在人们惊呆的目光牵引之下，当他闻声回头，也就发现了那更大轰鸣的来源——
在他身后，那一座庞大的兵营，高墙环绕插翅难入的兵营，它所有高大的围墙和其中巍峨的建筑，就在那巨大的轰鸣声中全部都在坍塌，粉碎，转眼只剩下一片尘土飞扬的空旷背景……背景的遥远尽头，似乎也有一条长街，也有很多很多烟尘中模糊不清的很小很小的人们，也都全部惊呆在那里。

沉锋

第三章 寂寞高手


面对这样的结果，面对着那些人群，古龙止不住和他们一样的发呆。对面却已经有人分开人群，走上前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从兵营中走出来的？你是怎么毁掉它的？就用的这把剑吗？”
那是一个神情冷峻的中年人，带着仿佛王者的气质，用一双深沉的目光审视着古龙和他的宝剑。这时候古龙也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宝剑已经起了变化——不知何时它已经开锋了，但是握在手中的感觉却变得很轻很轻，阳光中那些正在四散的尘土，也仿佛遮尽了它的光芒，让它变得极其暗淡，不再有任何森寒，仿佛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宝剑。


那人却还在问道：“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你用的是什么剑法？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了，你不用担心兵营的毁灭，那也是我们一直想要做的……你做得很好！我首先代表江湖感谢你！”
“不用谢，但是这里也是江湖吗？怎么和我原来的地方不太一样？我叫古龙，这把剑其实没有名字，只是我叫它灰飞剑，那是因为……”
“灰飞剑？这把剑就是灰飞剑！那么你认不认识这把刀？”


中年人突然变色，他的手中刹那多了一把刀，古龙根本没有看清那把刀他是从什么地方拔出来的，仿佛它一直就在那人手中，因为他握着那把刀，就好像刀和人从来都是一体。
刀很奇特，也很熟悉，古龙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还见过它，就在老头的铸造间里，那时它上面的标签好像是叫作……？
古龙想不起来了，但是他想自己一定应该见过它的，于是他就回答：“我好像见识过您的这把刀，但是我记不得它的名字了。兵器的名字很重要吗？是不是我的剑名冲撞了您的刀名？那么我就给这把剑改一个名字好了，就叫它……”


“够了！你终于出现了，即使你用它毁掉了兵营，我……”
中年人的话声已经不再冷静，他的目光也不再深沉，但是站在他对面的古龙，却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寒冷，那寒冷仿佛一下子把他冻僵了。
寒冷是从那人握在手中的刀锋开始扩散，就在它好象冻僵了古龙的刹那，也把不知何时已经将他们围拢的人群逼散了。他们全都站到了很远的地方观望，很多人似乎也在寒颤着发抖，但却依然目不转睛望着他们。


“我不知道古龙是不是你的真名，也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
中年人不再冷静的声音就在寒冷的气息中顿挫着：
“但是既然我已经知道你的剑就是灰飞剑，那么我们之间必然有一场决战！因为你应该知道：握在我手中的这把刀，就是俱非刀！我就是金庸，如今武林第一高手，但是还需要你的加封！为此，这把刀我还从来没有动用，就是在等你的出现，已经就快要十年了……所以，今夜，天地阁，我等你！”


中年人说罢仰天大笑，之后掉头而去，但是他的全身上下好像都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他一下子就走远了，消失在长街尽头。
长街中的人们于是也不再发抖，他们再次围拢上来，围着古龙，却依然站得很远，远远的望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外星人是什么人？”
古龙忽然微笑了，因为他忽然又想起了泥筐或者是威士里，于是他就微笑了，他觉得自己的确是一个混蛋，因为就在那些花天酒地的日子里，他竟然醉得就把一个现在看来绝对不是一个混蛋的人看成了混蛋，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混蛋！
泥筐不是混蛋，因为他的话现在看来一点都不混蛋！所以威士里也不是一个混蛋，因为他和泥筐其实是一个人，那么谁才是混蛋？


“我他妈的真是一个混蛋，一个倒霉的混蛋！喂——你们谁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他妈的什么地方？今天是哪个皇帝历的哪一天？刚才那人是不是一个疯子？”
古龙大叫着走向人群，人群仿佛羊群见到疯虎咆哮，立即四散奔逃，片刻间长街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这时候午间的阳光开始偏斜，古龙自己造就的烟尘却还没有散尽，而他就拿着那柄剑站在那里，看着人们都已经跑光，只感觉莫名其妙的无助。


于是若没有人点化，他不会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哪里，做些什么？我知道现在又到了我该出场的时刻，我就是俱非刀。虽然还没有出生，却是莫邪的设计，在这本书的标题中就已出现。所以在这里，我就是一个先验的存在。
但我并不是金庸手中的那把刀，那把刀也不是俱非刀，或者说并不是我，否则我又怎能在这里说话呢？
但是庙堂里的人们却把金庸手中的那把刀就叫做俱非刀，因为他们的眼光和江湖中人总有不同。虽然他们也都自认是江湖中人，但我知道他们不是，因为这里并没有皇帝和军队。皇帝早已经死绝，军队早已四散，现在连兵营那不灭的空壳也被古龙给毁掉了。


所以古龙现在站立的地方，的确就是庙堂，是真的，这里就是庙堂。虽然这里的人们认为自己所在也是江湖，但这里就是庙堂，是真的。
所以我就这样告诉了古龙，他却怎么也听不懂，逼得我只好胡说八道的告诉他：莫邪不是说了吗，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地方就是庙堂，这里的人们就都不认识你呀！


好在古龙的确是个白痴，他也就相信了这个推理，于是我也就继续告诉他：这里就是庙堂，庙堂中的人们却认为自己所在的地方也是江湖。金庸就是他们的江湖中的第一高手，那是这里的江湖中人全都信服的。因为已经就快要十年了，这里还没有人能够击败金庸，而他甚至还从未动用过自己的那把“俱非刀”！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那把刀，十年前的人们，也不相信那把刀就是俱非刀。但在他后来连续击败了庙堂中十二位顶尖高手，之后又击败了那个叫做“浩然天地梁羽生”的绝顶高手之后，人们也就彻底信服他了。
于是金庸也就入主了这里早已被梁羽生改造过的“天地阁”。天地阁是此间江湖的核心，但它原本只是道统上的核心，或者说名义上的核心。但自从金庸入主天地阁后，人们也就开始真正臣服天地阁了，也相信了金庸从不离身却总不动用的那把刀就是俱非刀！


他自己告诉人们：之所以他从不动用那把刀，是因为江湖中还没有出现值得他出刀的人，那个人应该就是灰飞剑的主人。因为他还没有出现，所以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就是江湖第一高手，因为他还没有击败灰飞剑，也就尚未实现那个传说的开始。
“哪一个传说？”
古龙这时问我，我就给他看了这本书的题记，然后接着告诉他说：所以今天晚上，金庸约你去天地阁，也就是为了实现那个传说，和你决一死战，所以他一定会在那里等你。但是现在的时间还早，你还可以找个酒馆，大醉一场！


至于那会不会是你这辈子最后一场大醉，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剑到底是不是灰飞剑。
刚才好像它就是，就在你一剑毁了兵营的时候。兵营在庙堂里面虽然只是一个空壳，但有史以来一直想要毁掉这座空壳的人们，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办法进入它，也根本无法撼动它分毫！你却用那把剑一剑就给它毁了，而且好像你还不会任何武功。
所以在那时，我想它真的就是灰飞剑！但就在刚才你面对着金庸的时候，甚至一直到了现在，你看它的样子，真的就象是你这个混蛋一样一样的，再也没有什么锋芒。所以你还是多保重吧，我也无法知道在你和金大侠今晚的决战，它会不会又变回灰飞剑。如果不成，那么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你确实不会任何武功，还拿着一把烂铁，面对的却是金庸！金庸的武功可太庞杂了，每一样都神奇无比，就如“降龙十八掌”、“独孤求败剑”、“北冥化功法”、“九阳九阴诀”等等等等，每一样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但你却只有一把破剑，还不会任何武功，所以如果剑再不灵，那么你就等着化骨飞灰吧，甚至他根本都不用出刀！
话说回来，其实刚才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干掉你。因为他的杀气已经把你包围，你却毫无反应。所以那时如果他出刀，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但他为什么没有出刀呢？你还是自己想一想吧，或者也请大家都帮你想一想。


“谁还会帮我想啊？你又是谁？”
这个傻瓜还是不明所以，好像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演员一样，唉！虽然我的戏份不允许装傻，可是我也教不会傻瓜呢！所以我还是下场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这个傻帽，怎么他竟是我的主人，老头你有没有搞错啊？他明明管自己的烂铁叫什么“灰飞剑”的，你却要他做我的主人，有没有搞错？至少他用的是剑啊？而我是刀，我是刀吗？不对，应该是：


“你是刀吗？”谁在问我。
“噢！老头你好，死掉的感觉不错吧？你看看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去管管，还设计什么江湖庙堂的，你有病啊你！”
“再说，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烧掉！”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老头，你饶了我吧？求您给问下阎王爷，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出生？这里他妈的太混蛋了！”
“等着吧你，等到我哪天高兴了，你……”
“我就会出生！太好了，我知道就快要过年了……太好了！”


“想得美！我是说等我哪天高兴了，你托我问阎王爷的话，我就会考虑考虑——要不要买张车票去趟地府，给你问一下！但是你也知道，一般只有到了过年我才会高兴，但那时候车票总他妈的涨价，而我们剧组的经费……嗯，现在虽然不涨价了，可是你只能坐高铁也是一样高贵啊，所以呢……”
“我倒，我倒！呆着吧您哪，我走！”
“站住你给我站住！你想去哪，你的戏份还多着哪，你走了，我这个导演怎么办？不许走，给根胡罗卜！过来，我告诉你：其实灰飞剑就是……”


“天哪，我不要！我不要！我闪，我闪！”
“你给我站住！除了后台，哪都不许去，去了我就……！”
“我就去后台，就去后台！就去后台歇会还不行吗？您叫我我就出来，行不？但是求您了老头，能不能改改剧本？你让我跟她，不对！你要她跟我，也不对！总之我们不合适的，你说是不？她太可怕了，太可怕！我害怕，婚姻法可是规定了呢……”
“少给我废话，乖乖回后台歇着去！嗯——不过，我会考虑一下你的感情的，婚姻自由吗！就这样吧！”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走了——我走，咦——？胡萝卜呢？”
“走你个头吧你，你会吃吗你？”
“呜呜呜……呜呜呜呜……”泪水流啊流……流啊流！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头你在跟谁说话？你在哪？还没死吗？刚才那家伙是谁？你怎么不说话？你忘记给我带钱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要喝酒，晚上要决战呢？还不让我痛快一场？又不给我武功，这把破剑也他妈的莫名其妙！你想我早死啊你？老头你给我出来！”


“您是在叫我吗？”


一个脏兮兮的老乞丐忽然出现在古龙面前，睁着一双昏花花的迎风眼问道：“您叫我有什么事吗？可不干我的事啊？江湖中大家都知道：金大侠找您已经找了十年了，真的不干我的事啊！”
古龙真想扔掉手中的剑，扑上去咬死这个脏老头：天可怜见的，终于听到老头在说话，这老家伙却冒出来自作多情，裹什么乱啊你？！
但是老乞丐太脏了，古龙感到自己即使用剑来咬他也下不了口，于是他就笑了：“唉！您终于来了，我就是在叫您啊！您叫什么名字？您有钱吗？能不能请我喝酒？”


“喝酒？！”老乞丐混花花的迎风眼笑的就像两条缝：“我最喜欢喝酒了，咱们去哪喝？钱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能喝！好久都没有能喝的人陪我喝了，你能喝吗？我叫“老头”，其实原来我不叫“老头”，叫洪七公，江湖上人称“北丐”！想当年我可是大大的有名呢！那时候，华山每十年一次论剑，我们南帝北丐东邪西毒中神通五个人，打遍天下无敌手……唉！谁承想好景不长，好景不长……”
“怎么样了呢？”古龙忽然发现这个老头很有趣，于是他问。
“什么怎么样了？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他有那把刀，谁还敢称王？你傻呀你？到底陪不陪去我喝酒？”


“我陪！我陪！我呸！去哪？”
“嗯——今晚看来你肯定是要去天地阁了，要不干吗想喝酒！嗯——能让金大侠不敢轻易出刀的人，一定错不了！我原来有个会打虎的朋友，叫武松，他就是这样：每次要玩真的之前，都要他妈得喝个一蹋糊涂！所以我不会看错，你跟他很象！”
“哪象？”
“你摸摸自己脑袋后边最下面那块骨头，看是不是鼓的，就是那儿像啊！我刚才躲在墙角那看你，一眼就看到了，黄老邪和欧阳锋他们其实也都看到了，但是你没叫他们，所以他们不敢出来，要不要我叫他们出来给你证明一下？”


“他们能喝酒吗？”
“要是打架，当年还行；喝酒吗，呵呵，压根儿就不行！”
“那就算了吧！武松呢？他在哪？”
“抓起来了，判了十年，还有三年半出来！”
“为什么？”
“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老大？刚刚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会打虎！会打也就罢了，还要真打，还真就打死了一只好大个的！就被抓起来了，这不就判了吗？要保护野生动物你知不知道，真是个白痴！我们到底去不去喝酒？”


“去去去！走，喝酒去！去哪？但是这里不是没有皇帝，没有军队吗？怎么还会抓人？”
“老大，再不去喝酒我可真要走了！谁告诉你没有皇帝和军队就不可以抓人了？这里是江湖你可要搞清楚！什么帮派都有，就有保护动物协会，人家就敢设立自己的法庭，你管的着吗你？连金大侠对这些事情都从来不管？你神经病啊你？别以为什么黄易的疯狂错乱掌就能对付得了金大侠，醒醒吧你！”


“黄易是谁？”
“就是修炼神功大法走火入魔之后硬说自己是从八百年后来到江湖的那个疯子，两天之前刚被江湖精神病院给收拾了！”
“他死了吗？”
“你有完没完？天地阁拐角，快活林酒家，你到底去不去？”
“去，我去！离得那么近，我干吗不去！走吧，您先请——”

沉锋

第四章 酒色英雄


日已偏西，快活林。
那几个人还坐在那里，就看着酒馆里每个人手中的酒杯，眼睛里满是口水。
滴哒，滴哒！他们脚下的地皮都已经湿了。
老乞丐的迎风眼也已经张不开了，但是他还在喝。“寻欢，寻欢！再来一坛！”
一个神情落寞的中年人鬓带风霜走上前：“七公，您今天又不少了；是不是我们今天该结算一下酒钱？”


“我叫老头，“老头”你知不知道，谁是七公？谁欠你酒钱？你把帐本给他看看，我不识字，他肯定识字，让他看看欠你钱的，是老头还是七公！我是老头，我不会降龙十八掌，七公会！”
中年人微笑着把一坛酒放在了他们桌上，走回台面，坐在那里，面容清淡。一把小刀就在他手中跳跃着，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很短，修剪得很好。


“他是谁？”古龙轻声问道。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他坐在哪？”
“就在台面后。”
“酒馆里谁老在那坐着？”
“掌柜的啊！但是他是谁？”
“老头我服了你了，本来还想灌醉你骗你的灰飞剑的，算了吧！他叫李寻欢。”
“这个名字不错，我喜欢！”
“人家祖上出过三代探花，才取了这么个名字，你喜欢有个屁用！”
“那么他呢？”
“皇上早死绝了，哪里还要探花？”
“原来是这样！”


古龙站起身形，走到台前：“我叫古龙，很高兴认识你！”
“我知道你，去坐吧，酒钱不用认真的，我不靠卖酒吃饭！”
“你用刀？”
“剪指甲用的，江湖中有名的刀太多了，我这把不是刀！”
“不是刀？俱非刀！很好！”
古龙转身走回座位，在他背后中年人的目光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酒馆中有很多江湖名人，时下原本已经没有多少人还会注意自己，这个年轻人！据说他手中的剑，就是灰飞剑！


古龙其实是喝多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刚刚走进快活林的时候，刚一落座，就有一个自称萧峰的大汉走上前来，向他敬了三碗酒，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人身材魁梧，面容倦怠，但是目若冷电。他最初只是向老头点了点头，老头看着他的目光却有些畏缩！
古龙后来也没有问老头和那人是什么关系，那人敬完酒也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的对面有一个楚楚的女孩，望着他的目光满是亲昵。


“他可是真能喝呢！武松当年都不是他的对手！”
老头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又象是在回答古龙的困惑，古龙没有在意，他知道这里的奇特应该远远不止这些，他无需惊奇——好奇心能够杀死大猩猩的，好像泥筐就这样说过，也许是威士里说的，他们是一个人。


后来天地使者就来了，他们的装扮让古龙想起了钦差大臣。
天地使者当然是来自天地阁，天地阁离这儿很近，就在门外长街的拐角。他们告诉古龙，金大侠和他的约会改期了，改在明天晚上，并且金大侠请古大侠在快活林尽管痛饮，酒钱算他的。


他们并没有说明改期的原因，古龙也没有问，在座的人们对此也都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对于酒钱，古龙却说：谢了，不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老头，老头就在他的话声中满脸失望的表情，让他觉得很好笑。但是随即他就看到了那几个仿佛眼睛里面也都是口水的人。
他们的眼睛里好像全都是口水，口水背后的目光就目不转睛盯着每个人手里的酒杯。他们自己围坐的桌上却是空荡荡的，连一根筷子都没有。他们就围坐在那里，眼睛里全是口水，看着别人的酒杯，好像也很快活！


“但是金大侠能不能请那几位朋友痛饮一场呢？”古龙最后对天地使者们说道。
“他们不需要！”
“是这样的吗？那么他们？”
“他们是富贵山庄的四大异姓公子，口水最少的那个人叫王动，最多的叫郭大路！他们几个人在打赌，看谁最先坚持不住！这是他们最近最热心的开心法子，我们劝您古大侠千万别去招惹他们，他们的武功或许不怎么样，发起疯来会把你气死！再见，古大侠，明日初更，我家主人准时在天地阁中候教！”


古龙没有注目他们的离去，他只是又用目光轻轻扫了一眼那几个富贵山庄的公子，看见那个叫做郭大路的人对着天地使者们离去的背影，已经是脸红脖子粗了，但是好像拼命在忍着——他们到底在打什么赌？是不说话，还是抗拒美酒的诱惑？
既有富贵山庄，身价应自不菲，却是这么好玩，有趣有趣！古龙感到自己已经开始喜欢这个江湖了——什么庙堂，这里才是江湖！
他眼角的余光都开始飘荡起笑意——今朝有酒今朝醉，何虑琵琶马上催！这时他已经喝下了第五坛，是女儿红，淡淡的，悠长回味。他于是也就开始想象酒的名字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把剑真是灰飞剑吗？”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忽然站到他的桌前，有点紧张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你也有俱非刀吗？”
“我没有俱非刀，我没有能给人看的刀。这把刀是一个女孩送给我的，她说这把刀就叫作天涯明月刀，但这把刀是黑的，我看不出它和天涯明月有什么关系？那个女孩也走了，她说自己回到刀的名字里去了，我很想念她，你是不是来自天涯的？”
古龙终于注意到那年轻人的手中握着一把刀的刀柄，刀柄是漆黑的，刀身裹在同样漆黑的鞘中，他的手一直都在轻微发抖，就这样看着他。
他的身体是倾斜的，他好像是一个瘸子，但是他的目光很坚定，带着天真，他很年轻，面色苍白。


“你从没给人看过自己的刀吗？”
“没有，我很难为情要是把它拔出来。”
“那它还是刀吗？”
“它是刀，它叫天涯明月刀。是她告诉我的，她说自己回到了天涯。”
“天涯远不远？”
“我不知道！”
“明月远不远？”
“远！可望不可及！”
“明月远还是天涯远？”
“我懂了，谢谢你，再见！”
年轻人转身走出房门，很快消失在拐角的地方，他的脚步倾斜，但是步伐坚定。他走了，他要去哪里？古龙问自己，他无法回答，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于是他喝酒，因为就在他这些对话当中，老头喝下的早已超过他了，他一向不能容忍同饮的人超过自己。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带剑的青年人又走进了快活林。他更年轻，他的脚步也很轻，他的目光却很冷酷，就象一只野兽。他的剑很细很长，好像只是一块狭长的铁片，就镶在一小段木片上。他径直向着古龙走了过来，酒馆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寒冷了。
古龙有点吃惊，那是因为周围人们的目光，除了最初曾经向他敬酒的大汉，这时仍在顾自饮酒之外，酒馆里的目光们，都有些兴奋了，连老头和寻欢都不例外。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把剑真是灰飞剑吗？”
“好像这个问题刚才已经有两个人问过了。”
“一个是金庸，另一个是谁？”
“抱歉，我不认识他，但是他说自己的刀叫作天涯明月刀！”
“傅红雪！一定是他，他现在在哪？”
“他走了，或许是去了天涯吧，我不知道。”
“你记住，我叫阿飞，如果姓金的还能给你留下一条命，我会再来找你，反正他也不会理我！”


    少年人匆匆便走出了房门，向着天涯明月刀的主人走去的方向，很快消失在竹帘外长街的拐角。酒馆里的目光全都有些失望，但是酒意的温暖又开始回荡。


古龙又开始喝酒，老头看着他开始数数：25、26、27、28、29！
“追上了，开始！”他一下子把手中酒碗的内容全部倒进了喉咙。古龙快要笑死了：“你这个老头，一点也不吃亏！”
“谁说我不吃亏？就是因为吃过亏，我才学会数数的！你不知道，那个丫头片子简直是个猴精！”
“你在说谁？”
“喝酒，喝酒！管他是谁，我是老头，不是七公！”


“老头，你干吗哪？又蹭酒喝！呵呵这小子你倒霉了，你遇上了江湖第一蹭酒鬼！”
又一个老头，白白的胡子白净脸，像个小孩蹦蹦高。他说话一跳一跳的：“咦，这就是灰飞剑吗？好玩啊好玩，给我玩会行不？”
“只要明天晚上你肯替我去约会金大侠，就送给你了！你这个老头叫什么名字？”
“我就是周伯通啊。老头有没有跟你说过华山论剑的事情，他肯定没有提到过我，但其实我才是……嗯，现在早就不是了——天下第一高手！嘻嘻，替你约会就免了，剑还是要玩，明天这时，一定还你，走了！”
古龙只觉腰畔一轻，眼前花了一下，灰飞剑和新来的老头一起，全都消失了……


“这里有没有那个地方？”
就在老头瞪大眼睛等着他心急火燎的时候，古龙没头没脑的就问道。这时他们身边已经有很多人追了出去，在古龙眼中，他们全都是眼睛一花，就从酒馆中消失的。
老头没有消失，那几个富贵公子也没有消失，大汉也没有消失，寻欢也还在，但是他们好像都有点像是老头的表情，但是古龙就这样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哪个地方？”过了很久老头才清醒过来，他好像终于认清了这个叫做古龙的混蛋，瞪着更大的眼睛没好气的问道。
“就是那个地方啊！那个地方，就是可以那个的地方，只要有钱就可以找一个女的来那个的地方！”
“那个哪个你这个傻瓜笨蛋二百五，老顽童抢走了你的剑你知不知道？还想那个，那个你个头哇！”
“老头你别骂人好不好？他不是抢走了，是拿去玩了。他不是说了吗，明天这个时候就还给我，其实我倒是愿意他不要还给我，就让金大侠去找他该多好，你说是不是呢？天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捡到一把破剑，取个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它灰飞剑，你知不知道那里其实还有很多这种玩意……”


大街上这时忽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透过竹帘望去，只见一群又一群的人们不知从哪里扛起了锄头铁锹，纷纷都在快跑。
“天哪，他们要去哪？大生产吗？”
“你还装蒜，酒馆外面早就有一万多双耳朵就在等你那句话，他们去挖兵营了！”
“是吗？干吗要挖兵营？啊，我明白了，算我没说，算我没说过行不行？”
“不行！”一个人扛着铁锹冲进了酒馆：“我叫南海鳄神，要是那里找不到，我再回来跟你算帐，王八羔子的，老子的师傅就是大理段公子，北冥神功知不知道？吓死你！”
南海鳄神噌的一声又窜回了街上：“老大，等等我！”


这时白胡子老头却回来了：“一点都不好玩，不好玩！你干吗不追我？”
“我追不上！”古龙笑了。
“你真笨，我会让着你的，一个人，一下子就跑没影了，你当我是傻瓜吗？跟你闹着玩的，你真笨，你真笨！陪我玩会吧？老头，要不你来？”
“我也追不上，追不上！你去追他们吧，那里有好玩的，会打架呢，包你好玩！”
“打架，我喜欢，我喜欢！剑还你，你去不去？这小子，一块走吧，听说你很能打，是不是真的，我们去打架吧！”
“你怕不怕金大侠生气？”老头变得严肃了。


“算了，我自己去！”白胡子撅着嘴，跳着脚就要走。
“等等，我陪你去，我不怕金大侠生气！”
“说真的？”
“就是真的！”
“那还等什么？走！”白胡子一把抓起古龙，古龙仿佛腾云驾雾，瞬间已经不知身在何方。
最终落脚的地方，他们看到很多人都在劳动，有的用锄头，有的用铁锹，都在翻土。


“喂！黄老邪，你们在干嘛呢？”
白胡子忽然拍了一个黄衣服的肩膀一下。黄衣服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到是白胡子和古龙，一下子又变得满脸通红：
“嗯——嗯？我带了点花子，看见这很不美观，不美观；整治环境，整治环境！美化一下，你知道吧，你看大家的热情多高啊，很高！老顽童，咱们一起干吧，怎么样？这位小兄弟，就不麻烦你了，你给我们指点一下就行了。你看看哪块地儿种花最好？这儿你应该更熟悉，更熟悉，是不是呢？四海皆兄弟呀，皆兄弟！”
“抱歉，我不喜欢养花，所以我不知道。这个老头，咱们走吧，看来这里没有架可打！”
“我不走，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吧，真好玩，黄老邪，借我你的锄头用一下，行不？”


古龙走了，他想回到快活林，但是他已经找不到路了。刚才到来的时候几乎是白胡子提着他在飞奔，最初前往的记忆，也早已随着三十几碗女儿红被他灌进肚子里去了，他迷路了。
这时候暮色已经苍茫，城市的轮廓在渐渐的夜色中开始模糊，远方有一片跳动的灯火，他知道那些人们还在不停的劳动，但是他们距离他已经很远很远，就像到不了快活林一样，他知道自己也已经回不到那里去了。
那么今夜，又该在何处度过？古龙的脚步在问着他自己的徘徊，腰畔的剑这时已经变成了他的磕绊。他想扔了它，却又无法忘记那些“蔑视”！


“没有必要！就随他去吧，明天很快就会到来，约会也不过就是一个夜晚罢了。灰飞剑不过是杜撰，俱非刀也应该并不是刀！天涯远，明月更远，天涯无以见，明月共醉人间。”
酒意终于涌上了他的额头，他拔出那把剑。夜色深沉，剑墨无光。古龙禁不住一声叹息：“你不是灰飞剑，是我害了你！我是从兵营来的，兵营就在我心中，只要有心愿，我当然可以把它毁掉，与你何干！你能做得到吗？”
他挥起那把剑。夜色莽莽，就有一种苍苍然的寂寞和无奈随着剑身划破了夜空。夜空就在这时，忽然亮了，就在剑锋最终停止的地方，背景深处，是一轮淡淡的明月映在了天边。


“好剑，不愧灰飞剑！这位兄台可是古大侠？”
“惭愧，大侠不敢当，灰飞剑也是杜撰的，见笑了！”古龙面对着月色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淡淡的回答。
“古大侠过谦了，小弟陈青云，昔日也曾忝列江湖十二高手，但十年前败于寂寞高手金庸金大侠手下，幸得留命，今以青楼为生。古大侠如有雅兴，弟愿做东道之美，不知可否赏光？”
“正合吾意，古龙确有此好，今遇兄赐东道，三生有幸！”
“如此请随小弟移驾城西，怡红院之名可辱清听？”
“闻弦歌而知雅意，甚合吾心，谢过，请指路行。”

沉锋

第五章 怡红院


金樽、清酒、低吟、美人；清歌曼舞，梦里花乡，酒不醉人人自醉，古龙醉了。


“香风送我青云西，我醉春宵夜不归；醒来不知何人玉？梨花带雨情如泪。”
“敢问古大侠可已有拥春之意？”
“知我者青云兄也，弟已汗颜！”
“此亦人之初，何来汗颜语？不知古大侠思玉何人归？”
“若有箫音在侧，敢愿今宵如梦！”
“雅兴清高，古大侠真我辈中人！然高处孤寒，古大侠可曾闻知箫音自带九剑？”
“惭愧，曲意未明，可否再赐倾听？”
“盈盈，古大侠欲闻笑傲江湖之曲？之子无归，清音徘徊，但远乡有耳，且作床前明月！”


“既入青云，江湖久远，小女子不敢望乡！古大侠如有垂青，愿伴春归；然妾身已是残红，颜如玉，但花无泪，不关情，只鱼水！淡香不免情薄，古大侠可愿清寒自乐？”
“敢问芳名本来？”
“任盈盈，令狐任盈！”
“令郎何以无归？”
“情到深处情转无，既然沧海终究水，何恋巫山过眼云！曾经缠绵，终日悱恻，总有尽期，既有独孤九剑，终须笑傲江湖！只是俱非刀已现，九剑唯有黯然灰！”
“曾闻刀是俱非，人未挥刀！”
“之子其刀，刀是俱非，刀未出，人无敌，剑去何以归？”
“芳心恋恋总关情；恕罪轻狂，我心已非！”古龙揖然自语


“古大侠不必情难，此间怡红，春光大有；盈盈清寒，更有余香；月色尚浅，何妨再点春光？”青云笑道。
“大江歌罢掉头东！既然如此，今宵月明，月下舞者轻盈，可否蟾宫折桂？”
“七夕七人，古大侠莫非要尽七日长醉？然弟听闻，越夜初更，古大侠尚有嘉期，临战利器，一饮足矣！庙堂如归，来日方长；春光大有春常在，何必明日不举杯！”


“就是，就是！七个丑八怪，何尝古大侠！原本都是贱人，或是天淫幼女，大侠应自摧花，霜草就任风摇。要不得啊，要不得，半夜会有小孩哭！”
“哦——？敢问君之大名？”
“见笑，见笑，不敢，不敢！小弟江湖人称：天地曾经翻江倒海、白吃也敢四面八方、番外能淫红毛生肉、禁宫也自抓痒龙根……”
“小宝，休的妄语！古大侠，此人乃小弟杂佣，人称“韦？小宝”是也，小人多有无方，其实弟之惭愧！然兄欲折桂之七香，皆曾折于此人卑鄙之手，故此花有微泥，曾经有子；然金大侠早已尽解花劫，此人在役，是以偿其子费，仅此而已，古大侠无需多心，尽可择赏！小宝！”
“老大，小宝死了！”
“铜板哭，板凳闹，鸦雀乱清音，都给我杀掉！”
“小宝在，小宝在，小宝又活了；小宝这就去喂鸟。娘希屁的给我好好跳，脱衣服的快点，让古大侠看看货色！他妈的摸过一百一万遍！”


古龙忽然挥剑，一点青影云落长桌。
“古大侠何必阻我，如此小人，该杀！”
“由他去吧！七子成泥，泥心自悲，死亦解脱，死亦何苦！”
“所言极是！喝酒，喝酒！君不闻夜啼，更何人可愿今夕？”
“箫音如剑，舞者夜哭，歌伶可有顾忌？缠绵悱恻，婉转如夕，可怜可慰！”


青云侧首，目落偏堂，长桌一隅，但见花丛美少年，正自歌中人如醉。
“之子名无忌，歌伶曰小昭。曾经倚天行，屠龙情未销！”
“所在已是花丛中！”
“乱花早已迷人眼，若有拨云自疯狂。却有红拂定相助，剑名灰飞也难搪！”
“罢了！青云兄何必苦心如此？烦请回告金大侠，欲乱我心，无需其力！虽有剑，名灰飞，人非人，剑非剑，皆杜撰！只需一池清水，洗净自待非刀！青云兄可否赐浴？”
“如此明智甚好，请！”


花塘如春暖，碧波荡春柔，软帐天方如画，锦内人自孤独，独占一池春水。
剑沉流波，人罹寂水，古龙闭目沉浮，心似花开，手如风叶，水中独自春情。
忽然风动帐影，春水层层秋波。
一物光滑柔软，一曲缠绕绵绵，似有芳菲洞开，触动春中残梗！
醉眼望去，人颜如玉，手中柔曲，软翠温香。
此时更待何时？乱了一池春水！
残红丹丹碧水涟，轻轻吟语欢如泪。昔日寻欢寄诗音，今宵花吟醉林仙。庙堂纵有清佳丽，江湖从此不归人。他日有缘君如梦，请解罗衫再言欢！
歌尽人绝，只余一池春睡！古龙梦入春宵，水中花，水中眠，梦里飞，人不坠，一夜春醉！


“大梦谁先觉，古兄当自知！”
“惭愧，青云兄美意如昨，弟妄自猜忌，恕罪恕罪！”
“你我一见如故，譬如兄弟，无需客套！想青云昔日，人称血海飞鸿，快意恩仇，向无痕迹。昨日事，今时非，其实只恐吾兄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正欲知其森林故事！醉卧一夜芳菲，诗音林中仙去，醒来未免惆怅！”
“既知春去，何虑春归；莫把浮云遮望眼，江湖遍地有芳菲！”
“禅机自明，但如她，入之已深，愿闻其详！”
“如此请随我来！”


长街朝阳初起，门市步缕人烟，酒肆茶楼，清静闲人如织。
一人独立晨风，鬓满风霜，一袖空悬，单掌拄剑，剑在腰间，目若阴云，尘埃落寞。


“青云，早！”
“过兄早，此乃古龙古大侠，刚宿一夜春风！”
“是谁？”
“小可古龙，初履江湖，来自兵营。”
“灰飞剑？”
“纯属杜撰，惭愧！”
“不必！是谁？昨夜？我问春风！”
“春风昨夜？惭愧不知是谁！敢问兄台高姓？”
“杨过，黯然销魂之人！真个不知昨夜是谁？”
“自云诗音，又云林仙，当皆自化名！”


“人如何？”
“只是裸情云雨，未见装扮绫罗，但玉璧无暇，惜已如昨，愧我！”
“不是龙儿，无需掌剑，请便！”
“何来掌剑之语？”
“因为龙儿。”
“龙儿何人？”
“吾妻，前妻！”
“今何在？”
“青云里。”


“可是断臂昨日因？”
“断臂如昨，非为此因，断臂而成夫妻！”
“夫妻何以反目，佳人何入青楼？”
“夫妻未尝反目，妻苦自入青楼！”
“爱之如斯，独立风尘，何堪青楼在侧？”
“请拔剑！剑后自有分晓！”
风霜如剑，剑似风霜，剑沉、剑重，剑在落寞人手，剑在古龙咽喉！


“青云兄，敬请留步！庙堂如自归来，把酒再问春风！”古龙转身踏步长街而去，剑在身后凝神，黯然无以动剑。


“过兄请收剑！”
“此人不会武功？”
“却也未必！”
“剑名灰飞？”
“是灰飞剑！”
“一剑挥出，万物灰飞？”
“已如兵营所示！”
“我要见龙儿！”
“早已荐，你不见，今日想见？”
“过儿已死，何以不见！”
“宿日独立者何人？”
“死人！”
“死于何人？”
“灰飞剑下！”


“龙儿不在青云里。”
“龙儿何在？”“终南山下，古墓如昨，伊人远去，只是心寒，君既已死，请回墓中，天涯同此凉热！”


古龙长街独行，剑在腰间，但步履沉浮，若有所思：黯然销魂之人，却不知青云荐之何许，真个不知所谓……


“灰飞剑？”
古龙抬头，一人负手漠然而立，身形高大，但长袍飘逸，鬓发苍苍，却面如金纸。
“剑名灰飞，但是杜撰！”
“也请亮剑！”
“前辈掌中无剑，何必无妄小人！”
“无剑戏我弟子妻，不剑败我同道人，我已亮剑！”
“敬请屠戮！昨夜春风已度，大好头颅，已经春水净好！”
“华山风清扬！”老人掉头而去，掌剑如光，匹练回旋，长街舞动，古龙为之目眩，眼中只有一剑，剑入心间，法入灰飞：
“君子好逑，误入江湖，视死如归，传之吾剑，独孤求败，九九归一！”

沉锋

第六章  天地阁


“找到了哪个，那个了没有？”老头悄然长街，古龙无言木立。
“他一定是让老疯子吓傻了，我看看，我看看！”白胡子满身尘土，跳跳前来，身后跟了一大群人，上万人，上万尘土一身。


老头和白胡子各自出手，两只老手在古龙眼前晃来晃去，古龙却如醉如痴。
“吓傻了，吓傻了！”“喂，醒醒！天亮了！”
古龙突然出剑，阳光耀眼，剑光映日，老头顿失白发，胡子风中飘扬。
“哈哈哈，哈，老头你不可以再叫老头，叫老和尚，老和尚！我来敲敲木鱼，咚咚咚！西瓜熟没熟？你干吗瞪我，还瞪我？也吓傻了吗，灰飞剑原来是剃头刀啊剃头刀，嗯，剃头刀真好玩，好玩！咦？我的胡子呢，我的胡子，呜呜呜，呜呜呜，你赔你赔！呜呜，你赔！你跟我去见瑛姑，你和她说我没自己刮胡子，没去找那个，你跟我去见瑛姑……”


“周伯通！”
“谁叫我，我不跟女人说话，我没胡子了，呜呜呜！”
“你给我回家！”
“回家？妈呀，你来了，你都看见了，我没那个，我没自己刮胡子！”
“你给我回家！”
“哎呦，回家？回家就回家，但是晚上有好戏看呢，你不看吗？”


蹦蹦高的老头被人揪着耳朵拽走了，身后还是跟了那一大群人，上万人：“太可怕了，灰飞剑！老头跟老顽童都没反应，太可怕了！嗯，晚上真的有好戏看了，明天再去挖兵营！先回家吃饭，再补上一个大觉，晚上看大戏啊！嗯，有看头！”上万尘土在飞扬。


却还是有一个死心眼：
“他妈的，老子挖了一宿，什么都没找到，都是你害的！你很厉害吗？再厉害也没用，老子的师父就是大理段公子，北冥神功知不知道，还有六脉神剑呢，吓死你！等我师父来了，等我师父来了就跟你算帐！嗯，他妈的师娘太多了，师父老是站不直，他太累！唉，我送你几个师娘好不好，你去大理吧，几个好漂亮呢！”
“老三你走不走？不走改老四！”
“呸——我走!走还不行吗？不当老四，老四没出息，就知道惦记我师娘，癞蛤蟆！古大侠你可不一样，去大理吧，好吗，我师傅来不了……”


“我弹指，我神通，烂鱼头你给我——走！”
“古大侠，我给您把他轰跑了；兵营也种上花了，您去看一看，哪里不满意，我们再翻新好不好？”
“爹，桃花都开了，快回家吧，也该给我娘上坟了！靖儿没文化，您要是再不回去，芙儿襄儿还有破虏，会变文盲呢！金大侠说了，从庙堂一回来，他就要当校长，办大学，想上大学就要参加高考呢！”……


“嗯，终于走光了。这个丫头片子，亏得她没有认出来我，谢谢你这个家伙给我剃头！”
“江湖真有趣！”
“不想去庙堂了吧？其时金大侠真是费尽了苦心，他要送给你更多好有趣呢！见到寻欢了吧？见着四大公子了吧？还有阿飞、傅红雪，还有还有，昨天夜里，那个的好不好呢？还想不想要？就留在这吧，今天晚上，对付一下就过去吧，金大侠也不容易！”
“他自己为什么……”
“他傻呗！都说庙堂好，神仙不做了，江湖闲人多，众口能铄金，他不去庙堂，哪还有脸面？你让他去死啊！”


“我们去天地阁吧！”
“几点了？”
“你看不见太阳吗？”
“我看见了，你没看见！”
“我知道还不到点！”
“那干嘛去？”
“把灰飞剑让他用俱非刀给砍两段，他不就能去庙堂了吗？”
“你真让他砍啊？”
“真砍，我把剑送给他让他砍！”
“你想寒碜死他，他会杀了你的！”
“传说是真的吗？”
“不知道！”
“那就走吧！”


天地阁外，易水湖畔，九曲十八廊前。


“天地卫士胡一刀奉命守廊，时辰未到，擅入者，杀！”一人前廊独立，掌中刀，刀光似雪！
“烦请刀兄通报，灰飞剑主人前来承败，不想宿夜惊人，旁观如马戏！”
“时辰未到，擅入者，杀！”刀光如雪野漫卷！
无妄之劫，古龙只有出剑，剑气如云。
但寒光裂帛，古龙掌中已自无剑，刀已在喉，刀不落！


“一刀已败，古大侠请！”天地卫士撤刀肃立，侧身低眉。
古龙拾起长剑，抚剑黯然：“何必苦心如是，败者自败！可否托剑金大侠，古龙已自无颜！”
“一刀已败，古大侠，请！”天地卫士依然肃立，侧身低眉。
“也罢！”古龙踏步前行。
“时辰未到，七公请留步！”天地卫士横视老头，老头转身离去，一声叹息。


古龙踏步前行，九曲十八廊。
“天地卫士苗人凤奉命守廊，时辰未到，擅入者，杀！”一人廊中独立，掌中剑，剑光如风！
古龙更不搭言，灰飞剑已出，一剑灰飞，却入疾风，风中失剑，剑在咽喉！
“苗人已败，古大侠，请！”天地卫士撤剑肃立，侧身低眉。古龙拾剑，踏步前行！


九曲十八廊。
“天地卫士杨逍奉命守廊，时辰未到，擅入者，杀！”一人廊中独立，掌中无剑，潇洒似水！
灰飞剑已出，一剑灰飞，没入水中，水袖还来，剑在咽喉！
“杨逍已败，古大侠，请！”天地卫士还剑肃立，侧身低眉。古龙取剑，踏步，前行！


九曲十八廊。
“天地卫士韦一笑奉命守廊，时辰未到，擅入者，杀！”一人廊中独立，掌中无剑，笑看风云！
灰飞剑再出，一剑灰飞，更风流云散，失剑又已在咽喉！
“韦一笑已败，古大侠，请！”天地卫士还剑肃立，侧身低眉。古龙取剑，踏步，前行！


九曲十八廊……


日已偏西，夜幕将垂，出剑还剑，曲折尽处，长廊尽头，一阁孤高如上九霄。


“古大侠，见笑！阁中已备酒水，请用膳！金某不才，先请对饮三杯！”
“如此甚好，谢过！”
古龙长驱入座，对面真人，落寞王者。


“第一杯我敬古大侠……”
“刀！寒如雪，凛冽北国佳酿，败中滋味！请——”
“是刀，无败！只在咽喉，已入腹中，如酒，请！”


“第二杯我敬古大侠……”
“剑！风无迹，荡尽烟雨江南，伤逝销魂！请——”
“如剑，无伤！亦在咽喉，再请入腹，请！”


“第三杯我敬古大侠……”
“水！水中醉鬼，窃笑浮生若梦，不解杯具依然！请——”
“杯具亦可泡茶，清茶解酒，亦可洗剑，请！”


“第四杯我敬金大侠……”
“云！流云遮月，月自高明，剑名灰飞，怎奈无灰！请——”
“无灰？没有灰飞？无剑？”
“俱非刀！”


“请！却又何必？我本朽木！”
“请！春水静好，亦可浮槎！”


“何而忘饮？”
“庙堂可远？”
“江湖之深！”
“何去庙堂？”
“江湖之远！”
“我去！”
“未曾江湖！”
“你去？”
“无有庙堂！”


夜，初更，天地阁！
阁高，阁远，阁空，阁阔，万众如蝼蚁，对面两世人！
刀名俱非，剑是灰飞，金庸对古龙！
寂寞高手，酒色英雄！


“何时出刀？”
“剑挥出时！”
“何时挥出？”
“今夜初更！”
“何时初更？”
“已经初更！”
“何不挥剑”
“剑已挥出！”
“可见刀光？”
“刀本非刀！”


“金庸何在？”
“大侠已死！”
“死于何人？”
“酒色英雄！”
“英雄何人？”
“姓古名龙！”
“何剑杀人？”
“剑名灰飞！”
“剑式何名？”
“无名！”


夜，子夜，惊叹的人群已经散尽，古龙还在沉思：
他为什么会使出那一招？金庸就在那一招之下，没有来得及任何应对，忽然间就死了，周身并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鲜血。他就这样死了，他死去的目光极其茫然。
茫然吗？在四散的人群中，他留下的表情的确茫然。
古龙却还在沉思，沉思的目光真正茫然，却也没有人可以面对，除了我。我就是俱非刀，还没有出生，却已经点化了古龙。古龙击败了金庸，金庸应该留下了一把刀，据说它就是俱非刀，但那其实只是，金庸武功的映现，当他已死，它就也已经消失……

沉锋

第二部：十年生死两茫茫


第一章 阁中日月
　　　　　　　　　　　　　　　　　
我是一把剑，叫作灰飞剑。就因为这个名字，很多江湖中人都曾想击败我的主人，我的主人就是古龙。据说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到“忘我之途”，抵达传说中的庙堂，获得武学的真谛。
但是已经就快要十年了，江湖中还没有人击败过古龙。将近十年以前，古龙击败了金庸，从那时起，我和他一起入主了天地阁，至今还没有人能让我们离开。


但从那时开始，人们无法击败古龙，也把责任又推给了古龙，他们说：那不过是因为古龙藏起了俱非刀的缘故
因为在传说中，要想击败灰飞剑，就必须找到俱非刀，但那把刀在金大侠和古龙决战之后就凭空消失了，而最后接触过那把刀的人，只有古龙。


所以古龙太卑鄙，他一定藏起了那把刀——俱非刀！金大侠也死得太蹊跷，以他的武功，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死在古龙那一式无名的剑下？那根本只是随意挥出的一剑，没有任何出奇，也根本没有碰到金大侠。
但是听说在决战前很早，古龙就硬闯九曲十八廊，进入了天地阁，后来就是和金大侠一番战前对饮，但他最后敬给金大侠的酒，自己却没有喝。


人们由此对古龙充满了怀疑和蔑视。于是满怀激愤的挑战者们，在最初几年几乎踏破了天地阁的门槛。但他们没有人能象古龙当年一样，那么“顺利”的通过天地卫士们的考验。　　　　　　　　　　　　　　　　　
但在当年，天地卫士们为什么要放过古龙，对我而言，其实也是一个难解的谜。那时的古龙明明败给了每一位天地卫士，卫士们却都说是自己败了，就放任他进入了天地阁。


对此我根本无法理解。我知道后来金大侠和古龙的对话，也许就能解释其中的原因，但是我也无能领会……于是我为什么不去问古龙？
因为我看不起他。尽管我也知道，古龙并没有下毒，也没有藏匿俱非刀。因为在当时，我一直在他的身边，和别人一样，我们也在金大侠死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原本握在手中的那把刀，不管它是不是俱非刀。


“不管它是不是俱非刀？”为什么我要这样说呢？
因为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灰飞剑，而对于金大侠手中那把刀，我也有同样莫名的感觉，并且还觉得，那也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感觉。
也是因此，我对它充满了怀念，很想能够再见到它，我的“俱非刀”！于是对我而言，它还是一把刀吗？就如同：我是一把剑吗？


我知道在人们眼中，我们永远不过是一把刀，和一柄剑。但我总是觉得，这一切并不真实。但我又该相信谁呢？相信世人，还是相信自己？但若要相信自己，那么我又真的是谁？
对于遇到古龙之前的过往，我没有任何记忆。但那也许只是因为，那些记忆，都被他吹散了吧。因我最初的记忆，就是从他吹散我的灰尘开始。那些灰尘，却可能就是我的前尘。人们常说前尘如梦，那么在我被他吹散的梦中，我真的也只是一把剑吗？


就此，每当想起自己也可能另有一生，或者是想起俱非刀来，我也时常会想起古龙最近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十年生死两茫茫”。
那是古龙最近饮酒时候经常会有的喃喃自语。虽然我也不太明白它的含义，却很喜欢自己听到它时就会产生的一种奇特感觉：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又似乎无尽的沉醉，还有莫名的安慰，像是同化了万古苍凉。


但每当被那句话感动过后，我也会更加恶心那些，就在古龙饮酒时候，也会被他拥在怀中的尤物。我深深的厌恶着她们，有时候真想喝掉她们的血！
古龙却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他从来不对女人动剑，于是她们有很多也就变成了他的尤物。就此，我唯一感到幸运的就是，古龙的床并不在我的房间。于是每一个夜晚，我还是可以安静的思念自己的过往，或者想念“俱非刀”。


于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也就更多被我想起。每当想起，就会有种莫名的安慰，即使源自莫名的悲伤，却总会让人在悲哀中沉醉，忘我。
但是我想，这句话应该并不是古龙的原创，以他的轻浮浪荡，不可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语。能够说出这句话的，一定另有其人，但他又是谁呢？有着怎样彻骨的经历？我很想知道，却也不愿去问古龙，因为我真的看不起他。


在这个江湖，那些曾经踏破天地阁门槛的人们才是我所敬佩的人。尽管他们很多已经死在天地卫士手下，卫士们却说，他们死去得大义凛然，无所畏惧！于是我总觉得，只有他们才配做我这一世的主人。
但我配得上他们吗？却也并无自信。因为我知道，至少在他们当中，有些并未死去的人，一定都是我所不配的。他们都是在击败了所有天地卫士之后，面对着古龙那些尤物卫士们裸露的“英姿”，才转身离去，带着无尽的鄙夷。


他们不愿玷污自己的刀剑，而我却一再渴望着喝掉那些尤物的血。这样的我，怎能配得上他们。他们从此不再为了什么“忘我之途”的传说而心动，他们自己后来创造的传奇，更已让“忘我之途”都在黯然失色！
天地阁也在由此而没落。至今，江湖中很少有人还关注我们的存在，很少有人还关心俱非刀的下落，很少有人还在意什么传说中的庙堂和武学真谛。人们对此多已经淡漠，他们更加关注的对象，正是那些令我自惭形秽的人们。


于是我也就更加悲哀，古龙却还是终日沉迷在酒色。已经就快要十年了，只要夜色尚未降临，他就一直会在我的房间饮酒作乐，怀抱一个又一个尤物。
尤物们都有些人老珠黄了，后继的更新越来越少，因为天地阁正在日益没落。
但是我的房间，却就是金大侠当年和他对饮的房间。那时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却也能感受到其中有种浩然的悲悯与壮阔，但是现在……


我只有日益的悲哀并且愤怒，也许终有一天也会去质问古龙：为什么你要吹散我的梦？为什么要命名我是灰飞剑？但是因为这些悲哀与愤怒，也带来了我对他更深的蔑视，于是终究也没有行动。
后来也就在他的饮酒作乐当中，我却养成了自己瞌睡的习惯，却在瞌睡中又开始做梦。虽然没有梦到过自己的往生，也没有梦到过俱非刀，但是当我醒来，那些梦却不会被忘记，不再消失。


但那也许是因为，那些被我梦到的故事，每当我醒来，经常也会在一个脏老头口中再次的延续吧。抑或那根本不是我在做梦，而是我在瞌睡中听到了那老头的絮叨。
我知道你们都认识那个老头，他不只是很脏，还有一对昏花花的迎风眼。但每当看见古龙的酒坛，那老花眼就会笑眯成一条缝，然后那些酒水就会很快被他灌进肚里，之后就会从他的肚中，挤兑出我梦中的故事。

　　　

沉锋

第二章 剑神阿飞

“你知道剑神最近的情形吗？”
那天，我就被脏老头的这句话从梦中唤醒。在梦中，我刚刚回味过一个在现时的江湖中，被人尊称为“剑神”的年轻人的称号由来，老头就要絮叨他的近况。古龙却是满脸的漠然，我知道他很不耐烦，尽管他很早就认识了剑神。
剑神就是阿飞，就是曾在快活林向古龙留言挑战的那个野兽般的少年。那时他说：如果姓金的还能给你留下一条命，我会再来找你！

　　　　　　　　　　　　　　　　　
这句话的兑现是在一年之后，时间并不算太晚，少年没有食言。尽管他当时还只被人叫作“阿飞”，但是因为他没有食言，如今也就早已成为了剑神。
那天他用的还是那把玩具一样的长剑，就像一支铁片镶在一小段木片上，但他就用那把剑闯过了九曲十八廊。
他用来击败天地卫士的，其实也不是那把剑，而是他野兽一样凌厉的杀气和迅捷！当每一个天地卫士见到他的最初，都会被那凌厉杀气惊悚的刹那，他的剑尖就已抵住了他们的咽喉。


他就这样走过了九曲十八廊，剑锋并没有沾染一点鲜血。因为在这个江湖，从金大侠入主天地阁以来，除了失手，已经很少还会有武士切磋致死。所有的改变，都是在阿飞成为剑神之后才开始。
原本在江湖中，没有人知道阿飞的来历，人们却都恐惧他的杀气。但当金大侠还在的时候，在他面前，阿飞的杀气总会莫名其妙的消散，同时他也会无法动剑。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金大侠却告诉他：


“我可以让你无法动剑，但是除了使用俱非刀，我也不能战胜你。不要问为了什么，但是你应该明白，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的俱非刀也不会为你出手。不过我也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功，去快活林吧，在那里你会找到自己的对手。并且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和你很像的年轻人，他叫傅红雪，他有一把刀，叫做天涯明月刀。”

　　　　　　　　　　　　　　　　　
从此，阿飞每个月都要去一次快活林，不去快活林的时候，他就在到处寻找傅红雪。但他从来没有在快活林里发现过真正的对手，也从未遇到过傅红雪。
在快活林中，有人落寞，有人沉醉，有人清淡，有人无聊……他们都没有金大侠那样的王者风范。而他在江湖中总也找不到的傅红雪，自从那天突然出现在古龙面前之后，也在江湖中又仿佛彻底消失。

　　　　　　　　　　　　　　　　　
在那时，阿飞也丝毫感受不到古龙有资格做自己对手，所以他才匆匆离去。但是因为灰飞剑的缘故，也还是给古龙留下了那句话。尽管他从来不在意什么忘我之途的传说，他所追求的，永远只是武功的本身。
于是也就有了他一年后的归来。在过去的一年，他是去了天涯，去找傅红雪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天涯在哪里，但当每一个被他问路的人，面对他那可怕的杀气，都会在颤抖中胡乱给他一个指引之下，他竟然也就到达了天涯。


那里的人们说他们那里就是天涯，也叫海角。阿飞也的确是在渡过了一片汪洋大海之后，才到达的那里，也就相信了他们的话。但他并没有在那里找到傅红雪，那里的人们告诉他，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傅红雪。　　　　　　　　　　　　　　　　　
阿飞只能从天涯海角归来。归来后他才开始关心江湖的时事，也才知道，古龙早已击败了金庸，已经是天地阁的主人了。于是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留言。


他很高兴，没有一丝一毫食言的想法，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人们会怎么看他呢？他根本没有去想这个问题，只是匆匆赶往了天地阁。那时他距离天地阁非常遥远，所以当他终于回到这里，也就是一年之后了。　　　　　　　　　　　　　　　　　
回到这里，他还是先去了快活林，因为他已饥渴不堪。但当一跨进快活林他就惊呆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突然让他感到窒息的女人！


阿飞从不曾为任何女人感到过窒息，这一次却是例外。那是一个柔美到极至的成熟女人，这是酒馆中每位常客都能一眼看出的，但在阿飞的眼中，看到的却是一位女神！
“女神”捧着一坛酒，也看到了他的痴呆，却只是轻轻一笑就走过他身边。阿飞于是就坐倒了，就在一把椅子上，一张酒桌前。他却看不到同桌的客人，只见到那“女神”仿佛春风绕过了竹帘，轻轻消失在门外。

　　　　　　　　　　　　　　　　　
直到寻欢给他上了一壶清水和一碗白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突然惊醒——江湖中还从来没有人拍到过他的肩膀，于是野兽般凌厉的本能，让他刹那出剑！
寻欢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转身就走回了台面，尽管阿飞的剑已经出手，但他就那样走回了台面，阿飞的剑都没有碰到他的衣角。


除了金庸曾让自己无法动剑，这是他的剑第一次落空！
阿飞随即又释然，这只能是刚刚曾让自己窒息的女神的缘故。因为寻欢那落寞的背影，给他的感觉一点没变——他还是那个早已经渡过巅峰，正在走下坡路上的落拓前辈，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同桌的客人。和他同桌的只有一个人，就坐在他对面，他们彼此相识，却从未说过话。他知道他叫萧峰，在古龙之前的江湖，他的名声非常响亮，几乎除了金庸，再没有人的名字比他更加令人动容。
阿飞却从来不知道那名声的由来，也不想知道。因为他曾经以为，金庸指点他到快活林来寻找的对手就是萧峰。但当见到他后，阿飞第一眼就知道自己错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杀气。虽然那冷电般的目光也会让人敬畏，其中却只有仿佛对整个江湖的厌倦。

　　　　　　　　　　　　　　　　　
这样的人无法让阿飞产生斗志，他也因此认定他不是自己对手。但在当时，总是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楚楚的女孩，却让阿飞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者不原承认自己，仿佛有种莫名的羡慕。
阿飞也曾为此嘲笑过自己，现在却觉得那些自嘲有点可笑，因为他已经见过了自己的“女神”——虽然我不会喝酒，但如果有一天，我能和她，也像是他们一样……所有野兽般的过往忽然变得有些陌生，阿飞忽然开始想象另一种生活，那样的话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他开始询问自己，于是就想再次感受一下萧峰和他的女孩，却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坐的位置，正是当年那个女孩的座位，对面的萧峰，却只是在不停饮酒，目光迷离！
——她到哪里去了？
那个楚楚的女孩？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阿飞忽然感到有些寒冷，他一下子警醒了：自己一定要忘记那个女神，必须忘掉，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女神！
否则的话，难道自己也要变成现在的萧峰吗？阿飞绝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他就忘记，很快就忘掉了，也就再次想起了自己回到这里的原因。


于是他喝水，吃饭，结帐，走人。之后就像野兽一样走进了九曲十八廊。
抓住每一个天地卫士被他杀气惊悚的刹那，阿飞击败了他们所有，也就来到了天地阁前。但是他叫做阿飞的历史也从此开始结束。因为在天地阁前，迎接他的并不是古龙，而是刚刚就在快活林里消失了的他的“女神”！


女神穿得很少，却更显风情，话声中更有万般柔媚，她说自己的本名叫做“诗音”，小名叫做“林仙儿”，现在姓古……是古龙的贴身侍卫，所以无论谁要挑战古龙，都要先过了她这一关。
她还说自己，早就听说过阿飞，彼此也刚刚才见过。她觉得自己很喜欢他的气质，但是要想见到古龙，也还是要通过她的考验。
那些柔柔的话语莫名就让阿飞消散了所有杀气——他不明白为了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在面对着金庸，因为他已经无法动剑。

　　　　　　　　　　　　　　　　　
最终还能掉头离去，多年以后他都觉得是一个奇迹。但是他做到了，所以江湖上从此也就多了一位剑神！虽然后来的江湖中人，背后更多称他为死神。因为他从此不再恪守金大侠曾为江湖定下的约法：切磋武功，决不许伤及性命！
于是在他的剑下，也就多出了很多很多亡魂……这就是阿飞成为剑神最初的经过。但老头现在要告诉古龙的，却是剑神的近况，我也很想知道。古龙却睡着了，但那不过是在装睡，是他应付老头一贯的伎俩。


老头一般都不会在意，只会继续自己的唠叨，仿佛他知道还有人在听。
那就是我了，我就是古龙杜撰的灰飞剑。很喜欢听老头为我讲述那些，仿佛曾被我梦到过的故事的下文。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了什么，老头看见古龙又已经睡着，叹息一声也就离开。
只是在他磕磕绊绊的脚步声中，仿佛也在喃喃自语：又快要十年了，你还要醉多久呢？都怪我，但那时谁又懂得金大侠真正的用意，唉！他就这样走远了，叹息声却久久徘徊在这个房间。

沉锋

第三章 天涯刀客
　　　　　　　　　　　　　　　　　
老头走了，古龙也就睁开了双眼。他仿佛有些失神，很快却又开始喝酒。这时在他“睡着”时候离开的尤物又回来了，那尤物就是林仙儿，也是古龙最多抱在怀中的女人。
但就像阿飞一样，江湖中也没有人知道林仙儿的来历。但只要见过她的人，都会折服于她的美丽。那美丽太过份了，让每个第一眼见到她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想到那件事情。　　
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还会在意她的身世或者内心。因为她的外表，已经战胜了所有的理智。所以江湖中几乎没有男人不想得到她，但当年的金大侠或许却是例外，尽管林仙儿也曾一心想要嫁给他。


在这一点上，也象是武功一样，金大侠也许真的可以说天下无敌！却让林仙儿无法得偿所愿，于是有一段时间，她就在江湖中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只是在那段时间，很多人曾经传言，说是见过一个和她有些相像却自称明月心的女孩，和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在一起。
那年轻人总是握着一把漆黑的刀柄，却从不肯拔出那把刀来，他说见到那把刀的人就会变成死人。他说那些话的样子总是非常认真，身体却略带歪斜的站在明月心身边，仿佛在依靠着她。


听到那些话的江湖中人，也就从未向他叫板。因为在那时，一般都像是阿飞在快活林里见到林仙儿一样，他们都已被那自称明月心的女孩的美丽震惊了。只有当他们走开很久以后，人们才会想起，最初被自己搭讪的时候，那个年轻人那些可笑的警告。
他们觉得那警告非常很可笑，要不是因为明月心，他们相信自己,早已把那个年轻人和他那丑陋的刀，狠狠践踏在地上无数次了！
这种可笑的感觉直到阿飞变成剑神之后，又过去很久，人们才会知道完全错了。


那时的江湖中人，大多不再恪守金大侠止杀的约法，于是当有人再次见到那个年轻人，因为明月心已经不在他身边，也就有人开始了挑衅，挑衅的人也就很快便会死掉。
因为那个年轻人，终于让他们见识了那把刀。他一般也还会再次警告：这把刀叫做天涯明月刀，见到这把刀的人就会变成死人。
然后他就拔刀，那些人就会死掉。就在天涯明月刀拔出后的瞬间，当他们其实还并没有看清那把刀！于是那个年轻人确实没有欺骗他们，虽然那句话只是明月心告诉他的。


在那之前，他也从来不曾实践。但他相信明月心，尽管她已经失踪，去了不知所在的天涯，但是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早已经让他彻底相信了她。
在那时，她把那把刀给了他，让他用来保护彼此，并且告诉他说：
“这把刀叫做天涯明月刀，源自人生处处天涯，岁月刻骨如刀！于是只要真正见识了这把刀的人就会变成死人，除了你和我，还有金大侠。因为这句话就是金大侠告诉我的，这把刀也是他送给我用来防身的，他说它是俱非刀的孪生兄弟。”


这个年轻人就是傅红雪，江湖中也同样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但阿飞在江湖中到处寻找他的时候，他却在到处寻找明月心。尽管他并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她会来到自己身边，之后为什么要和自己在一起，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来历。
关于她的记忆，仿佛只是一场梦，和梦醒之后的寻找。也让他因此忘记了一切，甚至自己的出生、家世和亲人——他们全都有过吗？他甚至无暇询问自己。
他只记得明月心的一颦一笑和每一个眼神，虽然他们从未做过那件事情，但是他记得她的一切。


在形成那些记忆的时光，他也从未想过那件事情。因为在遇到她之前，他仿佛一直在被一种莫名的紧张和焦虑充满，再不能容纳其他，直到遇见了她，明月心！
她的出现，仿佛一下子将他抽空，却又再次充满，就已经全都是她了。无需任何行动，就让他觉得自己，和她已经是一体。虽然她却仿佛，时常为此而叹息，傅红雪却从未想过那是为了什么？　　　　　　　　　　　　　　　　　
他只知道，有了她才让自己的生命放松，感受活着的美好。她对他也是那样体贴，为了在一起的安宁，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绝美的容颜，经常都在易容。


她也很会易容，可以在瞬间把自己变成大街上任何一个人。她说那也是金大侠教给她的，还希望她能经常保持，就可以避免很多的江湖风波。
为此她也和傅红雪开过一个玩笑，说是如果哪一天她不见了，那就是易容回到天涯去了——人生处处天涯：
“就从这个含义，再加上除了你和我和金大侠，见到天涯明月刀的人就会变成死人。那么只要你肯为我杀人，一直杀到一个杀不死的人，那个人一定是我，你也就找到我了。因为金大侠向来光明正大，从来不会易容。”


后来她就真的不见了，傅红雪也就开始了寻找。最初他并没有去想那个玩笑。因为他知道，金大侠从不允许随意杀人，所以用金大侠赠予的天涯明月刀，怎么可以靠杀人来找寻不能被它杀死的人？
明月心能被金大侠赠予这把刀，肯定也不是嗜杀之人。彼此在一起的时光，她也是那样善良，所以，那只能是一个玩笑。
至于明月心为什么会认识金大侠，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这把刀怎么会是俱非刀的孪生兄弟？他却从未多想。因为明月心从来没有说过。而只要她没有说过的一切，对傅红雪而言，也就无关紧要，因为他只要和她在一起。


于是傅红雪最初，只是从人生处处天涯在找寻明月心，他觉得她可能在江湖中任何一个地方。为此他走过了很多地方，却总是一无所获。过程中，因为明月心在他身边的消失，也就很少有人还会注意他，少有人对他这样一个跛子产生兴趣。
只是偶尔也会有人对他的刀感到好奇。但他们对他所说的，见到那把刀的人就会变成死人的说法，全都觉得非常可笑。他却总是宁死不肯拔刀，也让人无可奈何。
那时的金大侠还没有死去，江湖中不可以随意杀人。于是除了对他无尽的轻贱，也没有人过于较真。那也是因为，在那些遭遇当中，竟然没有人能够制得住他。


但到处都找不到明月心，傅红雪最终也就来到了这里。他想到天地阁中，询问金大侠知不知道明月心的下落。天地卫士们却不让他进门，说是时辰未到，擅入者杀！
他知道那绝不是玩笑。因为据说天地卫士们真的杀过很多人，尽管那都是些绝对该杀之人，犹如东方不败、神龙教主、金轮法王、甚至蛮族的皇帝……江湖中也正是因此才越来越少杀戮的，所以他们杀人，其实是为了止杀。


傅红雪相信这个说法，却并不认为那对自己有什么意义。那都是金大侠要他们做的，侠之大者本该如此，自己却不是什么大侠，也不想做什么大侠。
如今的大侠江湖，除了带给他无数的轻贱，他也感觉不到什么亲切！他只想找到明月心，永远和她在一起。
但见不到金大侠也就无从询问明月心的下落，他们说时辰未到……什么时辰？什么时候到？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就走进了快活林，他需要休息和等待。于是在那里，也就从酒客们的闲谈，得知了古龙。


那时的快活林有很多客人，他们在江湖中都很有名，却很少有人认识他。只有那个叫作寻欢的掌柜，看着他点菜过后，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和阿飞一样呢。
“你是不是傅红雪？”后来他问。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回答。
“阿飞正在满世界找你，也许你们很快就会碰面。”
“阿飞是谁？”“你不知道阿飞吗？这样也好，我看你最好不要住店。”


说完他就走了，很快又把傅红雪要的白水和米饭送来，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台面，坐在那里，仿佛若有所思。
傅红雪感到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再问，因为他已经很饿。他很穷，一路短工挣来的一点钱，只够他这样的伙食，他也并没有余钱可以住店。
但他早已经习惯，在这个江湖，除了明月心，没有什么还是他的在意。并且当初，明月心对他的穷困也仿佛毫不在意。


后来他就听到了酒客们关于古龙的闲谈。他们在纷乱猜测古龙的来历，有人说他可能是来自天涯的，因为那里属于大海，是江湖中人大多没有去过的一个神秘所在。
所以古龙虽是从兵营里走出，却很有可能原本来自天涯，于是想要了解他的一切，也许只有到了天涯才会知道。
但是天涯过于遥远，虽然传说中只要你认准一个方向，一直去走，终有一天也会到达。但是据说，去了天涯的人从来没有过归来，所以那里，说不定会是多么危险。


傅红雪却忽然感觉振奋，原来不仅人生处处天涯，还有个真实的叫做天涯的地方，而他也知道了应该怎样到达！
但是随即他又颓废，因为那样的遥远，可能他永远都挣不到足够的旅费，并且，那也并不符合人生处处天涯。
就在这时，古龙来到了快活林，之后也就有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对话中有些内容是他临时更改的，关于他为什么不愿给人看自己的刀，因为他担心古龙也会轻贱自己……却其实，他只是不想杀人。


后来古龙的话语，让他忽然另有所悟——明月之远，可望不可及，但天涯再远也在世间，而明月心所说人生处处天涯，也许不过是需要历尽人间冷暖，才会有真实的感受。
于是她的说法，应该不过是对自己有无真心和恒心的考验。但自己才走过了几年，又有多少经历？但只要持之以恒，也许终究会通过她的考验，找到她，并且永不分离！
所以他就转身离去了，却不是去向了真实的天涯，而是要去经历更多的人间冷暖。


但当他走出快活林，转过街角就见到了一个人。那人仿佛落寞的王者，莫名出现在他的面前，问道：“傅红雪？”
他停下脚步，看清了那人仿佛也就知道了是谁，也知道自己，其实无需回答。
“很好，”那人对他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找明月心，但我想告诉你，明月本无心，天涯无其远，但是如果你还要寻找，我可以给你需要的一切，盘缠，马匹……”


“谢谢你，但我并不需要这些，我想要的，你不能给，因为你说明月无心。但是天涯无其远应该是对的，古龙已经告诉过我了，但我相信明月有心！再见……不过，你们能不能不要决斗？”
“为什么你会希望这样？”
“因为我不懂，我不觉得庙堂有什么意义，它真的存在吗？武学的真谛很重要吗？你们想要它做什么？”


“你走吧，我无法回答你，但等你再次回到这里，也许就会明白。到了那时，应该你也见过了阿飞，我知道你们终究会相见。”
那人说完就走了，傅红雪再次感到有些茫然：阿飞是谁？为什么他也要和自己提起这个名字？
这时他就看到一个野兽般的少年，匆匆走过了自己身边。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傅红雪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阿飞，那少年一定就是阿飞！


他很想叫住他，但他一下子就走远了，消失在长街尽头，整个过程都不曾留意过他。那是因为阿飞并不认识他，并且除了带有杀气的人，阿飞也从来不会留意任何人。
这时的傅红雪还远没有杀气，于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逢，就这样匆匆错过。但当他们再次相逢，却会是多年以后，但是离现在却已经不远。
现在的阿飞，早已经成为了剑神。傅红雪也在江湖上有了自己毫不逊色的名号：天涯刀客！人们对他们的评价，也只有一字之差，那就是：一剑（刀）挥出，杀人成诗！


那是因为他们的刀剑一旦挥出，对手必死无疑！那死亡快如闪电，又美丽如诗。当鲜艳的血花因他们的刀剑而绽开，对面的人马上就将死掉，却还往往并不自知，只会赞叹那一剑（刀）的风情。
这就是现在的江湖中的剑神和天涯刀客，他们彼此，也已有了必须再次相逢的理由。
因为剑神始终在找寻高手印证武功。傅红雪在行走江湖的途中，有一天也会发现，杀人早已不再是禁忌，明月心却仍然渺无踪迹，江湖中人对他的轻贱，却日益过分，终究促使他认可了明月心的玩笑，那可怕的玩笑。


从此，他不再找寻明月心，而是找寻不能被天涯明月刀杀死之人。那个人一定就是明月心，不管他（她）看起来是谁。因为明月心很会易容，她可能是江湖中任何一个人。
这时候金大侠早已经死去，天地阁新的主人古龙，终日在酒色中沉迷，天地卫士们因此也无所作为，江湖中不再有止杀的约束，只有“忘我之途”的幻灭！
江湖中人大多不再认可天地阁的权威，不再恪守金大侠当年为江湖定下的约法。他们只认可武功，武功高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成为皇帝，只要你的武功够高。


而为什么要成为皇帝？因为人们忽然忆起了江湖中有过皇帝的岁月：皇帝有三千傧妃，皇帝有人纳税，皇帝有军队来保护……皇帝可以随心所欲！
他们唯一感到困惑的就是，皇帝们为什么早已经死绝？原因竟没有人知道，但他们深知皇帝的好处，这就已经足够。人生在世，就应该做成皇帝，谁会反对？
没有一个人反对，除了所有的人。因为几乎每一个江湖中人都在梦想成为皇帝，所以他们就反对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人，也被所有人反对。


但有些人却是他们都不敢明面反对的，其中的剑神和天涯刀客，就是人们最不敢反对的。因为他们的武功太高，不可战胜，尽管他们都不想做什么皇帝。但剑神为了印证自己的武功，却总要找寻武功高手进行较量，而被他较量的结果，总是必死无疑！
天涯刀客的可怕同样不遑多让。尽管到了这时，傅红雪也并未陷入彻底的滥杀，仿佛仍然有所选择，每次杀人过后，也总会消失一段时间。但毕竟有很多人已经被他杀掉，大多也都是武林高手。并且没有人知道，下一次他又会在何时何地杀谁？在江湖中，又要杀到何时为止！


他们的杀戮，也就带来了整个江湖的恐怖。古龙却仿佛漠不关心，似乎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那是因为他知道只要林仙儿不死，阿飞就不会再来找他吗？至于傅红雪，有过快活林的对话，或许他想他们已经是朋友，他也应该同样不会难为自己？
但是作为天地阁的主人，他本应秉承金大侠的遗志，绝不该放任江湖的滥杀，却到底为了什么不闻不问？
尽管他自己不会武功，手下却有众多的天地卫士，江湖中绝没有人可以对抗他们的围攻。但他却无所作为，难道是因为，江湖中有剑神和天涯刀客在滥杀，就没有人能够做成皇帝，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由此我更加看不起他！
但却没有想到，十年来我对他所有的蔑视，其实也让他如芒刺在背。于是最终，他也就向我主动坦白了自己。我才知道，十年来我对他的很多看法，其实都是错的！
为此我很有些惭愧，很不想再说什么。但是俱非刀早已经“失踪”，很多的事情，也就还是需要我来代言。那也是因为，古龙怀疑他自己，其实早已经死去，无法对生者说出他们能够听到的话语。
于是他只有写下自己的感受，交给我来代言。但我也仅仅是代言，绝不再有自己的臆想。所以下文，也就不再是我梦中的故事，而是古龙的醉生梦死。

沉锋

第四章 醉生梦死
　　　　　　　　　　　　　　　　　
夜晚。每当夜晚来临，已经快要十年了，古龙在这将近十年的岁月里，除了和金庸决战前的那一夜，和后来的几个夜晚，其实每个夜晚都没有睡眠。
那是因为只要他睡着了，就会梦到自己其实已经死去，自从和金庸决战以后。
那种感觉非常可怕，甚至让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在梦中死去。为此他再也不敢睡眠，奇怪的是，从此也不会感到困倦，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已经死去，才不会感觉困倦？那么这里其实是一个死后的世界？抑或他不过是在做梦，却以为自己还在醒着……
所有无眠的夜里，除了时常再度那夜的春风，他经常就在冥思苦想这些问题。但总是找不到答案，也就转移自己的注意，到处去夜游，找人继续喝酒。经常在快活林里，有时也在怡红院中。


快活林的夜晚人都很少，通常只有寻欢和萧峰会在。偶尔有时寻欢也不在，萧峰的女孩却总是不在。萧峰却仿佛无动于衷，整夜就在那里喝酒，也好像并不存在。
这时候寻欢若是也不在，古龙就会去怡红院里。并非只有这时他才去怡红院，他经常去怡红院。
因为怡红院也和快活林一样，在那里，没有人会对他的到来做出如果是在另外的地方相遇，也许就会做出的反应。


在此间江湖，人们都知道自己若是到了快活林或者怡红院，那么就只应该做些什么，没有人会不合时宜。　　　　　　　　　　　　　　　　　
在怡红院里，古龙偶尔也会见到寻欢，他们总是相视一笑，之后各行其是，很少坐到一起。


这时的怡红院里青云已经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怡红院的生意照旧兴隆，虽然客人们大多不知道现在的老板是谁。
那些灯红酒绿曲艳花红之中，只有韦？小宝在招呼着客人，曾经让古龙沉醉的旧日春光，却都已经换掉了。
古龙对此没有什么惊奇，因为她们现在就在他的天地阁里。但她们并不是灰飞剑痛恨的那些尤物。她们之所以到了天地阁，只因为她们原来的另一半或者是后来的另一半，原本就是天地使者或者天地卫士。


当初她们在这里真正的身份，不过是一些耳目。因为在古龙之前，这里也是金大侠偶尔会来的地方，并且也是江湖中消息最为灵通的所在。古龙入主天地阁之后，却彻底解放了她们，他觉得没有必要。
每天夜里出门，他也从来不带灰飞剑。但每一个江湖中人也都知道，天地阁的主人无论何时出现在哪里，总是会有很多天地卫士在暗中保护。


天地卫士们也像是天地阁一样，都是古龙从金庸继承的遗产。继承之后就仿佛从来都是属于他的，他们对天地阁主人的忠心，总让古龙莫名其妙。只是他已经知道，天地阁的所在，很久以前就是这里的皇宫。
但这些对他都无所谓。尽管他的老头就曾经想让他做皇帝，那么老头若是看到了他的现在，也许就会很满意吧。


古龙自己只有浑浑噩噩。做天地阁的主人只因为他战胜了金庸，而战胜了天地阁的旧主人金庸，也就必须继任为天地阁的新主人，似乎是天地阁的规矩，想要改变很难，至少天地卫士们绝不会答应。
仿佛这个规矩就是他们定下的，他们的武功又高的可怕，并且人数众多，江湖中也就好像同样没有什么异议，至少他没有见过有谁为此向他抗议。


天地卫士们却比任何人都更加知道，古龙的武功根本不如自己。甚至那位风老先生传给他的绝世剑法，也对他们毫无用处。
他唯一与众不同的不过是灰飞剑的主人罢了。灰飞剑却是他的杜撰，天地卫士们都该心知肚明，却依然顽固的拥戴着他，真实的可笑。
但是作为天地阁的主人，在江湖中却绝不可笑。哪怕他随意的一句话传达到江湖，经常都会被当作圣旨。毕竟那些负责传达的天地使者，都是些武功极高的天地卫士。


所以在天地阁中，古龙从来不怎么多话，他不喜欢招惹麻烦。这也是天地阁日趋没落的另一个原因。天地阁的日益没落，也让他越来越不再像是一个皇帝，他也就更加懒得多话。
但那也是因为他总在怀疑自己其实早已经死去，不过是生活在一个死后的世界，抑或只是还在做梦罢了。也就对于这个江湖，总感觉有些诡异，更加不敢关心，或者不愿在意，包括那什么止杀的约法。
没人再遵守又有什么关系呢，若这里真是一个死后的世界，那么死者再一次死去，也许就是复活呢，或许本来是一件好事！虽然他自己，绝不敢去尝试。


也或者，这里不过是一个梦境，那么他也只想更长一点不要醒来。毕竟这些花天酒地的日子，其实他也很喜欢。如同经常到怡红院来过夜，也并非是因为当初的发愿：庙堂如自归来，把酒再问春风。
那夜春风在他入主天地阁后，已经自行飞入他的庭院。但是夜夜相同的春情，终究也会令人恹恹，何况即使春宵如梦，他却其实不敢做梦，害怕梦到自己其实已经死去。


但那若是真相，他又是怎样死去的呢？难道在和金庸的决战当中，真正死去的其实是他自己？可是那些曾经观战的人们，也都在认为金庸已经死掉，这个想法也就应该并不成立吧。因为他和金庸的决战，不可能杀死那么多观众。
所以这里更有可能是一个梦境吗？这个梦应该从他走出老头的铸造间就开始了吧。那么金庸和这里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只是他梦到的人们？


或者换一个泥筐式的说法，也许他们同样都有自己的真身，只是在和他一起做梦？但这个世界却又四季分明，五彩缤纷，梦境却是不该有颜色的。并且他也能感觉到疼痛，梦中也不该有痛感。
只有对于死后的世界，人们才并不知道有没有颜色和痛感，那么自己还是已经死去了吗，这里不过是一个死后的世界？难道从他走出老头的铸造间开始，就已经死掉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却很有可能是这样。毕竟那里是兵营，而军队其实很不愿老头收古龙做徒弟，古龙也很讨厌军队。于是为了让老头另找个徒弟或者在军队中收徒，军队就很有可能在那时已经干掉了他。而因为古龙对他们的厌恶，死后也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会发现兵营是空的！
古龙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仿佛更有道理，这里更应该是一个死后的世界，自己确实早已经死掉了。为此他觉得非常诡异，渐渐的却又感觉并不怎么可怕——如果死后就是这个样子的，其实也很不错啊。


但是因此他也更加不能理解金庸。从他们战前的对话，他知道，金庸的败亡应该是一种自绝，是他自己的选择，只为了捍卫忘我之途的传说。
因为他若是战胜了古龙，就应该兑现那个传说的真实。但他却认为传说中的庙堂并不存在，或者只是一种无形的存在，那么真实也就不可能兑现。
于是为了捍卫那个传说，他就绝不可以战胜古龙，只能选择败亡。但在其中，或许也有这里不过是一个死后世界的原因吧。


就像古龙一样，金庸或许更早就已经想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死人，生活在一个死后的世界，那么若是再次死去，就很有可能会复活。于是可以两全其美，他又何乐而不为？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在这里再死一次？
但即使那样就可以复活到自己原来的江湖，回到那个军队充斥的兵营，但那里的生活又有什么值得念想呢？怎么会有现在的花天酒地更加美好？但是他的莫邪老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古龙却也有着淡淡的挂念。


为此他感到很多踌躇，却又害怕一切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也有可能再一次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彻底死亡，既不会复活，也不再有任何死后的世界，只有彻底的泯灭，从灵魂，到肉体……
于是他到底该何去何从，继续这样花天酒地吗？却也觉得很有些诡异莫测，尤其现在的江湖，天地阁像是要彻底没落，剑神和天涯刀客却在江湖上无止境的杀戮着。
那些天地卫士也没有人是剑神阿飞的对手，天涯刀客傅红雪也是一样的可怕，说不定哪天他们就会突然发疯来杀掉自己！天地卫士们可能都会来不及阻挡。于是哪怕只为了自己在这里的生存，其实他也不该对江湖不闻不问。


但他又能怎样做呢？又没有金庸的武功！但金庸那么高的武功到底为什么要甘心败亡，只为了复活吗？谁知道是否真的可以复活，就像是忘我之途一样，谁知道真假！
也或者。他就是要以死捍卫庙堂的传说？不管会不会复活！却又为了什么，做一个所谓的侠之大者吗？要让江湖永保庙堂的信仰，让众人终究成佛，或者立国？但这里不过是一个死后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而金庸本人又是从哪里来的？或者说在他生前，是什么身份，生活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想让一个死亡的世界维持自己的信仰，或者建立国度？
这一切让古龙百思不解，也只有我才能再次点醒他。于是好像又到了我该出场的时刻，我就是俱非刀，还没有出生，也就并没有所谓的失踪，依然还在先验的活着。
因为我的先验，也就自然洞明所有的后续，包括我所先验的这个江湖，以及金庸和古龙所有的秘密。


但其实金庸和古龙真正的身份，乃至生死，你们大家都和我一样清楚。而金庸在此间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精神世界罢了。但这里却并非独属于他的精神世界，而是所有江湖中人的精神世界。
所以这里并不是一个死后的世界，而是所有生者的精神世界。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当中，一个古老而又新兴的层面——江湖精神世界。
古龙在这个世界里出现以前，现实世界的金庸，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王者，左右着其中所有的理念，或者说左右着其中所有代表人物的命运。古龙出现以后，却改变了其中的格局，并且不可挽回。尽管他在现实世界的死亡，还要远早于金庸。


但无论金庸还是古龙，真的能够左右那些被他们所创作的人物的命运吗？本质上，他们创作的那些人物，其实并非是他们的创造，不过是一种发掘。而被他们发掘以后，那些人物的命运乃至人格，也就不会再被他们彻底左右。
哪怕在他们笔下，已经将他们写死，那些人物，也会继续在所有读者的精神世界中永生。而所有的读者，才正是这个江湖精神世界真正的基础，甚至集体的造物主！于是那些永生的人物在其中，又会有怎样的永生呢？甚至包括金庸和古龙自己。

沉锋

第五章 小李寻欢


那时我还年轻，不叫现在这个名字，我叫陆小凤，后来也叫过楚留香……再后来的,就是现在的我，现在我叫李寻欢。
其实这个名字也不是我的本名，我的本名应该叫做俱非刀。
是它自己告诉我的，它说我是一个传说，无生无灭，是一把刀的化身。在这一点上，我和古龙甚至金庸，就像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是它的宿主，或者主人……


但它说的到底是什么？是在说我吗？
我却其实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江湖或者庙堂是一个什么地方。我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浪子，浪迹在人间，兴之所至，就会做一些在外人看来很有趣的事情。
那些事情在江湖传说中的主人公，就有着如上不同的名字，但那些名字的主人只有我一个。而我曾经做过的那些很有趣的事情，最终带给自己的感受，却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里说是十年，十年却只是一颗词汇，它听起来很美，所以我就说“十年”，却其实并非只有十年生死两茫茫，而是生死茫茫。
因为根据俱非刀的说法，我其实是一个无生无灭的人……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因为我无生无灭，因为我就是俱非刀？　　


但当我叫做陆小凤或者楚留香的时候——我已经不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的过往，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在做那些很有趣的事情。
那些事情在旁人的眼中，也许始终都很有趣，甚至连我留过的那两条眉毛一样的胡子，以及后来那个爱摸鼻子的小小习惯，也许都会令人莞尔。
但是很不幸，作为那些故事的亲历者，在旁人眼中那些有趣的事情，在我自己的感受，却是后来所有寂寞的根源。


那些事情我已不愿再回想，但如果你还想知道，就去问古龙吧，在我们相处的十年间，我已经全都告诉给他了。
他是一个没有夜晚的人，因为夜晚的含义原本就是睡眠，他却从来不睡。不要问我为了什么，因为我也是一样，却又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失眠。而按照俱非刀的说法，我和古龙就像同一个人，甚至还包括金庸，尽管他已经化神。
这一点总是让我混沌不堪，怎么也想不太明白，于是在失眠的时候，时常也就在想这些问题，哪怕当时，我正在怡红院里。　　


古龙无眠的时候，他就喝酒，来快活林，或者也去怡红院，所以我们经常会碰面。因此我们很熟，后来甚至我只用一个眼神，不用说话他就能知道我想告诉他什么。于是有一段时间，在那两个地方的很多夜晚，我就都没有再见到他。
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为我去写书了，要让我的身后留下万世美名。我只能说他很自恋，也很傻。因为按照俱非刀的说法，我们就像是同一个人，那么我的故事也就是他的故事，而我们却都是没有身后的人，因为我们无生无灭。


但为什么我要如此相信一个自己都搞不懂的俱非刀呢？
也许不过是因为，这些话其实都是俱非刀自己说的，不要忘了，现在说话的人到底是谁。除了那只是一把兵器而毫无人性的俱非刀外，谁还有闲心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唠叨？
对我和古龙而言，有空的时候我们更愿意喝酒，因为俱非刀根本不懂的寂寞。尽管我们有空的时间其实很多很多，因为我们不生不灭，但是因此，我们也就有着更多的寂寞。


但古龙的寂寞其实比我的要好对付，因为他有一个写书的爱好，我在寂寞的时候，却只能沉沦在那些无法泯灭的往事。那些往事，古龙所写的只是我的故事，他不知道的，是我在那些故事中真正的感受。
因为写书的人虽然是他，书中的人却是我，尽管俱非刀说过，我们就像同一个人，但那更多应是相对于它的身份。所以在俱非刀的世界，我和古龙也许就是同一个人，但在我的故事中，古龙却仅仅是我的记者。所以他能写作的，不过是些表象。


于是古龙经常也会抱怨，他说自己虽然写了很多我的故事，却无法知道故事中的我，在故事当中，或者在这时，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觉得那也是我应该告诉给他的，只有那样，他才能写好自己的书，写得深刻。
我却只有苦笑：是的，如果我要告诉他什么事情，甚至都不用说话，只用眼神就可以。但我又怎能告诉他那些自己都不懂的感觉呢？它们大多转瞬即逝，唯有过去很久以后，我才会渐渐的明白。但到了那时，也就是现在，我还可以说出口的，也就只剩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了。


除此以外，我还能说些什么？要知道在那些故事中，我就那样做了，仿佛根本不由自主，那也许就是因为，我就是俱非刀吧！而他自己也是，却还要问我的感觉，他可真是一个傻瓜，我怎么会和他像是同一个人呢？
即使在俱非刀的世界，我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俱非刀却说我们就像是同一个人，都是它的主人，是它人性的化身，先验的载体……它说那都是莫邪告诉它的。莫邪是它的母亲，也是古龙的父亲，尽管他已经死了，却是所有江湖或者庙堂的根源，所以也是我的母亲或者父亲……


我被它搞糊涂了，我感到自己无法理解它说了什么——如果你非要说我和古龙，相对于你就像同一个人，是你人性的化身，是俱非刀，就是你。我还可以从隐喻象征和精神分裂的多重角度去拼命理解，你却又说我们有一个叫做莫邪的母亲又是父亲，而他却又早已经死掉了，我也就只好自己喝酒了。
但是古龙相信它的话，他说莫邪确实是他的父亲，他说自己是从江湖中来的，这里却是庙堂，他的那把灰飞剑也不是真正的灰飞剑，的确是他自己的杜撰。但俱非刀确实应该是他父亲铸造的，因为就在那老头的铸造间里，他就见过那把刀……


在这里，省略号代表他为此说了很多废话，包括金庸那吊诡的牺牲，以及什么忘我之途的荒诞自恰乃至神圣伟大等等等等，但这些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有过了很多很多名字，经历过太多事情之后，我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想去管。哪怕当年的金庸，正是因此，总在看不起我也并无所谓。否则的话，现在的天地阁主人就不是古龙了……
但对这些我根本都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现在的感受：十年生死两茫茫。但我也早已经说过，这里所说的十年，其实远不止十年，于是它到底是怎样一个生死茫茫呢？还是让我们回到这一章的开始吧：那时我还年轻，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我叫陆小凤，后来也叫过楚留香……再后来的，就是现在的我，现在我叫李寻欢。是一个在大家眼中沉默寡言，或者郁郁寡欢，仿佛落拓儒生的酒馆掌柜，酒馆的名字当然就是快活林了。
但当我叫做陆小凤的时候，其实是一个四海为家，并且有着四条眉毛的很有趣的人。　　曾经让很多人很觉欢乐的就打败过很多很多难以打败的江湖坏蛋，还经历过很多很多非常漂亮的女孩。他们都很喜欢看到我们在一起，那是因为他们由此而想到的，远比我们曾经做过的更多。

沉锋

第六章 前尘往事  

但当在做陆小凤的时候，其实只做到一半，我就已经开始感受，十年生死两茫茫了。因为在那时，我就不小心让一个对我很痴情的女孩死去了。她叫薛冰冰，她很美，也更活泼可爱，我们之间，也还没有做过什么，她就已经死去。
因为我的不小心，她就死去了。就象一朵花儿，我只有瞬间看着它走神，它就已经凋零，凋落……我很伤心，也越来越无法忘记，所以我就喝酒……但就象无法睡眠一样，我也总是不能灌醉自己，就是我为她的伤悲。


后来，我会把重新经历的每个女孩，全都看成是她，对她们无比小心的呵护。于是我们的结局，大多都很圆满……之后，却只会让我对她，更加难忘，甚至愧疚！渐渐的，也就越发深刻的感受：“十年生死两茫茫”。
我就不再做陆小凤，离开了陆小凤的江湖。到了另一个地方，又结识了新的朋友，认识了很多新的女孩，我们时常都会在一起。他们都觉得自己，很早就认识了我，似乎我们就是发小的玩伴，只是分别了很久，都已经忘记我的名字。


我就告诉他们，我叫楚留香，就是他们小时候的玩伴，后来搬家走了，现在又回来，并且再不会离开。后来，我们有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
但在他们当中，和我同性的朋友，渐渐越来越无法忍受，那些我们都很喜欢的女孩，越来越加亲近的却是，曾经远离的我。
最终他们便各自天涯了，只有很多女孩，仍然和我在一起。我也说不清彼此之间，有没有发生过很多，又会让我觉得对不起薛冰的往事。


但也许在那时，我已经忘记她了吧。因我已经不叫陆小凤，不在陆小凤的江湖，而是叫做：楚留香……
却像陆小凤一样，我也又为很多人解决了很多问题，挽救了很多江湖危难，也让更多的女孩，认识了我。
所以，这次楚留香的经历，一样的风月无边。也就让我，可能真的已经忘记陆小凤的痛苦，为了薛冰的痛苦……直到后来，她也转世到了这里。


在这里，她说自己叫张洁洁。她很美，和原来的薛冰一样，也是一样的活泼，却少了很多刁蛮。但她是麻衣神教的圣女，也和薛冰原来的身世——神针世家的千金，莫名匹配。我也只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她，也爱上了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一切。
而我们最终的结局，也和薛冰很像。虽然这一次是生离，上一次却是死别。但上一次，我还知道其中的原因，是自己的不够珍惜，不够小心，就让她死去了。这一次我却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还要离她而去？之后，却是让自己再次的心碎。


那些心碎，从此沉淀在我的身体，就在人们，对我那些神话般的传说里面，我却其实都在悄悄的心碎。哪怕就像俱非刀所说的，无生无灭又怎样？还不是更加无尽的煎熬。
我就继续喝酒，也仍然无法灌醉自己。最终，还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又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浪迹，或者逃避。却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宁愿逃避，也不回头，不去和她永远在一起。
直到现在，叫做李寻欢的我，已经再也不想更换其他名字，再也不想离开这里。因为她也在这里，还在这里，已经在这里，又经历了两世轮回。
　  

在第一世，她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叫做诗音，一个叫林仙儿；在第二世，她们又重合为同一个人，说自己本名叫做诗音，小名叫林仙儿……。我却知道，她们永远都是同一个人，是我的张洁洁，薛冰冰！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这也是俱非刀在说话。它说因为，我过去对她的伤害，撕裂了她的身心，之后她就，变成了两个人。后来因为，我在这里，又给了她们一样的伤害，就让她们，又痛苦的重合在一起……


其中的第一世，两个人当中，那叫林仙儿的她，妖冶而又娇媚，每一天都在，千方百计的吸引我。我却依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总在拒绝，甚至羞辱……于是仿佛自暴自弃，她很快变得极不纯洁。
我却只有漠然，只是越发亲近，另一个叫做诗音的她。诗音的她，娴静温柔，矜持中也很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却仍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始终不和她相认。
直到后来，当我在这里新结识的一个朋友，希望我能替他说媒，让她嫁给自己。我也就很是热心，把那些话告诉了她。


她就面色苍白的看我，看着我，看着我，看得我再次心碎，却又无地自容……之后，我就走出她的房间，走出了自己的家门，又是一去多年。也不知道自己，又去了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
但当我终于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他们的孩子，都已经是个少年。而我却又留下，就在快活林里，后来，还变成了那里的掌柜。


在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让自己永久不安的，是我竟然，废掉了她孩子的武功……最让人们念念不忘，是我杀掉了一个，少有人认为我能杀掉的人。因为要论武功，其实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人就是金钱帮的帮主，上官金虹。在此间的江湖，也有过无敌的传说。我却只用自己剪指甲的小刀，就杀死了他。
其中的原因，也许就如古龙所说，那把刀就是俱非刀吧。尽管这里的人们，都叫它小李飞刀；或者，更如俱非刀所说的，我就是俱非刀吧！
当然也是因为，那人作恶多端，让江湖充满了恐怖。他甚至还杀死了诗音的夫君，于是我就杀了他。但杀了他也无法改变，诗音已经是未亡人的事实。我却和她，再没有任何来往，又是为了什么？
　　　　

我却只有心碎，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我只记得，杀了那个人，也就到来了另一个女孩，一个因我杀了上官金虹，对我充满感恩和崇拜的女孩。
她有着显赫的身世，样貌却很平常，我却和她走在了一起，又是为了什么？
我一样什么都不懂！
后来的日子，也只有浑浑噩噩。尽管那个女孩，一生都在为我而骄傲。她却并不知道，我的心早已经碎裂……


就那样同床异梦，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女孩慢慢也就老去了。而诗音和林仙儿的去世，其实更早，我却都没有见她们最后一面。
就只有无尽的心碎。却其实，早已无心可碎，仿佛我早已经变成，空心人。那也许就是，我没有象金庸一样，选择自尽的原因吧——因为没有心了，我也想不起来。


但自从做了小李飞刀，这里的人们，却没有再忘记过我。尽管我早已不再过问江湖世事，变成了无所事事的快活林掌柜。
快活林又是从哪里来的，我到底是在何时，怎样成为的它的掌柜？
也是一样浑浑噩噩。直到在这里，我又认识了金庸，而从金庸，又遇见了她们再次的转世。仍然叫做诗音，也还叫做林仙儿，她说自己，本名叫做诗音，小名叫做林仙儿……
于是她们仿佛并没有死去，不过是已经重合，变回了同一个人。


我却知道，她既不是诗音，也不是林仙儿，而是张洁洁，是薛冰冰！我心碎里的血，伤口中的冰！永远的刻骨，无尽的愧疚，永生也不能化解……即使无尽的轮回，她也仿佛只是为了，承受我永远的伤害！
但是这一次，虽然她们已重合，却像是不再认识我，只是一心要做金庸的女人！我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心，是否记得，前尘往事。如果记得，如果知道，就是想要报复我。若是并不记得，如果并不知道，就是我在惩罚自己，为什么你要无生无灭，永生不死！
　　　　　　　　　　　　　　　　　

但永生可以选择吗？我不想永生，甚至麻木到了，已经忘记还可以寻死。而人们也不愿我会死去，因为我就是俱非刀吗？是俱非刀说的，它说人们，需要我们的存在！而但凡他们，不愿让你死去的人，哪怕已经死掉，也会让你复活！
就像是快活林里，每一天都坐在那里的萧峰。人们无法忍受他宁愿死去，也不愿失去自己的忠义和爱人。于是他们就让他死去活来，象我一样，永生着。但他其实，已经只剩下一副躯壳，可以任人代入。


我还知道，当年的金庸，也有一样的厌倦。幸运的是，古龙为他带来了解脱。但就像古龙一样，我也不知道金庸，从何而来。只是金钱帮覆灭以后，不知又过了多久，江湖之中，忽然就有了天地阁的树立。
但当人们，为了争做天地阁主人，一再掀起腥风血雨，便有一天，金庸就在江湖中出现，之后就是天下无敌。
再后来就是我们，私下的结识。他说自己，很钦佩我的武功。我却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怎么回事。也早已不再过问任何江湖世事，更从来没有向他展示过武功。


他却总说我的武功，可以和他匹敌。但也正是因此，他很不认可我的生活。即使我大致告诉过他自己的经历，他依然那样认为。他说这里是江湖，但也是庙堂，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们，都该担负它的兴衰，不应该只在，自己的感情世界中沉沦。
我知道他说得很对，但也知道，过不了多久，也许他就能理解我。后来他并没有让我失望，于是在那时，当他再次提及，要我接替他去做天地阁的主人。我也只有再次的拒绝，并且问他：为什么你自己不想再做？


后来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没有再谈起过这个话题。我知道他很失望，但我们依然还是朋友，而也许正是因此，最初他才没有接纳我的“林仙儿”。虽然关于我和她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告诉他很多。
但在古龙入主天地阁之前，就只有我和他才知道，“青云”就是，傅红雪在江湖中找不到的明月心，也就是易容的林仙儿。


为此，我们时常都会到怡红院去。只是在那里，金庸到了深夜，就会从大堂中消失。我却会整夜坐在那里，看着她在招呼着客人，却总是对我，视而不见。
直到她去休息，我也向她的背影告别，回到快活林里。
我们就这样，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却知道，她不可能看不到我的存在，我只是并不知道，她是真的并不记得我，还是根本不在意我的心碎……


后来古龙却来了……最终还带走了她，却也带来了她。
她后来经常到快活林为古龙买酒。
那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只是让我，不断在加剧自己的心碎。但也有种，痛苦莫名的安慰：毕竟我们还能见到，也许她其实还记得……


但是其中的真相，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更加知道。
所以，关于她，除了心碎，我已经无话可说。所谓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也已经无从表达。
现在我要做的，也不是继续说她，而是要去，找到两个人。


是古龙托我去做的。
因为俱非刀告诉他说，那两个人就是我原来的朋友，西门吹雪和萧十一郎的转世。在这里，却被人叫做：剑神和天涯刀客。
于是只有我才了解他们的武功。尽管他们，已经不记得我们曾经是朋友——因为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不仅年龄和相貌，更在于心性。


原来，他们会为了爱人和爱他们的人，而杀该杀的人。如今他们也杀人，却是因为没有爱，和不爱自己的人，没有道理的杀人！
古龙希望我能找到他们。据说他们，已经定下一场决战。决战的地点不明，时间却就在十天以后。
古龙说自己，不愿看到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死去，也不想再看到他们滥杀任何一个江湖中人，所以他希望我能出手。他说这些话，也是林仙儿的意思……
于是这一次，我没有再拒绝他。

沉锋

第八章 生死轮回


当我说出一切，古龙听呆了，他看着我，就象一个傻瓜。
他的确是一个傻瓜，他以为我爱他。
我就是诗音，也是林仙儿，是张洁洁，也是薛冰冰，我们就是同一个人。这一切，都要从最后的薛冰说起。
当我做最后的薛冰冰时，那时我的感觉好冷，疼痛！就眼睁睁看着那些陌生人，先是用身体，然后用刀，分成两次，就撕开了我……血也流了两次，我就是那样死去。


我是为李寻欢而死的。
那时，他叫陆小凤。当我死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也许又在和那个美丽的老板娘厮混，或者，又在“行侠仗义”中享受着那些艳遇……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起过我？我都已经为他而死去……


死去前的那天，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走？为什么我不能呆在家里等他来娶我——他一定会来娶我，我为他那样痴情，我想不出他能拒绝我的理由。江湖中也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为什么我不能等待？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耐心，只是那天又遇见了他，就要和他一起走，永远在一起。不知道为了什么，没有问为什么，我就和他一起走了。


后来就是那个酒馆，他抛下了我。我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就想去找他。但到处一片黑暗，我就遇到了那些陌生人。他们仿佛并不属于这里，眼睛里闪烁着野兽的荧光，邪恶而又淫秽。
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就玷污了我，又杀死了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只记得那些邪恶的目光，他们用来玷污和杀死我的，仿佛就是那些目光。那些在黑暗中充满淫邪的目光，狰狞着毒蛇般的欲望，似乎只用意念，就对我做尽了一切！


那些身体被反复撕开的痛苦，让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却再也感受不到疼痛，没有伤口，身体也变得很轻，仿佛正在随风漂泊。路过很多人群，也没有人惊奇的看我，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让我渐渐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鬼魂，没有人能够看见。
死去是那样轻飘，任何一阵风你都无法抗拒，我却只想让它们把我吹到他的身边。


却没有那样定向的风。
那些没有定向的风，吹着我在天地间漂泊，再没有遇见过他，却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那些侠义无双，风月无边的传说，让我日益无望的灵魂，逐渐充满痛苦，渐渐的麻木，浑浑噩噩，意识仿佛要彻底消散。
后来有一天，我却忽然在一个山洞的房间醒来，躺在一张床上，还听到有人在说：圣姑醒了！


我就又获得一个身体，活着的美丽身体。
她叫张洁洁，是麻衣神教的圣女，那个山洞，就是麻衣神教的圣坛所在。麻衣神教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来历，麻衣神教的名字却让我感到亲切，因为我的家，原本是神针世家……于是我也就成为了张洁洁。


张洁洁却仿佛从来没有醒过，自从我在她的身体中醒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在她的身体中复活？她的灵魂又在哪里？难道她并没有灵魂？　　　
麻衣神教没有人会问这些问题，那对他们并不是问题。我很想问，却又不敢，也不知道该问谁。后来我也不再困扰自己，只是做我的张洁洁。轻描淡写处理教内的事务，时常认真的询问江湖的消息，就是很想知道他在哪里，做些什么？


却很奇怪，教里的人们总说他们在江湖中，有很多耳目，却从来没有他的消息，也没人提起过神针世家。只是经常会有人提起，另一个名字，他叫楚留香。在这里的江湖，就像传说一样神奇。
我很讨厌这样的传说，它们总会让我想起他来，但他们明明告诉你，他叫楚留香……后来我终于忍不住询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陆小凤，知不知道神针世家？


没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很失望，也更加烦乱。每当夜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狠狠的想他。经常彻夜失眠，时常疲惫彻骨，也会止不住的流泪，一直到天亮。
当人们发现了我的憔悴，张洁洁的母亲也会过来安慰。我能看出，她的眼里，有很多对我的爱，但在我的感觉，她却那样陌生。


后来，她仿佛也有了同样的感受，有时候就会自己流泪。然后我也会哭了，她就会过来抱住我。就有一小会儿，我觉得她就是我真正的妈妈，因为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但总有很多事情，也会把我们打断，因为我是麻衣神教的圣女。所以我没有机会对她了解更多，对张洁洁了解更多，因为在夜里，我总是不要人陪。


我只要他，即使远在无知，也只要身边没人，心里有他。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只想要他，不管那时他又会在哪里，做着那些曾经放任我死去的事情。
但我是为他而死的，他应该知道！所以我不可以再被抛弃，只要我们能再相见……于是后来，我就偷跑去江湖中找他。
也就找到了他，他就是那里的楚留香……


而他也知道我原来是谁，我们都知道自己原来是谁。却直到又一次分离，都没有向对方提起，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想再也不要分离。如果我说出自己死去的经历，也许他就会很难过，很多愧疚，还能面对我吗？我更不想知道他的经历，一定有很多的艳遇，我一样都不想知道。
   

我只要他再也不会离开……是这样吗？其实我也并不确定，不知道自己到底怎样想的，也不知他是怎样想的。但我知道他记得我们的原来，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们也已听过他的自白。
就是这样的久别重逢，我们很快走到了一起，并且交融为一体。我想我们，再也不会分离……最终却还是分离。因为我是麻衣神教的圣女，不可以离开教坛，他却无法忍受教内远离红尘的岁月？


终究他再一次离去，我也只有独自心碎，再次承受那曾经死别的又一次生离。这一次，虽然我没有付出生命，却给了他自己的身体，干净的身体——
他却还要抛弃，还要远离！
他就那样走了，那么短暂的融合，仿佛只为了前来取走我的前世，他未能得到的我的贞节。之后过了不久，我也再一次死去，当我为麻衣神教生下了新的圣女。


之前的那些，独自孕育的日子，我一直在想，那孩子其实并不属于我的，只是他和这个不属于我的身体的结果。
就在她的出生，我就感到无比的疼痛，仿佛自己的身体，再一次被人撕开，彻底撕成了两半！我就变成了两个人，两个一样痛苦的灵魂，一起飘出了那个身体。作为张洁洁的自己，也就再一次死去……


死去后又是那些，没有定向的风，把两个我一起吹走。不知道那里的后来又怎样，会不会那个新生的女孩，也会没有灵魂？而她其实，也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原谅他了！
因为就在那时，分离并不是真的没有选择。如果他能把我，当作生命一样珍惜，怎么会没有选择的离开？为什么他就不能忍受，虽然远离红尘，却有我陪伴的日子？而我只要有他，在哪里都可以的！


而他也完全可以把我一起带走！我们再也不能原谅他了……
但这一切的根源，我也并不能确定。很多时候，他仿佛也不由自主。我想他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虽然我无法知道那是什么。
也是因此，我们的无法原谅，其实还带着一样的爱，只是充满了痛苦。


就是这样两个痛苦的灵魂，又一次在天地间飘泊。也再次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楚留香的传说。
一样的狭义无双，风月无边，让我们再次充满了痛苦和麻木。
就在我们又已浑浑噩噩，意识仿佛在彻底消散，有一天，却又莫名在这里的江湖中醒来，在两个女孩的身体中醒来。一个叫做林仙儿，一个叫诗音，都很美丽，相貌也很相似，性格却不相同，直到现在。


现在的我们，又已经重合为同一个人。因为那两个相似的我，各自又已经死去，再一次，被他伤心至死。
但他却还在这里，还把自己叫做：小李寻欢！而在别处，在我们的前世，他也曾叫过陆小凤、楚留香……但在这里，他叫李寻欢。
最初的我们，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也瞬间忘记了自己，所有的痛苦，只是又只想和他在一起。


而他也知道我们是谁，一如他已经说过的自白。
但是到了最终，那个林仙儿的我，仿佛不由自主一再对他主动示爱，却被他一再的拒绝，甚至侮辱，终于痛苦得自暴自弃！
而诗音的我，也被他做媒嫁给了别人……


尽管那并非都是他的所赐，也有我们自己的逆反。
因为我们觉得，林仙儿的自弃，也许就会让他痛苦和悔恨；而顺从他的做媒，也会粉碎他的虚伪，除非他不是一个男人！
从那时起，我们仿佛已不再爱他，只想要他痛苦，让他心碎，像我们一样的痛苦和心碎！但更加心碎的，还是我们，诗音和林仙儿。


我们本是同一个人，那么痛苦的生生世世，直到此刻，也还在心碎，还在痛苦！双倍叠加的痛苦，因为我们，又都已经死去一次，变回同一个人。
我不知道这些生死轮回，到底有什么根源？也不会再去想象，他有什么苦衷，不会相信什么俱非刀的鬼话。我只记得他带给我们的生生世世的痛苦！


尤其在这里，就在被他一再拒绝甚至侮辱的时刻，那叫做林仙儿的我，其实就已经痛苦的死去，只剩下一具躯壳。
当他又无耻到，用替别人做媒，来试探诗音的我，我就也已痛苦的想死。而当我最终成了未亡人，他更再也不加理睬，只和一个更年轻的女人走到了一起。于是诗音的我，也已经彻底心死，只剩下一副躯壳。
所以那时，我们在这里的死亡，远早于那两个活过的身体。


而他明明知道我们是谁，知道自己亏欠我们太多，却一次又一次让我们伤心至死，他还到底，是不是一个人？难道他真的只是俱非刀吗？
不管他是什么，我们都已只有无尽的痛恨！
于是同样的死因，同样的绝望，一样的痛苦和痛恨，让我们死去的灵魂再次重合，也莫名再次拥有了身体。只是从此，不在爱他，只有恨！只想用自己再次莫名拥有的身体，恨他至死！


为此，我甚至做了古龙的女人，也不过是为了得到天地阁女主人的身份。因为要带给他最深的痛苦，我想，那就是最好的身份。
金庸最初却不肯给我，他们一样的虚伪！最终却还不是……
于是我不但造就了傅红雪的杀戮，更把自己，绝不想再让他们得到的身体，毫不在意交给了古龙。古龙长得更丑，一定会让他们更加痛苦的煎熬！
   

他已经受到了煎熬，很多年的煎熬，我很知道。我知道他时常来怡红院的原因，我一点也不心疼他整夜枯坐在那里……我觉得他太令人恶心。
那么多年过去，用过那么多名字，经历过那么多女人，很多女人为他而死，我更反复为他而死，他却还在无耻的活着，还叫自己小李寻欢。
他的脸皮太厚！我是那样恨他！


你就是每天都到怡红院来，整夜可怜巴巴的看我又怎样，我永远不会再理你……
但是难道，你就只会干坐着吗！我早就看透了你，总是在等着别人主动，得到后又很快抛弃。这一次，就是要你永远得不到的痛苦！
后来我经常到快活林为古龙买酒，也只为了延长他的痛苦。
但也有些是因为，他从来不去天地阁，而若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他藏在虚伪背后那张，痛苦的脸，我就会觉得很多空虚。


所以我经常去快活林为古龙买酒，也不是因为还在爱他，只是想看见他的痛苦。然后在和古龙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太多恶心，只会想起他痛苦的样子。


但有些时候，我也会想起傅红雪，想起阿飞。为什么他们都能，无视我的诱惑？仿佛那样纯粹……
我的心却已如此斑驳，那么多生死爱恨，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欲望和灵魂。
很多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已没有任何激情。于是那曾经自暴自弃的林仙儿的放荡，也曾真的是我吗？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最初的冰冰，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我也根本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能来到这里，怎样得到的那些身体？
也不知道古龙从何而来，为什么能战胜金庸？或者，金庸为什么会死去？
但从已经听到的说法，我知道他的死亡，或许很有意义，对于整个江湖，或者所谓的庙堂。


但是对我而言，那些全都不可理喻！
因为我只是一个女人，只在自己的爱恋中生活，江湖对于我们，常常却像是沙漠，所以我们，经常会有很多很多的眼泪。
却仿佛正是我们的泪水，才让那些沙漠，变成了江湖，甚至大海……人们却多视而不见，他更视而不见！到底为了什么？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觉得这个江湖，让我彻底的恶心、厌倦！因为这一切，只是契合他的无耻，或者，俱非刀的荒诞，我恨他们！
虽然仿佛，我也知道了他的苦衷，却仍然恨得要死，想要他死。
也只有死去，他才不会再是俱非刀吧？之后也许，我们就都不再会有痛苦……


但谁又能为我带来这样的结局？也许就只有他们，阿飞和傅红雪。
因为他们，已经是剑神和天涯刀客。也是因为我，他们才成为的剑神和天涯刀客，不管在俱非刀的世界，他们原来是谁，象征着什么？只有这一点，才是他们相对于我的意义。
于是我就把自己和他的往事，全部告诉了古龙，很多还借用了俱非刀的名义。之后我又说出了自己，要让他转达给他的要求……


所以今夜的古龙，就已经去了快活林两个时辰还没有回来。或许整夜都不再会回来，但我知道，他一定向他转达了我的命令。
那是我在这里，也是在自己所有的生命，第一次向他下达了命令！
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他不敢拒绝。
若是拒绝了我，也许我就再也不会到快活林为古龙买酒。对于现在的他，这样一个不用出口的威胁，应该就会让他顺从！


　　　

沉锋

第八章 重出江湖　　　　 　　
　　　　　　　　　　　　　　　　　
古龙转达的话语，让我明白，她记得我们的一切，并且她希望我死。我也愿意为她去死。也许死后，就可以像她一样轮回，让我们重新开始……
但不管会否如此，这个太多不由自主的江湖，都已让我生无可恋，因为有太多无可挽回。
像是最初，陆小凤的我，为什么要把薛冰冰遗弃在那个酒馆，她是那样可爱，尽管刁蛮，却也只是个女孩，在那时凶险莫测的江湖……


又如当年，楚留香的我，为什么又要把张洁洁遗弃在圣坛？
麻衣神教那幽深的教坛，却是我们三生三世唯一圆梦的桃源，为什么还要离开？又为什么，不能带她一起走？
更有后来，为什么我又要那样对待林仙儿和诗音！
那些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去做，但我就那样做了，除了可以让俱非刀认定，我就是它的化身，仿佛只为了让自己一次一次心碎。


就那样不断碎裂着自己，灵魂仿佛早已死去，或者他真的存在过吗，在这具行尸走肉里面？也许我真的不过就是一把刀吧。
俱非刀，到底是谁把你融入我的生命？我无法知道，但我很明白，他一定很有正义，充满博爱，一切都在为了整个江湖，却剥夺了我的灵魂，任我心碎。


也许他确实就是兵器之神，是所有江湖与庙堂的根源，俱非刀也可能的确就是江湖正义的化身，却是我生命的炼狱。我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命吗？
对此，原本我仿佛并没有感觉，否则怎么会一直在做？那么又是谁在后来，让我渐渐觉悟，至今，只想为她去死？　　　　　　　　　　　　　　　　　
我不知道，也已经不想知道。像她一样，我也不愿再困惑任何无明。我只要从此自主，成为真正的自己，但当别无选择，那就为她去死！


就在这样的思绪中行走，走在江湖，服从她的命令，我应该去找到剑神和天涯刀客。找到他们，击败他们，挫折他们的冷酷，抹杀他们的残忍，安定这个江湖。
按照俱非刀的说法，他们本是我原来的朋友，西门吹雪和萧十一郎。于是他们很可能也像我一样，不过是某种精神的化身。生命的存在，却更像是林仙儿，也在轮回，却又因为什么？


不管因为什么，若他们真是西门吹雪和萧十一郎的转世，这一次，就很有可能带来我的死亡。因为我对他们武功的了解，让我绝无战胜的把握。
却还是一样要做。就像我无灭今生，始终不由自主的生活。尽管也有风月无边，也不过是自己心碎的根源。
只有这一次，却是完全自主的选择，我是要为她去做！也更有可能就此死去，就可以如她所愿，自己也会，问心无愧!


我愿意为她去死，很想为她死去。
不要问我是不是因为愧疚，是否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美？不要质疑我如果得到，一定还会抛弃，我已决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因为我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却是我对死亡的信心，让她得偿所愿的信心。她愿我去死，我又何尝不想为她去死。那样我们彼此，也许就都会，无怨无悔。


却又到底为了什么？生命的无悔，只能以死亡来寄托？
在这个世间，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挠我们彼此拥有，她自己也不能！
为了什么，我却要选择死亡的解脱？
是因她早已不再纯洁，还是因为，我终究还是俱非刀吗？
我依然无法回答自己。但我已经无须回答，因为我正在做着。尽管我其实不懂得任何武功。


如我曾经说过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从俱非刀的说法，至今我想，相对于我所代表的精神，那些武功，也许不过就是人们赋予我的信仰。
是他们面对死亡的恐惧，用以阻止杀戮的渴望，和精神的自卫。
就像江湖以远的有些地方，很多人相信有上帝和他仁慈的万能一样。


所谓上帝的存在，应该也像俱非刀一样，不过就是一个传说。
只是人们需要这样的传说，需要它们能带给自己安慰、希望和力量，于是就会选择无条件的相信。而万民千秋的共信，那凝聚的精神，也就形成了真正的上帝，可以真实显圣，甚至带来神迹的上帝。继而也会让人，更加虔诚的信仰。

那些信仰，也便造就了江湖以远至今的存在。据说他们的现在，比我们还要富强。而在我们的江湖，或许也不过就是人们类似的需要，却只是造就了俱非刀的存在，俱非刀又莫名寄生于我的存在。于是我的武功，或许也不过就是人们的信仰。


当他们相信我有正义的灵犀一指，我就是陆小凤。相信我有侠义无双的轻功，我就是楚留香。相信我会发出天下无敌的飞刀，我就是小李寻欢。
我知道在这里，很多人至今还在相信着。但我自己，却似乎已经看穿了本质，觉悟了自己的武功，除非为了江湖，根本无法实现自我！那么我还能负载他们的信仰吗？
如同此刻，我要实践的，已经完全为了自己的选择，只为自己的愿望。于是我还是俱非刀吗？


但生命于我，却仿佛第一次变得透彻。尽管我已没有必胜的信心，不再有那些不由自主当中，每当这时都会有的，莫名的忘我，却觉得生命更加真实，自在！
这就是我复出江湖第一天的行走，向死而生的行走。虽然我还没有找到他们——剑神和天涯刀客，却像正在走出自己的归宿。


在我走过的地方，人们都在惊讶我的到来。因为他们都很认识我，知道我已经很久不再行走江湖，于是快活林是不是要开分号？
就是他们最为动心的期待。因为我的快活林，一向令人快活，或者沉醉……但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感觉，只有不时，对他们露出歉意的微笑。没有回答任何询问，也没有询问他们，任何关于剑神和天涯刀客的消息。


那是因为我的行走，原本就有确定的旅程。我知道自己该怎样找到他们，剑神和天涯刀客。我根本无需寻找，只要走过了十天的日子，他们就会自己走到我面前，或者说回到我的身边。
因为我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俱非刀，却还是这个江湖唯一的寻欢，是江湖中人至今还在相信的传说。在每个江湖中人的心底，都有着自己的印象，或者化身，无人可以例外，哪怕他并不自觉。


于是我的意识，也就存在每一个江湖中人心底。没有任何人的想法，可以完全遮蔽我的感知，除了我自己的麻木不仁，抑或浑浑噩噩。
所以我原本就知道剑神和天涯刀客的决战，知道古龙无法告诉我的决战地点，其实就在我的快活林里，就在十天以后。
我的重出江湖，也就并非要找到他们，我只是想再看一看这个江湖。毕竟十天以后，也许就是永远的别离……


虽然在这里，我已生无可恋，它却是我今生最后的家园。我还是很想再看一看自己的家人，也想让他们，都能看到我的存在，或许，就会加深那些印象。
那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他们的将来，也许就都还很有必要，但不要问我为了什么。
就这样，在对自己的生命，绝不再质疑当中，我就度过了自己重出江湖第一天的行走。然后是第二天的到来。


在这一天，我忽然很想去探望一个人，他叫燕十三。是一个隐士，我曾为他削过一把木剑。在那时，他把自己的长剑沉入了深渊，之后又觉得后悔。因为他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一个叫做乌鸦的人，要在自己死后，让他得到那把剑。
于是他就请我，为他削了一把木剑，要去拿给乌鸦道歉。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送出那把剑，现在我忽然很想知道。
　　　　　　　　　　　　　　　　　
但当我到了他隐居的地方，时间还是正午，此刻却已是黄昏，我却还没有找到他——燕十三。这时却有个年轻人，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当他看见我，很快就从一脸茫然，突然转而惊呼：
“你没有死？！”
我感到一阵莫名，于是就转身离开。
他也无法追上我，只是“燕十三……燕十三！”的呼唤，就在我的身后遥远，我不知他为什么那样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