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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肉眼道人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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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三十一〉
文革走后,我草草地冲了凉,便上床睡觉,芦花打着很细的鼾,嘴微微的撅着,像两片红的菱角,鬓有些乱,有几根头发给额头的汗粘着,我心里升起一阵温柔,伸手帮芦花拭去额头的汗,将芦花的头发,向后边拨好,便懒懒的背转身,迷糊着正要睡去时,便觉得芦花的身子贴了上来。一只手从我的肋下绕过,放在我的左半个胸膛上,手指轻轻的抚着,我心想,芦花在做梦呢,便僵着不动,芦花却将手向我的腹滑去,我猛地像老虎一样的背转身,把芦花拥在怀里,我亲着芦花,我深深的唤着芦花的名字,芦花回应着我的呼唤,芦花的手指在我的背上水母一般游走,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豆子,咱们要个孩子吧,咱们要个孩子吧,我喘着气,我像一只勤奋的骆驼,我颤抖着芦花的耳朵说:芦花,我会的,我一定要给你生一个孩子。我们像一叶扁舟上的两个勇敢的水手,在暴风雨的海上顽强的拼搏。
早上,我醒来,我想起医师对我说的话,我后悔了,可我心想,一个晚上,不会就怀上孩子吧。谁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晚上的冲动。导致了我一生的悔。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忐忑中渡过,又担心,又心怀侥幸。我一直瞒着芦花,没告诉她不宜怀孕的事——我怕芦花心里负担太重,反而加重了病情。可我知道,我瞒不了多久,她是那么渴望那么急切地想要一个孩子。我想该让芦花去做一个体检,芦花吃肖医生的中药方子已经有一月了,不知病情好了些么。我便对芦花说,芦花坚持不去,芦花说,豆子,你干麻这样,我本来就没啥病,你担什么心呀。我便不知怎么回话。我只好退让,我说,那就月底再去做体检吧。芦花见我退让,便只好同意月底去医院做个体检。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三十二〉
九月六日,中午,我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杨箕村出租房子的老板娘,老板娘说,我找你两三次了,你在哪呀,房子明天就满一个月了,你得交房租了。我一愣,便想起叶子来,叶子怎么样了,她找到工作了么?那次离开后,不知她会怎样伤心?下午,我请了假,便去杨箕村。
来到门前,我惶惶不安,我敲了敲门,里边没人应,我有种直觉,知道叶子早走了,我便打电话给老板娘,要她带钥匙来开门。
老板娘打开门,一股霉气便向我鼻子呛来,叶子果然离开了许多天,房里除了被子,桶子,什么东西也没有。桌上放着一封信,信上摆着房门钥匙。我把匙钥递给老板娘,拿起信,上边写着,给豆子,我对着这三个字,怔怔地出神,老板娘说,房子你还租不租,我说,不了,便转身朝楼下走,我忘了该向老板娘要回押金。
在公车的最后一个座位,我打开信来。信是这样的:
豆子: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已离开,今天是是八月二十一日,昨天我应聘上了番禺的一所学校(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知道学校的名字),这是一所贵族学校,条件很好,我教英小学五年级的英语。月薪四千,以后还会有加。真该感谢你,要不是你那一堆获奖证书,我肯定又面试不上。
豆子,你那天走后,我一个人安静的想了很久,我知道,我不能怪你什么,你比我还要苦,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何尝不是呢。
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我们就在一个班。豆子,不瞒你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而且我知道,你也一样的。你一直在我的梦里,无数次重复着一个角色,是的,豆子,你是我的王子,唯一的王子,而我,是你的公主,唯一的公主,我们在梦里牵手,亲吻,爱抚。唉,那是多么美妙呀。
可我是多么自尊,和你的骄傲如出一辙。我们那么相似,我们时刻关注着彼此,可又害怕在彼此面前暴露心事,我们是两棵虚张声势的荆棘树,彼此吸引,彼此等待,却害怕在拥抱的熊熊烈火中,毁灭了自己。
我得感谢你,豆子,你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向我表白了你的爱意,它给了我最大的欣喜,最大的安慰,在一刹那,我清静如水。可豆子,我那么残酷地拒绝了你,说我爱上了班长,多么不能原谅,我自以为是地认为,你是一座压抑太久的火山,我不能在高考之前,让它肆无忌惮地爆发,我是怕那狂野的火焰,会烧毁了你,也烧毁了我自己,我们不能那么自私,我们得为家中的父母,完成高考的使命。因此,我只能让这座火山继续压抑,指望它在平稳中渡过危险期。豆子,拒绝你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多么痛苦,多么不忍心,可我告诉自己,一个月,只是一个月而已,我将向你表明我的爱,我保证,到那时,我什么都不再顾忌,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而在拒绝你的前两天,我以同样的方式,拒绝了另一个人——班长,我请求班长原谅,因为我早就爱上了你,不同的是,我对他说的是真话,对你却说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谎言。豆子,你们的落榜,让我追悔莫及,对班长,我只能抱歉,可对你,豆子,我是怎样的苦恸和伤悲。
高考之后,我来你家找你,可你已去了广州,每年暑假和寒假,你都不回来,我知道你受的伤太深,可豆子,你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忏悔,接受我的解释。大学四年,我一直怀着歉意,我痛恨我自己,我梦见你在黑夜中,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有几次,我想离开学校,去珠三角找你。可我怎能如此辜负我的父母双亲。你能相信么,这四年,我就像在地狱中度过,拒绝友情,拒绝爱,我自制一只囚笼,囚住自己的心,我希望这样,可以减轻我心中的负疚,可以让遥远的你,减轻一分痛苦。
我之所以去珠三角找工作,就是希望能遇见你,天可怜见,我们真的重逢,你原谅了我,你义无反顾地帮助我,我深藏的那一束爱的死灰,又勃发出炽热的火焰,可命运,这阴差阳错的命运呀,却递给我这样的悲哀……豆子,你说说,为什么,上帝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将我们分开?
豆子,你是对的,不能用一个悲剧的收尾,扯开另一个悲剧的幕布。苦对于我来说,已成习惯,何况,你已找到了你的幸福。此刻,我闭上双眼,为你和你的妻子祝福,豆子,只要你快乐,我就可以安静的离开。
豆子,写到这里,我心情已平静下来。泪水打湿了纸面,有些字变得模糊,不知你看得清么,明天早上,我就将离开。那么,再见了,豆子,落款时,请允许我用:“你的”。   
                         你的叶子
                         2001,8,22
我一边看信,一边流着泪,捧着信纸,我就呆呆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喊道,后边的那位,终点站到了,下车!我站起身,走下车去,外边耸立着锈迹斑斑的停车铁棚,半白的骨架在夕阳的余光里,显得那么凄清,那么苍老。我辩明方向,走出停车场,叫了一辆的士,往家里赶去,芦花在家里,该等得心焦了吧。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三十三〉
回到家里,芦花果然等了个把小时,我说,芦花,对不起,一个客户请我喝茶,我脱了不了身。芦花说,豆子,你不用说对不起,你瞧你的脸色,怪疲的。豆子,你答应我,不要太累了,好不。我突然抱着芦花,像个小孩一样的哭了,芦花像母亲一样,抚摸着我的头,芦花说,豆子,你怎么啦,谁给你委屈受了么。我没有回她,我哭了很久,在芦花怀里睡着了。
九月十日,文革找到了房子,在海珠区和黄埔区的交界处,虽然地方有些偏,却恰好有一次公交车经过这里和厂里。房子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米,月租很合适,才一千五,文革说别处三室一厅的较窄的房子,也要这么多月租。房里铺了木地板,家具俱全,电视机,洗衣机,电话都有,还有三张席梦思床。这房子原来是个山东人租住的,这个山东人才来广州半年,在广州生意没做好,又不惯广州的风土气候,便决定还是回青岛做,房子便转给了我们,他还剩一个月的房租,加上家具电器和五百元押金一起,只要了我们二千五百钱。我们和山东人当天就找来房东,办了交接手续,房子便租成了,有三串钥匙,刚好芦花、文革和我每人一串。
九月十五日,是星期六,我和文革选这一天做月休,忙着搬家,搬了了一整天,腰都软了,又分配了各自的住处,两个客厅,最外边的客厅放了一张长方餐桌,旁边是厨房。靠里一些的客厅放着沙发,电视机。再往里就是共用洗手间。然后呈品字型有三间房。文革住靠外一些的的那间,这间房的外边是一个阳台,是晾晒衣服的地方,阳台的角落里,放着洗衣机。靠里边的那一间带浴缸和抽水马桶的房,给我和芦花住,另一间有一张书桌。刚好可以拿来做书房,写些报告、计划书什么的。虽然很累,可看到干净宽敞的新居,我们心里都很兴奋,我心想,以后要多赚钱,自己也买一个这样的房子。
我们去外边饭店叫了盒饭,当晚就在那里吃住下来,第二天便开了伙食,文革自此也就跟我们一起吃。我们三个喜气洋洋的,气氛很融洽,一家人似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又到月底了。
九月二十九,我陪着芦花去省医做专项检查,肖医生正好当班,中午的快下班的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了。肖医生皱眉说,你们再去作一个怀孕试纸的检验。我们便又去做了,结果一会儿就出来了,肖医生把我们叫到诊室,很严肃地说,你们怎么这么疏忽,你们不知道甲亢病人不宜怀孕的么。我听了脑门一炸,芦花却问,什么,我怀孕了么,便激动地抓着我的手说,豆子,你听到了么,我怀孕了!肖医生却生气的说,你这个人,怎么还高兴?!你以为这是好玩么,这是有生命危险的。芦花回头看医生,愕然地问,什么,生命危险?我要阻止肖医生,已来不及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三十四〉

回家路上,我们都默不作声,到家里后,芦花就躺到床上,一动也不动,我心里担心,我说,芦花,我瞒着你,是怕你胡思乱想,加重了病情……芦花,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好么。芦花开始抽泣,无论我怎样劝,她都不睬我。一会儿,文革回来了,把我叫到客厅里,问我怎么啦,我把情由说了,文革便叹气,文革说,豆子,你再劝劝芦花吧,诚恳地认错,等芦花气消了些,再决定怎么办。我答应着,我说,文革,芦花今天做不成午饭了,你去下边叫三个盒饭上来吧,给芦花的不要有辣椒,肖医生说,芦花不能吃。文革便下楼去叫盒饭。
我便又进去,劝芦花别再生气。劝了好久,芦花的眼泪却流得越发厉害起来,最后我说,芦花,你怎么不听话呢,你要气坏了身子,我……我也不想活了。芦花却突然翻起身来,抓着我的手,眼巴巴地说,豆子,咱们留着这个孩子好么,肖医生不是说,也有百分之几十的人,不会出事的么?我叹了口气,把芦花抱在怀里,我说,芦花,傻姑娘,你还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哪怕有百分之九十的机率不出事,我也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呀。芦花发疯了似的挣开我的双臂,咬牙切齿的骂我怎么这么狠心,一边用力扯我的头发,咬我的肩膀,我一动也不动,只是流泪。一会儿,芦花终于无力地将头挨着我的脖子,呜呜的哭起来。
文革买了盒饭回来,我说,芦花,咱们吃午饭吧,芦花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我说,芦花,你好歹吃一点,你不吃,我们也不好吃。芦花只好出来吃饭,扒了两口,就回房睡觉去了,我对着盒饭发呆,文革说,豆子,你可不能不吃呀,这个家,要靠你支撑着,你也失魂落魄的,芦花由谁来照顾呢。我想了想,便拿起筷子吃饭。
一连三天,芦花都躺在床上,我不敢去上班,就在床边陪着,文革一下班就呆在家里,怕我们出什么事,买菜作饭,也都由他忙乎。到第四天的时候,芦花起来做午饭,说:豆子,你下午去上班吧。我应着芦花,心里稍有些放心。陪着芦花挑青菜的时候,我便说,芦花,你想通了么,芦花不作声,我又说,芦花,咱们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肖医生不是说,你再吃一年的药,就可以痊愈了么。到明年下半年,我们再生就是了。芦花便漱漱的流下泪来。我便止住不说。
十月七日,晚上,躺在床上,芦花背身子对说,豆子,我听你的,你明天就帮我去买药吧,把……孩子拿掉。我一酸,抱着芦花的背,轻轻的哭起来。我哭了一会儿,便止住了,芦花背着我,一动也不动,让我觉得背脊发凉,我突然觉得我和芦花,像一根线上绑着的的两只蚂蚁,有两只惨白的手扯在线的两端,只要它们微微向两边一扯,我们就将断为两段。
第二天,我便去金山大药房去买了堕胎的药,我提着那一小瓶药片,像是提着一座山。
我和芦花坐在床上,被子上就摆着那两颗药片,它们出奇的白,冷冷的瞪着我们,像死鱼的眼。那么麻木无情,那么刻薄阴狠,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要将一个刚萌芽的生命,从母亲的土壤里拔离,这是现代社会里最流行的杀戮,这是对生命的最大蔑视和破除。可是,这一次,我要用这罪恶的药丸,实现对爱人生命的保护。
芦花闭着眼,说,豆子,你喂我。我颤抖着手,拾起那两颗药片,我的手向着芦花的唇,一寸一寸的弯,芦花苍白的脸上,两滴泪水徐徐滚下,像滑过一张枯死的荷叶……
孩子顺利的打了下来,到十月中的时候,芦花的身体也似乎复原到了怀孕前的样子。芦花也开始笑,也开始接腔搭话,可每当我下班回家,推开门时,总看到芦花坐在屋里发呆。芦花再不看电视,我知道她是不愿看到电视里的孩子。芦花也不会炒菜了,不是忘了放味精,就是忘了放盐,我眼看着芦花这样,我就心酸,我笑着,我逗着乐子,我经常拥着芦花,在芦花耳边有一句没一句聊,可背着芦花,我一个人的时想,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我没有一点力气,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可怜的文革,他都不敢回家了,他匆匆的吃饭,匆匆离开,晚上很晚才回来睡觉。我觉得,文革也在和我们一起,迅速的衰老下去。
到十月底的时候,我对文革说,文革,又月底了,上个月你为了照顾我和芦花,没去长安,这次,你去一趟吧。文革就点头。我没想到,正是这句话,成为我滑向生命谷底的一个楔子。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三十五〉
十一月一日下午,文革没精打采地从长安回来。对我说,桃子急着要去别的地方找事做,我说,桃子为什么要换工作呢,文革说,桃子说那里新来的姑娘都是乡巴佬,老跟她合不来。我便问:桃子是城里的人么。文革说:哪里呢,她自己也是农村的。我牵强的笑了一下,我说,她倒是完全城市化了。文革也陪了一下笑,便默然,我也觉得没话可说。文革却突然说:豆子,你把桃子招进咱们厂里做事好么?我吃了一惊,我说,桃子,进厂做事?文革说,这个月中旬不是要招QC么?
我怔了一下,说:可是,文革,桃子那么浮的人,享受惯了的。她,她哪里会安心上班呀。文革叹了口气,说,豆子,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说做那行太久,有些累了。她说做QC虽然钱少些,可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她还说,她要开始,做一个正经的姑娘。我默不作声,我下意识的觉得,桃子若过来,会惹什么乱子。我才见过桃子一面,就觉得她太轻佻,太放肆了。我便说:文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把对葡萄的爱,转嫁到桃子身上去了?文革低头吸着烟,过了一会儿,文革说,豆子,好像是,是这样的。我便接着文革的话说:文革,你知道,桃子的性格并不适合你的,是么,她并不能像葡萄那样,让你觉得安静,是么?
文革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哽着说,豆子,我已经失去了葡萄,我不想……桃子也跟葡萄一样,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再也见不着面了。我听了这话,觉得文革可怜,唉,我们都是可怜人,可怜人都凑到一起来了。我便说,文革,你别急,那好吧,我就把她招过来。文革说:豆子,谢谢你。我也知道桃子……我打断文革的话说:文革,你别说了,咱们是兄弟,用不着解释,只要你拿定了主意,我都会支持你的。文革抓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来。我们坐了一会儿,我又说,文革,我跟你嫂子说一下,就说桃子是你原来在长安工厂里的女朋友。文革说,豆子,还是你考虑周到。
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便对芦花说,芦花,文革想把原来在长安的女朋友带过来,到我们厂里做事。芦花说,文革有女朋友的么?我说:是我们离开长安以后,文革才认识的。芦花说,怪不得文革每个月底都去一次长安,是去看她吧,我说:是的。芦花说,那也好,文革也该成家了。我说,是,他女朋友过来,也好陪你聊聊私房话。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三十六〉
十月十日,离招工的日子还有五天,桃子就由文革带着过来了。她还是老样子,长着一张稚气的脸,眼圈有些黑,穿一条灰白的牛仔短裤,和一件粉色无袖紧身软料T恤,她进屋就对着我笑,我用庄严的表情说,欢迎你过来,桃子。桃子就笑,文革说,桃子,叫豆子哥,桃子便叫豆子哥,我听得怪别扭的,便说,不用这么叫,就叫豆子吧。桃子便又笑。我心里暗恼这桃子不懂事。
芦花在房里打扮好了出来,我便介绍说,桃子,这是我妻子芦花。……芦花,这是文革的女朋友,桃子。桃子很乖巧的说:嫂子,你好,早就听文革说起你。你果然又漂亮,又庄端。芦花不好意思地说,哪呢,桃子,你才长得…漂亮呢,怪不得文哥…喜欢你。桃子很“羞涩”地回头瞧了一下文革。看得我头皮发麻。桃子把包一放,便从包着掏出一个硬纸方盒来,长宽大约一张A4图纸的大小,三寸来厚,浅红,包装很漂亮。桃子拿过来,对芦花说:嫂子,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个你收下吧。芦花说:桃子,快别叫嫂子,叫我芦花就行,文哥比我们大,按理我还得叫你嫂子呢,还有,你太客气了,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桃子便笑,说: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叫你芦花吧,你这么美,看上去比我小得多。芦花不知怎么回,便只好笑。
桃子便说,芦花,那我住哪儿呢?芦花怔了一下,便抬起头来望我,我说,桃子,你当然和文革住一起了,文革,你说呢。我回头看文革,文革的脸有些发红,桃子瞟了我一眼,便回头对文革说,文革,那你带我去房里吧,我把行李收拾一下。文革便站起身,带桃子去房里。我和芦花在客厅里坐了一下,就听见桃子在文革房里很放心地咯咯咯的笑,我和芦花面面相觑,芦花对我说,豆子,我们也回房里吧。
回房里,芦花便坐在床边,拆桃子送的那盒礼,芦花一拆开,从里边提起两样东西来,我们定神一看,脸都红了,那是一身粉红的丝质文胸和内裤,几乎是透明的。芦花一把将它塞到我手里,说,豆子,你快把它扔掉。我一愣,讷讷的说,过几天再扔吧,先收着,咱不穿就是了。我就把内衣放回盒内,放到衣橱下的抽屉里。桃花发着呆,我便说,桃子这姑娘,怎么这么不会送礼呢。芦花躺下睡了。
我走出房门,文革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我问:桃子呢,文革说:在洗澡呢。我们就坐着,谁也没作声,过了一阵子,文革说,豆子,对不起,桃子一来,就有些乱。我说,文革,说什么呢,桃子是初来,以后大家一起呆久了,就习惯了。咱们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文革就说,豆子,芦花那边没什么不高兴么,我说,哪呢,芦花早就盼着你成个家了。文革吁了一口气。我说,文革,这几天你就教教桃子,怎么做质检。文革说,我来教么,只怕我教得不好。我说,你放心,你对这工作已经很熟悉了。你教不懂的,再来问我。文革便点头,我又问文革,桃子读了多少书,文革说高中,我说,那行,文革,我就不陪你了,有些困,我睡觉去。
几天过去,倒也相安无事,桃子也挺注意分寸,炒菜作饭洗碗什么的,都帮着芦花做,桃子炒的菜,也还吃得,虽然比起芦花以前炒的菜差多了。芦花从桃子来了以后,人似乎精神了一点儿,开始花些时间打扮。桃子有事没事的找芦花搭话聊天,芦花倒也真的减了些闷。我开始时对桃子老防备着,后来我自己也觉得我对桃子是有成见,于是便也坦然起来。家里又开始走上和谐的正轨。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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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到十月十七日面试的时候,桃子很放得开,口才的功夫发挥出来了,徐经理对她印象不错,许多面试的人中,桃子是学历最低的一个,可我事先跟徐经理打了招呼,桃子便顺利的通过了。
晚上,文革非得请我和芦花一起到饭店里吃饭,点了一大桌菜。我说,文革,你这么破费干什么呀,这不见外了么。文革很动情的说,豆子,芦花,一年以前,我想都没敢想,可以像现在这么活着,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便是认识了你们……来,桃子,我们一起敬豆子和芦花一杯。我听了文革这番话,也动了真情,便站起来说,文革,我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以前只有小方,现在只有你,我们是经过患难的兄弟,以后大家都要像一家人一样,和和睦睦,相亲相爱。来,文革,桃子,芦花,我们一起干杯。
这顿饭吃得热闹,我们轮着敬酒,碰杯,除了芦花,文革、桃子和我每人都喝了大约四瓶啤酒,桃子的酒量,让我和文革很吃惊,文革和我都喝得舌头都打转了,桃子还嚷嚷着要再干杯。
回家后,躺在床上,芦花对我说,豆子,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喝酒了吧,我说,是呀,芦花,这些天以来,我们都太累了,你想想,我们好久没有笑过了?过了一会,芦花说,豆子,对不起,孩子打掉以后,我快垮掉了,你知道吗,豆子,我常常梦见一个孩子,全身都是血,吊着一条很长的脐带,哀哀的哭……我伸手把芦花拢在怀里,我说,芦花,你跟着我受苦啦,我没有照顾好你,还瞒了你,我真对不起你呀,前些日子,我看到你一个人在家里坐着发呆,我就难过得要死了一样。芦花的眼泪流出来,用手颤抖着摸着我的脸,我哽着说,芦花,咱们还像刚开始认识那样活着,好吗。芦花点了点头,我们就抱着小声地哭起来。我心里觉得有些感激桃子,芦花在心态上这种好的转变,是桃子来后才发生的。谁知好景不长,桃子却惹出许多事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这个贴子最后由肉眼道人在 2004/07/23 08:03pm 第 1 次编辑]

               
                       〈三十八〉
桃子上班后,常拿了不合格的配件,来办公室请教我,是不是可以接受。本来,一般QC发现什么配件缺陷,拿不定主意的,便来找我确认,是接受,还是部分退货,或者整批退货,这都是正常的,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可桃子却来我的办公室特别勤,我起初还以为文革没教好,后来发现桃子看我的眼神不对,我心里很不安,又不好当面挑明,更不好对文革说。一次,桃子又来办公室,我便对桃子说,桃子,你也上班十来天了,业务上也该差不多了。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要什么都来问我。桃子便嘟了嘴,往外就走,走到门口,她突然回过头来,笑着对我说,豆子,你怕我来找你么。说完便扭着腰走了。我给她这话怔得许久也没回过神来,心里越发害怕,不知是该怎么办才好。
这次以后,又过了一两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文革又买了酒,喝了几杯之后,桃子的眼便时不时从我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我当作一点也没察觉,自顾自的和文革拉话,碰杯,叫芦花和桃子吃菜。我和文革不知不觉便又喝醉了,芦花说,头有些晕,便提前离桌回房里去休息。我们三个继续喝,又喝了两杯,文革说,我去一下洗手间,文革前脚走开,我就觉得下边有什么东西碰我,我低头一看,魂飞魄散,竟是桃子的脚,隔着桌子撩过来。我腾地站起身,转身便往洗手间走去,劈面碰见文革从洗手间出来,我便支吾着说,文革,我也喝多了。便进洗手间。在洗手间里,我直打寒战,我暗暗骂着桃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心想,要给文革和芦花发现什么不对,那非出大祸不可。我在洗手间呆了一支烟的时间,心乱如麻,后来,我只好出去,我可不能失礼呀。出来时,桃子正在亲文革的耳朵,我咳了一声,文革忙要挣脱桃子搂在脖子上的手,桃子却楼着文革不放,文革尴尬推开桃子,说,桃子,你喝醉了,桃子一脸得意的笑。我草草地喝完残酒,便说,文革,我也喝晕了,我得睡去,便回房里。
芦花已经睡着了,我洗完澡,贴着芦花的背躺下来,我突然觉得很冲动。便伸出手要去摸芦花的胸,突然一个闪念,我像给电击中了一般——我的冲动,是因为受了桃子的撩拨么。我呆呆的躺在床上,又羞愧,又愤怒,又害怕,外边文革房里,桃子咯咯的笑声隐约传来,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桃子又拿着一个不合格的小配件,她一脸得色地到我办公室来,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托着腮,一只手捏着配件,伸到我面前,五个指甲上,涂着绿色的指甲油,嗲声说,豆子,你看看,这玩意儿合格么。我生气地说,桃子,坐好了,上班要个上班的样子,你看,你涂着指甲油像什么。桃子把手指张开,举到眼前看了看,又把手背翻过来对着我说,豆子,你觉得好看么?我给气的嘴唇直抖,我说,你给我出去。桃子说,你横什么,哼,你们男人,都是……哼。我说,桃子,你给我说清楚,都是什么?桃子嘴一撇,说,你以为我不敢说么,你们男人,都是有色心,没色胆,特别是你!说完就一摔门走了。我坐在椅子上,全身气得发抖,半天没缓过劲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这个贴子最后由肉眼道人在 2004/07/23 08:03pm 第 1 次编辑]

               
                       〈三十九〉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翻东西的时候,在抽屉里看到桃子送的那盒内衣,我一阵厌恶,我把盒子拿出来,对芦花说,芦花,这东西,要我扔了它么?芦花说,早就叫你扔了,你还没扔呀。我说,那好,我这就去扔。
我把盒子扔在楼下的垃圾堆里,上楼的时候,才上几个台阶,便在一楼的楼道里碰见桃子,桃子停住,我说,桃子,去外面呀,便要从桃子身边过去,刚走到桃子身边,她突然一把抱住我,在我脸上一阵乱亲起来,不知怎么的,我浑身没有力气,她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我推了她几下,没推开她,却反而给她把我推在楼道的角里,两边卡住了手脚,手脚腾不开来,桃子嘴里喘着气说,豆子,我爱你,在长安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我这次来打工,就是专门来找你。我用力推挡着桃子,一边说,桃子,你住手,你是文革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只爱芦花。桃子突然停下来,一只手扯着我的头发,一只手按着我的肩,盯着我的眼说,你骗我,你不爱我,你干嘛怕我,芦花有什么好,她连孩子都不能生,我可以给你生一堆孩子,芦花一看就是个乡巴佬,在床上什么都不会……我一下子来了力气,猛然把桃子推倒在地,我脸上青筋暴裂,狠狠地对着桃子说,你污辱我就算了,不许你污辱芦花。我说完,抹了抹脸上的唾沫,转过身子,疲累不堪地扶着栏杆往楼上爬。一回房我就躺到床上时,全身像瘫痪了一般。
这次跟桃子发脾气后,桃子居然没事儿似的,也跟我搭话,可四口人一起吃饭时,她钻着空子说一些含沙射影的话出来,比如,她说文革:你呀,不要老一根肠子,你这么老实,有一天给别人把自己老婆卖了,你都不知道。她说芦花,芦花,我真是好羡慕你好福气呀,什么都不用管,像个公主一样。她说我:豆子,文革跟你学的呀,真是太多了。文革和桃花人都很直,基本上听不出来,我不搭腔,装作不懂。我能感觉到她内心藏着的怨恨,正在熊熊燃烧,有时候我觉得桃子的凶狠的眼光正钉在我的背上,我转过头看时,她就装作看别的东西。我很明白,她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会随里制造出大麻烦。
到十一月底的时候,文革和另一个叫刘自勇的QC在车间里吵起架来,我把文革叫到办公室,我说,文革,怎么回事,又跟人家吵架。文革便红了脸不说,我便说,是不是因为桃子,文革点头,我说,刘自勇很老实的呀?文革说,他老实是装出来的,我看见他拉着桃子的手给桃子看掌纹。我说,文革,我知道了,这不算什么大事,你犯不着吵架吧,万一又打起架来,公司把两个都开除了,怨谁呀。文革闷着不作声,我又说,文革,一只巴掌拍不响,既要批评别人,也要批评自己,你想想看,桃子有没有责任?文革说,桃子?我便说,文革,我们是兄弟,就说直话,桃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她性子怎样,你也知道吧。文革怔怔的道,豆子,你是这样看桃子的么。我说,文革,我只是提个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只要看好桃子,别人即便想怎么样,也不会出问题,是不是。文革便呆呆的走了出去。我又把卢自勇找过来,教育了一番,他主动认了错,说自己不知道桃子是文革的女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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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这天晚上晚饭后,我和芦花还没睡着。便听到文革和桃子在房里大吵起来,芦花和我都吓了一跳,芦花说,豆子,咱们快起床,去劝劝。我说,芦花,别管他们,清官难断家务事呢,人家夫妻吵架,我们去掺和什么呀。芦花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豆子,你起不起来,我说,芦花,你别管他们,桃子是个泼辣角色,你去劝架,指不定受什么气呢?芦花说,你瞧你,枉人家文革还把你当兄弟呢,我只好翻身起来,芦花已经穿好衣,我说,你先过去,我就来。
芦花打开门出去,那边吵架的声音就响起来。接着就听见芦花在叫门:文哥,开门,你们吵什么呢,两口子,有什么不好说的呀。又听见文革在里边说道,芦花,你别管,这泼妇在犯贱呢,你说什么,你这个臭王八蛋,你敢骂我泼妇,我跟你拼了——这是桃子的声音,房里边又一阵乱响。这时我已经穿好了衣服,便来到文革门前,我把芦花拉到一边,我说,芦花,等我来。我便边敲门边喊:文革,你给我开门。过了一会儿,文革便开了门,我和芦花一看,文革的脸给抓破了,桃子的嘴肿起来,杯子,被子,衣服在地上乱七八糟地摊在地上。
我便说,你们这是干啥呀,有什么不好商量的么。桃子却大叫起来,指着我大骂: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阴险小人,你冤枉我和别人偷情。文革吼道,你给我闭嘴,就扑上去抓住桃子的头发一连扇了几个耳光。我和芦花赶紧跑过去一个拉文革一个拉桃子,我用力抱着文革的肩膀,不让他过去。芦花则抱着披头散发挣扎的桃子。桃子一边哭一边喊,姓杨的,你打死我算了,你这个嫖客,你这个吃白食的。想当初,老娘在长安的时候,哪轮得到你沾边呀,我一个晚上,少说也要五百块呀,我说:桃子,你给我住嘴,说这么难听的干什么?桃子大叫道:我就要说,还有你,你也是个吃白食的混蛋,那天你在长安和我睡觉,老娘可没收你一分钱,你对得起你兄弟么,你这是勾引义嫂,会遭天打雷劈的呀。我的脑袋一炸,我说,你,你,你胡说什么?我看见芦花松开抱着桃子的手,脸苍白的像张纸一样,桃子冷笑道,生气了吧,你以为没谁敢揭穿你么,每次在办公室,你都对我动手动脚的,你不是人,你真不是人呀。我大喊,住口,你这个臭婆娘。
文革和芦花都呆呆地听着,像个木桩一样,桃子话像一把把锥子一样刺来,她一字一句地骂道,你这个畜生,你威胁我听你的话,让你占便宜,说我不听你的话,你就要开除我和文革,我送给你老婆的内衣内裤,你老婆叫你扔掉,我就把它还给我,要我穿上,你好在办公室看。你还说你老婆是只不下蛋的母鸡,你要我给你生一个孩子。你主意真打得好呀。听到这里,我全身发抖,两腿抽筋,我直挺挺地坐倒在地上,满脸泪水,我喃喃地说,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你为什么这么狠毒呀。桃花哈哈大笑着说:求我,你现在知道求我了,我不揭穿你,你会求我么,芦花呀芦花,你给这个兽生骗了这么久了,你还蒙在鼓里呢,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如意郎君送给我的内衣裤。说完,桃子便把衣服脱了下来,里边赫然穿着那一身粉红色透明文胸和内裤。
我呆呆的看着桃子,再也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个狠心的女人,已经把我彻底的毁了。过了大概一分钟,文革突然干嚎着冲出房,打开大门,往楼下跑去。芦花满脸是泪,一步步往外边走,路过我身边时,瞧也没瞧我,便走回房里去,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了。我挣扎着向桃子爬去,我抱着桃子的脚,精疲力竭地说,求求你,发发好心,对芦花说,这不是真的……桃子冷冷地把我的手踢到一边,蹲下来在我耳边说,我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说完,便穿上衣服,挎了提包,便向外走去。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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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
我大约昏迷了一个小时,醒来时是晚上十一点,我睁开眼,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像一只黑色的瞳孔,那么悲悯地对着我,如看着一匹垂死的老马,我想起芦花,便挣扎着爬起来,去敲房门。
我一边敲门,一边说:芦花,你开门,我是无辜的。我的声音像一只老公鸡的喉管发出来的一样。隐隐约约的,我听见芦花在里边回我道:豆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说:芦花,我没有欺骗你呀,你先开门。芦花又说道:豆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说:芦花,是桃子骗了你们,不是我,你让我进去跟你解释好么。芦花还是说:豆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猛然清醒过来,便大喊,芦花,你没事么,你开门。里边没有应声,我开始撞门,撞了几下没撞开,我听到钥匙响,低头一看,钥匙在皮带上挂着呢。
我取下钥匙,打开房门,却看到芦花满头大汗地和衣躺在床上,我霍地想起上次芦花发高烧时的情形,赶紧跑上去摸芦花的额,芦花的额果然像火一样。我摇着芦花的头喊,芦花,芦花,你醒醒,醒醒,芦花完全听不到我的话,只是翻来覆去地说:豆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忙不迭地打120叫救护车。打完急救电话,我想起医生的吩咐,便赶紧解开芦花的衣服,拿了湿手巾给芦花擦拭脸和身子,芦花似乎清醒了此,不再说胡话,我又急急忙忙在去客厅找水,准备给芦花喝。
我倒了水,跑回房里时,突然看到芦花牙齿咬得啯啯的响,手脚僵直地抖着,手指抓成一团,我扑到芦花身边,用力掐芦花的人中,芦花的鼻翼耸动着,呼吸十分吃力,我想让芦花用嘴巴呼吸,便用力掰芦花的下巴,掰了两下掰不开,芦花却突然身体一软,不再抖动。
我一怔,伸着手指去探芦花的鼻子,探不到芦花的呼吸,我用耳朵贴在芦花的胸上,听不到芦花的心跳,我愣了一下,再掰芦花的下巴,这次很容易地就掰开了来,我便对着芦花的嘴作人工呼吸,做了一百来下,再听芦花的心脏,还是听不到芦花的心跳,我便又给芦花作人工呼吸,做了两分钟左右,我又听芦花的心脏,依然听不到芦花的心跳,我想了想,用手指拨开芦花的眼皮,芦花的眼,瞳孔散开着,我知道,芦花已经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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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

我呆了呆,端详着芦花,芦花的死相还是很美,只是衣衫给我弄得很凌乱,我便帮芦花把衣裤扣整齐。然后,我觉得嘴里含着个什么苦的东西,我用手一抹,是一颗药片,我愣了一下,知道是给芦花做人工呼吸时,从芦花嘴里粘到的,我回头便看见床头柜子上的药瓶,那是我买给芦花的打胎药的药瓶,瓶里边是空着的。这时,我听到了救护车的鸣声。
把芦花的骨灰带回老家后,芦花爹娘同意我把芦花葬在我们这一家姓的坟山上,芦花的坟和小方的坟,隔了几座山,这是我不满意的地方,另外,村里人还是不准立碑,我娘说,有一块地下葬就已经不错了,我心想,也是。我葬完芦花,便吃了一瓶农药,给我爹发现了,到乡卫生所灌肠,很轻松地便救了过来,我便想,为什么芦花这么容易就死掉了呢。我在卫生所住了一个把月,照顾我的护士,是芦花原来那位未婚夫的老婆,手脚粗黑,我心想,这个样子,也比芦花强么?
我这次没死成,便欺骗我自己说,是芦花不让我死,而且芦花后来的确送了一个梦来,对我说:豆子,我死了以后,才知道错怪了你,我现在真后悔不该吃那瓶药,不仅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而且,那避孕药,实在难吃,我便对芦花说,这个我知道,我给你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尝到了一颗。我问,芦花,你看到小方了么,芦花说,没看到,也不知是不是投胎去了。我说,芦花呀,怎么你成了鬼,也这么傻乎乎的。芦花说:豆子,你再这样说我,我就不理你了。我忙说:芦花你别走,你不知道我天天想你么,芦花便还像生前那样的脸红,芦花沉吟了半晌,问我说:豆子,你还出去么,我说,我不想出去了,想在家里种种田,陪陪爹娘算了。芦花便说:豆子,你不如还是出去吧,我家里养了我这么大,养育之恩都没有还清。你出去以后,继续给我家里寄钱。我说,芦花,你都死了,我干麻还要听你的,芦花便说:豆子,下辈子如果你还是碰见了我,你还会爱上我么,我想了一下,说:芦花,那你答应我,下辈子多读点书,好吗?芦花便很羞涩地点了点头,我就笑着醒了过来。醒过来后,我便抹了抹泪,连夜走三十里路去镇里,坐车往广州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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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三〉
到广州后,卢厂长亲自来接我,要我节哀,仍由我做QC主管,我很感动,可感动之余,继续捞油水,这就像做官,做公仆和捞钱是并不冲突的。我一边做着为厂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部下,一边做着中饱私囊的工贼,当然也没耽误做一个孝子——给自己和芦花家每月寄钱回去。
二00二年除夕,我一个人在原来芦花、文革和我租住的房子里,依然坐在原来的位子,摆了两付碗筷,一付给芦花,一付给我,我跟芦花干杯,芦花不喝酒,我便帮她喝干,我们每人喝了两瓶酒的时候,我听见门口响,我说:谁呢。就听见一个人噔噔噔地跑下楼去了,我便拔脚去追,追了两条巷子就不见了,我止住脚,一边喘气,一边大声说:文革,你给我出来。我又说:文革,你该知道,我是给桃子冤枉的,芦花死了,我不想连你这个朋友也失去。黑漆漆的巷子里,空蒙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又似乎有许多声音在阴森的角落里埋伏着,我站在巷口站了一会儿,乌青色的天,渐渐的下起毛毛雨来。虽然是除夕,广州禁止烟花爆竹。我回头往家里走,我的脚步,便在巷子里回响着。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便到了二00二年五月一日,这是劳动节日,全厂员工放假,我却没能闲着,晚上和卢厂长、徐经理陪客户在石牌的一家酒店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那个客户说,听说这里的小姐很不错的,叫几个来陪着喝一杯怎么样,卢厂长和徐经理说,没问题,你远来是客,只要你高兴,怎么都行。我说,三位老总,你们尽兴好了,不用给我叫。那客户就说:呵呵,不给你叫,你眼馋我们怎么办。我说,这样吧,您们玩着,我去外边舞厅去坐坐。卢厂长说,那好,不勉强你,你还回来喝酒么,我说:不用了,您们玩着,不用等我。我倒了一杯酒,对客户说,王总,实在对不住,我今天有些累。来,我敬您最后一杯,算是道歉。
我喝完酒,便去了酒店的舞厅。在吧台要了一杯咖啡,在一张靠墙的无人桌子边坐了。喝了了口咖啡,我靠在椅子上,便闭着眼听音乐。放的是一支很柔和的萨克斯曲子,稍带着些忧郁。我听着这曲子,便觉得头很沉,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我睁开眼时,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女子,脸小小的,很稚气的样子,我觉得有些眼熟,便定神一看,这女子竟是桃子。
我竟然没有扑上去,给这个女人十七八个耳光,后来我想,也许我在女人面前,天生是个孬种。我呆呆的坐着,觉得世事茫茫,人就像一颗任人摆弄的棋子。并无关连的两个人,很随便地遇上了,又很无辜地分开。相爱,怀恨,施恩,报复,都只是一个转念,毫无先兆和道理可言。
桃子幽幽地问豆子,你还好么,芦花,还好么。我懒懒地说:托你的福,我很好,芦花也很好。桃子便问:你们没真的没事么?我说:你这话问得,我们会有什么事。桃子便问,我说了那样的话,芦花还能原谅你么?我说:你是说那一次么,呵呵,芦花开始是信了,后来我跟她解释,我对芦花说,你相信一个跟你共过患难的丈夫的话呢,还是相信一个发廊女子说的话呢,芦花便原谅我了。桃子呆了一呆,便问:文革呢?我说:文革很好呀,他新找了女朋友,一个厂的,姑娘很漂亮。
桃子又发了一会呆,说:你不想问问我现在怎么样了么?我说:那好,桃子,你现在怎么样了?桃子说:我很好,我老公是广州本地的富商,给我买了一幢大的别墅。我说,桃子,你老公真好,还给你买别墅。桃子说:你不信么。我说,我当然信。桃子说:可你眼里分明不信。我便笑,桃子突然狰狞着脸扑过来抓我的头发,我只一推,就把她推出老远,摔在地上,把桌子都撞翻了,我叹了口气,把桃子扶起来,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力气有这么大。我便转身往外走,我听到桃子在后边呜呜地哭了。我便冷笑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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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这个世界除了无奈,不知还有什么呢,生活平静,我倍感孤独,生活起了波澜,我又觉得疲累。正如接下来的一些值得纪念的事情,并不精采,却又常让我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捡起来咀嚼一番,发几声无奈的感叹。
那是二00二年九月的事了,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一听,是叶子,叶子说,豆子,你在哪儿呢,我说:我还在广州呀。叶子说:我在天河这边。你过来好吗?我便坐了车过去。到天河时,叶子依然站在一年以前的那个电话亭等我,我依然说,叶子,我在你对面呢,叶子便又飞也似的穿过马路跑了过来。她眼里噙着泪,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欢喜地看叶子的眸子。觉得这个情景很不真实,直到叶子过来挽我的手,我才真的相信,叶子真的,就在我身边。
我们便照例去了老妈大排档的小店里吃饭,我们对视,微笑,叶子问:豆子,你好吗?我说:叶子,我好,你呢?叶子说:我也好。我说:叶子,你还在那所贵族学校么?叶子说:我还在,你呢,还做着质检么?我说:我还做着。我们又微笑,又对视了一会,叶子说,豆子,我暑假里回了家里,刚刚出来。我说:你爹娘还好么?叶子说:还好,我弟今年结婚了。我说:恭喜。叶子笑,叶子说:我去了你家,伯父伯母都好。我说:谢谢,你真有心。叶子停了一下,说:豆子,我都知道了。我说:什么?叶子说:我去看了芦花的坟。我便一怔,呆呆的落下泪来,叶子便伸手过来,帮我擦泪,我抓着叶子的手。用叶子的手蒙着脸无声地哭。过了很久,叶子说,豆子,我们走吧。
走在大街上,我说,去哪里呢,叶子说,你在外边租了房子住么?我说:租了,是原来和芦花一起住的。叶子说:那好,就去拜访一下你的家吧。我们便回家。
我给叶子看芦花的照片,叶子说:芦花真漂亮。我说,是。叶子便问我:豆子,你觉得我和芦花谁漂亮些?我说:叶子,你的脸比芦花生动些,芦花的脸比你好看些,可芦花腰比你粗。叶子便笑,说:豆子,你喜欢腰粗还是腰细。我便笑,叶子便偎过来,靠在我怀里,轻柔地说:豆子,你搂着我的腰。我就搂着叶子的腰。叶子说;豆子,你娶我好么,我来作你的妻子。我便呆住了,我的眼泪一滴滴掉在叶子背上。叶子便问:豆子,你不是一直都想娶我的么。我不作声,叶子便叹了口气,说:豆子,我还比不上一个死去的芦花么。我说:叶子,你忘了我吧,我的心,和芦花一起死了。叶子便不再作声,我们抱着,像一对彼此偎倚的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我先松开了手,我说,叶子,你另找一个男人嫁了吧,找一个心里只有你的男人。
下午,叶子要回番禺,我留叶子吃晚饭,叶子不吃,我送叶子到广州汽车站,叶子要我先走,她才上车。我只好先走,走到广州火车站的时候,我回转身,往汽车站跑,跑到汽车站时,叶子坐的那趟车已经走了。回到家里时,我看到书桌上,叶子留的一张纸条,上边写着学校的名字和地址。我呆了呆,还是把它抄在了电话簿上。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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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
二00二年底,我被厂里派到佛山的一个厂子里去,那是我们的老客户,他们生产的一批油掣出了质量问题,我们外派的QC和他们那边有争执,厂里只好派我去一趟,去了以后,发现那批货虽然超出了规定的误差问题,却是并不是不可挽回的错误,只需更换一个小零件,就可以接收,问题解决了,我准备等半天,跟着送这批货的货车回广州。吃完午饭,便在市里的中心街道逛了一下,在经过新大新百货下楼时,我看见远远地看见一个胖子在路边摆书摊,背影很像文革,我便走到他背后,叫了声文革,胖子一回过头来,可不就是文革么。
我们热泪盈眶的拥抱,文革便收摊,买了一打啤酒,放在装书的板车上拖着,我跟着他三拐两拐地,来到了他租的房子,房很简陋,却有二十来平米宽,地上堆着一麻袋一麻袋的书。我们在坐下来,开始聊天。
我便问文革:年初时除夕那晚,那个逃跑的人是不是你,文革说:是我。我说:那我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么,文革点头,我说,你为什么不回来?文革说:豆子,我对不住你,桃子是我带来的,是我害了芦花。我便说:文革,你不要说了,我现在谁都不怪,只怪命,只怪芦花和我的缘分不够。文革便抹眼泪。我说,文革,你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文革便告诉我,年前他干了一段时间偷盗的营生,搞到万把块钱,到今年便收手不干。也不想再进厂,就在珠三角这边四处溜,一天从这边路过时,碰到一个摆书摊子的人举着招牌转让书摊,文革好奇地问了一下,便给摆书摊子的缠住了,非得转给他,只要一千二百块钱,便把两千块钱的书和板车都给他,文革心想,我这个没文化的人,来干干这文化人的活,也不错,反正,自己的钱也来得不辛苦。便答应了,居然第一个月就赚了两千块钱。文革便越干越起劲,在这边练起摊来。每个月除了成本,还能赚个两千五百元左右。
我便问文革,城管和警察不抓你么,文革说,我准备了好烟,说说好话,隔些日子给他们塞个百来块钱,便什么事也没有了。这条街摆摊的人多着呢,每人都塞钱给他们,加起来可是一笔很不错的收入。我说,你进货从哪里进呢,文革说,在广州图书城那边,很方便。我便又问,文革,你觉得开书店有钱赚么,文革说,开书店我不敢说,可进书真是便宜,我们都是按斤两来进书的。我说,文革,要不咱俩回广州弄个书店出来,看看有没有钱赚,文革说,哎呀,豆子,我也是这么想。我说,文革,你现在存了多少钱?文革说,三万来块,我说:我存了五万来块,八万块钱能搞出个小书店么?文革说,应该差不多。我说,文革,那你就把这里的书收拾一下,晚上这边有送货车回厂里,咱们把书放在送货车上,我们一起回广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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