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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肉眼道人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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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十六〉         
到厂里时,已是十点半了,门卫还认得我,他说,你来找杨文革么。你早来几天就好了,他月底已经走了。我差点跳起来。我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走的么?门卫说,打架。
原来文革是和新来的装卸搭档打架了。干装卸是卖力气的活,一箱灯具,有近百斤,装车的时候,从二楼的仓库搭下来一个滑道,一个人一箱一箱的将灯具从滑道里滑下去,滑道下边口子由另一个人接,往运货的车厢内垒,这两个人得配合默契,一个箱子滑下来,到下边时速度很快,如果下边的人没接到,箱子就能滑出去很远,别说摔在地上,就是摔在运货车箱内,也容易摔坏。
至于卸货,一点儿也不比装车轻松,一箱箱的金属配件玻璃灯罩什么的,都是很沉的,得一个在车上递,一个在下边接。而且两个人总有一个是轻松点的。我和文革在一起时,都争着做辛苦的那一个。新来的搬运和文革,想必没这么相互体谅吧,文革性子又直又急,打架也就不奇怪了。可居然两个都挂了彩,厂里看文革是老员工了,没开他,将新来的开除掉了,可文革却在一天前,主动辞职走了。
我问门卫,知道文革去哪了么?门卫摇头。我想了想,往原来芦花租的房子那边赶去。到房子外边,我敲门喊,文革,文革。里边有一个女声应道,谁呀。我说,对不起,找错人了。转身便往楼下走。
下楼后,我想起了另一个地方:爱美丽美发中心。不知文革去那里找了那个叫葡萄的女子没有,今天是七月三日,文革原来是每个月底都要去的。不论如何,总得去找她一下。可我并没去过,只知道在河蚌商业街那边,于是便在路口拦了辆的士,去河蚌商业街。
坐了半个小时车才到,下车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各类店铺已经关门。亮着灯没关门的都是那些法廊、足浴,桑拿之类的店子。这商业街从东到西,有八行五六百米宽的门面楼,楼之间,就隔出了八条街。我从东边的第一条街开始找起。
幽青的月光下,白日的燥热已经退了。街道安静,我的脚步,在水泥街面沙沙的响。我觉得自己像一头茫然的偃鼠,走在一片荒凉的旷野上,寻找着失散的伙伴。又像一条小船,在黑漆漆的海面,用一只筛子,搜捞一尾受伤逃逸的鱼。一些往事的片断,一些人的头和眼,一些对白,在我的脑袋里窜来窜去,从左脑到右脑,从后脑到前额,对我诉苦,对我嘲笑,对我施以同情的抚摸。
搜到第八条街时,我的脚变得越来越沉,心变得越来越重,眼看就要绝望,却看见街尾的一道浅绿的灯箱招牌上,写着绛色的勾手撩足的几个漫画体的字:爱美丽美发中心。我就像迷路的鬼看到了奈何桥那般雀跃。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十七〉         
隔着玻璃门看过去,那里边坐着两个裙子超短的女子,一个短发,一个头发长些,到肩膀那。那里边的灯是粉色的,于是灯下的脸和腿也呈粉色,我隔着马路,犹豫了一下,里边的那短发的女子向我这边侧过脸来,我便觉得心虚,想要走开,短发女子站起身来,拉开玻璃门对我招手,嘿,靓仔,过来。我停了停,于是过去。
才到门边,一股香水味便向我跑来。那短发女子有一张学生妹的脸,只是眼圈半黑,她很亲切的便挽了我的手,半贴着我将我挟进门去。里边坐着的那长发女子便对我笑笑,我回了她一下笑。她的脸看起来有些粗,可很有点清秀。学生脸女子一脸昧笑着,问我,帅哥,要全套么。我怔了一下,她就咯咯咯灿烂地笑了,我给这笑声挤得小了一半,赶紧说,对不起,我……只是想问问,这里有个叫葡萄的小姐么?学生脸女子就松开了我的手,对长发女子说,葡萄,是找你的。那长发女子便哦了一声,抬眼看着我。我说,你就是……葡萄么?她说,啊,是。我问:你认识杨文革么?旁边那个叫桃子的便扑兹一下笑出声来。葡萄便说,桃子,你别闹,去给这位先生倒杯茶。我说,不用客气……葡萄便问,你是?
我忙说,我是文革的朋友。葡萄便笑着问,你是豆子么。我说,是,是。她说,杨哥跟我提起过你。我说,是么,便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心里总算放松下来了。那个叫桃子的学生脸女子,端了杯水过来,我忙起身接了,说,谢谢,她就只笑,挨着我坐下来,我不好动弹,装着无事。对着葡萄说,文革来过么。葡萄说:六月三十号刚来过的。我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么。她说:我不知道呀,他不是在一个灯饰厂里么。我便告诉她文革六月底便辞职了,葡萄说,哦。我突然觉得有什么挨在我的后腰,我一看,是一只桃子的手,我忙站起来说,那打扰你们了,我得走了。葡萄说,别急,先喝完水,坐一下吧,我说,不用了,我还得赶回去。那桃子突然就生气地说,葡萄,你让他走吧,谁稀罕呀。我怔了一怔,便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转身就往外走。
我走出了那一大片商业街,心里觉得郁闷,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烦躁和挫折感。我抬头看,天上那轮月亮,给周围的云箍着,像喘不过气来似的。唉,文革,你会往哪儿去呢,我望着路两旁长龙似的灯火,怅然若失。
我决定回到长安汽车站,明天清早坐汽车回广州。在路边等了半个钟头,终于等到一部的士,坐在车上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想不出为什么,到车站时下车时,才猛然想起,原来是因为叶子在车站旅社里住着。可我又觉得我这个念头更是不妥,我既然原谅了她,也不想再与她有什么瓜葛,我就应该坦然面对她,像面对一个陌生的过客。
可我还是另选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叫“长信客栈”的旅社,躺到床上时,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午夜一点,我把眼神放在秒针的针尖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朦胧中觉得有人摇我的肩膀,叫我的名字,我迷糊着睁开双眼,眼前有一个胖乎乎的影子,我把眼睛完全打开,文革咧开嘴,对着我一脸的坏笑。
我惊喜的说,文革,你怎么进来的,文革举着一截短短的铁丝,说,这可是我的本行。我说,可你怎么知到我在这里,文革说,你问我,我问谁呀,我便哭笑不得,这小子,竟然在行窃时,遇到我了。呵呵,你说说,这老天,是不是喜欢开一些无聊的玩笑。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十八〉

我问文革,你怎么敢到这里边来捣鬼,文革说,我租住在这里呢,就在你隔壁。我说,你没钱花了么,文革就笑。我再问文革为什么打架了,文革说,那小子,他良的太懒了,说他一句,他还嚷嚷着要打人,他是嫌骨头太紧了。我告诉文革,我去爱美丽美发中心去找他了。文革乐了,他说,你看到葡萄了么,我点头,他又问我说,豆子,你说老实话,你觉得葡萄漂亮么,我说,比桃子安静些。文革笑得合不拢嘴了,他说,呵呵,豆子,桃子肯定搔扰你了,我便苦笑。我们开始聊别后的情况。文革答应跟我去广州。
这个晚上,我们就躺在一张床上,在絮絮叨叨中睡去。我梦见了芦花,她怀孕了,肚子跟水桶似的,我想抱她到凳子上去坐,怎么也抱不动,正焦急时,听见文革喊:豆子,豆子,我睁开眼,发现我正抱着文革的腰,文革说,豆子,你梦见谁了,你把我的腰都快抱断了,我说,我梦见芦花怀孕了,文革差点笑断了气。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我们回到广州,和芦花聚了,我给文革在旅店租了间房子,让他先住着,决定先对文革培训几天,把作质检要学的的东西教给他,再带他去见卢厂长,我吩咐文革,让芦花带他去买两身好西服,领带衬衣皮鞋要配好,文革推辞,我说,不花我的钱,用你的存折里的钱,文革说,不行,那是给你们的结婚贺礼。我说,现在我们还没结婚呢,再说了,打扮好一些,你面试通过了,以后再给贺礼不行么。文革只好答应了,我又让文革去天河那边办一个高中毕业证,文革说,我可没有年青时的照片呀,我说,那好办,那办证的人那里有很多照片的,你让他挑一张比较像你的就行。
一切办妥,我就在午休和下班时,去抽时间去培训文革,文革很聪明,第四天时,作质检的一些基本的东西就都差不多了,我又拿了厂里的一些不合格的配件给他看,让他挑毛病,第六天时,我很放心他去面试了,便带了他去见卢厂长。
文革穿得西装格履的,背阔腰粗,脸上福气十足,很是雄壮,卢厂长见了,印象分给得很高,基本没问什么情况,就通过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十九〉
文革就开始在我的手下作起质检来,他很认真,不多久便完全可以胜任工作了,我私下里跟他说,不要和以前一样,把厂里的东西弄出去卖钱,文革说,豆子你放心好了,我以前是没钱喝酒,现在有千多块钱一个月了,还用得着那样么。日子就这么安定下来,自从到广州以后,我每月都我和芦花家里各寄500块钱回去,每次寄钱时,我都跑到天河去寄,汇款人的地址电话都写假的,钱倒是从来没有寄丢过。
七月中旬的时候,芦花给她姑妈,也就是小方的娘打个一个电话回去,问芦花的那个未婚夫结婚了没有,结果得到一个好消息,说已结婚了,女方条件比芦花强,还是乡卫生所的护士,所以那男方的家里还庆幸没娶芦花作媳妇,说是这样说,芦花家里除了退还聘礼外,赔给了男方一千五百块钱。事情就这样了结了,这样,我和芦花可以一起回家打结婚证了。
我和芦花很高兴,晚上便请文革一起下了次馆子。我们喝得尽兴,喝到深夜才回家。我和芦花回家后,芦花便一边哼着歌一边去冲凉了,芦花冲到一半时,便大声尖叫起来,我赶忙冲进洗手间,芦花却吃吃的对我笑着,浴头喷出的水淋在芦花雪白的身子上,一颗颗像晶珠一样从芦花身上滑下来,我糊里糊涂地喃喃着说,芦花,你喝醉了……芦花的手,便蛇一样的沿着我的胸口爬了上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二十〉
第二天早上,芦花感冒了,全身有些发烧,咳嗽,我叮咛芦花去医院打点滴,芦花说,没事,抽屉里有感冒药呢,我说,那不行,现在的感冒药都是假的。我赶着去上班,临出门我又交待芦花要去医院去打针。中午时,厂里来了客人,厂长让我和经理陪客人参观厂房和去酒店吃饭。没有回家吃午饭。
下午下班时,我赶回家吃饭,却看到一桌子凉菜摆在桌上,没动一根筷子,我拉开靠里的隔帘,芦花却躺在床上,脸颊绯红,我连叫了两声,芦花都没应声,我赶紧把芦花扶起来,一摸芦花的额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我慌张的喊道,芦花,你怎么了,芦花迷迷糊糊的应道,豆子,你吃午饭了么,桌子上有饭菜。我眼圈一红,我说,芦花,你怎么这么不听讲呀,我从抽屉里拿起钱,抱起芦花,拦了一辆的士就往省人民医院赶。
一路上,芦花已烧得神智不清,连眼晴似要涣散了一般,我嚎着嗓子在芦花的耳边喊着,芦花,芦花,你醒醒,你要坚持住啊,我们就到医院了,我又朝司机喊,司机大哥,求求您开快点,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救命要紧啊。
我扔了张票子给司机,匆匆下车,背了芦花便往急诊部跑,我一边跑一边哭喊,医生,医生,快救救我老婆……有人喊道,快,快,去抢救室,我大喊,抢救室在哪边。接着便几个白影子迎上来,说,你别急,别急,先把你爱人放在救护床上。我一松开芦花,便嚎啕大哭起来,有个女护士对着我吼道,哭什么,还没死呢。我这才清醒了一些,跟着救护车跑。接下来忙得不可开交,几个医生护士,敷毛巾,解衣服,拿冰块降温,挂点滴,接着医生用降温特效药时,让我签字,签完字后又催我去挂号,我便又跑着去挂号,签各种字,拿各种药。
一阵忙下来,回到抢救室时,主管这次抢救的王医生对我说,情况好些了,可体温还是很高,需要再用一支降温药,王医生说,这种药一般只能用一支的剂量,用多了会有很大副作用,你衡量一下,用不用,我说,还有别的法子么,医生摇头,我说,用吧,医生就又让我在一张纸上签了字。第二支药喂下去以后,大概过了五分钟,芦花终于睁开眼来,我握着芦花的手,边哭边笑,我说,芦花,你快把我吓死了,芦花疲倦不堪地朝我微微笑了一下,脸苍白的让我的心酸。
文革打电话给我,也就赶过来帮忙照料,接下来是做各种化验和照片扫瞄,一夜没睡。第二天中午,检验的综合结果出来了,王医生对我说,小龚,你爱人有甲亢,我说,甲亢是很严重的病么,王医师说,那倒没有,主要是很容易发高烧,碰到一点小病如感冒,中暑,发炎什么的,就可能引发高烧,一烧就难退。我听了,心里凉了半截,王医生又说,还有,不要让她情绪激动或者压抑,你有孩子了么?我说,没有,王医生就说,那你得注意了,你妻子最好不要怀孕,很容易流产。而且怀孕后体质下降,随时有可能发烧,导致生命危险,我说,什么,您是说生命危险么,王医师说,是的,你最后先把这个病治好再说,我说,这病好治么,王医师说,这个难说,有很快治好的,有治了多年不好的。我仍不死心,说,王医生,真的不能怀孕么,王医师说,最好不要,你先治疗几个月吧。我一颗心一寸寸的沉下去。拖着脚向外走,走了几步,我又回去,我对王医师说,王医师,芦花不能怀孕的事,请您先别对芦花说。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二十一〉
第二天中午,芦花的病情就基本稳定了,便被转到住院部去,芦花见我直打呵欠,便叫我回家去睡觉,我说,没关系,我靠在床边就行,芦花说,你放心,我现在感觉挺好,医生也说没事,你就回去歇歇吧。我便听了芦花的话,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天黑了,我一身粘汗,便去洗手间冲凉。我对着洗手间的壁镜,端详着镜中的男人,两天前他还躇踌满志,意气风发,此刻却两眼浮肿,眼神无力,头发晦暗无光,下巴削瘦。而两天前的那个激情四溢的晚上,那对恋人,在这一隅之地,多么恣情喜乐,多么和谐畅达。可现在,这对恋人,一个心力憔悴,一个却患上性命攸关的痼疾。命运,你怎能如此吝啬,他们前生亏欠过你什么了,值得你这样惩罚?
冲完凉,文革就来了,一手举着一大束花,一手提着一果篮水果,对我说,豆子,你回来了,我准备给芦花送过去呢,我说,文革,这两天你辛苦啦,又破费了不少,文革说,混帐,这像兄弟说的话么。我歉意地苦笑,文革说,好了,豆子,你歇着吧,我去医院陪芦花。我说,那好吧,你走好。我又拿出手机,给卢厂长和徐经理各打了个电话,再请了两天假。身子往床上一倒,便昏沉沉的睡了。
我醒来时,已是次日早上八点了,我赶紧起来,匆匆洗漱。在街上吃了碗面,给芦花买了皮蛋瘦肉粥,便向医院赶。
文革送的花摆在病床旁的小柜上,芦花已经醒来,她气色好多了,对我笑着。我摸了摸芦花的额,没有烧,我便问,芦花,你以前这么高烧过么。芦花说,十五岁那年烧过一次,差点没缓过来,后来我娘去庵里求了符吃了,就慢慢好了。我说,真的么,那年底我们回去再求一个符。芦花说,豆子,你知道么,这次生病的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接着才病了。我说,又做什么鬼梦了吧,你说给我听。芦花说,我……梦见我死了,你在旁边哭着,全村的人,都说我是短命鬼,太凶,不准你安葬我,说要放到山窖里烧了,你死活不肯,给他们磕头……我说,芦花你别说了,你……要死了,我就跟着你去。芦花就流出泪来,她说,傻豆子,哪能那样呀,命不是自己的,你家里还有爹娘要养呢。我说,芦花,你这只是小病呢,你就别乱想了。芦花笑了一下,说,豆子,我这次才知道,我这么舍不得你。我说,芦花,我也是。我又说,芦花,你饿了吧,我给你买了粥。
芦花说,你先帮我洗脸,我说,你瞧我,真够粗心的,便拿毛巾去水龙头上搓了,回来给芦花擦脸,擦完脸,再倒了一杯水给芦花漱了口,我说,芦花,这下可以吃粥了么,芦花说好,我就端了粥,一口一口的喂她,芦花的嘴巴绯红,一抿一抿的,很好看,我就说,芦花,你真好看,芦花却又流出了眼泪来。我说,芦花,我说错了么,芦花说,你把头低下头,我说,干什么呀,芦花说,让我亲亲你,我说,不要吧,这里是医院呢,芦花就瞪我,我说,好吧,我就低下头,芦花就满脸到处亲我,我说,芦花,够了,芦花却咬着我的下嘴唇不放,幸好,外边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芦花这才松口。等脚步声又过去了,我才缓过气来。我用手在脸上一抹,抹到几粒饭,我就说,芦花,你看,你吃的稀饭一半都粘到我脸上来了。芦花只抿着嘴笑,我于是起身,走到外边卫生间去洗脸,洗着洗着我就鼻子酸了,我喃喃地说:芦花,你为什么要得这样的病呢。
后来的这几天住院,芦花坚决不让我和文革陪,四天后,芦花终于出院了,走之前,王医生把我叫到诊室,详细告诉我治疗休养甲亢要注意的事情,末了,他又强调说,最重要的是,要让你妻子保持心情平静轻松,别让她受气。他又推荐了一种新出来的治甲亢的西药,瓶上边全是外国字,是进口的处方药。药有点贵,一百二十元一瓶,一瓶能吃十天。王医师让我先拿三瓶,又开了中药方子,拿了些别的西药,说要芦花先吃一个月看看。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二十二〉

这一回共花了三千八百来块钱,我和卢花积起来的钱只剩几百块钱了,我一个月加上奖金才三千来块,每月给我家和芦花家各寄五百,我和芦花的生活日用,一个月要千把块,加上给芦花买药打针什么的,这点工资便有些紧巴巴的了。我便有些犯愁。心想不如给家里少寄些一两百块钱回去,可那也节省不了什么钱,而且一下子少寄钱,家里还不知我们出了什么乱子了呢。
芦花也觉出来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芦花问我说,豆子,钱,有些紧张了吧。我说,芦花,你放心吧,钱刚好够用,我们又不用存什么钱,芦花说,傻话,哪能不用钱呢,我们年底回去结婚,总得给办酒吧,还有给我爹娘下聘的钱呢。我说,哎呀,我还没想到这上面来。芦花说,瞧你,长得还真像个聪明人,怎么这么糊涂呀。我说,芦花,我逗你玩呢,我少说也要给你爹娘下五千块钱的聘礼。芦花就笑了,说,还有呢。我说,还有什么呀芦花,芦花把我的胳膊放到她头下枕着,对着我的耳朵说,豆子,咱们要个孩子吧,我呆了呆,芦花又说,就要个儿子……咱们送他读很多书,那要很多钱的……豆子,你说说,咱们的孩子上什么大学好些,哎,你怎么不说话呀豆子,我说,是呀,芦花,咱们要上就上北京大学。说完,我便把头背对着芦花的脸,芦花又说,豆子,你转过来,我在跟你说话呢,我说,我听着呢,芦花就用手把我的脸扳过来,芦花愣了一下,说,豆子,你哭了,我说,芦花,我太高兴啦。
芦花就说,德行。芦花就亲我,亲着亲着,芦花就把我的手按到她胸脯上,含糊的说,豆子,咱们现在就要个儿子吧。我用力扳开芦花的肩,我说,芦花,你别,你病还没好呢。芦花便歪到一边,芦花说,豆子,是我老了么,你不喜欢我了么,我伸出手,抚着芦花额前的刘海,我说,芦花,你怎么这样想呢,不信你摸摸,我是克制自己呢,芦花就真的摸,芦花就扑兹的笑了,芦花说,你呀。我说,芦花,乖,医生说,你还没完全康复呢,咱们有的是时间。芦花就把手搭在我胸膛上,慢慢的睡了,我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便也睡了过去,梦里,我去庵里给芦花求了一张符,芦花的病果然全好了,手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我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我心想,我真不该这么早就醒来。
一下子就到了七月三十日,上午上班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市内的电话,我说,喂,您哪位,那边却没有作声,我说嘿,哥们,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啊。你别挂,豆子,是我呢。那边回话的竟是个女的,我愣了一下,就脱口说,你是叶子么,果然便是叶子,我说,叶子,你怎么在广州呀,你不是在长安的么,叶子说,我……那次没应聘上。我心里一咯噔,就说,叶子,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叶子那边没作声,我说,叶子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叶子说,我……在天河购书中心这边。我说,你等等,我就过来……对了,你的CALL机还在么,我把你的CALL机号码丢了,你再告诉我一遍。叶子便又告诉了一遍,我说,你在那边等一下,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内赶过来。放下电话,我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我对自己说,豆子,你只是去帮助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芦花也好,小方也好,碰到这种情况,也会像你一样做的。
于是便去找徐经理请假,请完假就匆匆的往家里走,芦花正好不在家,她大概买菜去了吧,我从衣箱里翻出文革送的那个存折,上边还有两千一百块钱,我拿了存折便往外走,在工银取了一千块钱,便叫了的士去天河购书中心。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二十三〉
到购书中心,我便CALL叶子,她立即就回机了,我说,你在哪呢,她说,我就在购书中心外面的报刊亭,回你的电话,我一抬眼往报刊亭望去,便看到她正提着电话筒四处张望。我说,我看到你了,我在马路对面。她回过头来,也看到了我。就放下电话,也没有走地下通道,就直接穿过马路,向我跑来。
她跑到我跟前来,满脸是泪水,我怔怔的看着她,我不知怎么的,眼泪也一个劲的流出来。叶子就一下子扑到我胸前,呜呜的哭了。我僵立在那儿,双手垂着,我也没有推开她,就任她哭着,你觉得是不是这样——男人有时候,需要扮演一只纯粹的胸膛或肩膀。叶子,这个曾经无数次在我梦里出现的女人,过去不属于我,将来也不会属于我,可她就像我心上的口子,我同情的大门,永远向她打开,除芦花以外,她是唯一的女人,能让我感觉到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明白我作为一个男人。所应有的责任,以及我为何要活着,要奋斗。
我们就在一个叫老妈大排挡的小饭店里吃饭,我有些后悔,也许她在我怀里哭的时候,我该生硬地推开她,让她明白我们之间应有的距离。她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这次却说了许多话,她说着上次(七月三日)在长安分别后的情况,她没有应聘上那家贵族学校的英语教师。接着就四处找工作,找来找去的,便不知不觉地找了将近一个月了,应聘了不知多少单位,就是聘取不上,她学的是商贸英语,这专业看起来不错,其实竞争最激烈,需要这个专业的单位较少,且一般与外资相关,因此要求特别高,要知道,在广州求职的学生中,北大清华南开复旦等名牌学校的外语专业生不知有多少,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找到对口的工作。
我也是过来人,知道外地来广州找工作的人,如果没有落脚之地,一天花个百来块钱路费是正常的,叶子说尽量节约着花,将一天的花费控制在四五十块钱以内,上次分手时,叶子身上只有一千多块钱,能坚持二十多天已经算很不容易的了。
在广州,遍地都是求职者,而广州的人才市场,也的确聚集了整个珠三角的用人单位,可除了计算机,会计,土木,机械,电子等技术性强的专业以外,广州几乎是其它一切专业大学生求职梦想的粉碎机,它粉碎一切雄心勃勃的大学生的淘金希望,它粉碎一切躇踌满志的的大学生一展才华的痴心妄想,它甚至粉碎着他们的尊严,一份七八百块钱的工作,成百成千的本科大学生在竞争,而那些打着月薪五千一万招牌的那些职位,是营销经理,业务主管,人寿保险经理之类的职位,可这些,哪一个是刚出炉的大学生可以胜任的呢?有许多的大学生,因囊中羞涩而走向堕落。
我问叶子有什么打算,叶子说,我爹娘要我回去,说给我拉点关系进小学教书。我说,你想回去么,叶子说,怎么有脸回去,一个商贸英语的本科生,回山村教小学,一个月五六百块,羞死人了……我宁愿在外头丢人,至少没有家乡人知道。我说,也是,叶子,你已经没有回家的路了。叶子便眼圈红了,我说,叶子,你别急,你主要是因为经验太少,呆会我帮你量身定做一分简历,你应聘起来就会很轻松了。叶子扑兹一声笑了,说,你还是这么会吹牛。我说,叶子,你可别小看我,现在什么都讲究包装。你人长得这么好,学历最么高,包装一下,就对那些用人单位很有吸引力了。
叶子说,那你说说,怎么包装。我说,你先别急,这不是一下子的事。你没钱了吧,叶子便点了点头,我就掏出钱,我说,这一千块钱你先拿去,明天我租一个房子,给你先住着,我再帮你出主意。叶子说,不用这么多,一半就够了,我说,你先拿着,找工作很花钱的。叶子说,那好,欠你一千六了。我笑着说,我记得的,你还时别忘了给利息。
中午十二点时,我们从饭店里出来,叶子就挽了我的手,我也不好推开她的手,便装作若无其事。我们在天河的站牌下分开,我看着她上车,离开,有些心酸。回家的路上,我想起芦花在家等我,心里突然很歉然,我对自己说,豆子,你是光明正大的,你永不会背叛芦花的爱。可我隐隐觉得,我不推开叶子的手,是很不应该的。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二十四〉
赶回家时,已是十二点四十,一推开门,我就看见文革和芦花坐在桌边,桌上做了五个菜,我说,文革,你来了。文革说,我酒瘾犯了,来和你喝一杯。芦花站起来说,豆子,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我们等你半个小时了,我说,哦,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刚才卢厂长找我有点事。我故作惊喜地说,呀,还有牛百叶呢。芦花就笑着去拿酒杯。我装作还没吃饭,又和文革每人喝了两瓶珠江啤酒,吃了一碗饭,到最后我胀得不能动弹了。文革走后,我倒在床上就睡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把文革叫到办公室来,我问文革,这附近哪里有房子租么,一问,我就后悔了,我心想,不能让文革帮我租房子,文革就问,豆子,你和芦花要另租房子么。我便说,芦花身体不好,厂里整天机器闹哄哄的,我想先打听一下,有什么合适的房了没,等过阵子手头宽松了,再决定是不是租房子住。——这倒不是完全的假话,我早就这么想了。文革就说,那也是,你和芦花要是将来生孩子了,就更应该找个安静些的地方……房子出租的广告,倒是到处都有,只是没有去看过。我赶紧说,那不打紧,反正现在也不急,再过一阵再说。文革突然看着我,说,豆子,你今天上午去哪了?
我心里一惊,看着文革,文革的眼莫测高深。我便说,文革,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上午有些不舒服,头有些晕,就去看医生了。文革这才笑起来,说,你小子,我说呢,我下班的时候,是亲眼看到卢厂长开车回去了的,便知道你说了谎。豆子,你是怕芦花为你担心吧。我说,可不是么,芦花身体不好,我不能让她为我分神,文革说,你现在没事了吧,我说,没事,医生说只是有一点中暑,点一点风油精就行了。文革站起来,又坐下,我说,文革,你有什么事么。
文革就说,豆子,明天月底了,我可以请一天假么。我说,没事,员工每个月可以休两天假的。我突然想起来,我就笑了,我说,文革,你要去长安么,文革便笑着说,是,我去看看葡萄。我说,代我向葡萄问好。文革说,不代你向桃子问好么?我便呵呵。我说,文革,你为什么只去葡萄那儿呢,文革说,这里边有一个故事,我和葡萄,并不是在发廊认识的……以后再说给你听吧,我得上班呢。文革打开门时,又回头对我说:豆子,那就说定了,我明天和后天请假。我说,没事,你去吧。
文革一出去,我才长吁了一口气,要给文革知道我给一个女子找房子,我有冤也洗不清,他对芦花的印象一直很好的,他肠子直,说不定便干出什么扰乱我和芦花安定团结的事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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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下午我又提早下了一个小时的班,去寻房子租。把文革存折里的一千一百块钱都取了出来。便坐了公车去天河那边,想找个房屋中介打探一下。沿着天河立交桥走的时候,在桥墩上看到一张刚贴出来的房屋出租的广告,上边写着:本人在杨箕村有一间12平米的房子出租,月租550元,有意请电:……。我便电,接电话的是中年妇女,一口广东普通话,我说,您那里是不是有房子租,她说,是,我说,您现在有空么,我过来看看,她说,行,你到杨箕村牌坊这里,再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房子挺不错,有厕所,有一张旧书桌,一张木床。这里地理位置不错,离天河的人才市场不远,坐车也方便,我很满意,便当场付了200元押金和一个月的房租,拿了房门钥匙。这时已五点半了,我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
进屋时,芦花正在熬中药,饭已经做好了,芦花一看见我就说,刚才文哥过来了,说是去长安有点事,我说,我知道了,他已经请了假的。于是吃饭,吃饭时,我给芦花夹了一个煎蛋,芦花给我夹了一头清蒸鲫鱼,我连夸味道好,我说,芦花,你这样的手艺,咱们不开饭店有点可惜。芦花说,那我可受不了,今天才炒三个菜我就累了。我忙问,芦花,你是不是不舒服,芦花说,瞧你,我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心虚,睡不稳。我说,芦花,明天我带你去王医师那儿去看看。芦花说不用了,我说,芦花,你别怕花钱,有病拖不得,身体要紧。芦花便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清早,我请了一天假,便和芦花又去了省医,到那里时,王医师却不当班,当班的是个姓肖的年青医生,看上去只有三十四五岁,却是个主任医生。我把芦花的症状跟他反映了,他给芦花号了脉,看了舌苔,又把芦花上回的病历本看了,便说,小林,你的这个月的月经来得正常么,芦花有些不好意思,艾艾的说,早……早来了五天。肖医生说,那就是了,你的体质弱,胃寒,清泻不得,你以前的中药暂时不要吃,我给你重开一个方子,你吃上两个星期,再来看看。我便问,以前那些西药还接着吃么,肖医生说,可以。我又问,肖医生,我们住的地方环境嘈杂,你看要不要另租一个房子?肖医生说,经济情况允许的话,当然是清静些的地方好些好些。我们便谢过肖医生,去划价拿药。
回家路上,我说,芦花,我看这个肖医师比王医师强些,这么年青,便是主任医师了。吃他的药靠得住。芦花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吃他开的方子吧,我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病。我说,芦花,你别烦,咱们小病要做大病养,治总比不治好吧。芦花便说,豆子,你太惯了我,我要有病也是你惯出来的。我便笑,我说,芦花,下个月,咱们就新租一个房子吧,芦花说,豆子,你疯啦,咱们哪来的钱呀。我说,芦花,这你别管,我自有找钱的法子,你只管住进去就行了。芦花说,豆子,你别乱来啊,我说,芦花,你想哪去了,我现在是可不是当年的混混了,我会有分寸的。芦花就说,豆子,我现在都有点看不懂你啦。我说,傻孩子,你不用看懂我,你知道我爱你就行了。停了停,芦花就说,豆子,干脆,你给我找个工作吧,手头多少能宽绰一些。我说,别,芦花,你现在只管在家里休养着,其他的你都不要想。芦花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中午我坚持让芦花歇着,我来做午饭,饭作好了,两菜一汤,肉,香干子,蘑菇汤,菜淡了些,汤咸了些,芦花说第一次下厨就炒成这样,很不错了。我一脸歉然。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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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两点的时候,我午睡醒过来,芦花还没醒,她脸色微红,一额头的细汗,我用手帮她抹了,亲了亲她的颊,便打算去找叶子,我在桌子上留了纸条:芦花,我到书店去查点资料,晚些儿才回来。
我CALL了叶子,让她把行李都带上,一起在天河会合,天气很好,难得的有风。叶子穿一身白色的裙子,让我眼呆。她照例挽了我的手,我还是不好推开她的手,我们便步行去杨箕村,迎面来的人,对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我的步子便变得有些轻,觉察到这一点后,我又有些自责地讪然起来。
把行李放在屋里后,我们便一起去买席子被子水桶扫把等日用,我有些恍惚,好像正和芦花走在一起,叶子也没怎么和我说话,只是跟着我买这买那的,一切都那么飘忽,似乎我们正在一个长着椰子树的孤岛上,安静地搭建着一座木房子。
终于,到下午四点时,东西都买齐,我们便在房里坐下来,书桌上的风扇摇头摆尾的吹着,热水器正插在热水瓶里烧开水,一种累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踏实。我便定了定神说,叶子,那你就先住着,慢慢地找工作。叶子说,豆子,真谢谢你,我说,跟谁呢,这么客气。叶子说,不是客气,豆子,要不是你,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我说,叶子,你别这么说,其实你已经做得挺好了。你一个人在外边,挺不容易的。叶子听了这句,便低了头,这时热水器叫起来,热水瓶里的水开了,我便出拔插头。叶子便拿了两个杯子去洗。
两杯开水在书桌上放着,热腾腾的水汽在风扇扇出的风里四散逃逸,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叶子便说,豆子,你说过要给我设计一个履历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说,我正要跟你说呢,你把你自己写的履历给我看一下,叶子便拿出一份履历来。我看了看,便笑了,我说,叶子,怪不得你难应聘上,你什么都没写,就毕业证、学位证和六级英语证,你得吹吹,你不吹怎么行呢。现在那些招聘单位,可不只看专业能力,还看重各方面的综合能力。叶子便笑了,叶子说,吹?那我可不敢,露馅了怎么办?我说,呵呵,叶子,你太单纯了,现在哪个不吹呀,我要不是造了个湘潭大学的假毕业证,我哪能找到现在这工作。
叶子说,可我没什么可吹的呀,我说,没什么咱就制造出什么,这世界,原子弹都可以造出假的来。叶子说,造假?查出来多丢人呀,我真是哭笑不得,我说,傻姑娘,现在谁有闲心去查呀,你是打工,又不是分配,你的学习档案没调出来的。何况你的学历都是真的,其他添一些假的奖励证书什么的,有什么要紧。叶子问,什么奖励证书呢,我说,那还不多着么,什么英语演讲比赛、校园歌手大赛、舞蹈比赛,校运动会的比赛,书法比赛,你都获奖,什么校报编辑,校电台播音员、市三好学生,优秀干部,一级奖学金得主,你都是的,总之有什么,你就造什么。
叶子说,可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就不行呀,比如说校园歌手,我唱歌得并不怎么好,我又笑了,你看看,多么天真的大学生,他们这么单纯高尚,如何在这个充斥着虚伪欺诈的社会上生存立足呢!我便说,叶子呀叶子,你真是太不会歪点子了,人家面试的,哪会当场要你唱歌呢,了不起你唱一两句,你就选最拿手的那两句唱就行了,再比如说舞蹈,你就说,没穿什么合适的鞋,就做几个简单的造型好了。总之,只要事先有准备,预计人家会问你什么问题,面试起来就得心应手了。叶子听了我这番话,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叶子你别笑,这是真理呀,这个社会,人家都这样,你不这样,你就吃亏了。
我说得有些口干,便端起水来,一口喝光。叶子又要去给我倒水,我说,叶子,不用了, 我得走了,你有照片么。叶子说,有啊,你要照片干什么,我说,我去给你去造一些证书,有的是要用照片的。叶子说,真的要造么,我说,真的。叶子便从旅行包里给我找出三张照片来。我便起身,我说,叶子,那我走了,过几天弄好以后,再打电话给你。叶子说,豆子,你等一下。叶子便在背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来,说,一个小东西,送给你。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说,不用……,叶子便把它塞在我手里,说,逛街时在地摊上买的,很便宜。我说,那,谢谢了,叶子便抬起头看我,我说,呀,快五点了,我得走了。再见了,叶子。我便一转身,噌噌噌地下楼了。
在路上,我打开盒子,里边是一个钛金色的领带夹,我把它拿起来,对着太阳看,手指一拧动,便有一丝锋利的光射进我的瞳孔,我低下头,眼酸得利害,花花绿绿的街道,在耀眼的阳光下浮着,看起来就像一张小孩的涂鸦,色彩艳得让人虚脱,我在街口站了一分钟,开始寻找垃圾箱。
坐在公车上的时候,有几次想下车,回那只垃圾箱,把那只小礼盒捡回来,可最终还是忍住,到家时,看到芦花殷殷的眸子,我觉得我是对的。我把芦花轻轻拥在怀里,抚她的头发,芦花说,豆子,你怎么啦。我说,没什么,芦花,咱们吃饭吧,今天做了什么菜?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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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七月三十一日下午,天闷热,文革从长安回来,一脸疲态。我让文革来吃晚饭,文革来了,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一口一杯酒,我不知他出了什么事,难道没遇上葡萄么,可当着芦花也不好问他,吃完饭,文革大醉,芦花起身收拾碗筷,我说,芦花,我送文革回去。便扶了文革的肩,往外边走。我把文革扶到路边花圃的瓷砖围沿上坐了。我说,文革,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文革突然抱着我的胳膊,像牛一样哭了。我说,文革你别这样,是不是你没有碰到葡萄。文革止住哭,哽着说,豆子,葡萄嫁人了。我说,什么时候的事?文革说,七月中旬。我又问,谁告诉你的?文革说,桃子。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文革,你跟我说说,你和葡萄是怎么认识的吧。文革想了想,便说,我跟葡萄不是在发廊认识的。那是九二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到长安来,一连几天,没没找到事做,中午时,实在饿昏了头,也不管安不安全,便在一家商场里偷了两包牛肉干,出门的时候给抓住了,所有的保安围上来,把我揍得全身都没一块好肉了,才将我扔在大街上。我瘫在大街上,不能动弹,吐着血,眼晴肿着,什么都看不清。路过的人们围上来,对我指指点点,有许多小孩子过来踢我踩我,这时,葡萄恰好路过,她把我从人群里拖出来,叫了车送到医院,又付了医药费。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文革说到这里,便停下来抹眼泪,我说,葡萄真是个好女人,文革说,是呀,她心地特好,连蚊子都不忍心拍死的。她做那一行好多年了,也没见她抱怨过,豆子,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觉得安静,好像我受的苦都和我无关似的。我说,文革,我对芦花也是这样。文革便又哭。又跟我絮叨起他和葡萄相处的一些细节来……
末了,文革说,豆子,我问你,我是不是很下贱?葡萄没在,我就跟桃子上床了,我说,文革,没什么,葡萄是对的,你也没错,你们不能在一起,只能怪命苦,可你们只要心里彼此记得,那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你想,还有什么,比在她心里占一个地方,更能让你安慰的?文革,这辈子你是不会忘记葡萄的,是么。文革点了点头,说,豆子,我就是进了坟,也会记得她。我说,文革,你记住,只要心里有她,在不在一张床上都无所谓。文革便握住我的手,说,豆了,你说的真好,我想通啦。
 楼主| 发表于 2004-7-23 01: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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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接下来的几天,忙着给叶子办证,本来是一两天就可以办好的事情,可我不能让芦花和文革知道,而且厂里这几天也很忙,不敢早下班。因此只能抽空一截一截的办。叶子也已打了两次电话来催,终于,到八月七日的时候,把所有的证书都办好了,而且,由于我的严格把关,用老QC主管的眼光挑毛病,证书的质量实在很好。下午下了班,我便将证书放在工作袋内,回家里告诉芦花说,我出去有点公事,不在家吃饭了,便去叶子那边。
一上车,我便CALL叶子,叶子回电说,昨天刚去参加两三个面试回来,浑身酸累,在屋里躺着呢,我说,那好,我就过来。
叶子打开门,叶子穿一身咖啡色偏紫的棉料裙子,脸上有浅浅的红,显然刚睡过,精神很好,她看见我就说,你吃过饭了么?我一愣,说,还没。叶子说,我就知道你没,刚才下去买饭的时候,给你也买了一份。我进屋,便看书桌上摆着五个饭盒,三盒卤菜,两盒饭,我只好说,哟,卤菜呢。
叶子说,豆子,你也喜欢吃么,我嗯了一声,说,卤猪耳朵,是我最喜欢的菜。叶子说,那你尝尝,合口味不。就用两个指甲捏了一块来,便递给我,我的脑袋嗡的一响,心里发慌,便忙用手去接,叶子说,瞧你,还没洗手呢,张开嘴。我只好顺从地张开嘴,像只很听话的狗一样乖乖的叨了,生怕咬了叶子的手指,叶子收回手指,顺手就放到嘴里舔了一下。我便噌的站起身,说,我去洗手。
我打开水龙头,心夺夺的跳,脸发烧,嘴唇直哆索。我长长的呼吸,憋气,用冷水洗着脸,一边在默念着唱歌,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叶子喊了起来,豆子,洗完了么。我说,完了,就来。用手向后用力拢了拢额上的头发,我对自己说,豆子,你是君子,你对自己掌控自如,你行地。于是便又吸了口气,进屋去。
我说,叶子,饭先别吃,你看看我做的证书,满意不。便拿了厚厚的一叠证书,叶子惊叫道,这么多?便一个个打开看,看着看着她脸红了,说,豆子,我哪有这么厉害呀,我说,叶子,你怎么就没有这么厉害呢,我知道你的为人,你本来就很有才华,只是你不争名夺利罢了。叶子说,豆子,你怎么知道我不争名夺利呀,我可虚荣了。我说,呵,咱们一起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么。叶子突然说,豆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说,谎,行不?我说你问吧。
叶子说,豆子,你看着我的眼,我只好看着她的眼,她的眼像个幽深的魔术师,让我迷惑而笨拙。叶子便问:豆子,以前上课的时候,你老从背后看着我,对么?我说:谁告诉你的,我冤。叶子又问,你为什么从不和我说话?我说:我怎么没和你说话,你只是不记得了。叶子又问,你在梦里梦见我么,我说:我从不做梦。叶子突然扑到我怀里,呜呜的哭,用指甲在我胸膛上用力抓着。一边哭一边说,豆子,你这个坏蛋,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我骗我……我突然一下子崩溃,我的泪,像开了闸的河水,我用力抱着叶子,我的声音如同呓语,我说,叶子,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你问这些,叫我怎么回答你呢。叶子抬起头,她喘着气,疯狂的亲我,我也疯狂地亲她,突然,叶子腾出手来,摸我的皮带,我一个激灵,抓着叶子的手,叶子停下来,喘着气,突然又挣扎着用力扯我的皮带,我突然大喊道:叶子,我有老婆了,她叫芦花。
叶子一下子怔住了,她狠狠的盯着我,我疲累的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叶子,我有老婆了,她叫芦花。叶子便散了架一般,用手蒙着脸,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我转过身,一步步挪着着脚,打开门向楼下走,走到楼下时,我突然像疯子一样的跑起来,我像一只无助的野狗,在漫无边际的坟地里,悲愤地奔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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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我问我自己,我算是什么,是一头自尊而痴情的狗,还是一头不甘寂寞的独眼兽,我本已习惯于向黑夜投去报复的眼神,是芦花给了我爱的光线,可在我正享受这一缕光线的时候,黑夜却已另一种方式,将它夺去的那些光明,像扔弃烂西红柿一般又还给了我,这光明已不是光明,她成了切割的利锯,她将我现在的拥有与过去的恶果,残酷地并排,我不论伸出哪只手,都将面临另一只手的瘫痪。
可我明白,我必须选择芦花,我只能选择芦花。她除了我,不再有别的什么,可叶子,将拥有更广阔的舞台,更丰富的生活。你说说,我这选择是不是正确的,理智的,我用熄灭成全叶子的前程,我用熄灭拯救我自己的道义,我用熄灭一束爱的方式,保全另一束爱。我早已习惯了在黑夜中苟安,那就让我继续承担一切噩运的苦难吧,至少,我还有芦花,有了芦花,我就有希望。我要让芦花拥有安定的生活,要让她享受为妻为母的幸福。这是我应该努力的方向。从此,我开始想方设法,利用工作之便捞钱。
怎么捞钱,这太容易了。主要是通过进货渠道,一切进货,只要检查,都是可以挑出毛病的,一般的进货检验,都是随便抽查,抽查的项目也只是过过道,大多是先进了货,入了仓再说,以后发现不合格的零件,便挑出来回原厂报废。可这要看我这个QC主管卖不卖面子,因此,许多厂子的经理经常打电话给我,非要请我喝茶,想找机会送我红包,我以前都拒绝了,现在,我得给他们方便,我自己也方便,我对质检太精了,零件的什么误差、缺陷是可以原谅的,什么是不可出错的,我心里一清二楚,因此,在职权的范围内捞点油水,根本不会出岔子,而客户也因为我收了他们的好处而变得安心,至少,他们觉得不会因为别人送礼自己没送礼而吃亏。我于是给出几个很巧妙的暗示,财源就打开子口子。
八月份,我共收四千五百块的礼,差不多等于我两个月的工资。为叶子的事,我把文革存折里的两千一百块钱用完了,我得先把这笔钱补上来,于是便去工行新开了折子,存了两千一进去。我对芦花说,银行的折子更新了,换了个新的,便要芦花收好了。
此后,我加深了与卢厂长与徐经理的交情,逢年过节,逢他们家人过生日,总备一份礼,我从不送贵重的礼物,只是用些心思,买些人情味浓的小礼,一般给给他们的妻子、孩子和长辈。卢厂长和徐经理一直信得过我,而且我来后,再没因质量问题而造成厂里损失,因此本来就对我很满意,加上我这一番人情功夫,和我关系便更融洽了。我还经常请他们到家里来吃吃饭,也不用炒多少个碗的菜。他们对芦花的手艺赞不绝口,说比在五星级饭店吃得还舒服。到最后,我都对自己的情商由衷佩服起来。
八月三十日,文革照例请假去了一趟长安,回来后,情绪很低落,我便问文革又怎么了,文革说,桃子不想在爱美丽发廊做了。我说,你留了手机号码给她么,文革说,留了,我便说,文革,桃子这人不怎么的,她太疯了,不适合你。你不如找一个女朋友吧,文革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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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九月一日,星期六,第二天就是芦花生日,上午,我打了电话,在花园酒店订了一个包厢,说明是为了祝生日而订的,要他们做好蛋糕。又去花店订了花,要他们第二天中午十二点送花到花园酒店来。下午,我再去金店去买了一颗白金戒指,准备给芦花一个惊喜。
第二天是星期天,正好轮到我休假。我大清早就醒来,芦花还在床上睡着,红红的脸蛋嘴唇,像个布娃娃似的。我对自己说,豆子,多好的姑娘呀,你还奢望什么呢,你有芦花,就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我心里泛过一阵心酸,一阵满足,便捧着芦花的脸,轻轻的亲芦花的唇,才亲了几下,芦花就醒过来了。芦花半睁着眼笑,我松开芦花的脸,我说,芦花,快起来,今天我有空,我们逛街去。
洗完脸,芦花下了两碗面,生日吃面,讨的是个吉利,芦花自顾自的微笑,我装作不知道,芦花也没显得有什么不高兴。吃完面,我们就上街。我们打的去了世界大观,我们坐过山车,吃烤羊肉串,在湖心开摩托艇,把身上溅湿了一半,到十一点左右时,我们从公园里出来,我打了个的,我说去花园酒店,芦花说,豆子,咱们不回去呀,我说,芦花,今天心情这么好,回去做饭多累,咱们一起这么久了,从没有带你去过大酒店,今天一定请你去吃个饭,芦花说,傻豆子,就倚在我怀里脉脉的看我。芦花的眼,水汪汪的像两口井,清澈幽深,带着一弯妩媚,我忍不住亲了芦花的眼睛,车子突然打了个趔趄,我转头看司机,是个年青人,我说,哥们,不要分神,仔细开你的车哦,司机便笑,芦花便脸红。
到了酒店,里边非常气派,芦花有些怯,拉着我的手,我便到吧台,说明我订过包厢,服务小姐便在前边带路,领我们去包厢。
包厢气氛很好,浅紫的色调,圆桌,铺了浅紫丝质桌布,桌上摆两盏金色烛台,上边点着白色的长烛,水晶吊灯从天花板正中吊下,和长烛的光熔在一卢,整个房子显得温馨而宁和。墙上一张西方宫廷油画,让我和芦花都不好意思看。我们坐好,服务小姐便倒茶,问我先上蛋糕还是先上菜,我说有些饿了,先上菜吧,于是点菜,我让芦花点菜,芦花执意不点,我只好点了六个菜,叫了一瓶冰红。点完菜,服务小姐走开,我看着芦花,芦花看着我,脸像新娘子那么娇羞。
我们浅浅的抿酒,一会儿就都醉了,我们彼此微笑地看着,也不知吃了什么菜,酒吃了一半时,我们再也吃不下,我便请小姐上蛋糕。我熄了灯,点燃二十二根蜡烛,在我款款的生日歌中,芦花闭上眼吹灭蜡烛,我看见芦花的嘴角有些抖,我觉得自己那么幸福。吃蛋糕时,我们实在吃不下了,我看表,十二点过十了,我心想:该来了吧。果然就有人敲门,我说,进来,一个帅小伙便捧了一大束玫瑰进来,他将花送到芦花面前,微微的欠身,说,芦花小姐,豆子先生祝你生日快乐,长命百岁。芦花接过花,两眼含着泪,芦花连谢谢都忘了说了……
送花的小伙一走,我便跟电影里的情节似的,在芦花面前半跪,我掏出戒指,注视着芦花的眼,用特别温柔的嗓子说,芦花,嫁给我吧。芦花没有配合我的角色,芦花捂着脸地哭了。我只好起来,把芦花搂在我怀里,我说,芦花,过生日呢,别哭,别哭,芦花又笑了,我不甘心,我又说,芦花,你愿意嫁给我么,芦花说:讨厌,人家愿意。我便帮芦花戴上戒指。大约五分钟,我们拥在一起亲吻,我们就像在云朵上踩着。
我们回到家时,已是中午一点多钟,我和芦花醉了,有些累,一到家,我们就拥着睡去,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芦花说,豆子,晚上我多做几样菜,你把文革叫过来吃饭吧,我说好的。文革过来时,看到桌上的花,便问今天有什么喜事,我说,你弟媳妇生日,文革便抱怨我没有事先告诉他,什么礼物也没给芦花买,我和芦花都笑,晚饭吃得热闹,文革坚持着敬了芦花三杯啤酒,芦花醉得都不行了,便早早的退了席,去床上躺着。
我和文革继续吃酒,我们吃完了八瓶啤酒,我对文革说,文革,我想另租一套房子,三室一厅的,你帮我找找看。文革说,豆子,你要这么大的房子干啥,我说,文革,我的意思是,你也从厂里搬出来,和我们一起住。文革听了很高兴,便说,豆子,那你答应我,我出一半房租,我说,文革,你现在才千多块钱一个月,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现在油水很多,房租我出得起。文革说,豆子,管你有没有钱,我你不让我出房租,那我就不住。我说,那好,就三三分,我和芦花出三分之二,你出三分之一,文革只好答应了,说有空就去找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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