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藤诗选（六）

舒藤

1.桃花袜子
独自在风中飘舞
一只袜子
挂在电线上
在我的窗口晃来晃去
掠夺我悠远的视线
我的目光呆滞
在这个清晨  叶子泛黄
我开始后悔厌恶阳光
今天的梳洗
是一只袜子的万分落寞
我牙龈出血，呼吸干涩
感觉失去灵敏度
有如骨鲠在喉
这只，在桃树头顶摇晃的
袜子，不知被谁遗弃
而我也不再想象——
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
这个城市的人群行色匆匆
在钢筋水泥的丛林
多像一只只被弃的袜子
在风雨中不知疲倦地飘摇着
——无法言述的孤单
2.秋天
今天的触觉轻轻灵灵，泪囊饱满
温润的女子走起猫步，眯着双眼
目光幽然，隔河相对，我不能忘却
水草纠缠着河岸，挑逗闲淑的杨柳
河道曲曲延延，带着风雨远离
鸽子掠过了头顶，秋天就薄薄脆脆
哼出嗡——嗡——的天籁之音
宁静，空阔，辽远——
天地合二为一，只剩下一片旷野
走过斑马线的人们，不曾回头
留给我秋天深沉的背影
3.钢铁
各地的方言
相聚此地
像条条小溪汇集
汹涌
坚硬的人群
傲慢的姿态  钢铁睥睨众生
雷打不动的尊容伪装内心
而吊车的铁臂直刺入凝固的天空
他们的骨头比钢铁坚硬
骨头敲击钢铁，伪君子颤栗
尖锐的呼啸  虚弱着哀嚎  
结束  耳朵封闭逃遁的声线
从骨头深处喊出号子
嗬——哟——，嗬——哟——
空气中突地漾起水纹
螺旋状溢出——
河水呼啸而过，直逼懦弱者内心
和伪装者失血的面具
4.马桶的故事
乡下婚庆的习俗
我兄弟得一只马桶：
一件从乡下送上来的陪嫁品
有人未曾见过，免不了惊叹
当然也忘我地惊呼
他们忘记了场合与身份
直呼马桶，马桶
我无法给他们纠正：
这一件木制的坐便器  挺尴尬
此时，无法提醒他们的含蓄
一个乡下人不服气
他站出来说：这个有什么稀奇
俺们家乡用它来方便
据我所知，他的家乡还没通上电呢
黑灯瞎火的，晚上起炕，贼似的
可他习惯了，他坚持——
这没什么可丢人的  也是
谁要忘了文明传播的能力
就似跟传染病过不去呀
现学现卖  没牙齿不一样吃饭么
这年头都被逼的——
乡下、城里  这夹缝  多能
谁想放弃？不想淘汰？还不就得这样？
他和我干杯，很随口地说：
“切—尔—死—”（CHEERS）
我说：！！！……

5.半支烟
半支烟
我如此憔悴
这一半的人生
想象开始飞跃起来
黑暗、光线；虚幻的图案
像一尾海底的比目鱼
正反两面的日子
只是没有光亮的世界
触觉轻灵敏捷
我的泪眼婆娑
抖落的烟灰失去血色
成为废弃的情节
燃去的半截
一支烟烧尽
还有什么故事发生
可以唱一腔黄梅调
悲悼我走完的理想、信念
和所需要的一切
自此
等待是多么残忍的字眼
那么，我告诉你
力量在这里，在悲情的眼泪下
在泯灭的烟蒂忽闪中

6.藤
一根弯曲的藤
箍进肉里
日子变淡
如白开水
藤，要被拉直的感觉
——这种疼痛，尽管落下泪来
7.大雾
沉默无能为力
这厚实的雾陷天地于邪恶
世界虚虚实实
从此，你善于八面玲珑
多年后，感觉唯一醒着
而其他的器官
便失去应有的功能

8.童年
知了歌唱的午后
风声沙沙
功成身退的童年
我的回忆遥不可及
哦，我的莽撞少年
撇不开乡音的骗子
多少年后假装天真无邪
今天，告诉你的孩子
阳光明媚，要和他们游戏
这简约的章节，已装扮好节日的氛围
现在，你不是他们的爹地
也不是他们的妈咪
一二三
哈！就让我们一起过节
一二三
哈！让我们回忆遥远的童年

塘舞

比较的喜欢3，喜欢“坚硬的人群”！虽然我看来人群是稀软的

水的翅膀

我还是看到功成身退
总觉得这里噎人：）（

素人渔夫

喜欢4，语言和思考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