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藤诗选（四）

舒藤

1.夜
独舞的精灵
在夜的顶端
深呼吸。摩天巨轮
飞速旋转  霓虹闪烁
演出豪华百乐门
夜  在宁静中喧嚣
在一分一秒从指间滑落
城市，时空交替中成为废墟
堕落、失意；快乐、幸福
火一样燃烧  浑然忘却
酒醉的呢喃  打鼾于旮旯里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让上帝羞愧
步履蹒跚的夜归人
曲背叹息，幸好经过野外
有星光如水
麦地，土拨鼠掘洞的声响
三两点村火  鸡鸭熟睡的梦呓
西装革履者从此出逃
夜  浪漫的船
奢侈的船  众生各相
游荡，在废墟之上
麻木、焦虑地张望

２.紫砂壶
揭开壶盖  因你
倾茶  注水
便得满室清香
此刻，假若于深山
与友相携
则我  得大山之神髓
不然，起以贪心
注入清香与整个大山
紫砂则报我一切虚无

３.秋夜
花开，花谢
一朵花瓣朝夕的声音
都震颤，那片仅剩的枯叶
挂在树梢的忧郁
月亮爬满窗格
偷听梦呓者心语
夏夜，轻轻巧巧的蓝
如泛黄的老旧历萎去
怀念的希望映在玻璃窗上
枯瘦的枝影使一生的日记
锈迹斑斑。梦里仅有一片叶子
摇摇欲坠
这忧郁的夜毫无生机
而秋已生长在——
每一个泪水浸湿的角落
４.整个八月
赶在夏季候的末班车
最后开走的时刻
植物，所有开花的剧集
降下圆满的帷幕
八月的掌声
在午后的阳光里
知了充满激情的歌唱
在开满一池碧水莲花的
梦里，像鱼一样梦见
自己生了翅膀
落花的声音有如天籁
仿佛可以想象蚯蚓的庞大
泥土作为最后的渴望
植物最终放下傲世的青春
将美丽埋在八月的沉重里
而会飞的鱼，将一直在我的梦里
出现，那些充满生命的翱翔

５.一场雨下过一个冬天
这场雨静静地下着
不经意间下过了整个冬天
冬天还没有到来
在烧烤一般的日子里
这场雨，像喝饮料一样爽快
冬天在饮料里发酵
一场雨就像上帝被感动的泪水
这场雨将一直下到冬天，一直下过去
在第二年春天停止
一场雨是一场少女的眼泪
她使雪花苍白
使任何一条河流
凡是水懂得知冷知热
像体己入微的小媳妇儿
呵，多好。一场雨使冬天不再结冰
一场雨，适合举起酒杯还是茶杯
两种观赏的角度是一组殊途同归的概念
万水千山跋涉：雨从家中出发
席卷东西南北
浩瀚的海洋，隐秘的湖泊
所有壮丽的景观，被她含在嘴里
湿漉漉的 一场雨
就这样从早秋一直下到了晚冬
跨越各个疆域，穿梭时空
惟下出一个温暖的冬天
而春天已不再遥远
６.三十六度半的水
三十六度半的水，适宜用来
游泳。把蝌蚪放进去
就能快速长成青蛙
这水，还可以用来洗澡
完全不必担心会灼伤皮肤
你甚至还可以练习潜水
不必担心会被憋死
这种中庸的环境
你有很多种解决的办法
最好而直接的手段便是
在忍不住时把它一口喝干
三十六度半，正适宜用来解渴
三十六度半的水，应是半透明的水
你可以在晨起后当它作镜子
不过千万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你完全不会了解，水的温度
怎么会突变成三十六度半
它甚至和我们患感冒时的温度
相差无几
它甚至为此放弃了应有的温度
认为可以愚弄了我们
然而，人类从不缺驾驭危险的办法
处变不惊，压根儿就不想了解
它变温的原因
三十六度半的水，可能计算有误
但谁能说它不是一颗含蓄的地雷
它甚至让你觉得踩上它时
也是一种难得的适逢其会
７.葡萄人生
枝枝蔓蔓的葡萄藤
挂满一串串葡萄后
再也承受不住重量的魅力
显得摇摇欲裂
反弹，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这让我想起摩登时代的黑胶片
想起普莱斯利性感的臀部
如波峰与波谷
是物理学上两极的现象之一
在沉沉浮浮之间
顽强地挣扎着不至于消失
这好比葡萄园每年要挂满葡萄
然后遇见冬天，掉光所有的叶子
暗藏起无限的用沉默酝酿的生机
这种颠簸是难免的。起起落落
终像一曲画不完的五线谱
是潮汐省略了中间的苍白
从头至尾，只让大海汹涌
让黑胶片和猫王臀部般的事物
一次次被遗忘
又一次次被记起
正像鲍勃·迪伦的歌唱：
“一个人能转过头去多少回
假装他什么也没看见？
这答案，我的朋友
这答案正在风中回响……”

８.ＡＢＣＤ四季调
Ａ.春
春，总是躲在伤感里
她的眼泪像涓涓的细流
一直淌进三月
春的精髓就在三月了
是鸟语花香的三月
到处受孕的三月
一碰就哭了的三月
她是如此短
来看看啊，来吧
她只有一次呢
她一去就不再来了
Ｂ.夏
过了五月，夏天就到了
那是太阳和昆虫——
精力过剩的季节
一切太过于执着热情
幸好值得安慰
有荷花盛开
多少带来清爽的遐想……
Ｃ.秋
相比于春天，秋天是假的
秋天戴着面具——
收割是多么远
她让所有的沉浸于回忆
因此，生活是多么遥远
Ｄ.冬
冬天穿着衣裳，雪花做的衣裳
很纯洁的衣裳，穿着就穿着吧
就不要再脱下了
否则，眼睛里的泪光
会把天地都看成一片白茫茫
希望失去了色彩
就再也找不到路了……

素人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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