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章池诗三首
轮椅上的姑娘
匀速行进,轮椅有恒定逻辑 永远的少女用笑容说:“世界,你好!” 而母亲老成祖母,如吊兰脱水 在金马花园一带,光阴比别处要慢些 新江口的街道窄了又宽宽了又窄
像两条鱼,她们低低的交谈 鼓出一个又一个泡泡,但你捉不到。 20年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一个趔趄,没有一个概念上的父亲 但有一大片云从天边消逝。
秋收
我们把话说出,把影子叠好。 我们把一记记词语的空拳捶在 桂花香气中: 小欢喜突然降临,每个音节 牵动着一株植物的抖。
我们反复出入岑参宽大的袍袖以获得 高古的面容: 塞外风沙消弥,楚都不紧不慢 本家前辈从眉头押回一个远方 麻雀在怀,孩子跳上枝头跳舞。
我有太多杂草需要刈除。 所以说书人从喉咙中咳出岑河历史 所以午夜灯光,射进童年的深井。 所以睡莲不再醒来,一些茎梗 摆进我们的餐盘,抽着霜降的丝。
所以柑橘谦卑如清洁工而柚子 垂下各自鲜红的心。 还是不够用力啊,雨忍到明天 仍会淋湿30公里的歧路。返回时 我们用干净路面打彼此的脸:
看,门口徘徊着风和国王 庄稼安详,秋收农场正在生下我们。
唰刁子
“唰”地甩出钓竿,再用寸劲 掣回。他在疾走中重复的这组动作 十步之内必然扯上一点银白。 堰塘映出两张晃动的脸: 前面是逃学佬,怕死鬼紧紧尾随。
乌云翻滚,燕子和蜻蜓抢食天气 比着看谁能带来一场暴雨 刁子鱼是安抚,又是求饶。 我们刚刚一起挨站,一起被揪耳朵,却 艰难地讲着笑话,用自造的外语
交流,假装吵得唾沫横飞。 而家柱八岁时的确淹死过,后来又活了。 谁小时候没被灌大过肚子 他就不是湖区的孩子。 是的,牵着危险的牛眼睛堰
我们把满脚泥泞甩到今天。 逃学者逃向哪里?是眼前的 中年农民?“扬手的姿势这么熟悉!” 但黝黑和皱纹,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他。 唰,他起竿了,一条蹦跳的刁子鱼
像我长时间冥想后突出逮住的一句诗。
注:“唰刁子”,江汉平原湖区人们常用细竹制成的钓竿钓起行动迅捷的的刁子鱼(学名翘嘴鲌)。
杨章池,湖北松滋人。系列组诗发于《星星诗刊》《诗潮》《诗刊》《汉诗》《诗歌月刊》《长江文艺》《芳草》《诗林》《诗选刊》《天涯》等,入选《中国诗歌精选》《新世纪诗选》《中国诗歌选》《1991年以来的诗歌》《21世纪诗歌精选》各类年度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失去的界限》。曾出席第四、五届珠江国际诗歌节,第二届北京诗歌节,武汉地铁公共空间诗歌朗诵会、武汉重庆双城诗会等。系湖北省“七个一百”文学人才,入选湖北省文联中青年优秀文艺人才库。现任荆州市作协副主席、荆州日报社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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