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十梦

方塘

黄粱十梦

1
我只想在树荫里
好好地做完一场大梦

我只想在太守的第一个任期里
修一座温暖的桥梁
在第二个任期里，建一座热闹的寺庙

在第三个任期里云游四海
然后被圆满辞退

在山的另一边
遇见低头的你

河水里绣花的你，笑而不语的你
风吹过来，你跳起舞
千里迢迢的大梦
快要醒了

我只想一伸手
就摸着你的鼻梁。月光如雪
流水不停，我就要醒了
席芷
2016/10/26

2
天空总有蓝的时候
云朵总有白的时候
年轻时种下的黄粱，总有成熟的时候
我们躺在寂静的山谷里
总有沉落梦乡的时候

一只猫走过来，带走忧伤
一只老虎跑过来，带走勇敢
你走过来，带走我。我所有的童年
都变成你的。我所有的愿望
全都交给你

我看着星空，你就坐在树梢上
洁白如月亮。你的黑发
垂下来

我在梦中笑了出来
你就端坐在黄粱里，仿佛黄粱是你的
国度。你就在黄粱里奔跑
仿佛你就是九月的
微风

从我的黎明吹拂到黑夜
从我的忧伤吹拂到喜悦
从我的一生吹拂到另一生
从我的少年吹拂到永恒

多么明亮的黄粱
无数的秘密，在夜色里彼此交谈
2016/10/29

3
天空越来越宽阔
我和你越来越近

大海中的船越来越少
天空里的星星只剩下一颗，它温柔地
照着你的脸庞，这已足够

我把手抬起来，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写下：黄粱
如果你看见，你将会看见
无论你在哪里，你都
能听见它的呼吸

在我的森林里，有七朵蘑菇
只要你吹口气，它们就会
变成七个小矮人

在我放过牛的山野，有三十颗露珠
等着你把它们戴在
脖子上

这已足够， 你来过
在我走过的小路上，你又走了一遍
2016/10/29

4
我把七月的愿望交给你
我已不在七月了

我把甜蜜的河流交给你
我就在河岸上慢慢地走着，假装自己是孤独的

我把书信收起来，它们都还在
心里。黄粱还没熟
它们有小小的
寂寞

我把寂寞唱出来
用你教我的旋律。在艳丽的石榴树下
它们有小小的欢快

谁说人世苍凉就是可恶的
我独爱这苍凉。苍凉里
有你慢慢走近

手里握着一束黄粱
我听见的脚步声，左宫商，右徵羽
2016/10/29

5
风吹着松浪翻卷
我的山林里，春光迟迟不退

嗡嘤的蜜蜂群用甜蜜的毒针蜇我的深夜
那厮守的愿望膨胀

一生不长。一生漫无边际
我们喋喋不休，也不能全部说出

我们三缄其口，也不能完全体会
从春天到春天，有多少旅途
遗落身后

风吹着松浪翻卷
此刻我想像在我的山林里，有多少春光
等着我带你前去叩访

餐风饮露的菩萨，躲藏在松针里
等着给我们一个惊喜

风吹着松浪翻卷
三月的风，六月的风，九月的风
都风尘仆仆，也都春光满面
2016/10/29

6
从一到三。从无到有
从清晨的河山到夜晚盛放的露水
从不可说的孤独
到被一万人传诵的经言
沉默的多数人，和不甘沉默的少数人
在酒馆里等着黎明

我是黄粱，等着冬日的暖阳
远远的山上，月亮醒着

我是黄粱，等着送信的人前来
我有一万封书信等着
加鞭的快马

静静的湖面上，微醉的风不说话
游鱼不说话。落在水里的
愿望不说话

但如果你要我说，那我就说
岁月静好，山河安稳，但须有你

此话，众生可为证
此时，我名黄粱，大梦正盛
2016/10/31

7
远山。火红的美人蕉
被陌生之手带走

火红的美人蕉，还没来得及盛开
月亮也还没来得及盛开
我在窗前
只来得及写道：请等等

但沿途的河水都没停下来
但远处的落雪也没停下来

我在梅花树下
用一天的时光，等一把锁被再次打开
梅花树是你栽的，此去百里
我用斧头劈开的田园
将是你的故乡

黄粱。我只要你如此唤我一次
好让我醒来

管它六月飞雪还是关山迢递
我只要你用针扎一回这夜色
好让月亮也知道

这一束黄粱梦浓烈如陈酒
这一生好景并非虚设
2016/11/3

8
风过窗门而不入
它知道我在想你，故不忍吹拂
十月已过，立冬将至
你的衣裳够厚么

你眼里的秋光还在么
你笔下的客栈，那朝北的小房间
刚从酒馆回来的浪子
还在写那封漫长的家书么

我照照镜子，希望从反光中
遇见你。这透明的虚无
所有的家具不说话
只有椅子蠢蠢欲动。它觉得自己
是一匹马。一匹

夜行八百的白马。它觉得
奔跑时，蹄声嗒嗒，像雨水滴落屋檐
那么美

像我怀里抱着孤枕
却觉得它就是月光，所以我答应你
在寂寞里安静的坐着，不饮酒
也不去南山

采菊的事且先放下
你还没来，我怎么能够就苍老
2016/11/3

9
月光下饮酒的人醉了
连绵的山岗醉了
委身于黄粱国的人，在光阴树下写他的歌
此去三千里，西南有佳人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余生

我的余生漫漫，黄粱果长开不败
红得像火，白得似雪
我的余生漫长
中间必有不可避免的曲折
需你来点拨

在月光下打一桶清澈泉水
洗涤过往的尘埃
在泉水中照见
你

不说话也明媚的你
不唱歌也动人的你

月光隐于云层后了，这醉酒的人
在光阴树下写他的歌
此去三千里，西南有佳人
一笑倾人国，再笑吾
可就长醉不醒了
2016/11/9

10
十一月的雨，一旦落下
就像冬天了

黄粱结出的果实等你来收割
我在月光下虚度的时日
等你来清点

虚度只是一份陈辞
我所有做过的英雄之梦，都是为了
在人海中遇见你

然后骑白马，越关山
然后把旧村庄收拾好，然后在堂前
温一壶母亲酿的水酒，然后
等你赞美我的童年

然后斜倚窗前，听这雨水
从日子中安静的滑落
嘀嘀。嗒嗒
嘀嘀。嗒嗒

我怎么听，都像是你的心跳声
你怎么听，都像是我的马蹄声
2016/11/9

高山流水∮

我只想一伸手
就摸着你的鼻梁。月光如雪
流水不停，我就要醒了
席芷

读到最后两个字，吓一跳。

高山流水∮

我把书信收起来，它们都还在
心里。黄粱还没熟
它们有小小的
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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