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妹

杨四五

五姐妹（杨四五）


1.

最小的你现在最苍老
最小的你
生长在春天
你从大地的扉页走过
黑色的山峦长出绿色的头发
你落在枝头，反复擦拭从东方荡起的尘埃
雨水偶尔会来
雨水是你梳妆的前奏
雨水由甘甜变得咸涩。乡村的深井
留不住远去的孤灯——它
还是会日复一日地来
天空中一只绯红的
兔子的眼睛，看见雪山正在消融
你准备了五千多个夜晚
就要在今晨打开
你的芬芳是那样的迷人
你是无数个影子
坠入的溪流，在故乡
一万枝李花敲打成洁白的耳钉

2.

遇见你的时候，海棠开得正艳
五月刚刚露头
你的天空是一面铜镜
宅园是一座火炉
移动的铁从西方顺江而下
移动的铁化作你指甲的梅花——
反季并非假象，天星生冷
夜的七寸被佛珠锁就
我走不出来
山的围墙开了又关
我陷在迷阵
你种下一排铁树与慈竹
我的阳光划开晨风的衣襟
你种下一群蟾蜍和蜘蛛
我的蚊蝇驻扎漆色的墙角
你种下一堆坚硬的竹象
我的手臂从故乡破土而出
故乡的大山刺槐对抱，捧住
你修长的身体。太阳坐在我的
肩头，久久不愿离开


3.

我想，匹配你的，只有永恒的我
只有深黑色的，毫无杂质的水
才能盛载你光洁的身体
你有三十个不同的舞台
和无以数计的衣衫
和无以数计的琥珀，你是
最大的一颗，最有温度的一颗
最贴近心窝的一颗，也是
最神秘的一颗。你紧闭门窗
大地摊开千万座矿场，矿场上的人
把碎玻璃当做神圣的玫瑰
你只是苦苦地等我，把江水
等做一条长路，把长路等成一地寒霜
把寒霜等成倾斜的影子
花都要开尽了，你的眼泪
只留下唯一的一颗
唯一的一颗埋葬了半章未寄的来信
还有一半留守在风中
月亮从山顶轻悠悠地滑过


4.

两岸与长河共生，高山与树木共存
我最沉默的一半是你
也最冷静
我最冷静的你，在改变之前
依偎着波涛，依偎波涛的银蛇
钻入缝隙，与草根共语
世间最微小的事物，是不是有最伟大的灵魂
泥土不言，山石不言
灰雀跳出巢穴，一场大雨从天而降
和低处共有的血脉——
天地间震荡的琴弦，你细细地听着
你不看我，瓦片调动第七个音符
迷蒙的远方，一个共生的人类
走着走着，不见了
走着走着，又回来
走着走着，一切都是空明
你生得剔透，我显得浑浊


5.

最后一个姐妹，不是
第一个。最后一个姐妹，爱上了
我的全部，爱上了我的姐妹
最后一个姐妹根植于泥土
和燕子修筑垂危的屋檐
她来自冬季，又来自夏季
她是一株不起眼的铁线草
捆住大风吹过的沙漠
大风吹过的沙漠，夕阳不老
开口的井水不干
开口的乌鸦穿上白色的羽毛
我的全身湿透，我的菌类消灭
天空的脚印消灭，秋季的门楣
调转了方向。她换取了第二个人称
抱走了第三座松散的高崖
她的手掌依然存放在故乡
她的手掌紧贴着大地的脊背——
和我平淡的一生


6.

走得越远我越渺小
走得越远你越清晰
——她的瞳孔
包藏的断续的风景
套在马背上，奔入巨大的裂缝


2016-06-10 于浙江永康

谈笑指间

有大型长诗的范儿，学习。五姐妹，这是最小的一个，可能还有四篇，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