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组

张彦平

《留守儿童一组》

【打电话】

留守的娃

拿粉笔乱画

断壁残垣上涂满密码

他们一个数字，一个数字

摁下去

【幸福的牲口】

留守的娃

被拴在牛棚里

他们是一群幸福的牲口

有时，可以就着窗户的光读书写字

有时，被爷爷奶奶拿绳牵着

下地或赶集

【持久战】

留守的娃

是群聚的小兽

在游戏中如痴如醉

捡籽儿，扇烟盒，扔沙包

每一种玩法都似一场旷日持久的博弈

在星月的掩护下

把时间和亲人轻易地杀死于夜色

【海】

如何直视那双眸子

每一只留守娃儿的眼睛，都藏有一片濒临决堤的海

它们再也经不起风浪

哪怕是你一滳怜悯的泪花，一点点的推动力

咸涩的潮汐，便会夺眶而出

【读书】

留守的娃

边烧锅边看书，边看书边添柴

柴火温暖书籍，书籍温暖双手

双手，最终温暖自己的心灵

【成长的高度】

留守的娃在田野上

赤脚一路狂奔

试图放飞自制的风筝

风筝在头顶处的天空，奋力挣扎

飞出麻雀的高度

【父母】

哥哥和姐姐

更像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看见他们

就有了主心骨

把他们米粒大小的乳头当成乳房

嘬啊嘬

哥哥和姐姐的怀抱

是弟弟和妹妹童年的港湾

【阴影】

留守的娃

常常只露出半张脸

另半张脸成了它的影子

躲在墙角后面生长

生长成大片大片的阴影

【洗脸】

留守的娃

浑身是泥

吃西瓜时

顺便洗把脸

【成熟】

留守的娃

成熟得快

身着大人或小人的服饰

有些像连衣裙

有些露出肚脐眼

【真情】

留守的娃

与留守的狗相处和睦

娃有嫩皮

狗有柔软的毛

二者均有温度

摸或抱，都是彼此乐意的事情

《土坯房一组》

【厚葬】

一间土坯房

藏一个老人

风吹雨打的日子，俩人相拥而泣

哭着，哭着

浑浊的泪会越来越少

终有一方体力透支

若土坯房先倒下

就地化作老人的坟茔

【拐杖】

经年后

土坯房也学老人拄根拐杖

只不过

土坯房的拐杖又粗又长

由树的主干打造，斜插进泥土的深处

土坯房的拐杖

守护着老人的拐杖

昼夜站岗

直到＂咔嚓＂一声

两根拐杖同归于尽

【音乐】

土坯房性情温和

麻雀、耗子、虫子对它的袭击从未中止

因此，土坯房身上有数不清的窟窿

一些成为耗子运粮的栈道，一些是麻雀和虫子的巢穴

冬日，寒风从这些孔穿过

吹出排箫的乐章

【爱的轮回】

雨水丰沛时节

土坯房化身站立的沃田

那些因干旱而龟裂的缝隙渐渐缩小

仿佛伤口正渐渐愈合

莫名的芽儿一次又一次

从土坯房老化的关节处钻出

有些竟然长成茂盛的树

为土坯房遮荫

遮风雨

【烟熏妆】

土坯房也爱美

第一缕炊烟升起时

它就开始忙着化浓妆了

【村庄的样子】

仿佛有无数只手

为土坯房镂刻

它身上的图案似乎日日翻新

随处一块斑驳

都有自个村庄的样子

【保护伞】

年轻时

老人将土坯房顶的瓦片

铺成一面格子样式的保护伞

后来

伞面被四季的风铺来铺去

一些褶皱再也难以捋平

一些边角破损严重

【窗户纸】

老人已经习惯了土坯房为自己受伤

老人时常为土坯房包扎伤口

缠上一圈又一圈的塑料雨布

尤其是窗棂

被包扎的严严实实

其实

这层窗户纸

风一捅就破

谈笑指间

诗中的生活感人，质地！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