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的世界

橙子

你爱过我，你知道怎么撕碎我
.
隔着黑暗的河水
我正竭尽全力拔出
一桌沉默的早餐
热牛奶，面包片
银质高脚蛋杯。我脸孔深深埋进
汁液丰沛的火
我太祖母一辈的小山村
许多地名，驴车都已忘记
但它们认得她，穿透果酱瓶
越过晨雾
和她的老年痴呆
.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她
但我至今仍然记得他们
清晨六点，在这个早餐桌。如果幸存
跋涉的路径
.
码头那边的旗子，群星降落，一轮红日上升
.
我祖父那一辈关上他们脑后的青春期
坐着苍白，像失血过多未倒地的战士
据说那个年代讳莫如深的脸
浮现在他们的黑眼圈。信件的笃定
和饥饿。（有别于我现在的节食）
老广播，老广播，老广播
带来城市，带来子女
带来另一套有所爱也有所保留
几乎从这儿复制的餐具
——除了一位妻子
如果我没记错，所有声音的居室，光芒或黯淡
那个年代没有女人
.
我推开一个世纪的房门，采集淌着露珠的语调
小果篮盖着，海棠粉、橘冻霜、杏子蜜
我用食物的颜色区分它们，一件件筛选
毕生致力于提取一种最适合诗歌的语言
.
说起食物，在这个国家
是几千年大地纵深缓缓囤积的火药
瞬间的烟火
节日的夜晚，叔叔和姑姑盛装赶赴当地广场
雪一样的啤酒沫，然后香槟
玫瑰花瓣儿从未来的月饼馅，从求爱蛋糕
意外的钻石。
从背面、远方、看不见的深处
它们跳着舞涌来组成每个时段
无耻地狂欢
叔叔和姑姑，包括我上一辈许多其他人
在夜里不同时段，偷偷扩充我的四围
.
一声尖叫，世界切断自己
从显示屏——我以光亮做的图案
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厌烦，不想继续喂它
不想为它的油水再扔一个铜子儿
午夜两点，我喉管纵深，跳动甘美的汁液
橘色火苗，灵魂深处生机勃勃的渴望
暴露，变小，发黑，一股糊味
闻起来像科幻视频的能源广告
.
我祖父的老年痴呆，比他母亲来得更早
早很多
在我模糊的印象里，钢叉、匕首、两根竹棍
始终挂在他后脑勺
其实他在部队仅仅做个文职
但最终他的脑海，词语们站错队，争吵，打斗
一大片一大片
病死或自杀
有一天他指着一罐樱桃酱，用婴儿的发声
——“剁肉饼。”
多年后我在人类超市发现红通通的酱类
也有保质期
一位老奶奶以近乎痴迷的清澈语调
粘着新上架的芭比娃娃
.
我感到我勉强维持的身体，是一架眩晕的小天平
科幻与诗歌在两头百无聊赖晃荡着，我的失恋与贫血
.
从叔叔和姑姑的交谈
我知道我原来也有个祖母
她的名字听起来，像每一个中国乡村
曾经留守的老屋
姑姑和叔叔说起它，在他们争吵的间隙
我不耐烦地晃荡我钥匙链的小铃铛
沉默五秒
姑姑愤愤卷起她的画布、颜料盒，扬长而去
我不得不跪在厨房的地板砖清除一位毕加索
叔叔这时继续呆着，掀开我最新款的智能产品
内部电路。晶体管构筑的宏图
他一根不落印刷在自己的大脑皮层
——他总有他新的研究规划
.
只有我听到我的祖父
通过临终关怀，一段模糊的录影
“柳芭，柳芭......”
一长串莫斯科广场的小白鸽
这正是我们这辈人最钟爱的电影
然而在小旅馆，让我们兴奋的是其他片段：
野兽，黑皮靴，活生生的金属雕塑
砰砰砰踩过肚脐的纳粹军官
一位小男孩紧紧握着一位小女孩颤抖的双手
——这是在电影里
事实上，通常
由我抱着一头激动的雄性尖叫机
抚慰、交融。而后我们莫名其妙地，一起
感到安全
.
百无聊赖的时候，姑姑和叔叔似乎必须来这儿
拥抱，争吵，填充彼此空白的死亡
我不明白一种荒诞
——既然如此，他们兄妹为什么不能结婚
他们真有几分像我的祖父，他们就是我祖父
临终躺在一大群被迫下架的老人中间
就像腐烂的果酱躺在果酱瓶。标签
各种各样的荒诞与罪恶。产地模糊
事实上也没有人愿意再提起
.

月亮总能适时出现。透过雪色隔离衣
我始终看不透宇宙之海，一只寄居蟹里的
小黑洞
是怎样的生命，转动开关
令我们脑子里的键盘自动敲击
她敲击她自己——无穷无尽的
催眠日记。
我知道她，我知道。
我知道她今晚的噩梦：“少了两个人！”
.
再一次
我受到苹果花香味的诱惑
从我的小馅饼，从我一口一口喂养
太祖母的嘴唇
她的失语症更加透澈。漆黑
我用白餐巾擦拭她满足的笑容
有时她也哭，我不明白为什么
然而我能让她躺在夏夜的长椅，宁静覆盖的后院
拍打她入眠
我在她胸口轻轻摊开祖父的遗物
——《静静的顿河》
也许她将从这儿躺入死亡
而我终生独自凝视黑暗的河水。直到
黎明的果冻挤出河床，一小块一小块地，倒映世界
美丽的影子
我走向河边，看到远处的你
颅骨上方，一大片绿油油的樱桃树
站起来歌唱
仿佛绞刑架下的废墟，一个唱诗班的女婴
.
我知道你，我知道。
虽然我远远没有剥开意义世界
意义的最里层
也就是说
我承受你，我接纳你为我的父
但并不是你，此刻
让我
感到活着

落幕

好的，喜欢的述。红一个

静雪

落幕 发表于 2015-4-23 17:28
好的，喜欢的述。红一个

没有红啊，我来吧，没有完全看懂，气息却是我喜欢的，“还有”你爱过我，你知道怎么撕碎我“这题名页打动我了。

静雪

我知道你，我知道。
虽然我远远没有剥开意义世界
意义的最里层
也就是说
我承受你，我接纳你为我的父
但并不是你，此刻
让我
感到活着

嗯，这里我肯定看懂了

末班车站台

哦，我天，先汗一下，明天再度

末班车站台

又回来一趟，“你爱过我，你知道怎么撕碎我”吸引了我。但是我现在已经醉了。醉眼迷蒙

穷人~

有着诗剧或者音乐剧一般的场景。
镜头的切换也把握得很好。
语言淋漓丰沛，而灌以时间的跨度，让文字具有了一种可贵的厚度。

橙子

落幕 发表于 2015-4-23 17:28
好的，喜欢的述。红一个

谢谢长林哥来读

橙子

静雪 发表于 2015-4-23 22:23
没有红啊，我来吧，没有完全看懂，气息却是我喜欢的，“还有”你爱过我，你知道怎么撕碎我“这题名页打动 ...

雪儿喜欢，俺很开心

橙子

末班车站台 发表于 2015-4-23 22:57
哦，我天，先汗一下，明天再度

昂昂，被吓跑了吗。。。。。。回来回来。。。

橙子

末班车站台 发表于 2015-4-23 23:34
又回来一趟，“你爱过我，你知道怎么撕碎我”吸引了我。但是我现在已经醉了。醉眼迷蒙

听说李白也边喝酒边回帖哒。。。。。

橙子

穷人~ 发表于 2015-4-24 07:45
有着诗剧或者音乐剧一般的场景。
镜头的切换也把握得很好。
语言淋漓丰沛，而灌以时间的跨度，让文字具有 ...

穷帅帅总读得那么走心。。。。所以锅也是帅的较靠谱！

穷人~

橙子 发表于 2015-4-24 09:55
穷帅帅总读得那么走心。。。。所以锅也是帅的较靠谱！

一不小心被你发现了

罗小罗

隐的稍有点深  不过已经很好了！  学习！

橙子

罗小罗 发表于 2015-4-26 15:47
隐的稍有点深  不过已经很好了！  学习！

谢谢小罗，一起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