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讣告,兼悼弄春十三月
2015年3月24日上午7:15分,诗坛一颗明亮的星星陨落了!诗部落的族长弄春十三月,因病医治无效,未入不惑,未及与一群诗友相见,就匆匆离世,享年39岁!天妒英才,诗友悲恸,亲人痛哭!
弄春十三月,本名施巧鸿,生于1976年农历5月22日,湖北黄冈人。他是一个诗人,九十年代初开始诗歌创作,后停笔十余年。2006年重新恢复创作,并与友人共同开办“部落文学论坛”,同期主导编印诗歌民刊《诗部落》一、二期,第三期因故未能面世。其诗歌及评论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杂志和网络……
如果说,上述文字已经足以构成一个中国诗人死亡通告的全部内容,那么下面的文字,也许才是书写讣告者想要与你们真正说的话:
在此之前的多年里,做为他的朋友,我甚至不知他的真名,也从未想过问及,但那都已经不再重要,他叫弄春十三月,一个诗人,一个温和而儒雅的人,一个有诗一样名字的人,一个在永远不存在的月份中的人,一个在春天最好的时光离开的人。
我不想在此说什么“安然静好、天堂祥和”,我只知道,他去的地方,我们不在,我们不能再在一起彻夜谈诗论道,不能再一起临屏码字,不能再在这个漆黑如墨的世界里,相互守望或者疏离又亲密着彼此取暖了,我们从此真已殊途。
是的,又一点微光在暗夜中熄灭。你曾说:“关于你未来的印象,别人给不了确切的定义。”但其实你错了,在你离去的那一刻,那些以为不会那么悲伤的人们,为你痛哭或默默流泪。而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对你印象注脚呢?
此刻,我终于获悉你的“真名”,但那已不再重要,因为“十三”从此已成魔咒,成为你之友人们心底一道永远的暗伤。
如是你言,“苍天下,随便哪一朵花都是带血的生命。你不能怨恨,它的枯萎。”是的,我们看到你的离去,但这不叫枯萎,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存在并且依然活着。
诗友联署: 心太远 何周 玫瑰之冢 思航 苌楚 轻衣 馨怡 若小曼 烟痕 阿略 含香果 子矜 浅秋 多多
2015年3月24日
弄春十三月 作品赏析:
这些年平庸地活 (三个)
《静鸟》
你撕它的羽毛吧
他爱惜它的羽毛
你割去它的舌头吧
它喜欢歌唱
你去挑逗那只母鸟吧
让他急,它不动——
那你就让它,老死
烂在巢里
《止树》
远远地望见一个背影。
平静,如一棵
止于生长的树,被岁月卡紧喉咙
风不撩它,它不起衣角
鸟不飞来,它不枝摇
莫要问存在的意义。它能
证明:这个世界
还活着。偶尔还可以绿一次
就算身上的痛楚全部脱落
它腐朽地 还是树
《词骨》
这旷世的罪孽谁来填补
词语越来越消瘦
那个叫作于坚的粗犷汉子
喝醉了酒
嗯,他一定是醉了
他说,“你不可能消灭一个词语,
但你可以治疗它,伤害它,
伤害它对读者的知道。”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病
一个人,溺在言语里
当他不知道:伤害和治疗隐隐作疼
2009.12.18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组)
题记:担忧是一种罪的提醒。
山
老虎安于洞口,行走
恬卧,吼叫,这忽然抬头的一惊
多像他,年前埋下的坐姿
那个习惯于盛夏,采摘蓼花红的小女子
这些天她的胃疼,
胸口肿胀,局位不适
她发高烧时
山体开始轻度滑坡
2009.8.17
雨
下落的网,一触地就把梦儿
给折叠起来
那些漂亮,光洁的线,碎了。不由自主地
沁入泥土
你在人群中挖着沟渠模仿幸福。挖着挖着
潮湿就满了眼眸
2009.8.17
欲
她不满足于空调间,她要到户外寻找想要的
她不相信七月的大地枯热无情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
她不安
2009.8.18
来
船舱漏水多年
老屋桁木霉烂
五里桥出现裂纹
她说:她奶奶的
背驼了
有一天,终会遇见
2009.8.18
风
为什么要说看不见呢?
这些天,它分明乱了你的方寸
你把长头发整了又整
是的,你已经足够漂亮
可这又怎么样呢?
风来时,一切还会乱
2009.8.19
满
贝,别再磨蹭了
装不下的,就要舍得扔掉
要不,一切容易
回到原初
他的“心,空着呢”
而你胃不好,常消化不良
2009.8.20
楼
“叫他哥吧,只能这样
叫了”
要记得拨亮灯光,从楼下,扯起嗓门
往楼上喊
这样的高度,适合于
答应你
2009.8.20
《初冬是个危险的信号》一组
1、失地
唯一的池塘被夏夜填满。
鱼入住进来,引来蛙儿。
蛙儿叫嚷招来蛇。蛇的毒眼睛相中
毒草。丛。草丛恋着浮萍,
菜花黄
只有你,我的女人。毫无来由。你轻易
敲碎我第十三根肋骨。
你的柔情一再泛滥
在我体内随意种植一桩奸事
在钢筋与混凝土不再坚挺的冬天
而你只是水——
你短暂地凝固,你来了
注定,又要走
2008.12.19.11:32
2、病句
总会留一根血管来疏通词语
譬如2008,这个语势渐微的停顿。
某个病男人正躲在一个女人的
句号里哭泣,独守晶莹。
我相信,相信这样的忏悔是真实的
亲爱,不要轻信桃花上游,尚有流水。
那些隐喻是荒谬的。亲爱,你有没有
看见此刻群星灿烂。疏离
月亮的小胃,缺着口儿
2008.12.19.11:32
3、暗喻
世界一寸一寸地暗下来。
初冬以庄严的白裹着荒凉
泥土里,它卷曲着身子,打着盹
用微弱的呼吸保持着清醒
——“这该死的蛇,
身上这么冰凉!”
慌乱中,谁失足洞悉了小阳春的蝼穴
让一双绣花鞋,丢失一旁。
我确信:那个奔跑者
只是无心地陷入
她的赤足一定只是柔软的行进。
我把毒,收藏体内
把坚硬埋下很深。
关于情感,初冬是个暗喻
并不说破。。
2008.12.10
这些年平庸地活(三个)
文/弄春十三月
◎静鸟
你扯它的羽毛吧
他爱惜它的羽毛
你割去它的舌头吧
它喜欢歌唱
你去挑逗那只母鸟吧
让他急,它不动——
那你就让它,老死
烂在巢里
◎止树
远远地望见一个背影。
平静,如一棵
止于生长的树,被岁月卡紧喉咙
风不撩它,它不起衣角
鸟不飞来,它不吱呀
莫要问存在的意义。它能
证明:这个世界
还活着。偶尔还可以绿一次
就算身上的痛楚全部脱落
它腐朽地 还是树
◎词骨
这旷世的罪孽谁来填补
词语越来越消瘦
那个叫作于坚的粗犷汉子
喝醉了酒
嗯,他一定是醉了
他说,“你不可能消灭一个词语,
但你可能治疗它,伤害它,
伤害它对读者的知道。”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病
一个人,溺在言语里
当他不知道:伤害和治疗隐隐作疼
《静之湖》
——今夜,我在天堂
总算还有一片水域可供停泊。
三十年的行走,马已失前蹄
我体内不再湿润,那些花儿
那些鲜艳,善良与诚实,
那些填补肉身缝隙的劳作,早已让我习惯给予
习惯沉默 习惯舍弃 习惯一无所有
今夜,我只愿做美丽的烟尘。散落于这个俗世,在岁月的堰塞积垢之间,
我以浪的姿态漂浮,或挤压,或拍打,轻吟手语,任
柔软的骨骼一枚一枚地拆散、扭曲,细碎。
时光流逝,风不关心我。虽然我有幸沦为过客,但它,没有验证我的伤
月光之下,水淡泊,湖缥缈,鱼把最后的泡还给自然。而我,面部
波澜不惊
今夜,我在天堂。湖,是我最后的处所,我将以一个逝者的名义融入静谧空旷
2008年7月5日18:00时临屏
注:天堂湖,位于大别山南麓的一处风景名胜。
有关母亲,有关生活(组诗)
1孕育
一把低刀揭开空气,时间稍作停留,你乘虚而入。
黑夜暗潮涌动,父亲在高处,
你只是那流水,轻盈地陷入。
之后,你就是待发的芽,善良的母亲一天天
给你让着位置,慢慢地,你被母亲挪到高处,
你的灵魂被裹护着,你姓氏暂且保留,而降落在荒野的,
只有落难的心情和疼痛的呻吟,你是幸福的。
春花秋月、潮涨潮落与你无关
某些过程还未发育成熟,
关于你未来的印象,别人给不了确切的定义
2裸露
哦,忘了告诉你,三十年前你母亲曾流血了。
有人说是你母亲亲手砸破镜子
有人说是你一不小心打碎了缸
关于她的过去、你的现在和未来的一些事,如果你渴望知道,
建议你卸去外衣,最好身不着物,虽然不雅,
但自己读自己感受真实,痛在哪,无须说出
听说你来时也不修不饰,虽然模型小一点,却刚好是个人样。
3生活
谁说谁完整?谁说谁断裂?谁拥有谁失去
黑夜的布片褴褛过翻新过,挣扎过破碎过——
当母亲把一双暧色的新鞋
搁置你面前,你饥饿的赤足从此有了欲望,
虽然跌倒和爬行都是你最初飞翔的翅膀
但你肯定不去想:裹足的鞋是否曾被裁剪过粘合过补丁过,
也肯定不会在意布片、剪刀和母亲的手
到底谁修理了谁,谁最后包裹了谁
4原罪
在现代生活中,楼层和砖瓦与混泥土到底谁
支撑谁,谁压迫了谁,没有人关注,
倒是楼层的高度和斑斓的色彩以及里面究竟住着什么人
格外引人目注
面对这些异象
或许偶尔你还能想到母亲,因为在你出生时,
母亲从她身体里分给你的一样东西,可能涉及了到它
在雨夜(练习3个)
☉ 今夜有雨
这个夜晚,一打开就湿了
他一杯一杯地满上旧时光
他漫无目的地站着,看着
那株法国梧桐还在缓慢地生长
然而这是个错觉:他以为自己
是客居他乡,什么都可以忽略
……
于是他想着,看着
想着。黄叶,就落满了地
☉ 酒不醉人
只有孤独人才会在
夜深人静肆意翻弄岁月
他一页一页咬破唐诗、宋词
元曲。他恨不能
找到更烈性的词令来饮下这杯酒
他要饮淡伤疤。可这漫长的雨水中,
荒凉的血液是多么稠密。他想忘记。——
“可那个,离开很久的人
又来敲门”
☉ 冷饮故乡
户外的雨一点一滴落在他心上
他打开窗让灯光暧暧地照过去
在这一瞬间,他以为他可以置身事外
他冷眼旁观——
看灯光毫无悬念地穿过雨水
看地面上的积水越来越多
滑滑地,打湿灯光
这多么像一场战争啊,隐秘而无形
他很庆幸:有一间黑房子
是雨水淋不到的。
那隔层的空,让他暂时感到安全
忧郁的原始森林(组诗)
压抑
瞳眸无光。天,低垂眼睑
黎明到来之前,谁还歇斯底里地
挤压黑暗
若大的原始森林里,正在发育的动物
连同长势迅猛的植物
生长的气息
浮不上来
鸟羽
或许天就要亮了。高空中,有柔质的羽毛一片一片
跌落,血的腥气随即弥漫空中,大鸟嘶鸣
我的衣服也染上血渍
触痛的夜,裹不住伤
坚硬
我落魄在这片荒野。身旁虚若流水,
我试着找寻倚靠,在与烈风的碰撞声中
我听见从山顶滚下锋利的石莽和饿狼牙齿的坚硬,
我不愿后退,我甚至一次
又一次地努力向它们靠近,因为我坚信
在它们坚硬的吞噬中
一定有我柔软的位置
◎ 速写:五月,一场雨
题记:淡化一场悲哀,理性地,看待天灾。
一)雨前
天空熟知晴朗,世界熟知美好
五月,熟知鲜花烂漫
我所熟知道的一切,都舒展向上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一场雨
会很深重。
二)雨中
四川是个盆地。5月12日14时28分,破
宫的雨。那个叫做汶川的地方
脐带很薄,以至良心的锁,锁不住灾难。疼痛
一波波
漫过来。都江堰、映秀、茂县
城镇、医院、孩子、断垣残壁,挣扎的生灵
歇斯底里。
三)雨震
几个小时内,北京震动。飞机上,花甲老人
面色凝重。整个中华大地,泪海汪洋。漂浮的雨,沉
不下去;坠落的灵魂,打捞不上来
这是个不眠之夜。黑暗,关不住门。废墟中伸出渴求的手
——“非常高兴,我还活着!”
悲痛的人们心里熬着灯盏。军装、伞花、急救车
五月,暗潮如织。
四)雨思
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一场雨。它是必然的,
必须的。只是,你无法预知:它以什么方式降落
苍天之下,随便哪一个花朵
都是带血的生命。你不能怨恨,它的枯萎
从你这儿开始,更不能可耻地乞求死亡走向另一个国度
你要在心里告诫自己:它是公平的
五)雨果
这场雨发自汶川,但却是世界的。洁净的
这场雨,虚虚实实
它打碎了一些
灌溉了一些
还,修正
一些
2008年5月25日05时47分临屏
◎ 经过桥
大巴车疾驰而过
经过桥,风落在我后面
可灰尘追过来扫荡了我
一面镜子,突然变脸
有个影子模糊不清
现在是晚间9点,月残
星辰如此暗淡
桥栏冷冷的,我伸手,欲与之相牵
——“我是危栏,我在边缘,
请你离开!”
经过桥,我感觉到了它的病态
我不知道是应该选择停下来帮助它
还是应该象大巴一样疾驰而过
把疼痛,摔在后面
今夜一切如此陌生
隐隐约约,渐行渐远中
桥身在颤栗
听枯萎发出声响
题记:母亲节前夕,看一个老女人在哭泣
一)
老家是浮在水面的草。被水养活,被水吞噬
事隔多年,水洗清了她的肠胃,她
还在漂流。她只剩下骨。其实骨
也不知道是谁的。她说,草不言
她就是草。她说,水无声她就是水。
二)
我是吃草长大的人生下的孩子。所以至今
依然保持感恩。保持,对草静静注目,对水
对流动,对所有一切,易于容纳的事物都亲近
五月又要涨潮了。。。一个老女人
在哭泣。隔着一条河
三)
隔河张望。五个方位,五盏灯同时熄灭
她的四个儿子打工在外,下落不明
她的手抽动了三次,终于拿住火钳
她第二次揭除锅盖,听水早已沸腾
她最后一次摸到米斗,把饥饿扔到一旁
四)
或许她早已目不能见物
或许她的泪中早已没有了水和盐
她的哭泣早就没有了声音,没有了
悲情。这所有的一切过程只是传说中的河流在
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流淌
五)
空气中丧失欲望流窜。她停止挣扎。死亡很平静
麦田里还留有蟑螂、耗子新近打斗的痕迹
这一切都是自然的。这个世界已经相当冷漠
你不需要激动,你的感动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
只能是,徒增感伤。
六)
已是夜深人静。我坠入水中,把自己还原成
一尾鱼。继续与草,与水为伍。努力想起
自己当初的样子。为一粒油炒豆
一个热鸡蛋,一个粗糙的搀扶
眼里沁着泪水,纯真地呼“姨”的样子
七)
面对这个似曾相识的老女人正一瓢一瓢地泼出
生命残剩的浪花,有一种震撼擂击耳鼓
其实根本就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我只是在想
在想。在看,在看
枯萎发出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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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诗作二首)
◎ 白色,关乎疼痛或者思念
白色,白色,一片片,一层层
一圈圈,望不到边的白
这是初冬的早晨,大雾笼罩
匆匆的脚步迈不出漫漫的霜
一个人独自占有着那么多的白
——听风声和清脆的鸟鸣自远处
传来。可你别指望
所有呼唤,都会在期盼中醒来
一层薄薄的,白色帷幔,被众亲朋
揭开,黑色的气息,黑色的震颤
顿时升腾,盛开
这在两年前正午12时37分的阳光下
曾是多么清晰,深切,而显重
一切都无力抵抗。
漫漫长夜散发着晕眩
冥冥之中,一位老人身着白色衣衫
独自睡去,他的影子中还映衬着雪和霜
蜡烛燃烬了,它的光是白色的
它的泪水,它的血液,
它的生命,也全都归还于白色
这是一位老人的白。在这个没落的季节
它不染指鲜艳,不关乎抒情
它只是:白色。唯一,最后,永恒和圆满的。白色
(2007年冬写于父亲去世两周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