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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张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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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0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2年年4月我从厦门回来,第一次在兄弟姐妹、家族长辈们眼前公开露面,是在一次葬礼上,我的一位姑父辞世。接着有舅母的、大姑的、另一位姑父的、姨妹公婆的、两位朋友父亲的、几位位街坊老人的,一位并不同宗的二伯的……,今天又是一次。这次过世的人,称兄长也可、前辈也可、世交也可,但我更愿意叫他一声大哥。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我跟他有过几次交集,都留下深刻的记忆,而那声“哥”却极少叫起。
其实他们家跟我家并没有与生俱来的关系,但我今天仍是以堂弟的身份被请到追悼会上发言的。为什么我会以这个身份出现在那个特定的场合,这要从他们那个家族与我家的关系上说起。
  大约是在1984年,那时候我还是个大男孩。腊月中家里来了一位黑瘦汉子,对我母亲说他是奉了家族几位长辈的差遣,前来邀请我们全家到他们院子里去一起过春节的。我们这儿把这种集体过年的活动叫做团年,他所说的那个家族我也知道。有很多户人,都姓张,聚族而居在一个大院子里。跟我们虽同姓,却没有亲缘关系。因我父母都是是从别的地方孤身来小镇上工作,结婚后才以这里为家的。我不太明白那院子里的人为什么要在这一年与我家团年,因为好像他们之前跟我父母的关系并不密切,感觉从未有那儿的人登过门似的。况且那年我父亲刚刚倒台,人也病了,而且是那种不愿在人前明说的病。当时我认为那是我家最灰暗的一年(那时候并不知道我的人生中还要经历许多更为灰暗的日子),刚住不久的新房子被银行拿去抵了债,全家搬出来在母亲上班的医院里找了两间旧屋居住。想在外面搭个厨房,正当父母领着我们兄妹三个(姐姐当时已出嫁)在那干活的时候,与医院相邻的那家人冲出来阻扰,说我们占了他家的地盘。实际是他家不久前扩建住房,延伸到医院的地界来了,因为他家正被镇上的区委书记罩着,医院默认了这一侵权行为。争执时隔壁水务所楼上有个男的伸出头来看热闹,嬉笑着说“没房子住的人应该开除球籍。”医院的人大多伸出脑袋来看一眼,而后迅速缩回去,紧紧关上窗户。我想,我家落到这样的境地,连帮忙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此前经常来家里走动的那几个人,一个也没来出头。这种时候,从未见过的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家里,并且那么亲热的发出那样的邀请。自然要在心里揣度一番,这是个怎样的人,同时也对他所说的大院子充满了期待。母亲没有多做介绍,只是让我叫哥。年龄悬殊那么大,我嗫嘘半天,那个“哥”最终没有叫出口,母亲没有深究,他也似已不怎么在意。寒暄几句便告辞,出门时还特意对我说到时候一定要去。母亲还在犹豫,我已经亟不可待的想要去参加春节时的聚会了。
  母亲最终决定,由我代表全家去到张家院子参加团年。至今记得,那天去到那里,首先是一位白发长者拉着我的手带进堂屋里,而后许多人叫我的乳名以示亲近和接纳。白发长者此后我便叫他二伯,直至一个月前离世(享年九十岁)。记忆中那天并未看到来过我家的黑瘦汉子,时隔多年,我猜测那天他可能正忙于安排那次聚会的一应具体事务去了。再加上我去之后,只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就被我的一位小学同学带出去玩去了(他是这个家族中泽字辈中的长孙,近两次葬礼,他是主事者之一),乃至于大人中只记得第一个拉我手的人。此后,我家大凡小事都有那位黑瘦汉子的身影出现。我娶妻、我妹妹出嫁都是他负责收礼记账。我姨母过世,也是由他召集张家族人前往吊唁,并负责出面致词。同样,自从我结婚后,张家院子有什么事,我也是积极的参与者或者助理主持人。年节的宴会已变成平常小事,不再有第一次参加时的特殊记忆。
  1993年我女儿出生,我家仍住医院旧房,要办满月酒。因为此前我和妹妹结婚,喜宴都是在医院的露天院坝搭棚办的,这次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搅到众多住院病人和医护人员。张家大院里另一位兄长站了出来,让我就在他家刚入住不久的新房子里招待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这一次黑瘦大哥负责以长兄的身份接待我妻子的娘家人,安排照应甚是周全。
  1997年,我遭遇此生第一次大失败,从供职的单位里出来,身负骂名,怆然离开涪阳坝,举家迁至县城,开始了另一段人生之旅,但是与张家院子的联系一直不曾中断过。
     又九年(实在难以提及那个伤心的日子),母亲猝然离世,我当时远在外地,最终晚了一小时,我赶到医院时,她的身体尚有余温,然而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想她一生绝大部分时光是在涪阳坝度过的,我们姐妹弟兄几个,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致想到,若依母亲的心思,必然是要安葬于故地的。当夜扶灵回到涪阳,其时,仍然居住于张家院子的房族大哥,闻讯之后已然做出了相关反应,他组织院子里的人将我们寄存于此的棺木已抬至预设灵堂的半路了。凌晨两点多,没让我下跪开口,他即已表态,墓地就选后山他家的承包山林里一处地方,并且说我母亲生前看过,两个人的位置,预留下我父亲的。母亲出殡那天,送行队伍里除了我们自己家人至亲和母亲生前单位的院长(一位在我母亲退休几年后才由外地调来的年轻医生),后面拿花圈的大多是张家院子的大人小孩。
  我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人情,张家院子于我及我全家为何有如此恩德,我父母不曾对我说过,我也不便向族中的几位长者打听,况且上一代的四位长辈均已先后故去,父亲不愿提及往事,我想打听也打听不着。只是今天葬礼上,旁边一位街坊老大姐问我是谁,我报了我父亲的名字,由此打开了她回忆的闸门,原来我父亲于张家院子也是有过帮助的。他们家解放前是开粉坊的,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当时国家不允许私人拥有一切经营权利,而他们家偷偷重操旧业,被人告发,县里都准备抓人了。我父亲那时是公社负责人,经他多方斡旋,抢在上面来人之前出文将粉坊纳入了公社集体,仍由他们家实际经理运作,这样粉坊得以保全,没有一人受到追究,使得张家院子熬过了最为艰难的那几年。
  现在,我可以说张家院子里黑瘦大哥的名字了。然而,他并不姓张,他姓易,易经的易,名延礼。四川通江金溪河人氏,幼时孤儿,由易姓义人抚养长大,年壮尚未娶妻。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张家院子长房长子因病去世,遗下孀妻幼子。经人介绍,易大哥被招赘上门,德字辈居长,撑持门户。育有三男一女,长子与女张姓,另二子易姓。
  今天葬礼上有一个安排,这也是本地历来已久的风俗,过去叫“说话”,现在叫“追思”。考虑到此次逝者的身世,被主持人命名为“三姓追思会”。即张、易、金(易大哥血缘姓氏)三个姓氏为一个人举行的追悼会。其实主要发言者并不只有这三个姓氏的人,还有一位幼时从张家院子过继出去,如今姓屈的二哥。言辞之中全是对大哥于他家的亲情关怀的感念,和对后辈的殷殷期待。三哥,即提供场地让我为女儿办满月酒的那位兄长,发言时几至哽咽而落泪,众人闻之也多有潸然泪下者。易姓发言人是易大哥养父的侄子,从他口中我获知易大哥早年身世,可谓江湖风云,曲折艰险。轮到张姓说话时,大家推我先说,我说“此时此地,我只想从我个人的角度,说几句自己心里真正想说的话。”但是,直到现在,追悼会已经散了,我这篇记忆文字也快结束,心里那几句话仍未说出,想说与他听的人,今日入土。人鬼殊途,我心中原本无话,更是道不出一语。
  夜不成寐,是以记。
                 张小舟2014年9月20日凌晨2:55记毕

[ 本帖最后由 桩子 于 2014-9-22 15:0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14-9-20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QQ空间复制过来,未编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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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0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里有老一辈作家的风范,沉着、冷静,透着丝丝厚重。
张家院子的神秘在片尾处揭开帷幕,暗阖了一个
时代的变迁与历史印迹,读来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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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0 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桩子来心情玩,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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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0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张哥的性情文字。
不知道说什么好,握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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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9-21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可可、盆盆。又稍微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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