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砂（第一次在这个版里发东西）

玫瑰之冢

时间如砂

玫瑰之冢/文

时间如砂。大约还是在去年年末，老蔡与我谈及他正在写的这本书时，跳入我脑海的四个字便是时间如砂。当然，它不是你现在看到的名字，这并不重要。电话里老蔡说：“我这本书你来写个序吧，你是我的兄弟，我想你是懂我的”。信任是一回事，信任背后的压力是另一回事。但最终我还是无法逃脱这份信任让我感到的荣耀及内心不时闪动的小虚荣，于是思量一番后，认真的对老蔡说，那就写吧，我尽量不使劲夸你。电话那头的老蔡，闻之大笑，我想他也一定是懂我的。

真正开始动笔，我便又踌躇了。是该有样学样的在这篇序文里大谈特谈这本集子里的“诸多美好”，还是另辟蹊径，只是说说“两个坏蛋”的相识相知？反复纠结，我还是选择了后者，集子里的文字就留给读者自己去读，是山是水自己判定。在此我只管借题发挥，说说这“两个坏蛋”的坏及他们之间的好。

2010年仲夏，老蔡应邀前来自贡参加《诗边界》民刊的一个诗人聚会，席间我与这个戴着遮阳帽，身穿军绿休闲装的“半老头”一见如故进而大醉。对这个身材高大的“半老头”，我的第一印象更多是善饮、豪爽、豁达，有着浓郁重庆男人的性格特征。至于他带来的个人诗集《重金属的梦魇》，我也全当是文人聚会时的应景儿。而直到我酒醒后，重读在席间被我高声朗诵过诗集中的那首《花妖》时，我才开始真正试着去重新认识这个表里不一的半老头。

……
那些日子是挨着水过的，细想中也不过如此
那些日子总是叫着酸甜苦辣，在一些流动的液体里
看鸟儿飞过一片月色，只是伫立园子里的桑树
淡淡的摇曳一只花妖
（摘自《花妖》蔡利华）

那时的我，整日穿梭在这座客居小城的各条老巷子里，试图从中找寻被藏匿的“诗意”。老蔡则远在重庆偏僻的大山里，耐着长久的寂寞修他的水利工程。我尚未适应川南小城闲散慵懒且又麻辣鲜香的生活，时而焦躁不安，他却在万籁俱寂的大山夜色中，小饮、读书、写字。

现在想来，耐得住孤独和享受孤独真得是两回事。而老蔡，也许恰是后者。一个痴迷于文字的人整日在荒山老林里与一群从不武文弄墨的建筑工人打堆，换作是我，怕早就拔腿跑了。可老蔡在那里一干就是四年，期间在文字上收获颇丰且甘之如饴。这就是所谓的修炼，对于人生境遇的潮起潮落能够波澜不惊，大约便是青涩与成熟的分野。

相识后的那几年，我们如同一老一少两只鸟儿，在属于自己的林子里扑腾找食。偶尔通个电话，多数都在酒后，一通电话下来，短则半个小时，长则一小时有余。说的也无非是生活起居，琐碎闲事，少有真得在电话里大谈诗歌的。还记得有次老蔡打来电话，举着电话让我听他工地夜里的寂静，而我拿着电话让他听临街夜市的喧哗。现在想来，在那“动静之间”，也许两个“鸟人”都在试着用这个方式抚慰彼此孤独且骄傲的灵魂吧。

2012年初夏，老蔡再次来到自贡，那一次不为参加什么劳什子活动，只为那个被他称之为“坏蛋”的兄弟。繁复礼节通通省略，夜来老蔡便住在我简陋的出租屋里。两瓶老酒，几碟卤菜，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从入夜到凌晨近6个小时里，我们谈音乐，谈流浪，谈诗歌该抒情或者不抒，诗歌该更多神性还是该更多人性，谈彼此早年荒唐的游荡生活，也谈彼此心中愈集愈浓的乡愁……其间，我们时而争论着拍桌子瞪眼，时而又齐声大笑，后来我们听着盲人歌手周云蓬的民谣一同写同题诗，再然后，他便一头倒在我那破旧的木沙发上沉沉睡去了。

老蔡自诩坏蛋，实则他是一个非常感性且骨子里极正直并有原则的人。朋友聚会，如遇不对路的人，他很可能一言不发撤身走人，如果遇到他内心认同的人，至于“原则”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2012年的秋末，老蔡在电话里约我与他一同去上海，为其多年好友旅美画家赵尔俊的个人画展捧场。我便问他，是什么人值得他如此劳师动众？电话里，他只说，多年好友，必须去。结果一路上花销用度全都由老蔡一手操办了，我却是分文未花来了次免费旅游。原本还抱着能照顾一下老蔡起居的心思，可画展间隙，我们与上海的几位诗友吃饭，其间我又一次故态萌发喝断了片儿。最终全靠当时因痛风而腿脚不便的老蔡，硬是将我半背半抗的送回住处。事后回忆当日场景，我笑问他，当晚那种情况，就近给我找个地方住下不得了，而他只是笑笑说：我们一起出来的，你喝成那样，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下？从上海回程那天，老蔡买了一堆东西，不是给嫂子的就是给孩子的，给自己，什么也没买。

细腻与粗心共存一身，这更像是一个悖论，而为文者，哪个又不是性格多面，被世人褒贬不一呢。2013年清明，相约老蔡一同去成都参加《华语诗人》民刊的聚会。其间，趣事颇多，不一一细数。只说当日，老蔡吃顿饭的功夫，竟弄丢了自己的驾照和身份证，标称自己从不下厨的他，次日竟在都江堰友人家中，捣鼓出一道至今让众人念念不忘的水煮鱼。

一个热爱文字的人，必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文字本是最具欺骗性，但它同时也是一面最好的镜子。做为一个诗人更是如此，无论一个多么懂得伪装自己人，如果你去深度审视其文字，他注定会变得赤身裸体。80年代的老蔡尚风华正茂，他与李亚伟等人一起操持的莽汉主义诗歌曾是中国当代诗坛中的一杆旗帜。而多年以后，我所认识的老蔡，每每有人提及“莽汉早就不在了”时，他都会愤怒的像个孩子般争辩，“莽汉和莽汉主义是两回事，莽汉诗群不在了，可莽汉诗歌还在”，甚至他还专门撰文以正视听。可在这个充斥物欲与浮躁的世界，又有几人会耐心细听他的分辩呢。

时间，从容且毫无诗意的剥离着那些心存“蓝色”人们的热情与执著。最终，仅余下一小撮灰烬，其中的余温久不散去。青春期写作激情已经消散的老蔡，开始走上一条“内心的回家之路”，他正回到记忆的世界里，去翻寻混杂着“半截老腊肉、红蓝墨水、烟屁股及老白干”浓郁气息的青春时光。如果再远些，便能回到故乡了，回到那个时而暗哑、时而光鲜，变幻不停的故土回忆中去，里面势必还散发着一缕淡淡地农家肥的味道。老蔡说：“我离开故乡，已经40多年了”。

当我终于真正读完这本收罗着关于故土、亲情、自我生命历程的文稿，从中慢慢认识那些个“熟悉的陌生人”后，有一刻我不由担心这个与我相约一起策马扬鞭看草原落日的兄长，是不是要就此爽约。那个曾写下酣畅淋漓《花妖》的老蔡，是不是已然就要真得变成“坐拥夕阳下，眯眼望晴雨”的老人。从这些文字中，我的确读到太多化不开的羁绊与眷恋，它们如同酿了太多年的老酒，再无新醅的甘洌，而更多了一份岁月磨砺后的浓稠与醇厚。但瞬即我又释然了，一个对于文字心存执著的人，内心的激荡总存于“下一刻”，只需一根火柴，便又是一场燎原的火。

……
后来。我是说后来，我们开始喝酒，和一些人说一些事
我们坐在一起都忽略了应有的拘谨，开始彼此握着对方的手
说些不着边界的酒话。这时，我是说这时我们谈到草原
以及两个坏蛋间的约定，有关更烈的酒与马，还有更高的山
与更白的雪，我们说到湖，说到相同的梦

……
有些人注定要遇见，如同终有一片云在天边等待牧人
而另一次远行还在蛰伏，它不出声，尚且矜持，如同此时的
抒情，像一粒不被理解的细砂，执拗藏在你的眼底

当然。花妖及患上口吃病的坏蛋还会失眠，会在夜里去陌生的
大山间，那里一个修地球的人还在劳作，痴迷的用钢筋水泥
消遣孤独。当然。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从此你该戒滥饮
把更多体力留给天边的传说，那会是把生命中的钥匙
它不抒情，不妄语，不懂女人的眼泪。只等命定的人去
开启命定的锁
（摘自《人物之老蔡》玫瑰之冢）

但一切记忆都是不可靠的。如此时的我，如写下这本集子的老蔡。当他开始试图“还原”青葱岁月的琐碎，那些记忆的碎片大约都会不经意被加入太多癔想的部分。它们因时间而变得温婉而多情，会丧失原本的粗砾与坚涩。他甚至不再“恶声恶气”评判那个扭曲且混乱的年代，甚至“随便”就大赦了在内心中被关押多年的宿敌。

时间真就是把砂子，自顾自悉数落下，碰撞在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如果你愿意去细细聆听，每一下都饱含关于存在，关于人生的诸多奥义。但问题是，你是否真能耐下心来，去聆听。


                                                                                             2014.3  于自贡

阿鹏

时间真就是把砂子，自顾自悉数落下，碰撞在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阿鹏

如果你愿意去细细聆听，每一下都饱含关于存在，关于人生的诸多奥义。但问题是，你是否真能耐下心来，去聆听。

ke_ke_lingmeng

一个痴迷于文字的人整日在荒山老林里与一群从不武文弄墨的建筑工人打堆，换作是我，怕早就拔腿跑了。

呵，我倒是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更能陶冶性情，因为亲近自然，亲近人心，也就亲近了纯朴。这从那首“花妖”的小诗里就能看出来——恬淡的心境。

ke_ke_lingmeng

这个序写得风生水起。由此可见玫瑰的笔力不凡。欣赏学习。
欢迎常来。

星星小倩

此刻适合沉默，静听文字间时光的流逝声。

多见你写下的诗，却是第一次见你的文。

洋洋洒洒之中，夹杂着自己对文字、对物事的思索，

叙述着关于老蔡的文与人，以及饮酒共叙的感情。

而记忆，在时光的酒中慢慢酝酿。

读到结尾，不觉想起开头时候老蔡提到的：

“我想你是懂我的。”

诗苑浪子

岁月的光轮，不只是记忆间夹杂的陌生，还是文字里深深的疼，一种回味，一种坚强里延续的凄美，总是有恬淡思维，静静飘摇在时间的跑道，而我们，都在文字的感悟中，用一种最贴近自然的情怀，为自己作序，抑或在随意的时候，自然回味，这样，烂漫的时光，就可以在风雨无阻的时候，不懈地前行，只留下点点滴滴自然的光环，照耀你一度最真的情怀。
           通过文字，我们还可以看出，一种心情的接近，一种情谊的延伸，一种自然的不断提炼，那么，在这样平静的时候，我们都可以正确面对，在无论如何崎岖或者坎坷的行走中，用自己自由的诗心，为生活助威，为人生呐喊，为自己不断的追求撑起一双风的翅膀。。。

杨望远

时间真就是把砂子，自顾自悉数落下，碰撞在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如果你愿意去细细聆听，每一下都饱含关于存在，关于人生的诸多奥义。但问题是，你是否真能耐下心来，去聆听。

欣赏少有的糈品文字

玫瑰之冢

原帖由 阿鹏 于 2014-7-17 19:38 发表
如果你愿意去细细聆听，每一下都饱含关于存在，关于人生的诸多奥义。但问题是，你是否真能耐下心来，去聆听。

：）谢谢来读。

玫瑰之冢

原帖由 ke_ke_lingmeng 于 2014-7-17 20:17 发表
一个痴迷于文字的人整日在荒山老林里与一群从不武文弄墨的建筑工人打堆，换作是我，怕早就拔腿跑了。

呵，我倒是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更能陶冶性情，因为亲近自然，亲近人心，也就亲近了纯朴。这从那首“花妖”的小 ...

所以说我，耐得住孤独与享受孤独是两回事。

玫瑰之冢

原帖由 星星小倩 于 2014-7-17 21:32 发表
此刻适合沉默，静听文字间时光的流逝声。

多见你写下的诗，却是第一次见你的文。

洋洋洒洒之中，夹杂着自己对 ...

呵呵，好嘛，小倩，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我想，你是懂我的”。

玫瑰之冢

原帖由 诗苑浪子 于 2014-7-17 21:43 发表
岁月的光轮，不只是记忆间夹杂的陌生，还是文字里深深的疼，一种回味，一种坚强里延续的凄美，总是有恬淡思维，静静飘摇在时间的跑道，而我们，都在文字的感悟中，用一种最贴近自然的情怀，为自己作序，抑或在随意的 ...

你的回复文字很优美。感谢你的阅读，问好你：）

玫瑰之冢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4-7-18 15:29 发表
时间真就是把砂子，自顾自悉数落下，碰撞在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如果你愿意去细细聆听，每一下都饱含关于存在，关于人生的诸多奥义。但问题是，你是否真能耐下心来，去聆听。

欣赏少有的糈品文字

问好你：）谢谢来读。

哑榴

第一次哈。

星星小倩

原帖由 玫瑰之冢 于 2014-7-18 18:06 发表


呵呵，好嘛，小倩，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我想，你是懂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