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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短篇小说旧作:《天堂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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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6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天堂之路

                            1、

橹子悄悄溜进内屋,深夜的月光从窗口射进他的卧室,照在木床上,朦胧优美。橹子伸伸懒腰,直挺挺躺在床上,似乎闻到了刚才朦胧甜蜜的幽香。阿平散发着令他迷醉的芳香,这芳香被他带进了内屋,笼罩在他睡眠的床上。想起屋外的竹林,自然连接着他魂牵梦萦的人。阿平,竹林子里清澈亮丽的雨露,此刻,那样温润柔和地渗入橹子的心房,滋润着他日益憔悴的灵魂;阿平,竹林里美丽的蝴蝶,在他上空飞舞,他追逐她,爱恋她,她停留在橹子新近遭受的创伤上,美丽的翅膀为他拂去阴影与难言的苦痛。他重新来到儿时鲜花盛开的山坡,山坡碧绿,像平静的大海,大海上漂浮着无数鲜红欲滴的星星。这星星多美啊!橹子想,这星星(花朵)为何这般鲜红夺目。想呀想,太阳就偏西停在远方的大山上。太阳的红深深吸引着他,这红渐渐浸染了山峦与山峦以外的天空,他看到极乐世界的圣火,那样光明奕奕生辉。他愿意静静躺在其中,永远接受夕阳的洗礼。
月光从床头转移至床尾,橹子没有睡着。想起他和阿平紧紧依偎于竹林深处,阿平说,橹哥,你就别再读书了,读书太苦,太累了,再说,你又非念书不可。橹子推开她,沉重地说,当初你不是非要我考上大学吗。现在不了,橹哥,现在只要有你陪伴在我身边就心满意足了。橹子将她重新拥入怀里,轻轻抚摸着黑而柔软的秀发。橹子的手那样轻柔地滑动,阿平陶醉在梦一般境界里。阿平希望橹子的手永远不要离开。
月光移至屋檐上,屋檐密不透风。只有在阳光旺盛的正午,才穿透一些光明,使内屋明亮一些。现在,内屋一片黑暗,橹子没有睡意。他答应阿平,以后好好生活,以后他们永远在一起,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灿烂晴天,他都和她携手共进。但当他的手不经意碰到床头的书籍,橹子的心凛然颤动起来,眼睛凝视黑漆的屋顶,他仿佛看到无数双眼眸,有希冀期待的,鄙夷轻视的,那双深情厚意的疏忽出现,最后湮灭于各样的眼眸里。他苦痛的心痉挛起来,多年来的痼疾开始折磨他伤痕累累的灵魂。父亲沉重的呼吸传来,父亲沉痛的影子挥之不去,那样固执地停留于苦痛的心上。有什么比希冀的破灭更令人伤心的?父亲希望橹子有出息,从小对他寄予深切的厚望,长大后成为有知识,有幸福生活的城里人。父亲啊,父亲,我如何能实现你的夙愿呢?
从小我就沿着父亲希望的道路前进。我前进,因为我看到艰难生活的父母亲,如何没日没夜的劳动,父亲的腰从笔直到微曲,再到现在的佝偻,母亲乌黑亮丽的头发被岁月染成干枯发白。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座灰暗的天井胡同。十多年前,父亲引领我穿过黑色的胡同,来到陌生新鲜的环境,陌生的学堂。父亲说,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无需在田地里累死累活。我茫然地点点头。在我家族的几百年历史里,有先祖中过进士似乎秉承了他的脾性,天生一副读书相,沉默寡言,喜欢孤单地将自己关在小阁楼上,苦思冥想;并且颀长瘦弱的身材,愈发让父亲坚信我是块读书的料。戈壁邻居的阿龙年龄与我相仿,长得五大三粗,碗口粗的松树硬是让他生生拔起。阿龙父亲非常自豪,为此,请父亲喝酒,喝得大醉。父亲却为阿龙父亲感到悲哀,他从阿龙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父亲看到他自己几十年耕耘的足迹,深深埋在他苦难的历程中。

                              2、

第二天是个灿烂的晴天。橹子起得很晚,太阳已经挂在屋外的梧桐树上。父亲佝偻的身影从窗下蹒跚走过,肩负铁锄,好似背负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这石头的沉重此时多半由橹子来负担。爸爸,不要去了,休息休息吧。橹子想喊却终究没有喊出声。
盛夏的烈日烘烤着地上的一切。橹子看着地里萎蔫的庄稼,远处青翠的李子林,感到莫名的委屈和哀伤。你怎么能在这儿呢?你怎能心安理得在阳光劳作?。“橹子,你不是以前的橹子了。”橹子看着磨破的手掌,被阳光晒成黝黑的皮肤,沉痛地想。他将铁锄高高举起,猛地朝自己的影子砸去,险些砸到双足,他无力地拔起深陷于土中的铁锄,蔫蔫地离开土地,在一颗高大的松树阴影里坐下。
橹子未吃早饭就尾随父亲到自家地里除草。穿过寂静无声的村子空地,橹子沉重的步伐,破坏着村庄的阒寂。他想,这古老的小山村为何如此顽强地屹立于山坡之上?这是热爱生活,勤俭朴素的乡民使之。橹子抡起铁锄在象征家族的祠堂门柱上狠狠敲去,他快意于铁器与石头的撞击声,这沉闷的声音多少消去了他多日来积聚心中的阴影和不快。橹子沉重的步伐经过阿平家门口,阿平佝偻着身子,正在给小猪仔喂食,一条灰白的围裙系在胸口,她弯腰喂食时,围裙就大半垂落在地上。阿平高声与猪说着话,或许,没有注意到橹子沉重的步伐声。阿平的心多么充实,此时,他欢快的像天堂中的天使。橹子皱皱眉头,隐隐觉得心疼,这心疼倏忽转为深深的郁闷。
蝉声早已升起,并且越来越烈橹子烦躁的内心显得更为紊乱。一只小鸟妄图入侵他的地盘,被他扔起的石块击中,哀鸣着离去。他的内心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搏杀,是放弃学业,在家务农,还是进高复班,继续复习迎考?他看着布满硬茧的双手, 为自己感到不满与悲哀。他怎么能听阿平的话呢?她不过是个美丽单纯,缺乏思考的姑娘。她懂得什么,有什么权力要他放弃读书。昨夜的允诺多么轻率!他怎能以自己的青春年华作赌注,将自己抛给一个远离文明和繁华的穷乡僻壤。
橹子走出树荫时,烈日依然旺盛地吐着火苗,欲将地面的庄稼树木与青草烤焦。他来到李子林中,希望在这里碰见阿平,告诉她自己的心迹。阿平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家李子树底下,望着远山模糊的轮廓,任凭思绪流淌。她仿佛见到橹子模糊的身影,像远山模糊的轮廓。雨过天晴后,远山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一草一木,一禽一兽,都在她视线的抚摸下。橹子没有雨过天晴的时候,他给她总是一副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面貌。她希望自己能给他带来欢乐与微笑。昨夜的深深拥抱,使他误以为看清了他,吧嗒吧嗒的步伐声熟视无睹的从院门口经过,深深刺痛了阿平的内心。阿平埋怨橹子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一会亲热如火,一会冷淡如冰。
“阿平,”阿平依旧想着心事,仿佛一尊任凭风吹雨打的雕像,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
“阿平,我有话想跟你说。”橹子笑着走到阿平面前,他遇到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我不要听你说的,我为什么要听你说的呢?”“阿平,我真心诚意地告诉你今后的打算。我准备夏天过后,到城里……”橹子发现阿平根本未听他的话,她的脸有意背离他,侧向的面容露出不悦,他的自尊受到大大的伤害,他最讨厌人家用如此态度待他。橹子愤然离去,没有留一句话。阿平的冷若冰霜大大刺伤了他,他无论如何都要走了。现在阿平使他做出最后的选择:离开村子,离开家。
家有什么可留恋的?村子还有什么不可忘怀的?连阿平都不理我了,留下来有何        用。况且我从小的志愿就是离开这山高路远的村庄,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宏大志向。父亲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父亲佝偻的身影变得轻快,他远远看着我向他走近,深邃的眼睛惋惜之意一晃而过。他说,橹儿,你累了,太累了,这活本不适宜里来干,扔掉锄头是我的希望,不要因为成熟时芳香欲滴的李子死守着田园,李子再甜拿到城里也无法与玲琅满目的商品媲美。父亲没有丝毫的依恋,那是假的。父亲不愿我羸弱的身躯担负沉重的田间生活,他不信我能够胜任压在阿龙身上的重担,他从小把我放在别样的道路上前行,可是他不知道这道路更加荆棘密布,更加艰辛,鲜花与掌声要通过多少艰苦的努力才能获得啊!阿平深深知道这条道路(考取理想中的大学)的艰难与坎坷,他从我抑郁苦闷的叹息声中,看到我的艰难与困苦。失败意味着大学梦的破灭,我不要失败,我要成功。
橹子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昨年灰色的夏天与朋友不期而遇,朋友得意忘形的样子,高声说话的姿势,深深刺痛了他。他想大声喊叫,却如骨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响。朋友对他的嗫嚅深表同情,说,阿橹,你别再说了,我什么都清楚;以后有用的着我的,说一声就是。橹子内心非常不愉快,朋友的自鸣得意深深刺痛了他的灵魂。
                                3、

橹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日头已经偏西。他觉得双手空空荡荡,双足仿佛走在空气上。想想阿平,他感到失望与愤怒。有老鸦从山那边飞来,停留在路旁的槐树上。两棵高高耸立的栎树直插云霄,夕阳挂在栎树的枝干上,逐渐进入栎树叶里,转眼间被分割成无数鲜红的血滴。
“橹哥,快走吧!天快黑了。”阿平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柔柔地说。橹子没有理她,依旧抬头望着远处夕阳的陷落。橹子立在小路中央,严严实实地将道路堵死。“橹哥,你怎么啦?”阿平靠近橹子,欲拉他的手。“别碰我,请你别碰我。”橹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他背过身,默默地看着阿平,一双纯净如水的眸子,更为晶莹的泪滴挂在脸上。橹子缩到路边,让阿平过去。

     阿平去了,在我的心里不会再有她含笑的身影。阿平彻底的离开了我,带着失望
惆怅与哀怨 。阿平呀,我多么想你,你美丽善良纯洁,善解人意,我怎能没有你。 我说心里不会再有你,那是假的,彻彻底底的谎言。现在村里一定很静,我不愿打扰    你平静美好的睡眠,你做梦吗?阿平。但愿你看见我满脸的泪水,我的泪水为你而流,但愿你梦见我颤栗不已的心房,是的,心房,阿平,我的心房充满泪水、懊悔。多么可耻,我。多么可耻的那个黄昏,夕阳欺骗了我,他用貌似忧愁的眼光将你从我身旁拉走。现在城市并不宁静,时而呼啸而过的汽车、摩托,惊扰着我。我很难睡眠,很难从睡眠中获得喜讯。阿平,现在我所处的城市很不平静,各种声音将我包围睡梦里都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笼罩着。我知道,那是深深的孤独与忧伤。阿平,你能够来到身边多好啊。阿平,现在我多么需要你的慰藉和关怀,轻轻说声,橹哥,你好,轻轻地将我的手放入你的手中,我会很快甜美的睡去,我做着美梦,梦见自己跟你进入幸福的天堂,清澈的湖水,青翠的小草与树木,美丽的蝴蝶与小鸟 在周围静静地飞翔。

     橹子第三次进城求学,城市发生了日星月异的变化。短短一个夏天 ,城市变得面目全非。整座城市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拆迁,新建的林立栉比的脚手架从街这边通道街那边。橹子像路过的行人一样惊奇、兴奋,盼望一座座大厦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橹子求学的地方一座偏僻,斑驳陆离的旧式大楼的二楼,一个容纳七八十人的房间,足足塞满了百来号来自各地的学生。几位老教师轮流着为他们上课,这几位老教师与青年学生相处的十分融洽,偶尔闹点别扭,譬如,某位老教师将一道十分容易的题目做错,堂而皇之地写在黑板上,有大胆的青年起来纠正错误,教师就难免一片喧哗,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哂笑老人的糊涂;这时,老人申明说,各位同学,本人年事已高,脑筋不管用了,说错写错的请同学们原谅。学生们就又安静下来,他们佩服与老人的知错就改。知错就改,真君子也!而黑板上依旧写着错误的答案。这老人的记性也真是太差了,橹子想。
    橹子住在紧靠铁路的山口里,通往京城的铁路自山口穿越而去。铁路两旁的山坡上立着高低、大小不一的房屋。橹子和五位求学的青年住在一间很小的屋里,他们席地而卧,两楼的房间又闷又热,夏天他们基本上在三楼的屋顶睡眠。这幢楼还未完全盖好,窗户没有安装铁栅栏与玻璃。下午,下课后的第一件事是提水上楼,用水将三楼的屋顶冲洗几遍。有时水自上而下流进房东的卧室里,房东也只能忍气吞声。谁叫他摊上这群固执的青年。青年们躺在屋顶上,凉风习习,时间多半在深夜,碧空的星辰一眨一眨,欲窥视这群青年的梦。橹子不只一次看到流星的划落,他想起阿平,想着田地里日夜劳作的双亲,想着他的将来。阿平,阿平会好吗?父母亲,父母亲会好吗?
     橹子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橹子长得潇洒英俊,却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很多女孩议论他。橹子常说,“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然而你就是我所不乐意的。朋友,我不愿跟随你了,我不远住。”“我不愿意!呜呼呜呼,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阿微是很多女孩中的一个,阿微觉得橹子很怪,周身透着酸气,又异样的深沉与忧郁。阿微说,橹子是个很好的男孩,我喜欢他。喜欢又有何用,人家早有心上人了,心直口快的女孩说道。他会有心上人,阿微怎么也想不通,如此孤独寂寞的人,会有很好的女朋友。这女朋友又是何样?美丽而又善良,像自己,完全是自己的模样。阿微仿佛看到橹子满脸含笑朝他走来,橹子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橹子那样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我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一股暖流自手心直抵心窝,我想靠近他,拥抱他,却被他松开的手推开,推向一个冰凉如雪的世界。
      橹子没有感到自己的病会那么严重,病魔夺去了他旺盛的食欲。他是在教室里倒下的,从早上到下午三点,橹子滴水未进,他觉得自己好烦好累。一觉醒来,耳畔缭绕,“我不过一个影,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然而我终于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独自远行。”多么彷徨伤感的橹子啊!“夜深了,我深深地想你。”“夜深了,我深深的为你祝福。”阿微举过来的酒杯,橹子怎么喝也喝不下去。橹子说,阿微,你真好,要是……要是什么?要是阿平这样理解我就好了。
橹子的病牵挂着令一个人心。阿平听说橹子病了,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晨急急赶到城里。宽阔的大街,人海茫茫,我到何处找他呢?我怎样问起他的居处?阿平美丽又迷茫的双眼,落在攒动的人头上。阿平是那样美丽,像一尊女神矗立在大街上。如今,她心事重重,城市的风吹得她不知所措。那是谁?那迎面而来的不就是橹哥吗?橹哥身旁的女孩是谁?阿平疑惑不解,橹哥不像生病的样子,他十分健康。没有我,橹哥照样有说有笑,十分快乐。

                            4、

秋天的一场雨将大地冲刷一新,透过窗口,天空异样高远,漂浮的云被风催赶着,不知流浪到何方。橹子醒来,呆呆地望着窗外的田野、森林与湖泊。田野开始变黄,森林碧绿中着上褴褛的灰色,唯有湖泊一片碧蓝的天空的颜色,湖面偶尔飞起水鸟,被划破的水泛起小小的涟漪。橹子站在屋顶观望更远的一切时,一群燕子从郊区的村庄冉冉升起,向南方飞去,越飞越远,逐渐分散开,像间隔一定距离的黑点。
房东女儿蹲在菜园中,聚精会神地采着蔬菜。橹子吆喝一声,她朝橹子望望,露出灿烂的笑容,橹子积聚很长时间的苦闷与疲倦烟消云散。多么清爽洁净的天空和大地啊!橹子想,秋天来了,地里的庄稼成熟了,自己的心情也好多了。感谢这一片辽阔富饶的土地,感谢南去的燕子,感谢纯洁如白鸽的少女。这时,朋友阿伦的形象浮上心头,阿伦啊,我多年的同窗,我们都在同一个天空下呼吸,生活在共同的大地上,唯有岁月将我们分开。

        我不再怨恨阿伦。想起夏天的那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我干了些什么。我好像背负着整个阴天的重担,易碎的灵魂被寸寸分割。我的精力与自信被无情消磨,是的,“朋友,时候近了。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你还想我的赠品。我能献什么呢?无已,则仍是黑暗和空虚而已。但是我愿意只是黑暗,或者会消失于你的白天;我愿意只是空虚,决不占你的心地。”我被自己虚弱的体质打败,不是被对手。对手不过像影子缠绕着我,笼罩着我;他跟随我,用看不见的身子压迫我,用黑暗里的双手扼制我。那时,阿伦就是这影子,他善意的笑容变为阴笑,他伸过来的手像烤人的刑具。我在激烈的战场中倒下,在肉搏中被摧毁。胜利在望时,却与胜利失之交臂,这是我的悲哀。高考战场上不该有沉重的包袱,而橹子背负沉重的社会与家庭的担子,精神和肉体上过早戕害了自己。橹子啊,橹子,你何时能轻松起来,无畏地面对生活与生活中的人们。
我泪流满面,躺在床上绝食了三天。高考失败,双亲的沉痛总是隐在心里,他们更关心我,更多的充满笑。我静静躺着,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还有什么比希望破灭更令人伤心的?这希望的种子很小就播下,播在父母的心田里,也播在橹子幼小的心灵上。为了橹子能考上大学,父母花费了多少心血,他们的腰为此一天天弯曲,白发一天天增多。但他们心中是快乐的,因为希望的果实一天天成熟。
然而我又一次失败。父亲沉默了三天。第三天晚上,阿平来了。阿平冲破藩篱,踏上橹子家大门。父亲默默地看着阿平走上阁楼,父亲眼里流露出迷茫与恐惧。父亲喃喃自语,阿平,去吧,或许你能劝动他。一声“橹哥”,像来自天外的救星,划破了我黑暗寂静的夜空,照亮我所处的暗夜。我怎能自暴自弃,怎能在遭受重创的父母亲心上撒一把盐,这能在阿平面前丧失昔日的风采和诺言。
我从心底里感谢阿平。这位天使,这位来自天堂的白鸽子,我的路需要她来照亮。


房东女儿起身离开菜园,满满一蓝蔬菜:丝瓜,四季豆,茄子,番茄等。橹子坐在屋顶,看着她离去,远处的云霞逐渐变红变亮,依稀可见朝阳的影子。橹子念着一段古老的文字,“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兮……,不稼不穑胡取何三百缠兮……”太阳升起来了,橹子叫醒正在做着美梦的同伴。房东女儿来到门口,现在,轮到他们预订一天的饭菜的时候。她微笑地望着橹子,说,橹哥,今天起得真早,小和尚做功课一样,又是蹲坐,又是念佛。橹子不自然的笑笑,这小女孩还挺深刻的,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他当时沉浸于新鲜的空气,迷人的景色中,那还记得自己读过什么文章。
橹子和同伴们行进于铁路上,已是早上八点,离上课还有半个钟头。他们在路旁的小摊上各自要了两块大饼和一根油条,水一样的豆浆,悬浮着细小的豆蛋白,他们喝得很响,喝出一身汗。上课的老教师早早迎候于教师门口,微笑着和同学说话。百来号青年到齐后,老人站在讲台上,清清嗓子,开始上课。时候已是秋天,早起时觉得凉飕飕的。橹子多穿件衣服,在这人多屋小的环境里,浑身燥热。“你想干什么?”老人注意到橹子坐立不安,蠢蠢欲动的样子,说道,“太热了吧,小伙子,为什么这么怕热?你看我还穿着毛线衣,站在讲台上用力讲话,写字。心静自然凉吗!”橹子畏缩着一动不动,任凭汗水流遍全身。老人望望橹子,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这笑容隐含着威严,橹子能够觉察到。
外面起风了。风透着门窗的缝隙渗进教室,有一缕吹在老人脸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宣布休息的时候到了。青年们拥挤着走出教室,走下楼梯,迎面而来的风显得格外凉爽、舒畅。他们争相呼吸来自大草原的新鲜空气,这空气带有草原馥郁的芳香。他们太需要芬芳扑鼻的气息了,他们那样长久的沉浸于老教师的填鸭式教学中,内心显得非常沉闷。橹子呆呆坐在教室里。迎面而来的风吹在他湿透的身上,冰凉的直打哆嗦,他只好退回教室,重新坐在位子上。小伙子,生病了吗?老人一副关心的样子,头低得和桌面一样高,几乎碰到橹子的耳朵。没,没有生病,橹子摇摇头说。没有生病,为什么独自呆在教室里?莫非有心事?老人表示出更为关心的样子。我怎会有心事?橹子大声说道。
橹子走出教室,走下楼梯,青年们三三两两的开始回来,他们很留恋那个空气污浊的空间,这好像是他们的家,在外流浪久了,家最值得怀念与复归。橹子离开了那个空气污浊的教室,走上街头。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碰到阿微,她正注视着从她身边经过的车流。阿微,你好,橹子走去打招呼。橹哥,是这样的,刚听路过的熟人说,爸爸侍弄花草时,不慎从二楼的阳台摔下,伤势严重,阿微哭丧着脸说。
橹子与阿微匆忙跟赶到医院,急诊室里没有病人,几个无所事事的医生与护士说笑着。他们都疑惑不解。橹子想问问医务人员,被阿微阻止了。阿微说,我们到家中看看。
橹子与阿微急匆匆地赶到阿微的家,阿微爸爸很好地坐在阳台上,悠闲地抽着烟,双目凝视对面的楼房,爸爸,你急死我了。阿微生气地捶锤爸爸的后背。阿微爸爸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脸却比橹子红润的多,可谓“鹤发童颜”。怎么回事?老人笑着瞧向他最小的女儿,问。刚才有人说你不小心从阳台上摔了下去。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哪位熟人说得?我记不清了,或许有人搞恶作剧吧。老人爽朗的大笑起来,橹子想,这笑声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对了,是在哪部电影中,将军牺牲前。“你爸爸是将军吗?”“不是”。“我说你父亲曾经当过将军?”“没有。他退休前一直是一家制鞋厂的普通工人。”橹子觉得索然寡味,非常鄙视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铜剑。还挂着铜剑呢!制鞋的人怎会用得着一把剑,橹子对阿微父亲的反感,自己也觉得奇怪。
阿微爸爸才感到橹子的存在,也许由于这种目中无人,使橹子对老人产生了反感。阿微注意到这一点,未等父亲开口,就介绍说,他叫橹子,是我的同班同学。老人目光深邃地照在橹子身上,橹子觉得浑身不自在。这老人的目光何等犀利!红润的面色,橹子面对他有种强烈的屈辱感,橹子脸色苍白,毫无血气,再看看阿微,白皙,富有光泽与弹性的脸庞,洋溢着青春的朝气。阿微后来说,她就喜欢这种苍白,苍白而忧郁,苍白而英俊,像诗人手中的白纸,苍白是诗人的颜色,智者的光辉。橹子坐不下去了,想起身告辞,无奈阿微已钻进厨房,帮妈妈炒菜做饭了。老人看透他的心思,和蔼可亲的说,阿橹,别急,吃完午饭和阿微一起走。橹子说,不急,不急。橹子的目光停留在窗外,有鹰从天空飞翔而过,这城市怎会有鹰?这城市墙根的草地稀疏蜡黄,终年覆盖着灰色的尘埃;街道两旁的树枝不知何种原因早早地枯萎了。这城市是永远的深秋。
深秋里有那么一处温暖舒适而又陌生的地方。一把铜剑,一位“鹤发童颜”的将军,将军夫人和女儿喂自己接风洗尘。我又是谁呢?橹子想,我什么都不是,我是抛弃家庭,抛开恋人的人。我要去的天堂十分渺茫,但我还是去了。老人觉察到橹子的局促不安,倏忽沉思冥想,他提醒橹子应当抓住现实,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值得珍惜。他感觉到眼前的青年富于幻想,充满忧郁伤感的气质,这样的人不免怀念过去,沉重的往昔压迫他,使他在现实生活中成为一名耽于幻想,过分留恋于精神的人。老人的深刻,橹子大吃了一惊。老人说,“小的时候,我也充满幻想与憧憬,对任何东西都十分惊奇,躺在奶奶怀里仰望星空,想这夜空为何这般高远又这般黑?这夜空除了会眨眼的星星还有什么?为了体验悬在空中的感觉,我爬上屋后高高的泡桐树,双手抓住泡桐树枝,双足与整个身子在空中摇摆荡漾。奶奶看见了,脸色煞白,大声叫我握紧树枝,慢慢爬下来。我渐渐长大,幻想与好奇随岁月悄悄流逝。成家有了子女后,我不得不没日没夜的劳动。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是什么,将来的世界在一分一秒的劳作中自会到来。我很少想起往昔。”橹子说,“谢谢伯父,但我不能没有希冀与缅怀。”“希冀和缅怀是应当有的,你首先应当将现在抓住,抓紧。”“你很像阿微,成天梦了,希冀了,一有空就生活在萎靡,柔情似水,或声嘶力竭的音乐里。”“不,伯父,我并不象阿微,她活泼热情充满朝气,浑身散发着青年人特有的气息:勇敢、顽强,富有正义。我却自卑,怯弱,弱不禁风,我始终生活在梦与现实的边缘。我始终在不屈不饶的改变现实,有时也想着怎样去适应它。现实有多残酷啊!现实粉碎了希望的肥皂泡,肥皂泡高悬于上帝身上,多少人追求它,想拥有他;又有多少人被狭窄的们赶出,他们凄凉,悲哀,无援,唯有想起往昔美好的岁月,幻想未来快乐的图景。”
阿微母亲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她不时往我碗里夹菜,她的目光透着关怀,它那样轻柔的抚摸着我,像儿时母亲的爱抚。
感谢这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多年后,橹子回忆起它,像缅怀儿时的家园,亲切温柔,意味深长。
当橹子与阿微回到教室,悄悄地溜进教室,不一会儿,休息的时间到了。他们被请到老人的办公室,办公室简陋寒碜,透着一股霉臭味,一张干净的长方形木桌,木桌很长,几乎将办公室分割为两半,桌上放着教科书与授课讲义,教科书全没有扉页,放在上面的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注释。老人坐下,示意他们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透着微弱的光线,橹子第一看清老人的面容,瘦削布满皱纹的脸,灰白色的头发。老人注意到橹子专注的目光盯着自己,不太愉快地说,我,68岁了。橹子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刚才死盯着他,太没有礼貌了。阿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激起老人的怒气。老人说,作为一个年轻的姑娘,一切都自以为是那就不好了。橹子踩踩阿微的脚,示意她注意点。他觉得老人怪可怜的。
然后老人继续说道,“你们应该考虑到事件的严重性,两个人,一男一女,未经允许私自跑出去。特别是你,小伙子,我看你心事重重,本想提醒你,劝告你,你却不辞而别。你知道吗?橹子,在你出去风光时,你的父亲来找过,你父亲见你学习的时间无缘无故跑出去,伤心的哭了,他留下一袋梅干菜,要我交给你,可你跑出去那么长时间。他还给我二十元钱,说这是阿平,好像是你妹妹的,叫我转交给你。”当一袋梅干菜和钱放在橹子面前时,橹子哭了。橹子多么伤心啊!阿微看来橹子的哭含有虚假的成分,他不信橹子是那样动感情的人。她有时觉得,橹子是木头人,又铁石心肠。他因为饥饿倒下去后,是她众目睽睽下将他扶起,背负他去医院。那时觉得他好轻好轻,倏尔又好重好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橹子苏醒过来后,对她笑笑,对他的嘘寒问暖,还是笑笑。
“天堂的路又窄又险,不是谁都能通过的。你们想进入天堂,这很好,青年人应当有抱负,胸怀鸿鹄之志。但通往天堂的道路,布满荆棘,与坎坷。你们像虔诚的教徒,我是牧师,无论我的布道抑扬顿挫,或者有气无力,你们都应该服从,主会垂青顺从他的人。说服从,完全是为了你们的将来,为了你们好。”老人声泪俱下地说着。老人的心何其高尚圣洁!橹子想,这又何尝不是父母亲的心愿。他背负这样高尚圣洁的愿望,他的自由也恰恰被它限制,成为笼中鸟,井底蛙。
橹子又十分怨恨这种高尚的愿望,城市日新月异,农村也在一天天变化。他们的心却始终未变,双眼盯住高悬于空中的乐园,他们以为自己未曾领略的福地,应当由子女来追求与获得。阿平是率直的,天真的年轻人,她对橹子的父母的愿望,持反对的态度,她以为农村照样有年轻人施展才能的地方。阿平的率直与天真,正是人类的天性使然,人重要的是要勇敢地面对自然,战胜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念书却与自然和劳动相脱钩。
“所谓天堂之路是有的,要看你如何去追求,路途遥远与凶险,也是真的,否则人人都可轻而易举地抵达天堂,还有什么天堂与人间之分。……”老人的絮叨像流水绵绵不绝,你听也好,不听也罢,他总想说完自己所想说的话。橹子起来,老人也停止了说话,示意他们可以走出办公室了。(未完成,待续)

[ 本帖最后由 北溟 于 2014-7-7 17:46 编辑 ]
发表于 2014-7-6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章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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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6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先瞧一下,有点长,抽时间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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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7 15:16 | 显示全部楼层
先看个大概,回头再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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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7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既然要好好求学,还跟自己缀学的女同学有感情纠葛,有点不应该啊。

[ 本帖最后由 凤凰影子 于 2014-7-7 16:2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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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8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4-7-6 22:40 发表
文章不错

谢谢杨老师来看!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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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8 20:3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3# 盆栽菩提 的帖子

谢首席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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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8 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4# 凤凰影子 的帖子

谢凤凰常务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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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8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5# 凤凰影子 的帖子

求学时也可有爱情的,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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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9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5、
今年春节天气十分宜人,橹子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坐在屋外梨树下喝茶,抽烟,谈论往事。梨树光秃秃的枝干,显得异常稀疏,像某些梦中的灰色条纹,一只小鸟飞来停留片刻又飞走了。
阿微没有来,阿微来信说,她将在新加坡度过一个愉快的春节。阿微去新加坡,橹子极力反对。橹子认为“劳务输出”吗,无非是资本主义购买廉价生产力,你去等于说你生来就比人家低贱不值钱。橹子的态度对阿微有重大的影响力。临走那几天,阿微很不高兴,父母亲以为她即将远离家,远离亲人,内心难免有惦念和忧愁,母亲说,我会经常打电话给你的;父亲说,我会经常写信给你。阿微笑了,这笑隐含些许忧虑与不安。阿微是在国庆节启程去新加坡的,其时橹子已在省城一所大学读书。
橹子变了,变得对很多人不屑一顾,甚而嗤之以鼻。阿平最初感觉到这一点。阿平舅妈很久前跟随丈夫去了远方,舅舅是个军官,他们走南闯北,几乎游历了大半个中国,这种游历多半因为工作需要,频繁的调动,使他们离家乡越来越远。如今叶落归根,舅舅转业当了家乡的县长。舅舅说,三十年后的家乡依然像三十年前的家乡,那样熟悉,那样亲切,只是他再也见不到亲爱的爸爸和妈妈。舅舅当着橹子与众乡亲说了这样的话,他似乎在寻找熟悉的眼光,却没有找到。橹子想,在永恒逝去的时光河流里还有什么不变的亲切与熟稔,如果你感到,因为你不愿意将自己的诧异公布于众,公布于生你养你的土地,你妄图寻找昔日岁月的痕迹,于是在往昔倒塌的废墟上看到儿时的摇篮,嬉戏场所,于是你说一切都那么熟悉与亲切啊!
橹子悄悄走出人群,橹子的出走只有阿平注意到,人们都沉浸于欢乐的海洋里,他们激动,受宠若惊。橹子的父亲是其中的一员,他佝偻的后背似乎挺直了许多。舅舅听说乡亲们要为他请酒,接风洗尘,就说,该请的应当是他,他已经装运来很多酒,蔬菜与肉,准备在祠堂里宴请各位乡亲。舅舅宴席上谈笑风生,他自然是这场宴席的主角,还有舅妈,和他们的一儿二女。阿平和表姐琴心坐在一块,琴心边吃变讲她的经历与故事,阿平一心一意地听着,后来望望四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琴心注意到了。阿平说,“橹哥走了。”“什么橹哥?就是考上大学的那个。”“嗯”,阿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阿平觉得橹子好不近人情。这次春节的第一次同学聚会,她没有参加,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觉得自己和橹子仿佛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障。以前曾经感觉到它的存在,有过隐隐的忧虑,橹子热烈的拥抱使她忘乎所以,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橹子的心始终向着她。
初春的梨树枝在寒风中颤抖,寒风出其不意地袭来,太阳消失于厚厚的云层中。朋友们慌忙起来收拾茶杯、碗碟,橹子悠闲地抽着烟,陷入沉思,他想起普希金的一句诗,“俄罗斯的寒冷有益于我的健康”,橹子觉得自己就是那位俄罗斯大诗人,坐在凛冽寒风里苦思冥想。


一年前的春天是怎样的春天啊!我被放逐到一片茫茫白雪上,雪很白,很厚。被放逐的灵魂起初多么明朗愉快。我最初的步伐轻快又坚强,我手捧起白雪往嘴里塞,雪化为冰凉的液体渗进躯体各个部位,周身舒畅,像盛夏进入凉爽的泉水里。四周皑皑白雪,道路被雪覆盖,不是路的地方却变成了大路。我沿着不是路的路前行,因而丧失了通往故乡的方向,离故乡越来越远。我像被放逐的俄罗斯诗人,走在寂寞,荒凉,白雪皑皑的旷野。旷野是那么洁白,使我怀疑这是不是通往天堂的路。天堂的路是有的,却与故乡南辕北辙,雪地里存留鸟的足迹,鸟是沿着这山一步一步登上去的,此时,翅膀是多余的。
现在是春天,我再一次将雪塞入嘴巴,妄图用雪解脱旅途的疲倦,春天的疲倦啊!春天的疲倦使你丧失信念,丧失春天的喜讯。我何尝不希冀喜讯来临,希冀喜讯沿着袅袅炊烟升至春天的窗口。我终于尝到了白雪的苦涩,混杂泥土,枯枝与腐叶的气息,怀疑放逐终是无奈。我孤零零地坐在年久失修,阴森潮湿的破庙里,怀念着故乡。凄惨黯淡的故乡,阳光明媚的故乡,我固执的目光凝视着茫茫夜色。我在积雪厚厚的山道上跑上跑下,再也找不到通往故乡的道路。
现在,破庙是我唯一的安身之地,庙里没有塑像,塑像已被毁坏,两条狭长的红布自屋梁挂至地面,红布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地面显得灰黑,潮湿,这是一座被人废弃的神殿。神殿一隅,烟火冉冉升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出现于眼前。这是土地之神,许多年了,人们渐渐地忘却了他。如今,在这阒寂毫无人烟的地方相遇。他朝我微笑,颔首致意,握住我冻僵的手。他送我一根永不熄灭的松枝,这松枝代表南国的山山水水。
他流泪了!有谁看过神之泪水?闪着祥和的光芒,他说,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带领众人在神殿附近,在通往山那边的路口,与侵略者浴血奋战。入侵者被消灭,他也躺在血泊里,长眠不醒了。人们为了纪念他,就在他牺牲的地方建起一座神殿,供奉他。
他说,神是没有的,所谓神就是人们为纪念那些值得纪念的人;天堂是没有的,所谓天堂就是人们希冀美好与宁静的人间。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甘愿放逐的灵魂重重落在雪地上,砰然而碎,化为片片雪花,融进雪地中。(现世本该洁白纯洁如雪,却有人人心将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曼德尔斯塔姆放逐,世间的罪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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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6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6、

橹子只有回到学校,坐在校园中央的草坪上,身心完全放松,像野兽回到舒适的巢穴,可以闭上双眼,安然无恙地躺着。临别家乡时阿平凄楚哀怨的目光击在他易碎的灵魂上,阿平有什么不好呢?她美丽贤惠,勤劳善良。阿平对他私自离开那场舅舅举办的宴会的非常不满。我是否做错了什么?橹子想,没有。橹子想,我不过是不想听当官的类似宣言的讲话,不愿看居高临下俯瞰众人的姿势,这有何错呢?
橹子未曾察觉到有人已侵入他冥思的空间。自诩创造了神的人站在他身后,现在他们是亲密的战友。当初橹子把他视为导师。诗人宽阔的胸膛,披肩的长发,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远方的天空。诗人说,阿橹,有什么苦闷尽可告诉我!橹子略显不安地看着诗人,说那落日中的云彩多么美丽!是的,这云彩多美啊!但云彩多么短暂,像流星划过苍穹,它的美与亮丽却永存人们心中。你看这云彩逐渐黯淡,乃至消失,却让仰望它的人永难忘怀。橹子第一次看到诗人美丽忧伤的灵魂,这与他平时玩世不恭,不可一世的心态大相径庭,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份美丽与忧伤了。我的苦闷能告诉谁呢?谁能理解我这颗受伤的灵魂?也许唯有那座破庙的主人。
橹子不能从诗人那里获取一丝慰藉。他走向湖泊,落日挂在湖上,落日深处有一个流浪江湖的男人,他告诉橹子,流浪是一种幸福,更是苦痛与机缘。你看那片漂浮水面的落叶,因为没有根,四处漂泊,四海为家,实际上它连寻找家的念头都没有了。橹子悻悻地离开那个终日与落日为伴的人。
橹子与诗人并肩走着,黄昏的太阳撒在校园的草坪、屋宇和树木上,使校园更加的静谧安详。树丛间热烈拥抱的情人,草坪上游玩的青年男女,都沉浸于夕辉中,享受如雾般的爱抚。他们不知不觉地步入艺术的园地,尽管他们认为艺术离自己最近,对这片神秘而庄严的领地始终感到好奇,这里的房屋矮矮的,与江南带有阁楼的木结构房屋一样,斑驳陆离的墙面,涂上红黄紫的颜料,显得古朴而美丽。台阶很高,像古代宫殿前的门阶,预示着艺术的殿堂非常人能及,没有先天的误性与后天的执著,很难进入这殿堂。两个女孩站在草坪上面对画板,聚精会神地画着,对他们的侵入毫无觉察。嗨,你们好!诗人走去与女孩打招呼。她们毫无反应,依旧看着远方,为夕阳着色。女孩依旧一声不吭,认真地画着她们的画。诗人凝固在两个画夹,两个女人之间。他好像也看着夕阳,为心中的夕阳着色。橹子火了,大声喊道,诗人,过来呀。他的叫声惊起一只鸟从诗人面前的树丛里冲天而起。
他们来到校园门口的小酒店,也许累了,橹子和诗人相视无语地坐下,要了四瓶啤酒,几个小菜,大声咀嚼痛饮起来。诗人说,“西西走了。”“西西?西西怎会死呢?西西是不朽的。”“是的,西西不朽。”西西是现代派诗人的杰出代表,他在自己的卧室服用了大量安眠药,朋友发现时已毫无痛楚地离开了尘世。这是一种灵魂解脱苦难的特殊方法,正如夕阳的陷落是特殊的,也是永恒的。诗人想,人刻意追求沉沦,哪管沉沦的背景是一片无边的沼泽,还是一条清澈的小溪。然而沉沦是要付出代价的,有时是生命的代价。夕阳斜斜地照进酒店,照在诗人脸上。诗人的脸是一副凄苦的神情,与酒店女服务员整天笑吟吟的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橹子觉得空气凝固了。想成为诗人的人要比常人付出多得多的代价,自诩为诗人的人多么可贵啊!他首先要遭遇自我心灵的变幻莫测,自我像一艘永不沉没的船,一座永远照亮路人的灯塔,诗人才能常青,诗歌的泉水才能喷涌不绝,这是普罗米修斯式的殉道。
离开酒馆的路上,诗人发誓,再不做诗人,他要橹子也发下这个誓,橹子点点头。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在黄昏的校园小径上,他们几乎和阿红撞了个满怀,阿红是诗人组织领导的诗歌团体的重要成员,她见诗人醉得不省人事,慌忙搀扶着他,走了。留下橹子孤独地走在路上,暗暗地想,诗人,还谈什么终极关怀,自己醉得还需要别人(女人)来关怀。
他不由得想起阿微,阿微多美,比阿红美多了。阿微来信说,新加坡真美,希望橹子大学毕业后去新加坡。他当时认为是无稽之谈。现在觉得分外亲切。新加坡远在天边,但那里有想她念他的人;这所大学却显得空空荡荡,唯一的朋友也被女人支走。
橹子独自坐在操场的草坪上,仰望星空,星星多美,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空,此刻,他沉浸于昔日无忧、宁静之中。他自己终究是一个幸福的人,最近几年的忧虑与奋斗目标尽都实现。实现的才是美好的,不知谁说过这样的话。橹子觉得在着美丽的星空下大可不必哀伤流泪。他起来,猎取的目光在学校舞厅门口搜寻。一位纯净如水的姑娘出现在眼前,橹子迎上去,灼热又清澈的目光照在姑娘身上。姑娘旋转灵巧的双足,橹子丝毫未动,目光依旧照在姑娘脸上,然后悄悄走开,想走出舞厅大门。
你醉了,兄弟,姑娘走到他身旁,说。姑娘被这位不速之客深深吸引了,她从橹子目光中觉察到某种渴望,像火一样燃烧着的灵魂。
    “阿平,你为什么要疏远我,为什么不听听我的诉说。我们多年来的感情就算完了吗?阿平呀,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橹子真的醉了,这酒慢慢升腾着他的欲望。草坪上,他多么想念阿微。现在他真实的灵魂呈现于令一位女孩面前,他最放不下的却是阿平。阿微是他一生的守候,而阿平却是他永久的怀念。橹子梦见阿平来到身旁,他慵懒地睡着。谁来关怀这迷茫失志的青年啊!谁又会为他树立一个永恒追求的目标!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现在求索已被他搁置于寒冬的雪地上,他的生活落入了从未有过的单调与失态,他隐隐觉得自己生活在丧失追求的海洋上,茫茫一片水,以前始终有一个既定的目标维持自己的所做所为。如今这片水像多年前迷路的游子眼里的天空,广阔而没有归宿。诗人的鼓噪使他的内心涌动着某种热情与不安,但他不是诗人,他的话始终包含着对往昔岁月的留恋,诗人说,永生的人没有怀念,永生的人像站在河岸的大树,不断地汲取源头之水。
这是橹子首次梦见阿平,朦胧的身影,似笑非笑的脸庞。橹子多么想念这婀娜多姿的身影,梦中的手迟迟疑疑地不敢伸向她,他看到阿平背后那双锐利尖刻的眼睛。
橹子绝对没有想到阿平已经来到这座城市。那天她和琴心来学校找他。诗人邀他参加诗歌团体的活动,他愉快地答应了。他玩得非常高兴,醉醺醺地抱着女人跳舞。那场盛会,橹子还算较清醒的一个,他看到阿平与另外一位女孩站在门口,他蛢命地想耍开紧抱身上的女人,朝阿平走去,伸出手欲将她揽入怀里。一记响亮的耳光惊醒了橹子,他呆呆地望着阿平,“难道我真的醉了,还是在做梦”,他喃喃自语道,隐约听的“这群无聊的精神流氓”,阿平就消失了。精神流氓,橹子想,自己称得上精神流氓吗?他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似乎去寻找阿平。阿平真的走了,阿平呀,你听我说,我是多么愚蠢,多么容易上当受骗。我是无辜的,要责怪责怪诗人去。
从此,橹子的生活多了等待的痛苦,等待阿平再次来找他。对于诗人他冷淡了些,这冷淡多半是等待一次次落空造成的。诗人和他进行了一次深刻彻底的交谈,诗人狂放不羁的本性又一次表现出来,他的感伤与忧思多么虚假。谈话后,橹子说,诗人,我要走了,我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橹子在这座城市漫无目的的寻找阿平。他不愿做守株待兔者,每逢星期天,从黎明到黄昏,橹子在大街小巷游荡,他跑遍每个商店、工厂、学校、机关单位,打听阿平的下落。很多天过去了,依旧杳无音信。
阿平啊,你究竟在哪里?朋友送给他的阿微寄来的信,他无心拆开来看。阿平是他最深的思念。朋友说,你大街小巷都找遍了,再说,偌大的城市要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既不知她的住址,也不知她的工作单位,你是不是太盲目太冲动了,说不准你要找的人已回到乡下。
第二天朋友兴奋地说,他能帮橹子找到阿平,朋友有一个同学叫琴心,是阿平的表姐。朋友的兴奋立刻传染给橹子,橹子内心润滋滋的,像久阴的天空出现太阳的光芒,照在你阴郁不快的灵魂上。朋友要橹子今天下午两点赶赴理工大学,在那里就能见到阿平。现在是上午八点,橹子看着朋友的影子消失在远方,感谢这位为他传递喜讯的影子,愿影子前程光明无量。他拆开昨日收到的书信,阿微说,在新加坡,呆得日子久了,对故乡的思念越来越浓,浓得化不开。她断定自己得了严重的思乡病,夜里老是失眠,老是梦见橹子离她而去,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这信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哀愁,浓浓的思念。这信给他刚获得的喜讯而兴奋的心情巨大的打击,他像被大浪掀上岸边的人,庆幸免于波浪里颠仆翻滚,又万分留恋大海的美丽与充满希冀。如何给远方的人寄去祝福与慰藉?希望她万事想开,故乡的人依然想念她爱恋她,这想念与爱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理工大学的门敞开着,橹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大门口宽阔荡漾的湖泊,岸上杨柳依依,一对对男女依偎坐着,他们促膝交谈,互相将心交给对方。何时我能够与阿微像他们一样倾心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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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8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厚重的小说,还未读完,

却想,踩个脚印,留下我的问候——

因你的名字,也曾是我记忆中深深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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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9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2# 星星小倩 的帖子

很早前写得抽屉文学,谢谢小倩来读!
好久不见了,问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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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19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7、
橹子不知现在是几点了,他觉得在阿平与阿微之间更偏爱阿平,而偏爱往往是一种错觉,一种很深的成见。他又不能将她们合二为一。他现在非常苦痛阿微的境地,为自己无能为力而汗颜。橹子步入理工学院,校园内呈现另一幅景象,繁花似锦,秋天有那么多盛开的花朵,如此迷人的风光,橹子陶醉了。他第一次陶醉于人工花园里,以前认为人工的带有匠气,不如自然的和谐圆满,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陶醉于人们制造的景色里。中间一个大花坛,四个小花坛紧紧围绕着它,花坛边站着他梦寐以求的人。他要坦诚地和她谈话,说他多么想她。“阿平,你好。”橹子看着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前家乡的小女孩,羞怯纯真善良;她剪着短短的头发,比诗人的头发短多了,身穿城市里最流行的T血衫与牛仔短裤,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多少犹豫了一下,坦然说,“是表姐约我来的,表姐在理工大学念书;表姐的朋友告诉她,你在没日没夜找我。”琴心站到橹子面前,橹子不想看见她,不想看见这个爱挑剔的女孩。现在,这个女孩,鄙夷地看着他。那天就是她把阿平从我身边强行拉走,就是他骂我是精神流氓,橹子想着就来气。“我们谈话时,你最好走开,这丝毫不管你的事。”橹子极为压抑地说道。
阿平首先受不了橹子的话,说“橹哥,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让表姐听的,表姐不是外人。”这时琴心已经走开。“其实表姐很关心我们,我是跟随她来省城的,我想见见你,是她陪伴我到你读书的大学。不想我们看到了一幅不堪入目的景象。我们愤然离开。”“橹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省城来打工?”
“我怎会知道?”橹子说。
“为你。”
“为我?”
“但现在不全是为你了,更多的是为自己。以前我太天真,太容易满足,白天喂猪,干农活,夜晚守着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机。青春帷幕刚刚拉开的我,被你深深吸引。有一次我偷偷站在山岗上,看你孤独而又坚决地走在通往县城的路上,你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逝于远方的粮食地里。我哭了,我多么想跟你一起走。那年我刚读完初中,为了弟弟,爸妈无力供养我继续读书,尽管我的成绩非常好。”
橹子望着散发青春气息的面庞,禁不住伸手欲将阿平抱住。一双柔软有力的手将他推开,橹子误认为阿平还是一年前的阿平,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满脸荡漾着幸福的涟漪,任凭他的手抚摸长发,抚摸脸庞,任凭他紧紧地将她拥抱。
“我不知道我们的将来怎样?自从那次看到你抱着另外的女孩跳舞,总有抹不掉的阴影留在心内,这阴影时而散开,时而笼罩我。表姐安慰说‘阿橹不是那种人,那次肯定是受到什么人的诱惑,况且已喝得酩酊大醉。’”
橹子明白自己不是阿平以前心目中的橹哥了,重要的是,随着阿平见识面越来越广,接触的人逐渐增多,不再觉得橹哥是唯一的出类拔萃的人。优秀的人在这座城市随处可遇。橹子决定抛开一厢情愿的想法,尴尬的笑笑,“你看,我又喝醉了。别见怪,阿平。”转身扬长而去。他痛恨自己自作多情,以为自己在她心目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
阿平看着扬长而去的身影,幽幽叹息。琴心过来,问“怎么样?”“他没说一声再见就离开了。我怕他永远不会来找我了。”琴心轻轻抚摸着阿平微微颤栗的双肩,她深知表妹的心。
橹子重新想起给阿微回信的事,头脑非常清晰,没有早晨时的混乱毫无头绪。他要告诉阿微,他也很想念她,天天为她祝福祈祷。


“阿微:
       你好!
        今天是礼拜天,这里的天气很好,晴朗无云。新加坡的天气也一定很好吧!我多么乐意在这样的时候与你聊天,你也许在大街上闲逛,在商店购买东西,也许独自呆在公寓想你的心事。我希望是最后一种,想必也是。现在我坐在校园的草坪上回想我们共同度过的日子,想象你在新加坡经历的酸甜苦辣。心有灵犀一点通,无论相隔多远,我们的心都息息相通。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苦痛就是我的苦痛。阿微振作起来;虽然你远在天涯,你的父母,我都在为你默默祝福。你的后面是一块坚实的屏障,是你的家乡,想哭就哭个痛快,让泪水撒向你熟悉的家乡。任何时候,家乡都是你的靠山,家乡的人都惦念你。
阿微,我始终想念你。中秋节将临,中秋的圆月会把我们紧紧相连。……”橹子断断续续完成了这封寄给阿微的信。阿平时常跳出来打扰他的思绪,后来干扰越来越频繁,他始终没有头脑清晰地写完这封信,有很多地方会让阿微摸不着头脑,忽冷忽热,忽热忽冷。
“……但是秋天毕竟来临,校园的树叶与青草开始变黄,理工大学的校园却繁花似锦,秋天的故乡显得萧条贫寒,人们似乎无力对抗深秋的风,畏缩在家里,开始收藏他们的粮食。我独自坐在收割一空的田里,渴望捧起一束故乡的稻穗,一些鸟将田野里最后的粮食一扫而光。……”
写到此,橹子为没有问清阿平的住址而遗憾,他没有跟她说声再见就扬长而去,她还会原谅我吗?橹子想,自己冲犯她的地方太多了。
“……我希望秋天早早结束,进入洁白的冬天。秋天的的沉重污浊真让人受不了,众多的乌鸦、麻雀在低空飞翔,欲从我手中夺取最后一粒粮食。冬天多好,可以在铺满厚厚的雪地里翻滚、随意走动,可以与同伴打雪仗,或者用雪塑一个巨大的雪人。……”
他明知不能把过多的忧虑展现给阿微,阿微需要的是慰藉与理解,把你的忧虑说给她听,不是在她的伤口上撒下一把盐吗。橹子的这种不自觉说明,他太在乎阿平了。自己居然用如此阴郁忧愁的心,给一位急需安慰、支持的人回信,真是太不应该。
“……阿微,原谅我用如此忧郁的笔调给你回信,这是我的天性,你说过你喜欢忧郁气质的男孩。……”
橹子开始用忏悔的语气写信,这种忏悔显得苍白无力。但现在他需要这种忏悔,这多少能减轻给阿微回信时插进去的胡言乱语而懊悔的心情,他要鼓励她在那边好好干,创出一番天地,日后么他也可以去新加坡发展。最后写道,他始终与阿微风雨同舟,无论发生什么困难,在心灵上,他都永远在她身旁,永远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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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5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总觉得你的文章需要花时间静下来读,

而这两天又似乎太匆匆,都还没能读好。所以再提一下,

继续说,空时改日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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