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罂粟（长诗）给6.26

红尘一笑

　　罂粟花，也叫英雄花，是制鸦片的原材料，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二年生草本植物。花早落，结球形蒴果，内有细小而众多种子。其含有吗啡、可卡因等物质，过量食用后易致瘾。19世纪中后期，英法殖民者在缅甸和老挝境内播下罂粟种子，犹如打开了潘多拉之魔盒，从此，金三角在世界舞台上扮演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角色。公元一六二四年，荷兰人把吸食方法传入中国内地，中华民族因此遭受毒害。

第一部 毒道无间

一

孤独地走在一些花的中间
体温猫一样爬上身体
榕树下，幡条飘飞
天空酒精划过
一截女人的发稍
散落酒杯
我透过凹凸镜
偷窥她嘴角不胜的寒冷

霓虹灯下
骨瘦如柴的她，熟练地
把麻木
包裹在一袭褪色的风衣里
锡箔下的火焰蹦跳着，忽然灭了
天空忽明忽暗
按下一个已无法控制的键
岁月便在脑海
空旷起来

行人拥挤，行色匆匆
这时刻，所有好的心情
都塞进垃圾桶
脏黑的手，掏出来残汤剩羹
矿泉水瓶一动不动
开口处，独自忧伤了很久
她理理油腻的头发，再
把腰偷偷伸直

碰见那些山上下来的老人
她也会说，大哥你要吗
怯怯的语句
经不起一声贼笑
钞票与白粉
遍布脸庞
笑声坠落的地方
夜色遮住了乳房
她弹了弹它，说
曾经
她也是一个风光的女人

夜深了，赌场门口的喧嚣
还在响起
闪动的灯如探摸过来的手指
吱吱作响
她尾随着影子，在远处爬行
海洛因的异香透过玻璃
忽然间想到了死
想到了
一些血脉爆涨的蚂蚁，眉色飞舞地
分享含毒的血肉

曾发誓不再碰见她
灯火通明，几百里以外山道崎岖
路途铺满眼泪
血未干
枯骨上反刍的光，拍打着脸
树木纷纷倒伏
几只寻死的黑鸦
停在其上

二

黑裙上，绽放着油腻的花朵
酒吧缭乱的汗斑
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不过如此
连秋后的树叶，她也支撑不起
小心用手
看护着胸前的果子
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

他更象一只猫头鹰
从黑色的小巷里飞出来
曲终人散之后
总停在她的归路上
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
风顺着发稍上的纹路蠕动
这个世界啊
有太多不明所以

他好像吃定了她
大怒的时候她常常诅咒：
哪天让炮弹撕了你
他摆摆手里的枪
装上子弹
瞄准你：哈，你才是炮弹
在他的野蛮之下
连同他上了子弹的枪一同抱起
她叫：死鬼

终于在一个阳光的下午
被他带进了教堂
他说，他为她钻了好几趟去往泰国的原始丛林
那一刻
她忽然流出了眼泪
水泥地多么卑鄙
与她的鞋，貌合神离的走近
她抖抖脚上红色的尘土
从此，把一切都断了

他手下有一支30人的驮队
之后，跟他走过一回
心在丛林里提得歪歪扭扭
山野幽深
腐叶的味道死死地沾住
密道上空的云朵
蚂蝗在鲜嫩的肉体里流动
老榕树身上
黑色的洞，晚炊的灰烬
忽然在风里旋转起了
一个凄凉的梦

活脱脱象一只
胆小而多疑的狐狸，甚至不敢
与同来的男人们大声说话
大雨一阵紧似一阵
大片大片的野菊花盛开
她冒雨折了一把
它们很安静，却没有拯救她
此地多么恐怖
远处有野兽怒吼
还夹杂着一两声枪声

到了清迈
她把紧张洗进卫生间
才将自己
扎扎实实打捞上岸
两只笼里的鹦鹉开始亲热
短促而激烈
歌声在外面举一把刀
划过一只羊羔
眉骨上，种的那棵树
光秃秃的
老鸦搭的窝，早掉了下来

三

腐朽的心被隐晦
振翅的苍蝇，在不远处，默不作声
硝烟打身边经过
对于驮队，诡秘的表情
她每每欲言又止
家或感情
丛山野岭之中
很多东西不再完整

那一次之后
她劝过他
他眨着眼看孩子，不肯说话
子弹搁在手指头上
脸上忽然开满了恐惧
扭过头不再看他
一个水深火热的世界
雨季又来了
蚂蝗爬在马骨头上面

梦里醒来几次
孩子们睡的特不踏实，翻来覆去
街道上汽笛和摇滚乐
混合一起
赌客们高声抚摸着情绪
一条血色大蟒
沿着山道赶上他们
野火焚烧后的骨灰埋在树洞内
鸟鸣声悄悄枯萎

枪是一个叫魏老五的兄弟
替他带回来的
枪里面没有子弹
只窝着一场黑吃黑的埋伏
血腥味在丛林里弥漫
念想最后一刻，穿在耀眼的弹片上
他拉开了一个
扑过来为他阻挡子弹的伙计
以这样的方式裸露在潮湿的丛林
就不会再相忘于江湖

他打光了所有子弹
才接近天堂
才留给你和孩子们荣华富贵
弹片是丑陋的，身上缠着他腐烂的气味
每一个裸露的器官
都在钞票中抵达
他的心跳
让他，在世人的唾骂中慢慢僵硬

雨不再聚啸山林
最后的笑容，用竹篮打放
肉体阵痛
最后的那条路
仅一步之遥，它的源头
有蚂蚁
在鼓声中疯狂厮杀
她缄默，保持一些姿态
准备完整逃离

四

无法在黑夜里
讲述一部泣血的演义
殷红的嘴唇，显得有些闷骚
一匹马
折了前蹄，花朵灌进胸膛
黑色的汁液涌动
正如他的腥味
无处不在
透着可怕的惯性

隔壁的疤脸妹第一次过来
怯怯的叫姐
他在的时候她绝不敢来
他骂她赌婆娘
她坐下来
温温的手握着她：姐
男人已经去了，你看，日子多么葱郁
屋外的风很大
吹着脸庞
是了，怎么能平静呢

坐在埋他枪的地方
一张一张，向他烧着思念
夜特别黑，所有的石头跟黄土
都裸着尖刀
陈列在思维中间
火焰中，一只野兔出逃
回过神来时
它已经去向不知

她吆喝了一声
然后勇士一样飙进赌场
灯光冒着邪气
无数的花，在目光中爬上爬下
耽搁了很久
在众人的贪婪里
她，终于走到疤脸妹身边
肆无忌惮
美美地赌了一场

从此，在这里
很轻松的就可以找到自己
孩子们瞪着饥饿的双眼
晚餐的时候
找到她
庄台上，她们撕破脸皮
孩子的哭声很凄凉
嫩嫩的脸庞
涨的通红

第二天回到家
孩子们睁开朦胧的眼：饿，妈妈你别去赌了吧
她摸摸孩子们的头
自己也感到饥肠辘辘
早餐里的烛火萌出绿绿的芽来
长出一片丛林
这一刹那，她看着孩子们
忽然死去活来

五

日子如一块风化的岩石
雕刻其上的一些生活
已经剥落
眼角还剩一粒泪水没有干枯
她揉揉憔悴的衣领
摸摸脸
此刻，赌场夹杂着猛烈的尖叫
太阳就这样翻过山头去了

她将手指放进嘴里
使劲地咬
疤脸妹掩饰不住贼贼的笑
笑声里绵绵的针，刺进胸膛
一路奔跑
小河哗哗流淌 ，用它按住心跳
也无补于事
只好揪着夜的衣襟，哭着
闹着

那天杀的竟然跟别人
一起合谋
她当然不会介意自己当时的失措
却饶不了一个伪姐妹的背叛
这是怎样一种罪过？
她想起那支被埋了的枪
还有
他装得满满的子弹

孩子们半年前就到外婆家读书去了
家里冷得发慌
有好事者停下车子：陪我玩玩？
她咬咬牙，挤进车里
车门关的太快
夹住了外衣上飘飞的带子
再开门
带子已不与她相连

路在城市的极限蔓延
桂花开的很凶
重操旧业也许不再那么痛苦
嘴角的嫣红
早已占据她所有的想象
一树昏鸦被惊飞
扑扑声将秋天牢牢抓起
快感是多余的
一些眼光
遍布在每一个裸露部位

生活的针一穿过去
就编织成网
逃不脱，也解不开
傍晚挤出来过多的咒语
都很不正常
绝望的骰子们跳着，蹦跶着
脱衣舞下的火焰
在自由到来之前
早已经泪湿了

六

河道里没有音乐
一丛水草下面，她如鱼般轻轻滑过
远处，有脚步声急促传来
还有人在拉枪栓
河水流动着她的影子
一只来不及跑开的鱼
被踩在脚下
鼓着眼
瞪着她

等待，等待，声音远去
心跳平静下来
再一次成功逃遁
鱼从脚下翻上水面
一个浑黄的水圈
她伸出指头
搅的动作特别虚假
全身颤栗一下
才发现全身都是冷汗

肚皮里面，不多不少
吞了三十五个
那东西用避孕套包了好几层
应该很安全
她还是有些紧张
前几天就死了一个
吃的多了些，撑破了套
尸体现在还放在医院

过了木康检查站，终于放心的睡下
那东西在身体里面
连同胃液，很快静止
车在黑夜里驶进大理
大街上
路灯飞过
霓虹灯的那种闪耀，有点奇怪
她后悔自己的行为
生活已经被自己
切成了片

大理的夜空
星星低垂
小院高高的围墙阻挡着任何偷窥的电子眼
伪装，贪婪
还有那些猥琐的面孔
一些语言的利刀
只有灯光看的一清二楚
她想起童年，躺在月光下
那时的想法
多么美好

这么一路下来
她已经不止于人民币
南方的旱季
压在一只，不知名的鸟的身体内部
猩红之火
翻动着人群的脸色
疤脸妹脖子上那根拇指粗的金项链
她不喜欢
她说，只有最土气的暴发户
衣服上才镶满珠宝

七

蚂蚁无穷无尽地忙碌
松毛虫的胳肢窝，很温热
它被树叶支撑着
爬在心里
脸上写不下一点内容
这片虫声鼎沸的过道中
你走着
阳光剥开一层树皮
她郝然发现自己
就活在里面

这一次她
大胆选择了公路
不再偷偷摸摸，爬那条密道
在那鬼道上昼伏夜行
蚊蚁肆虐，蚂蝗是一根根细小的针
她诅咒
它们刺进皮肤
把肉体想成一条河
在血管里流淌
保持近乎死亡的激情

她大大方方
把风衣披起来
兜里装了两件（海洛因：一件750克）
第一个关卡很轻松地过了
想起那些年轻的脸庞
她就想笑
他们看她红扑扑的脸，浅浅的笑
竟然没搜身

矜持不是故意丢失的
她用一些苦笑
来打发它们
在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
忽然瞌睡来了
前面的路在山脚下拐了个弯
浮云是一大群飞动的乌鸦
天空封闭
而且缺少氛围
失落，绝望
逐一在眉与脸之间填充

回忆之中
出现了一条小径
上面滴注着清冽的眼泪
所有的歌声，都喂给了路旁的松鼠
孩子们在树下叫着母亲
他们的哭声
惊动了筑巢的鸟
一场一场的雨
开始下无节制的下

绝对想不到
事情是这样结束的
她在小酒馆里，借用自己的小嘴巴
疯狂地干醉了自己
透明胶布里的洗衣粉
这个时候不会比任何美味逊色
一个老头
色迷迷的盯上她
她一脸怒容
啪，摔了一只啤酒瓶

八

孤独地行走在大理的街头
这不是她的生活方式
灯光发出声响，抚摩身体
男人的气味被刀片剐着
在嗅觉中
一层层堆积
她再次拒绝了自己
这在她看来
其实多么滑稽

那老头尾随她过了一个街口
才上来搭讪
听说你被人牵了（买了假货）
是不是疤脸妹？
突然一阵风过来，路灯在树叶里晃动
空气里不留有一丝余热
失控的情绪
插满了一把把滴着血的刀
在眼前东奔西突

帮我做吧，只要你带过界碑就行
对于这老头
有些行为并不十分诡秘
曾经有一次
是开着警车运送的
这年头，无论奸猾虚伪善恶美丑
什么面孔都有
一方面道貌岸然 带上面具
一方面
却抽掉语言和灵魂

他臭哄哄爬在身上
她屏住呼吸，在痛苦中崩溃
忽然间想起了他埋在地下的枪
从泥土地里
长出黄澄澄的子弹来
触手冰凉
其中一颗是属于她的
她摸着那软软的罪恶感
泪水没完没了

四面没有门
四面都是墙
黑色的稻草人 ，没有语言
根本无法指引谁到达外面
酒精的硬度如鹰嘴，喙进肉体
要剥好几层衣服
才看到灵魂
沾的些些灰尘

疤脸妹的肉身置在岩石上
等待一些鹰
然后在一些细碎的骨上
锁上沉重的铁镣
许多沉积下来的怨愤
只在此刻凝集
－－杀了她
这想法占据了很多年

红尘一笑

第二部 亡命丛林

一

犬吠声嘎然而止
黑色的云让泥土潮湿
罂粟花开了
山坡开始喘息
风走得扭扭捏捏
大把大把的日子
就这样上路

蚊子依赖谎言
它不害羞，叽叽喳喳
飨尽她们也或他们
她耳朵上掉垂的大耳环
保留了不安的影子
与虚无的欲望
旧风衣
散发出年深月久的味道

她站的姿势多么妖艳
茅草在性感部位
擦拭着尖刀
蚂蚁死亡
鞋子按住它的头颅
它的眼，撞击着心底的疼
一眼不眨

似乎总在遭受一把同样的刀
重复着刺进胸膛
一只蛾，奋不顾身
撞向一盏灯
灯光狰狞
蛊惑的咒依然继续
影子是一些复活的精灵
得礼貌地提防着它们

一条土路呈现
吉普车迅疾而来
机枪横架在上面
黑洞洞的枪口
比任何一个部位
都显眼

漫天黄尘步步逼近
无数的酒瓶扔在脚下
肢体碎裂
吐出不规则的刀片
它们放肆地盯着
你鼓鼓的胸前
恐惧一忽儿不见了

二

她在他们身体底下
放了一把毒火
然后
静止不动
任由他们疯狂，蹂躏
血如一支罂粟花
暗红喷涌
没有哭泣声
眼泪不足以对付这些家伙

男人忽然提了一把锄头扑出来
子弹打在他的头上
血一滴一滴
这些红色的小颗粒
无法统计
有人揣了他一脚
更多人淫笑着
目光从胸脯血腥泼下

她把一粒泪，扒成八瓣
每一瓣
都留上牙印
都种上种子
都浇上水
仇恨在里面疯狂地滋长
－－杀了他们

她猫一样迅疾
爬上吉普车
机枪开始不要命的扫射
一阵紧似一阵
她看不懂自己的疯狂
但子弹们
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

水鸟的翅膀开始枯萎
从一朵云
往另一朵云飞
无边无际的羽毛开始脱落
空气里有旋涡
那里
死亡的鹰目光凶狠，搁在罂粟地里
嘴喙上已死的剧毒之蛇
跳动一下，钻进草丛

锄头横放在石碑之上
字迹攫住心
杂草东倒西歪
用几堆纸灰送走他 也算了了
跟了那臭男人一年多
子弹钻进他头颅那一刻
感觉才出来

三

去年那日
老寨的枪声响了大半夜
她匍匐在草丛里
月光下
乌鸦的阴影四处走动
子弹尖叫
刷亮了大树一根根肋骨

穿越小河的人
面色铁青，缩首缩脚
枪在他们手里
成了发烫的烧火棍
欲丢不能
她不过开了一枪
疤脸妹究竟是死是活
一直值得怀疑

那天杀的竟然很从容
甚至
倒在地上还叫人一定要杀了她
左臂中了一枪
伤口处，血液如盛开的肥硕的花朵
皮囊下面，洁白的骨头
好一阵抽搐

那臭男人从罂粟地里背回了她
冒险到老寨买药
为她疗伤
还为她
把肮脏的身子洗净

窝棚里面烛光很微弱
两只发情的蟋蟀
在反复折腾
她爬上他臭哄哄的床
那男人抖了一下
他皮下的骨头
摁得鼓鼓的乳房
生生的疼

年前有消息传来
那天杀的疤脸妹被拉到中国的大医院
竟然没死
这一刻
所有被封锁的火焰
也包括衣服包裹下的伤口
被突然挑破
罂粟花又红又艳
她手中的枪，被咬了一下

四

该动身了，此刻
罂粟包的肚皮汁水饱满
虫子剖开它
吸食
远处有车轰鸣
强烈的杀气，像一枚炮弹
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前面响起了枪声
她找了一个视角非常好的小山坡
把整个身子都卧在土堆上
枪口对准乌云
乌云上肯定有雨滴
倒下来
切头切尾会淹没自身

别慌张
恐惧是平等的
你掏出一块白色的手绢，擦擦额头
忽然笑了
面对这块他留给你的白绢
她其实
只笑过这一次

一只鸟惊恐着飞走了
她用眼角瞄了一下
它见证了她
传奇的一刻
换在往日，一定含笑
把手长到天际
不顾一切抓住它

机枪疯狂地吐着火焰
子弹义无反顾地扫荡着树枝跟野草
地上堆满断枝残叶
它们的刺短而无尖
它们的血液
红色而带有腥味

有人中弹了
飞离地面
她狠狠心
咬住飘摇在风中的头发
发稍上
尽是野蛮与仇恨

前面是一道断崖
已无路可逃
打光了子弹的机枪火烫
擦擦，冒出白烟
一股焦臭味跑进空气里
美得非常飘渺

树叶纷纷坠落
触及了地底的风
丝丝缠上了她的面庞
她用手拢拢头发
打一个结
然后又解开——
又是一道伤

五

她的手触到了云
忽然想到了被诅咒的老寨
还有他和孩子们
还有那支枪
还有那臭男人
和锄头

一个媚眼
刨开了断崖下流过的风
它矫柔造作
它温润细软却其实凶险万分
后面一群人瞪大眼睛
惊恐地回头

刚割下的谷子挂在门上
汗水在那里面跋涉的声音很低沉
虚构的谷神
穿行山寨之间
巫师念动咒语，行使大法
灯光由暗转明

客人们在树下酒聊
一句话，一杯酒
蚊子嗡嗡飞过
有人叫骂：该死

魏老五的眼神
搓成了一支油光发亮的56式
他心底里藏了一只饿狼
四只爪子抓来抓去
麻痒痒的感觉蒸发掉所有的热情
他把眼神甩给你

他是个佤族汉子
黝黑的面庞象一蹲远古的雕像
她把他的表情放在铁锤下面
打了又打
敲了又敲
还是不明所以

榕树下蚊子在窃笑
车子被灰尘淹没
始终不见阳光，它躲在云朵后面
是不是那狗日的
对一个戴太阳镜客人
起了什么念头？

拳头捏的紧了又紧
然后，她从门缝里出来
魏老五把婆娘支开
他咬着牙：
那狗日的就是杀了锅头（孩子们的父亲）的人
那狗日的就是逼你跳崖的毒狼

现在
终于懂了魏老五的眼神了
他跟了锅头好几年
他们亲如兄弟
老， 找个机会杀了他
－－杀了他
她眼里发出狼一样的光
突然去设想
子弹怎样穿过他的胸膛

六

苍蝇吸光了桌上的酒
躲到了暗处
那里还有一条死蛇
葱茏的野草丛里善恶交错
生活也是这样
没有谁能放弃仇恨
八月的鹦鹉话特别多
它不知道她背后的阴影

魏老五召集了锅头的手下
除了那次折了的
还有十八人
十八人，还不够干掉那狗日的
她咬咬牙
就十八人，关键要狠
她用那咯咯的笑
敲打黑夜，月亮在天上被云遮着
阴风四面刮起

毒狼的营地在一个山坡上
四面峰尖乱拥
一座了望楼
孤独地伸着懒腰
锁住山口
四周荆刺藤萝密布，隐隐肃杀
一面三色旗
在夜色里颤栗发抖
里面暴出的尖叫声是丑陋的
淡淡的灯光，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魏老五摸掉了一个哨兵
她冲进去，灯突然亮了
毒狼磔磔怪笑：
饶恕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吧
她的嘴角咬出了血
那血用枪声与腥味浸泡着

仇恨的种子发了芽
她这时反而显得很平静
没有惊恐
一片叶子掉在地上
响声很大

毒狼带着邪恶的眼神
下流而狡诈地盯着她鼓鼓的胸前
呼吸声很沉重
把她和那狗日的目光串起来
灯光白的耀眼
负载着恩仇
结束这一场游戏了吧
毒狼把手里的枪举起

啪，她分明看见毒狼的手臂上有血冒出
魏老五甩甩手里的枪：这狗日的出卖了我们
说完一脚把自己的堂弟揣了进来
他死猪似的滚到她面前
我家里有80岁的老母
魏老五举起了枪：老人交给我吧
她心的纵深部位
忽然悄无声息的涌上来一股酸楚
拉住魏老五的手：走吧

枪声越来越激烈，兄弟们一个个倒下
跨出营门，子弹风似的泼来
魏老五一把没拉开她
只好和身扑上
子弹打在他的背部
清晰的听到了扑扑声
那声音特别短暂
手雷弹的光很缭乱
她拖着他的躯体，没有哭出声来

七

夜很黑，树在风里缩成一团
呆呆地祭奠完一坐山
四肢拖着沉重的铅
手指可触之处
只是一些卑微的人
他们没有遭遇惩罚的承受力
山雨欲来
墓前，命运的魔咒沙沙作响

十八个人，就只剩下五个
每个人都血迹斑斑
都对着石碑，对着伤心的她
望风而嚎
老榕树疙疙瘩瘩
树叶之间，居心叵测的日光
在林间无声的匍匐
她用手捏紧了枪
以阻止泪水的堕落

云提着闪光的刀
鹰唬着脸
引她走入一扇幽黑的门
她跪下
冻僵的毒蛇
摆在祭桌上，踏实的抬着头

没有人和她说话
她用目光
切碎蛇的心脏和头骨
烛火跳动
用燃烧来说明黑和白

这是锅头留下来的一个山洞
里面令她震惊
除了一色的56式，还有好几十箱手雷
手雷密密匝匝
排在眼前
乌黑油亮，发着战火的色泽
她透出一种原始的饥渴
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这足够闯荡丛林了

八

从这里到泰国清迈
路上要经过一个缅甸政府军的一个兵营
虽然
可以选择绕过小道
还有老缅一般来说对这事儿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谁也不敢保证
四处寻腥的老缅不出来挑衅

她看看远处
密道上空那些细碎的云朵
很虚空
这一次关系重大
她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她不想顿足悔恨

缅兵连长的手从她的胸脯
放肆地伸进去
揉搓着里面
细嫩而活泛的肉体
这是一场窝火的战争
案板上的你，羞辱嘶嘶地爬过脸庞
窗外雀子尖叫
没完没了

丛林幽静
蚂蝗从腐叶堆里钻出来
抖掉身上的露水
沿鞋尖爬上
一只鱼在眼光里游来游去
鱼腹上有候鸟啄食
鱼血一滴一滴冒出来
那里
有一些亡灵在偷窥

黎明前
天色惨白
蚂蚁在白骨上忙忙碌碌
她挖开河滩
里面米粒大的蚁蛋
足足装了一大桶
它们用饱满的蛋白诱惑你
你嘿嘿贼笑：
你吃人 我吃你

红尘一笑

一

云朵紧紧地包裹着密道
一条毒蛇打着手势
爬行到小溪边
风把惨白的天空
描摹的如同一张
干瘪的皮

鹰在天空飞来飞去
飞不出来
乌鸦顺着风
游荡着
没有人说话
谁点了一支烟
一袅轻烟绕过树丛

她心里很以为然
反正今天，有人将要死去
他，或者她
鞭子声，骡马的喘息声
蛇的尾巴缩进洞里

洞内单调的黑，死亡的咒语
早已风化
不知名的野兽
叫声低沉
手中的枪，一次一次举起

谁也不知道谁
最先被攻击
穿插好的情节推进至前沿
转身，目光瞄过山头
她若无其事的打开双枪保险
那里面有一种毒素
磨的心痒难耐
子弹光滑可鉴

这一次计划周全
行前
还特地拜访了
佤寨的老大艾刚
让他在自己身上撕扯了半天
只要这家伙作壁上观
哼，她打心底里冒出一股怨气
所有一切恩仇
都将结束

驮队无声无息地行进
枪托的碰撞声
手雷的摩擦声
压迫着骡马的喘息
风从身边滑过

二

她将两挺机枪
埋伏在离驮队一公里远的地方
那东西
保持着近乎死亡灼烧的热情
每一处
裸露的金属面上
都散发着凶狠的气味

硝烟之中，无数的精灵
舞蹈着
血液迸裂出来
蚂蝗吸附在其中
黑黑的绒毛上长出一丛荆刺

她咬着牙
射出无数条火焰，子弹是她的同谋
消灭他们是她们一致目标
仇恨的另一端
还是仇恨
她曾经试着冷酷的埋葬它
可是，她还是被他们
重新点燃

一见到毒狼就心潮澎湃
这狗日的坏了她好几年的心情
她把枪伸进他的腋下
噼哩啪啦
打完了所有的子弹
她能完整的听到好几种声音
枪声子弹射入身体的声音
还有
那狗日的，由强至弱的呻吟声
手上的那把火
一直放到月亮西沉

硝烟弥漫山谷
露水里的一只萤火虫
爬到脸上，一阵青紫一阵红
仇恨这时候开始迸裂
放出火来

她把视线从丛林里回转来
有一种久违的虚脱
乌鸦在无穷无尽的啼叫
山坡上
一只松鼠探了一下头
溜走了

饥肠辘辘，埋伏了一天一夜
天空黑了又白
雨来了又走
小草上的水珠
古怪而又多疑
它书写了一块伤疤
一场残暴
没落笔地方
她提着枪，手指磨出了血

三

现在是收拾艾刚的时候了
几年的时间
这地盘上
那狗日的说了算的日子到头了
该到头了
现在她最想做的
就是
把压在头上的云朵挤开

蝴蝶在拼命舞蹈
弹壳和断肢
这些血腥的杂物
逼出了胃里的早餐
没想到的是，艾刚这家伙这么顽强
他的手下
也全是一群不要命的王八

战斗从早上打开
黄昏了，抵抗还在
树叉之间
子弹尖叫着划过
那点耐心，被风刮的一干二净
她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枪
疯狂地指挥兄弟们
冲锋，冲锋

血，泥土，残枝落叶
有兄弟来报告，后面缅兵压上来了
她咬了咬压，没理会
该来的
终究会来

前面是一道山梁
艾刚就退守在上面
必须消灭他
否则，怎么也撤不下来
她狼一样迅疾
举起手，枪榴弹一闪而没

雾状的烟
无声的匍匐
轰，前面惨叫声传来
那么的近

抱着发烫的枪，泪水流下
燃烧的树木
爆炸的窟窿和惨死的小鸟
这时候
她多么像
一只发情的母狼，和身扑上

一颗流弹钻过头皮
血顺着发稍滴下
那条单薄而颤栗的线
令她兴奋
拳头捏紧
此刻，用熊熊燃烧的火来说明仇恨
不能消除她走向极端的危险
心的某个支撑点
着落在一具
很不完整的尸体上

她再射
疯狂地射
子弹是一个个很沉很沉的铁锤
把他的头砸的稀巴烂
还有他
臭哄哄的嘴巴

四

枪声还在
流动的子弹，爆炸的手雷，划过的弹片
带着生，死
以及一些嚣张的呱啦声
一步一步压上

缅兵训练有素
正在阻击的兄弟，他们
一个个发狂
像一群嗜血的野兽
撕开了整座山岗

她忽然在锅头的枪里
找到一些嚣张
尽管那不过是一种情绪
一种锋利的词语
她还是努力
把战壕劈成梯形

刀锋过处
天空麻花麻花
硝烟洗不干净血液
一只没有惊走的大鸟
疯狂地叼啄

枪声，炮声，人影
缅兵已经形成三面包围
看看手下的100多号兄弟
她很快冷静下来
他们
已经命悬她的手心

丛林无疑是恐惧的
双方在两个方面纠缠不休
杀死她们或者他们
风吹开一点旋晕的夜色
有血
滴落下来

星星很耀眼
死亡是最后的故事
树皮被子弹剥裂
这一场盛大的悲壮
焦虑和痛苦，缠绕着她们
也缠绕他们

火光背着你
黑色的焰，包括仇恨在内
稀疏而又密致
夜就要将一切覆盖
她狐狸一样扫视四周
冷冷地吹了吹枪口，忽然笑了
鹿死谁手
还不知道呢

五

信号弹
裹着死亡的信息
冲上天空
跃起，进攻，进攻，跃起
子弹风似的泼去
血流下来，有人倒地
有人狂号
狼奔豕突

喊杀声，枪声
唯一可分辨的只有喊杀声，枪声
她站好姿势
尽量让自己漂亮一些

小四川埋伏在山那边
这是她伏下的
一着狠棋
原本为防艾刚逃跑
久经战阵的缅兵，想她不过女流之辈
应该没什么问题

疏忽，是要用死亡来补填的
左面山上
小四川抢攻下来
霎时间
缅兵四面溃退，尸体陈横

丛林忽然出奇的静
她躺在小四川的怀里
风衣上
血渍蠕动
地头上开出的罂粟花嫣红
它对战火
绝不轻易动容
它和弹痕无关 ，它没有羞耻感
它只会引发
人类的欲望之争

百十号人，齐刷刷
站在四周
点点，折了三个，还有几个轻伤
打的近乎完美
这是一种神奇，对战争
竟然有一种天生的掌控力

她握着小四川的手
忽然哭了
枪在她手中
磨得悲怆声丝丝响起

六

小四川来她身边时间
不是很长
那天他带了五个人
被艾刚追杀
说是抢了他的赌场

至于他的身世，不是很了解
只知道他来自四川
杀了人
是个通缉犯

他跟老东北不同
那老东西在沈阳一家银行
挪用了大笔公款
还包二奶
一整天西装笔挺，油头粉面
叫人看了就烦
前些天他小蜜还打电话过来
甜腻腻的要他好好的呆在这边
等风头过了就回家

她其实清醒的很
有时
也有点雨水的小盲目
至少知道一点
他们亡命
他们只是一只只离群的孤狼
他们有家不能回
他们是逃犯

丛林是个大炒锅
藏龙卧虎
他们在相互的企求中不断合作
各自盘算
又相互依赖

下半年小四川离开了
回来又带了一些道上混不下去的兄弟过来
队伍大了
他们叫她双枪大姐
她听着
竟然哭不成声

七

前面是独立军地盘
罂粟花开的
红艳艳
小道上空，云又消失了几朵
蜘蛛来来回回
潮湿的视线抢劫一些
不安静的心情

谈判地就在小山冈
她的枪始终捏着
脸庞时明时暗
大场景与小环境下的对比
隐隐萧杀

事情还算顺利
这样，老寨算是握在手心了
她想起疤脸妹那张贼贼的笑脸
想剐的异常隆重
一刀一刀
先让血滴干
然后
还得看看她头骨中不清不楚的流水线

子弹和风声
向远方一直在飘

风正紧
她把队伍分成三组
小四川带10人，大白天大摇大摆混到赌场
老东北带一半兄弟
围攻老寨西北角上的兵营
其他的事就归她了
临了，她还特别交代
见了疤脸妹
不许他们杀生

夜特别黑，灯光特别刺眼
人们聚堆
这无可厚非
赌场嘛，哪里腥味浓烈哪里自然苍蝇成群
胸前鼓鼓的小姐
浓抹艳装
她站起身，从左面走到右面
有人拉下窗帘
有人数钱

他们坐下
早有眼线过来
情报夹在一叠钞票里面
小四川盯了总台一眼
疤脸妹没在
两个背枪的卫兵
晃来晃去
跟小姐调笑，赌客们用钞票净手
在关帝爷面前，烧一柱香
这些虚妄的人们
金钱取代了年轻与肉体

筹码像是一种挑衅
明天
将不再用残留的物质祭祀自己
皮囊不过是一只酒杯而已
里面盛满了希翼
甚至是
根本忘不了空气里的烟味

金钱，多么诱人的果实
每一个人
都在想它
爱它
要在美丽的日子里
在道德的后面
彻底忘记良心

八

枪声在午夜响起
打头的是小四川和那几个兄弟
那狗日的忒狠
一枪，就打暴了卫兵的头颅
旁边的小姐尖叫
然后，是机枪的声音
哒、哒、哒，美得让她的心狂跳

这不是因为惯性
道理很简单
她不能继续昨天
她必须拥有今天

崩龙族民兵在溃退
小四川在追，赌场已经拿下
赌场的临时指挥所
开始运作
这时
她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
站的姿势很酷很威风

硝烟漫过枪口
玻璃碎片跌落地上
响声嘶哑，它们
是一些仇恨的碎片
簌簌而下

西北角上的战斗
才是
成败的关键
老东北满脸是血
倒提着手枪

枪榴弹的光，刷亮了云朵
一只躲避不及的鸟
东倒西歪地
撞进他的射程
他一枪射了过去
骂道：妈的

赶到老东北身边时
小四川已经从兵营的后面
攻了进去
那狗日的杀红了眼
连一只栓在树上的狼狗
也不放过
朝它扔了一颗手榴弹

血和肉
四下横飞
兵营被焰火淹没
她眨眨眼
夜，似乎无法风平浪静了

吼声接连不断
她的愤怒是黑色的，空心的
像一阵狂风
谁都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的力量
面对狼群
原来羔羊也可以
蜕化成狼
成为狼的恶梦

清晨，只有战火的痕迹
刺穿目光
倒塌的房屋
木檐正在燃烧
滋滋的声音
散发着无尽的野蛮与仇恨

老东北在打扫战场
阳光在这时候爬上眉梢
她站在锅头的坟头
手枪对着天空，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现在
她才是王

红尘一笑

第四部 毒枭攻略

一

临睡前才问起老东北，笆脸妹呢
她依旧记得
她贼贼的笑声里绵绵的针
筹码是一颗子弹
遇到了它
——穿的透心凉

满目疮痍的赌场
惊慌而逃的人们
日子和孩子们一起
在锅头的目光里
发出嫩嫩的芽

各方传来消息
找不到疤脸妹，怎么办？
兵营里面一片狼藉
两三具倒卧的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惑

沉默的牛头
张牙舞爪的鬼脸
她的脸色如霜
不停地挥着手枪
不停地来回走动
－－杀了她
才是她走进丛林的终极目标

小四川喜欢跟着她
一起去河边
好几次被她嘲笑
他还是没放过这个机会
没放过她冷着脸
讲一些温柔的话

子弹都是同样的面孔
野菊花一样的香
她总在锅头的坟前迷路
甚至，天空的云朵
都全是他的假想

胜利来的不是很容易
有点让人找不到原来的节奏
脑门子上蒙了一层黑气
阴沉、起伏不定

空荡的屋子
如一个古墓穴，散发孤独的味道
华丽的挂灯
是剥了皮的狐狸
总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晃来晃去

二

去接妈和孩子的兄弟
五个回来了两个
满脸是血
路上出事了
那狗日的－－疤脸妹
中途截了他们
放话过来
放弃老寨，两清

一只蝴蝶飞过耳边
她一把抓下
该来的终究要来
她无法止住心中的潮水

小四川和老东北
都在看着她
现在，他们就是两条她上了链的狼狗
就等着她的号令

还有两个兄弟
已经
悄悄的去查看地形
她想把事情做得太完美
她要她的亲人
毫发无损
她要她的仇人无葬身之地

鹰嘴崖上
风声很灼人
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枪声响起的时候
疤脸妹
已经站在绝壁边缘
手里的枪疯狂地挥舞着
两个孩子就在她手里
她妈腿上中了枪，跪在地上
旁边，血流了一地

看着惊恐的孩子
她想起了锅头
和他那支没有子弹的枪
她想起了那个臭哄哄的男人
想起了大理派出所
塑料袋里的洗衣粉

她咬了咬牙
命令藏在岩石后面的狙击手
开枪吧
子弹穿过不羁的风、野性的雾、孩子的肉体
穿进疤脸妹的胸膛

崖下什么也看不到了
妈的哭声在回荡
老人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她一把没拉住
冲过人群，冲进雾里
她的手伸向空中，拼命地捞
浓雾给她划开了一朵耀眼的花
闪着美丽的光泽
它的背面还响起了
低沉的钟声

三

老寨依山而建
西北角上的兵营
在悬崖边上
四周群峰狼奔鼠窜
碉楼建在孤独地伸着懒腰
锁住路口

背枪的巡逻兵，三三两两
旗帜飘飞
活络的丛林
人们如蛇一般穿过

掸帮军退走以后
克钦民兵又来骚扰过一阵
后来
他们在缅军的压力下
回到自己的领地

小四川跟老东北四处出击
恩威并施，那老东西跟小东西
有的是办法
连实力强大的佤兵
也被他们，拉下了水

现在，老寨坚如磐石
她的国度
罂粟开满山坡
街道上，四处寻腥的人们哈欠连天
小四川打理的赌场和红灯区
灯光闪烁不停

小鸟在头上骚首弄姿
它们恍如堕落者，狂欢，招摇
天空被干了底
露出一片荒芜，荒芜中
人声鼎沸

这里面
有许多冒险的成分
一年之间，南来北往的赌客
填充了大大小小的宾馆
上海的、浙江的、香港澳门的、新加坡的
有好事的弄了两个新疆小姐
说是俄罗斯美女
这是一种江湖
身在其中，最美妙的东西
已经嘎然而止

四

牛鼻子往往不需要牵
老虎的牙
一生，却也许要敲那么一回
她在泰国清迈休养了整整一个夏天
回来路上
发现政府军调动频繁
沿河上下都是缅兵的酸臭味

联系上了老东北
然后，到了掸帮军总部那里
该付出的总归要付出
这不是肉体与灵魂的问题

一时间，风起云涌
老寨北面的崩龙山上，掸帮军
封住了路口
而佤兵，在老寨的背后
动用了他们
所有最先进最新式的武器

他们当然知道
唇忘齿寒的道理
燃烧的丛林
那儿
有真正的猛虎和雄师

背负岁月的人穿过
那之后，丛林的幽深一直会在内心深处
它会羁押一生
暴风雨到来之前，她不可以
轻轻松松卸掉灵魂
她不需要考虑，生或者死
也不需要放弃

江湖之所以为江湖
注定要以更多的疼痛
作为赌注

事情，并不是人们
想象中那么严重
缅兵只是在中国的压力下
一种无奈之举

她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们翻山折岭
来到身边
是为了和她玩一种游戏
这游戏只要不玩完
就可以喘口气
她甚至点亮了西北角闲置已久的灯笼
然后，秘密到了瓦城

缅兵的一位高级指挥官见了她
他在她身上
收集下来的大烟香味
让人不可理喻
她却如同大山一样沉默
人间似乎只是一个肉体的构建
热烈开始
美丽的衣裳下面
不再是拖泥带水的困惑和犹豫

五

昆明远没有广州
让人来劲
这个中国西南的门户
还有一点点燥热
街道上的巡警
让人有一种紧迫感

她窝在酒店里
晚上才出来
老东北先前让保镖插在人群里
然后安排好几辆车
在各个路口等待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

这条线以前是老东北接起来的
后来不断出事
冷了一阵
直到最近出现了一个神秘人物
手眼通天
不仅吃进了大部分进入中国的货
还在香港与澳门黑社会
有多个窝点
据说与美国黑帮也有牵连

她让小四川动用了
在中国及少出头的眼线
盯了他好几个月
才决定
冒险与他见上一面

其实到中国与下家见面
是大忌
她敢做，不完全是她将中国的警察
不放眼里
一方面在昆明高层她有内线
另一方面
也与她大胆的性格有关

其实
她入境的消息
中国警方已经一目了然
他们放的线特别长
他们的胃口
比她想象中的大

她想不到的是
那狗日的
竟然明目张胆的开着警车
口中冒着酒气
先拿目光在她身上遛了一遍
最后停在她鼓鼓的胸部

嚣张的气焰令她想起艾刚
那个被她灌了十来颗子弹的佤兵头目
这家伙
也许在内地横行惯了
也许后面还有更大的靠山

六

回到老寨
把这边的事交给了老东北
想起那家伙的神气
她就来气
要不是小四川和老东北竭力劝阻
真想断了这单生意

最后她特意嘱咐老东北：
那家伙看起来其实很脆弱
简直不堪一击
太走近了
或许会坏大事

她的重点还是放在泰国
丛林那种静谧
对她来说，是种诱惑
密道诡异而神秘
那些带来刺激与血红色的荆刺
在浓密的树叶后面
奇妙的感觉，死亡的气味

无需岁月的安慰
篝火是内心的灯，照亮日子
驮队穿过之后
再度灼烧的热情
能使头脑迸裂

清迈对她来说不是很陌生
人妖的表演看起来有点硬度
她放肆地喝了一杯红酒
孩子的笑脸忽然在酒杯子内跳跃
泰国的夜空疯狂的很
无意之间
它压迫了心中柔软的部分

计划中的事情办的很顺利
这一笔货
她全部换成了日本进口的三棱
那边需要这车的
一大堆

星星低垂，落在你的大睫毛上
房间里钟声响起
蝴蝶在梦里飞来飞去
子弹忽然从一个想不到的角度
进入她的体内
她吓醒来过一次，后来
又抱着枕头，枪声嘎然而止

七

联合国禁毒署的官员叫史密斯
加拿大人
一双眼睛深度近视
她派去接待的人叫迷死你
这女娃子
美的实在让人吃惊
一口流利的英语
让她在高大的老白人面前
游刃有余

她陪他在老街遛了一大圈
她从鸦片战争说起
她说你们西方人总喜欢跟上帝
扯在一起

天堂真的很美
但上帝应该不会让你们
用金钱和鲜血
打开东方之门
种植灾难的人们啊
现在，该怎么分娩出和平

她指指墙角卷缩一团的四号鬼
然后说：这个问题是个尖锐的问题
你看看我们对于毒品
也是深恶痛绝
你看看我们东方的百姓
如果不是受了你们西方的毒害
他们怎么可能！
为他们指一条路吧，阿门
说得这老头
是非黑白条理不清

她学着那白人老头的样子
喝咖啡，一开始她总说它是苦的
狗日的洋人
喝得那么有劲，像在挑衅

可迷死你每天早晨都在那老头到来时
随手也给她泡一杯
她自己也在喝
她看上去眉头拧的很紧
但她没有
说出她的不对

她和她都一样受够了别人
她的父母在清迈的街头被人枪杀
她遭强奸后用一把大砍刀
连砍了五人
要不是她当时在清迈
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
这时候她觉得
她谬论的样子很酷
冷冷的目光能掀翻一切事物

相应的报告三个月后才出来
她松了口气
把联合国第一笔禁毒的款子和粮食
全部分给了当地的百姓
老寨周围两里以内大烟地
换成甘蔗林

八

小四川不停地擦枪
面孔冷冰冰的，他说还不如回川去
免得看着金箍子
白白变成垃圾

论心计，小四川
远比不过心狠手辣的老东北
那老东西简直是神猫附体
楞是从警方眼皮底下
穿过好几道关卡
运进来一批麻黄素

当时，车子陷在界河里
他手下的兄弟
与对岸的武警赤膊了好一阵
才将它们拉回老寨

第二天对岸实施了封锁
这个消息，那老东西
不敢对她隐瞒
此刻，在他的眼中
她无论怎么站立
都是人间最美的，最可靠的姿式
特别是她
慢条斯理喝茶的样子
其中，一定有他回家的路径

大山深处
远没有城市繁琐
追求很简单：迫击炮和机关枪
罂粟的花香跟青楼女子
中间用一条彩色的幕布隔开

丛林的味道忑潮湿
——夜晚在继续
利欲在熏心
无辜的生命，骨头和肉体

一条朝上的路，尘土黏糊糊的
人们长着相同的脸孔
说着不同的方言
两边隐藏在丛林的木棚
时不时有兄弟出来
他们检查路人
他们不允许
任何不相关的人和物进入

迷死你喜欢走在前面
因此她总被小四川嘲笑，说她象只猩猩
她冷冰冰的望了望他
随手一枪，一只鸟
顺着头顶掉下来
小四川吓一跳：妹，你做啥子哦
吓死人不陪钱
迷死你吃吃地娇笑：哥
看好你脑袋，哪天妹把它打下来

可她偏喜欢迷死你
一副狗不吃屎的样子
喜欢她冷着脸说温柔的话
喜欢她在老洋人面前谬论的样子
那样子
酷的人心里直叫好

年前在泰国清迈
一群地痞欺负一个哑女
迷死你一顿拳脚，干净利落
楞是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从此，哑女就跟在她身前身后
虽然她不言不语
服侍起人来
却认认真真

九

小四川整的一大片良种烟地
就在一个山谷里
四周是山
她不停地用马鞭甩树叶
不停地折树枝

她说，她不喜欢这丛林潮湿的味道
不喜欢罂粟花的艳红
那东西红的太耀眼，让人迷失
让人不知道自己
哪像家乡的甘蔗林
青葱欲滴，风过
还带有母亲的叮呤
她说，那时的她
是一只停在母亲肩头的蝴蝶
想飞就飞

大烟地的不远处
一排营房耸在山旮旯里
一些树木阴森森的
几十号兄弟住在那里
营房不远是加工厂
专门提炼海洛因

小四川收罗了一大批四号鬼
他问她还记不记得疤脸妹那个卫兵
他没点他天灯
只是，他把他变成了鬼

这方法有点残忍
不带一点人性
但他看起来很兴奋
迷死你用枪狠狠地指指他
小心遭报应

老妹从厂棚里跑出来
身上带着股腥臭味
她是她从泰国带回来的
没有名字
长相还可以

那年在清迈
她竟然一个人敢抢一个十来人的驮队
要不是她及时赶到
差点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剥了个干净

老妹说她没钱给父亲治病
弟妹也饿死干净
她给了她十万人民币
从此
老妹就死心塌地，跟了她

老妹跟迷死你到是合的来
拉拉扯扯亲如姐妹
有段时间
小四川曾想过打她的注意
那狗日的没日没夜守在路口
拉她逛街，陪她喝酒

可她总觉得他眼光里有一种阴冷
要是在一个好天气里
她或许
会喝一口小酒，慢慢去磨蹭
但现在不会
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儿
自己是什么处境

红尘一笑

一

小四川部署的非常周密
甚至于最近卫的兄弟，出去这里
都安排了人秘密监视
如果有什么不对
可以随时要他的命

忽然之间，她想到了斯密斯
那个联合国派来禁毒的人
心里似乎再也无法风平浪静
枯树上头的孤叶
该黄不黄
该落不落

大家都聚集在她周围
她蹲下来，冷冷地看着茶杯
她没想过要说很多话
声音一会儿慷慨
一会儿激扬
一会儿又特别特别的沉重

忽然又斥责起人来
她知道这种罪恶是人类的
她抱紧自己的双腿
瞪着迷死你手枪上太阳反射的
那点耀眼的光芒

甘蔗林一眼望去，不着边际
一只小鸟没进去
甚至连一点挣扎也没有
斯密斯站在外面
看不到，小鸟没入的确切地点
那里面是否污秽

天空阴阴郁郁，风是凌冽的
没有船会来渡他
到处都是绿色的浪头
拍打着他
信念与灵魂这时候特别寒冷
他浑身颤抖
伤得不轻

酒杯只是装卸岁月的器皿
缺少人类的激情
他忽然从玻璃的光晕中读出了一份
危险与不安
这种感觉不是凭空而来的

迷死你曾经多有暗示
那夜雨特别大
狂风扫了一地的落叶
他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发现杯子其实端在手里
多么令人难受

二

就是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碰见小四川的
他分明瞧见了小四川背后的阴霾之气
却弄不懂是因为什么
黑黑的背心上
发着蓝色的幽光

他犹豫了一下，一时间捉摸不定
大雨中
夹着无数颗尖啸的子弹
他们这样对视
男人的两注眼神
随时可以燃起战火

迷死你打开车门
甩甩头发，摸摸腰上的手枪
那样子看起来特别酷
绝没有拖泥带水的现象
在此之前
她击落了一只
大榕树上躲雨的松鼠
血流进泥地里
短促，艳红，耀眼
让人莫名其妙的感到恐惧

嗨，米斯米斯你，她说
喝酒啦，洋婆子又来信了？爱情
是不是又黄了？
斯密斯一言不发
一把抓过她递过来的雨伞
然后，缓慢地转过身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法国香水味

他敬畏她的眼神
那里面肯定藏着加拿大面包
虽然冰冷
却引起人们的食欲

远处的灯光披到了肩上
占据了人们所有的想象与动作
风一下子变得谦逊
小四川抬腿，抽手，然后摸摸脸上的雨水
坐进迷死你的车子
砰的一声关上门

这时候雨有些错位
没有原先下的大，而且轻薄起来
斯密斯使劲擦去了半边目光
挪挪沉重的腿
他根本不愿意承认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山依然深邃
这样子翻山折岭
不只为了闻闻罂粟的香味
没人的时候
他甚至
想过要点亮无数只上帝的蜡烛

中国人虽然在金三角身上
植下了无数替代作物
这还远远不够
大山如同他的呼唤
贫穷的孩子，蹲在他的身边
他的手拉住孩子的瘦
他的无助
接住孩子的无助

夜幕，雨幕，淹没了
狼群的嚎叫
酒里面掺满了雨水
在闪电来临时
发着惨绿色的火焰
一对土狗
在对面的房檐下放肆地做爱
它们野性的欲望
是延续的必须
人应该也是从野性开始的
并终将结束于野性

三

大勐捧的景颇族土司府
依山而建
两把大砍刀竖在大门外
刀锋发着寒光，冷冰冰的俯视着上山的路
天空里，云朵独自漂泊
丛林湿漉漉的
霉气在手指之间
反复穿梭
大山板着脸，带着夕阳的残躯
空留下
一个带着金光的巢穴

岁月没有空洞
只有节奏感强不强烈
世界就这样
她或许并不畏死
她却不想那些真实的血，变成空气
她知道大勐捧在老寨的位置
有多么重要
就象是唇齿之间的事情
唇亡了
留齿还有何用

斯密斯也到过一回
只是，他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老土司看上去没什么好心情
七晕八素招待了事

他一边说起关于罂粟的故事
说起西方的诸多不是
更说起多少年前祖上抗英的传奇
一边用一种
幽默的送客方式
把一袋罂粟的种子
交他带走，说
这是英国人的东西

她通过卧底
知道斯密斯跟缅兵高层召开了会议
所有的刀锋都指向大勐捧
向晚的花朵正被人遗忘
小鸟的血滴在废墟上
那老东西，老土司
为什么就不能变通呢？真可恨

他说他的，你做你的
就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人类有时候说开化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适者生存

老土司并没有用枪声来招待她
给足了她面子
酒足饭饱之后
迷死你还抱走了一件翡翠白菜
笑声忘记了那些梦魇

山地如此狂妄，丛林如此深邃
一脚踏错地方
就有可能万彻不覆
树叶簌簌的响
她很难看清老土司的脸
他的头始终低着

四

汽车象一匹脱缰的野马
在山间土路上颠簸着
小四川呆在车里
绷着脸
始终没有说话
他不赞同迷死你的计划
在他眼里
大勐捧就是砧板上的肉
想什么时候剁
什么时候吃
随时都可以

她却同意迷死你的说法
也许在丛林呆久了的缘故
也许
是子弹穿越儿子身体后那一种撕心裂肺的感受
让她感到丛林总不属于自己

与其这样打打杀杀
还不如放弃
丛林是个大炒锅
危险存在
反而是正常的

斯密斯还在路边候着
她带来的消息
让他满意
只有小四川
把枪从车窗里伸出来
指指他的头
那眼里，有许多狼一样的凶狠

斯密斯很安静，他知道
至少上帝会拯救他
虽然此地诸多凶险
还是感觉到了蝴蝶飞过皮肤时
带来的凉意

这几天总会想到死
想到丛林的闷热，神秘
大山如同一个个瓷娃娃，摆到哪儿
都容易被敲碎
手枪跟子弹，不同于
卷缩在暗影里的女人们
它们为的不是爱情
没有肉体的不安、愤怒或忧郁

别墅的春天
总迟来一个月份
露水不够半壶
要想满满的泡上
还得多加一份心情

街道依旧散乱
南去的、北往的路颠三倒四
迷死你带回来的消息
依旧与小四川有关
她说，丛林现在异常的很
似乎有什么正在发生

她就那么坐在沙发里，头也没抬
一只蚊子飞过面庞
然后转向
翅膀上
分明写满了
不明所以的迷失

五

岩板到来时
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兴奋的成分
从小四川
跟他认识的那一刻起
她就感到开一种莫名的谴倦和萎靡不振

他说，现在这世界
要弄钱，实在太容易了
她知道
他打上了湄公河商船的主要
她沉默不语
茶杯里盛放着太多的语言
就看他怎么去区分

是啊，什么都不能太过分
迟早会有报应
想到报应
她太想把大厅里的水晶吊灯
一枪打下来
那里面沾满了她的影子
耀眼的光晃过时
还带些蠢蠢欲动的涟漪

她特别把小四川招到房间里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说，那是个大炒锅
如果还可以
这里已经足够弟兄们吃香喝辣了

凌晨一点，小四川还是走了
远处的教堂
忽然响起了钟声
钟声里面有骡马的骨头
白生生的
上面爬满了蚂蚁

迷死你嘟哝了一句什么
她说她实在叫不醒一个麻木的人
蚂蝗离了血与水
生存
便毫无希望

三个月后
岩板便被泰、缅、老三国追剿
消息传来时
她正若无其事，洗完澡
换上睡裙
老东北等了她半天
迷死你把他挡在外面
愣不给他吭声
直到她的背影从纹纱后面移动过来
很难看清楚有什么黯淡

她用一些苦笑
来装饰背影
她说，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
只是现在关键时期
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这道理
老东北又何尝不知
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兔死
狐难免不悲

风从打开的窗户钻进来
街面上的人影在缩小
树叶，像一大群盲动的乌鸦，躁动，骚乱
缺少气氛
她两眼盯在迷死你的枪上
乌黑的亮光一层层堆积
她挥挥手，指指老东北，说
你去接应
但除了小四川
不准带回任何一个人

六

作为再二三的救命之恩
小四川没有过多言语
他知道，情谊的最大价值
肯定超过一杯咖啡

老寨这鬼地儿
多的是丛林的闷骚
有时候绝对残忍
让人手脚冰冷
瘴气、利欲、莫名的恐惧
大山已经麻木不仁

她没有见小四川
两只乌黑的眼睛盯着老东北
说，想活下去，就少给她惹麻烦
老东北有些心虚
心里起了从没有过的惊恐
他知道丛林的规则

山野里一条眼镜王蛇爬过脊背
它的背后
响起了灵魂的声音
蚂蝗与蚂蚁，遍布脸庞

中国内地的那条线
暂时还是安全的
虽然某位手眼通天的人物，不时提出一些
过份的要求
那也没什么，人就这样
利益使然

他时时把这条线，想象成一根藤
他或者他们
不过结在其上的果子
一起成熟
然后一起被人摘除

前几天他到过昆明
虽然行程秘密
还是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路灯总像一只只眼睛
盯着他那肮脏的身子

那人口气嚣张
行事也特别诡异
但在他身上，闻到了中国警方的气味
他说
有些萝卜，不好拔
连根一大片不说
还带一身泥

他这次的价钱有些偏低
迷死你跟他谈了半天就撤了
她说
看他剔牙的样子
她就想吐

他翘起的腿
总想往她身上凸出的部位踢
如果不是在昆明
她早一枪把他的下体打碎

他的货
交由小四川亲自打理
一辆豪华卧铺开进修理厂
修理工很专业
切割、装载、焊接
一切看起来都天衣无缝

小四川整夜没睡
得意的笑着
他笑的很阴
手指可触之处
是他的杰作

其实，那家伙早有交代
没事更好
如果真有什么，也没关系
反正他里面有人
一个电话
会把他说成是卧底
他就是线、是饵
他在钓鱼

七

早起的阳光特别明媚
修理厂里面叮叮咚咚的敲打声
在她的心头
声声敲打着

影子在厂房之外
头发散乱
凌乱的脚步沉重，身上的风衣厚厚的
她几乎难以承受
叹了口气
钱啊，让人无所不用其极

小四川接了那人一份重礼
他从内地发来传真
如数奉上了警方在他身边的卧底
这狗日的忒狠
活埋了两个
还有一个
敲断了手脚
然后拖进了原始丛林里

迷死你在她面前
说了小四川的不是
说我们是求财
本可以
把他们赶走了事
这样残忍
又何必

她看看迷死你
目光中
多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门外的风柔弱，树叶飘起
狼的嚎叫
其实并非她想要的

她跟小四川谈了一次
以一个女人决然的态度
绝不拖泥带水
谈完后她把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
然后用脚踩住
就像踩一堆狗屎
在地上
滑来滑去

其实她手心那点温暖
早已经漏得干净
现在所有的
不过
女人的一念仁慈而已

小四川看出了什么
坐在她对面
像一支烟，淡淡地冒
淡淡地被吸掉
甚至没有水渍从手心里钻出来
离他不远的地方
有一只狗
张着眼
汪着叫了一下

八

她念及旧情
念及桃花
却总没有念及老寨那棵伤心的大榕树
锅头的灵魂在月夜离开
现在
只有血，和孤单
秋风和寒冷

寒号鸟钉入了丛林
它有多少的羽毛
就有多少忧郁装扮成花朵
这片丛林
就有多少凄艳
就有多少狼狈
和残忍
她把影子拖进城市的黑里
任它
壁垒深邃

天空不是黑，是看不到光
生活的碎片
是零星的
布满日子
既无纹路可循，也没有点可支撑
更多的时候
是细雨般绵延不绝

中国警方很快就收网了
老东北在大理被中国警方击毙
而缅军在一个雨夜
集中了精锐部队疯狂地进攻老寨
老寨的防御很快崩溃

小四川跟她退到山洞
随同退到山洞的
只有哑女一个人
小四川摸摸脸上的血水，说
你现在唯一的活路
就是杀了我
把我的尸体，交给警方

她看看小四川，别过头去
说，好好的人你不做
这是报应啊
小四川说，是我害了你
现在只有我能救你

山洞没有点火把
那种黑有些别样的恐惧
她捏紧了手中的抢
眼前的这个人
他不是人，他就是一匹恶毒的狼
一匹根本没有人性的畜生

开枪吧
小四川擦了擦脸上的灰垢
姐，下辈子我还来找你
她抬起的手又放下
哑女扶住她的肩膀
狠狠地瞪着小四川

山洞外面的枪声逐渐消失
哑女在黑暗中看了看她
咬着呀
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然后是躯体倒下的声音
她回过头
忽然发了疯似的扑出洞外

红尘一笑

一

半年之后
中国女警官李新与泰国女警官赛麦
同时接到一封信函
信函没有署名，只有见面的地点，时间
时间是7月25日
地点是缅甸老寨后面大山深处的黑崩龙沟
那地儿对两位女警官来说
熟悉得
不能再熟悉了

老寨开满了三角梅
还有一些女孩特别喜欢的玫瑰
她们没有感觉到往昔的血腥
她们只看到了蝴蝶
她们和蝴蝶一起在飞

二

两位女警官在老寨回合
各自换了一身在老寨常穿的便服
首先进入眼中的是哑女
她消瘦的面庞成熟了很多
然后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她
她？她？

她的额角上
很明显的，还有些长短记忆
甚至还有些孤独的苦味
命运在她衣领旁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燥热
一部分安静

三

逃亡不是迷失
丛林的蚂蚁密密麻麻，在湿气中借过
雨滴碎裂，树叶大喝小叫
故乡的门在远方
显得宽敞而又深邃
母亲的背篓挂在炊烟里
孩子们煨了一壶浓茶
在天空没人的地方
与锅头并饮

人生如幻影
素面也好，粉黛也行
就是不能像玻璃瓶
碎了，拉拉杂杂的东西
散落一地

四

迷死你、老妹
她有气无力地叫了两人的名字
然后把哑女推到二人面前
两位女警官没有说话
擦擦眼角的泪水
握紧了哑女的手

一颗子弹就这样掠过空气
毫无征兆
子弹体内一只骡马腐烂
一只眼护着头颅
一只撕开灼痛
远方像个特殊的容器
装满子弹、泪水和爆炸声


(全集完）

[ 本帖最后由 红尘一笑 于 2014-6-28 10:00 编辑 ]

悦容

禁毒大片！

悦容

看了第一部，精彩！先洗衣服去～～改日再读.

哑榴

先支持一下。

许晓鸣

大部头呀，先顶上。

许晓鸣

用诗的形式来展示故事。

红尘一笑

原帖由 悦容 于 2014-6-28 10:42 发表
看了第一部，精彩！先洗衣服去～～改日再读.

谢谢，在金三角呆了七年，就捞到这些坛坛罐罐了。

红尘一笑

原帖由 哑榴 于 2014-6-28 11:24 发表
先支持一下。

谢谢。问好。

红尘一笑

原帖由 许晓鸣 于 2014-6-28 11:31 发表
用诗的形式来展示故事。

谢谢。

悦容

空荡的屋子
如一个古墓穴，散发孤独的味道
华丽的挂灯
是剥了皮的狐狸
总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