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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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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3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说明一下:前半部分以前在这里发过,本想接着贴后面的续篇,没想几年前的帖子都已上锁了,只好重贴吧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次去祖坟的时候,是个清明,和父亲一起去的。祖上的规距都是男丁上坟,女子哭坟除非是父母辈,因此就连祖坟的位置我都无法说清。

    祖坟安在一片梨花地里,两面屏蔽着,像个温暖宁静的巢,去时花已落了,只有一些梨树柔嫩的叶儿绿着,那时梨树还是幼树,稚嫩的象一些婴孩,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想如果百年之后自己也能在这里安卧该是一种多大的福份。

    我知道这只能想想而己,嫁出去的女子没有资格在回家的,这个家已经没了女儿们的位置。

    父亲点燃冥纸时,我只是感到新鲜,现在想起来都惭愧当时竟没有丝毫的悲伤,甚至连做作也不会。那次上坟是为祖父。我从来没有见过祖父的面容,我们这个家族所有的孩子都没见过祖父,所以祖父在我们心里很遥远也很神秘,大人们有时只言片语地谈起,在我脑子里也一点也不连贯,所以祖父在我眼里就象一幅发黄的旧画。

    只是知道祖父的一生不平凡,这里不是他的本土,最终却被安葬在这里,因此成了我们的祖籍。一个头戴瓜皮小帽,眼挂金丝眼镜,长袍马褂,一脸肃然的古黄画轴就是祖父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如今他在这鼓起的坟包
下又作何想呢?

    我不会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是祖上的一个秘密,没有一张嘴能打开这个秘密,祖母一脸温和,却从不和我们说祖父的事情。

    祖母的超凡出尘更加透射出祖父的神秘。祖母是这个乡村的另类,不管是贫瘠灾荒的年代,还是富庶安稳的生活,都无法改变她的洁净清新,她的头发总是抿的一丝不乱,衣服无论新旧,都永远没有一个污点,没有一个皱摺。祖母不是美人,可走在街上比每一个女人都注目,她好像和这乡村格格不入,却又真实的在这个角落里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在乡村街道上,一个三寸金莲的的女人从一头黑发穿越成满头霜染,孤独的脚步一走就是五十多年,每每忆起这个景象都令我怅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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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人能清晰地说出祖父的来龙去脉,记得祖母讲古时说起过皇协军,凭了这个称谓我断定他们来这里时最晚也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

    纷杂喧闹的集市上,一个长袍马褂的郎中掮着药箱,身边随着一个臂挽包袱,小脚尖尖如粽的大家闺秀一样的女人踏进了这个镇子,此后在这里繁衍子息,从此这个镇子上多了一个姓氏。

    祖父的医术如何,我不得而知,只是因了祖父的从医,好像这个家族便成了医学世家。可惜的是没有一个子息能继承祖父的衣钵,父亲是在这方面造诣最深的一个,也只局限于自医自病而已。父亲曾看好我,我也想过背负起家族的重任,那一瞬也曾有过使命感和自豪感,可是那些经脉医理实在是让我头晕脑胀,那些胸心大志也随之烟消云散。

    终日泡在药香里的祖母好像一直都在做女红,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女子比得上祖母的女红,祖母的所有活计都像是店铺里卖的,针脚细小的象机器缝制的。这个村子也没有一个女子比祖母的脚更小,祖母的鞋小巧秀气的象工艺品,每一个看过祖母活计的女人都啧啧称奇。

    祖母也以之为荣,当我们的脚丫一个个无遮无拦的疯长的没有样子时,祖母就忍不住嗔怪:要是在早先,这么大的脚丫子早就被裹了,现在不兴这个了,不然长这么丑的脚怎么嫁得出去欧!看祖母感叹,我们姊妹们便嬉笑,等她脱掉鞋子时也忍不住好奇的去看她的脚,我说不出当时的感觉:外表看来那么秀气小巧的脚,落出骨肉时竟令我悚然:那已经是一支死脚,所有的脚趾都已然失去了生命和活力,被一些人为的因素束缚得面目全非。

    祖父在这个村镇的经历在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那时这个镇子里还没有照相馆,就是据此二十多里的县城也没有,所以祖父没有照片留下,就像一缕烟只有后辈们说起时才缭绕那么一下。

    曾经有过寻根的奇想,后来从父辈的口里得知原来我们的祖籍另有他处,不由且惊且喜。十多岁的时候,有幸去了所谓根的地方,却大失所望,散落在祖籍的边姓人已经都是旁枝,几乎已经远出五服之外,直系的都如叶落尽,这让我觉得这个祖籍的概念实在是名存实亡。

    不过祖母倒是很留恋那个祖籍,她是在那里踏进边家大门,成为边家媳妇的,这是她留恋的主要原因吧?但是,新婚并没让她有过多少幸福和快乐,她的叙述里她的媳妇生涯就是下人一样的日子,要比公婆起的早,比公婆睡的晚,冬天用冷水洗衣,手指冻得像萝卜,我想象不出十六岁的祖母为什么要去受这种苦,也想象不出祖父那时在干什么,怎么就忍心让还是个孩子的祖母这样每日每夜的干活?

    当祖母后来坐在家族的最高位置,眼前身后都是她的子息时,她的那种荣耀感和满足感是显而易见的。这个家族里无论多么泼辣多么无礼的后辈,在她面前没有一个敢张狂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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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在祖母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一些尘封的旧事才从那张参差不全的牙齿缝隙中断断续续的吐出。祖母的牙齿齐整洁净是有目共睹的,外人都艳羡她年轻健康,会长命百岁,只有媳妇辈在人后窃窃私语:这老祖宗牙口齐整,会嚼小辈人寿的。这话不幸竟被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一一言中。

    当那些陈年旧事被吱嘎推开,太长久的封存使得这些事物在众多目光的透视里散发出霉变和不真实的气息。

    三十年代的六朝古都金陵,钟山巍巍,长江浩浩,祖父一身戎装临江而眺,山河尽收眼底的豪气干云。抛妻别家,祖父从朔风肆虐的北方奔赴江南,不知是厌倦了家族沉闷的清规戒律,还是怀揣一腔鸿鹄之志。他离家之时,当在祖母进门之前,祖母并不是祖父的原配,祖父的结发另有其人。祖父当是和发妻生活了几载之后来离家的,但他们并没有子嗣。长祖母在祖父走后没几年就过世了,没有缘由,也许那时的女子都早夭吧。只是长祖母的坟稳居于边家的祖坟之地。

    后来才是祖母进门。祖父被一纸家书调回祖居,也许未想到等待他的竟是一屋檐的大红灯笼高挂,错愕之际,竟已是被前呼后拥做了新郎。但这并未束缚住祖父的脚步,抛下新婚的祖母,祖父毅然的脚步已然在千山之外。

    秦淮河的浆声灯影之处,祖父倜傥的身姿自是不能免俗,妻妾成群的脂粉泪里,却没有一个能成正果随祖父回归故里。祖居门口冰冷的石狮森然,将这些闲花野草都拒之门外。

    祖父并未在温柔乡里沉醉,当金陵的歌舞被一竿膏药旗敲碎,满脸菜色的平民如一地的庄稼被齐刷刷的斩倒,面对自己哑口无言的手枪,祖父不由仰天长啸,之后便挂枪而去。从此党国的军官簿上这个特殊姓氏的官员悄然无踪。也许那时生死是件太平常的事,因此对于祖父的消失并未引起上层多大的注意。

    祖父挂官而去,却并未回归祖居,许是怕殃及家族的安危,只在一个深夜把祖母从孤单的梦中叩醒,然后二人匆匆踏进浓厚的夜色之中。

    没有人能够理解祖父当时的作法,金陵的妻妾中完全可以携一位红颜游走江湖,是为了斩断那段记忆的锁链吧,竟生生将过去的一丝一扣都遗弃于未来的生活之外。能够想象到的是祖母当时的乍惊乍喜,这一走,虽然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却和一只守望已久的手牵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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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堂屋的门除了夜间,几乎都是敞着的,夏天是一道草珠穿起的珠帘遮挡蚊蝇,冬天是一面细布缝制的棉帘,祖父似乎永远坐在迎门方桌一侧的红漆椅子上持一卷泛黄的医书正襟危坐。祖母的位子也是有的,只是很少能坦然地端坐,绕膝的小儿牵扯了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一年四季,除了不停的清洗,就是不停的做针线,错肩的三个小儿走在人前总是飘着淡淡的皂香。

    祖父出外回来,一盆冷热适度的水必在洗脸架前温着,祖父只须伸开两只胳膊,大衣或外套便会在祖母用掸子轻拂之后褪下身来,接着便有一条温热的毛巾递到手边,然后祖母便在一边怯怯的望着。直到父辈们也长成八尺男丁,每每归来,也被祖母这习惯包围着,于是,下房里便有媳妇们的酸言碎语越窗而出,祖母似被那寒气惊了一下,目光不由往那把木椅边闪躲,椅子已空,扶手上的红漆也有些剥落,祖母的眼神如一枚风筝惶惶的沿椅边落了。

    伯父终是背弃了祖父的寄望,从天津卫的药铺里偷跑回来,包袱里携带的那些线装医书也遗落的只剩下几本,祖父在气恨之余只有望空长叹。父亲捡起那些散落的书籍并如获至宝般秉烛而读,被祖父在庭堂的台阶上窥见,一抹笑意悄然袭上眉间,但这抹笑容还未来得及舒展,便被父亲远赴关外的汽笛声击落了。

    叔父天性顽劣,却聪明机灵之极,是三个男丁里的绝版,祖父以自己睿智的目光一眼便断出此子非笼中之物,因此便不把这等枯坐的事头往他身上系。

    祖母对于儿子们的事业全不在意,只牵挂不在身边孩儿的衣食寒暖。父亲的远行让祖母多了一份疼爱,每至寒暑易节,月圆灯红的日子,都见她倚门东望的身影在门边良久。多年之后,她又用这个姿势迎我送我,一缕白发在村头孤单的摇曳,仿佛一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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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从未听祖母说起过祖父的丧事,以及英年早逝的病因,从祖父的骨殖最初散落在村东的乱石岗子这件事实,想来当是在兵荒马乱之际。自随祖父背井离乡漂泊,祖母就断了和娘家的联系,而且娘家也本就没什么人了,父母的影像从少年时就人鬼异途,模糊不清了,因此祖母把自己的命运紧紧捆在了祖父身上。祖父的撒手人寰,让祖母得上了一种摇头的病,后来得知这病的学名叫帕金森综合症。于是后来的日子里,总见祖母的手和溢出白色的头终日瑟瑟的抖个不止。药终是缠身了,成了后半生的伴,缝制针线的活计减少下来,却是仍不肯弃置。

    从我记事起,祖母已是轮流在各家住了,因了父亲的在外,祖母在我家居住的较多。祖父在时的老屋已经翻新,分给了父母。伯父和叔父都另辟新屋,想来也是祖父遗下的家业。祖母却没了自己的根基,只能象一只萍在三个儿子之间漂移。

    兄长的降生让祖母双眼又放出光来,这个长孙天生高傲出尘,聪明漂亮,颇具乃祖父之风。祖母望他的眼神总是柔软如水,兄长的一声啼哭都会象一根针扎得她惊慌失措。多年之后,兄长每每途经乡里,都要绕回去看祖母,没有多少话,只默默地和祖母守一会,临走必在祖母的被角掖些私房钱。祖母的拉扯每每都会被他不由分说的目光凝止。于是祖母背过身去不断地揉眼,兄长的眼便红了,于是急步离去。

    后来在伯父的大宅院里建了一座南房给祖母,那时我们都长大了,祖母执意要自己住。在那一间斗室里,我便成了祖母的伴。祖母每每都要求我睡前洗脚洗脸,祖母的絮叨成了我的催眠曲。工作之后回家小住,祖母依旧用蒲扇和絮叨伴我入眠,醒来,已是月白风清。

    祖母弥留之际,本应是我这个她最疼惜的孙女在畔,事实却是,当我赶回祖屋,和祖母已是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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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举家迁移之后,宅院就自然而然成了祖母的居所。那是最初她和祖父落脚的地方,也是最后老去的地方。虽然分家之后老屋已经被父母翻盖过一次,不再是原来的形容,可是依旧看得出祖母对它的偏爱,这里有太多祖父和岁月的痕迹吧。

    有记忆之后,祖母就已经老了,头上飘扬着白发,脚底下不稳,手也窸窸索索的,只是依旧一尘不染。她生活在我们中间,像个影子,我们太关注自己的童年,关注那些新奇好玩的事物,祖母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亲切的称谓,一个必不可少的亲人而已,对这个习以为常的影子,余下的只是一些零碎如星子般的印记。

    她一直在我的生活中,在我的童年里走来走去。离家在外的日子,缺少了她走来走去的影子,有时我会惶惶然起来,然后一次一次回到有她的地方,在她的叙叨中踏实下来。我不会记住她说了什么,也不会记得我和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又在我眼前走来走去,饭菜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落,也飘进那些逝去的岁月深处。

    这个时候,老屋总是静立着,不言不语。我记起它落成时那一场大雨,以及雨中简易棚里风雨飘摇的我们。那年赶上闹地震,村人都在各自的院落用苇席搭简易棚住,我家又翻盖新屋,在棚里住的时间最久。父亲不在家,修房盖屋这样的大事就责无旁贷的落在母亲肩上,母亲在雨里出出进进的,我们挤在棚子里撩开幔帐看雨击出的大水泡,兀自在自己的童年里兴奋着。不记得祖母那时在做什么,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大人的概念,只是记得饿了会向他们要吃的,渴了会跑回家找水喝。记得后来母亲埋怨父亲时屡次提起盖房,而我的记忆只是一地的水泡。祖母不住在水泡里。

    上中学时,我的假期几乎都是在老家过的,有祖母就有老家,有老屋就有老家。回到老家的院子里我就觉得身轻脚轻的,小时候的树还在,身上遍布我童年时爬过的痕迹,我的童年好像都是在树上、房顶度过的,矮小的身躯那时看不见世界,就想爬高了去看,等走到外面的世界后,突然又想回到地面,回到那个院落了,即便脚步屡屡回顾,但我知道自己已经走出这里很远了,那些脚印只是尘土带起的一些印迹,风一过,就会无影无踪。

    只是祖母在一天,家就会在一天,却是我后来感触最深,也是终于不能挽回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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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祖母一天天老了起来,轮到我们家的时候,不得已来到城市居住。之前她一直拒绝的,怕的是生命之烛不知哪天突然熄灭,而客死他乡。面对每况愈下的身体,她无法坚持自己。祖母的来临,让我觉得房间一下子满满当当起来,不只是空间,而是那种浓浓的家的气息。但我们还是渐渐忽略了她,一天天过去,她理所当然成了房间里一件不可或缺的物品,看不见的时候,会想起,看得见的时候,有点熟视无睹。我和妹妹那时过于沉湎于自我的世界,那年我们正是感情和玩心特重的年龄,外面的世界有着太多的诱惑和纠缠,我们回家来,只是暂时的歇息和逃避。

    那时,在家最多的时间就是守着新买的录音机听歌放舞曲,祖母的听觉已经很迟钝了,她只是用眼睛看着我们做这做那,很少和我们交谈,耳聋,让我们一天天失去交流的机会,我们更愿意驻足在自已的世界里,而祖母就用视线为我们驻守。她的生活除了看电视画面(声音是听不见的),就是看我们在她眼前走来走去,这成了她的整个生活,我们不知道她想些什么,母亲依然对她有成见,脸色好的时候不多,有时也和我们唠叨,夹在亲人中间,我只有倾听和对母亲更多的不以为然。但母亲的辛劳,以及对这个家的付出有目共睹,很多时候,我看着祖母的寂寞、无助以及孤单,因为不知怎么改变这种境况,只能逃避和默然。

    眼前的祖母,和记忆中那个祖母,似乎总隔着什么,人都是如此吧,距离会增加美感,面对却会淡漠许多应该存在的情感。记得那年回家,和儿时的玩伴还没有多少生分,暂短的分离却在加重这种友情,那次我乐不思蜀,在滔滔不绝叙谈各自的生活忘了时间,外面已是暮色降临,玩伴的母亲在窗外喊我,奔出房屋,见祖母摇晃着一双小脚,站在门边,看见我时,她面上的表情松弛下来,露出笑来,一付释然放心的样子。

    朋友的母亲责怪我:出来玩也不和你奶奶说一声,以为她知道你在这里呢,她说找了你半晌了,去了三里地外的外婆家,又走了几个左邻右舍,后来才想起这里。

    想着祖母挪动着小脚来回走了这么多冤枉路,我愧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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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祖母居住于此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日母亲一早去外面的储藏室,竟然发现废弃的一条自行车外胎迎门挂着,那东西,母亲清楚的记得一直扔在角落的,母亲素来胆大,但也被此事惊得目瞪口呆。然后没过几个时辰,老家那边传来噩耗,伯父去世了。父亲匆匆赶奔桑梓。一家人都把此事对祖母瞒下,怕她垂垂的生命经不起如此打击。

    但一家人惊乱的神情,还是难逃祖母的眼睛,她虽然耳聋眼花,心神却清明的很。但她没有追问,只是一个人在悄悄探究我们每个人的表情和话语的意思。那天,她吃了很少的饭,晚上躺下时,我听见她不断翻身,直到我进入朦胧之中。

    父亲回来后,祖母目光一直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转,从零星的言谈中,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不停的抹眼泪。那天,她颗粒未尽,父母看实在也瞒不住,就照实说了,然后不住的安慰她,祖母强挤出一丝笑来,说自己没事,然后故作轻松的说些别的话,不想让我们觉得她是个麻烦。

    祖母在我家居住,唯此一次,以后每年轮到我家的时候,父亲便抱着扶病的身体回老家伺候她的衣食住行。后来父亲病的不能起床,母亲又要照顾父亲,没办法,便在老家雇了保姆伺候祖母。从那之后,我几乎再没见到过祖母,那时父亲病很重了,除了上班,我就是抽时间往父母处跑,对祖母的惦记越来越少,直至有一天她摔折了腰,瘫在炕上,我们姊妹才抽空跑回老家看了她一次。

    那时她已经心神糊涂,看着我们,眼珠儿呆愣愣的,似乎认不清我们谁是谁。长期卧床,身体已经不能翻动,全白的头发散乱的覆盖着满是皱褶的脸,再也没了往日的整齐和洁净。堂姐告诉我们,这些日子,祖母清楚的时候,总是和她絮叨一些陈年旧事,那些祖父的事情就是从这时听来的。堂姐就在离祖母几百米的地方住,男人做生意,富甲一方,照顾祖母的事情,她几乎一手包办了,每天都要过来给祖母梳头、擦脸、擦洗身子。看着堂姐,我愧疚难当,却又无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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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不久,祖母终还是去了,带着家族还未说完的秘密。回老家奔丧的时候,堂姐和我们说起祖母临终的一些事。祖母那些天只余一缕游息支撑着生命,眼看着不行,却是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清醒的时候,被病痛折磨得不断呻吟。堂姐看着不忍,就去找了神婆,神婆烧香之后言道:是你祖父不肯收留她,不让她进祖坟。堂姐求解法,神婆指点了通道,于是堂姐半夜去村外烧纸祷告。天明回来,见祖母终于安详的闭上了双目。

    过世那年,祖母已近百岁高龄。

    因为是喜丧,丧事办得风光热闹,村人来了一院子,吹吹打打,给祖母做了永远的送行。外面的喧哗热闹背后,我在内堂再一次看见了祖母的脸,在大雾笼罩的途中穿行了一百多里地之后,迎着满院白色的人群和幡幛,我终于爆发了多年的惦念和歉疚,哭倒在地。及至被扶至内堂,看见祖母覆盖在一袭蓝绸缎之下,瘦小的似一个婴儿,揭开蓝绸,祖母睡的如此安详、安静,是因为终于能和祖父在一起了吗?在人世间,她孤单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和祖父团聚于地下,于她,是一种幸福吧?

    最后的诀别是在火化场,再被推走的一瞬,我久久不愿从那个熟悉的脸和身体上挪开,而她还是去了,这一去,仅存的肉身也将归为无形。半个多时辰之后,我们拿到一盒还散发着热气的骨灰,那种颜色如此单一和雷同,祖母的灵魂附着在此,还是已随风而远逝,我不得而知。

    那个月,阴云密布,那个冬天,很冷很冷。一个月之间,我送走了三个亲人,先是外婆,然后是祖母,最后是父亲。他们的骨灰染灰了那年十一月的天空。

    祖坟上从此不再寂寞,最早只有祖父孤零零一人,一两年之间,伯父搬来了,祖母搬来了,然后是父亲、叔父,一家五口,骨血之亲们,终于又在一个院子里了,生时的过节、恩怨,都被几个隆起的坟包掩埋。多少事,多少情,欲说已不能言。

    除了伯父一家子嗣依然留守在家乡,我家与叔父家的房屋都卖了,随着村庄街道改建,房屋翻新,过去的印迹几乎荡然无存。只有坟地掩映在梨花丛中,似乎成了我们的故居。每次回来,我都喜欢看看四周的梨花,以及周围青青的田地,大口呼吸一下这里的空气,默默和亲人们叙谈一会,然后像走了一次亲一样满足的离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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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3 11:5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长篇小说连载,等我吃了午饭慢慢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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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3 11:59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才看见你已经官复原职了,祝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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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方悄 于 2013-9-23 11:59 发表
今天才看见你已经官复原职了,祝贺祝贺。


好像你已经祝贺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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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3 1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霜儿 于 2013-9-23 12:01 发表


好像你已经祝贺过一次~

那次是版主,这次是祝贺常务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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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方悄 于 2013-9-23 12:03 发表

那次是版主,这次是祝贺常务版主


都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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