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干涩生命

王向威

流动的干涩生命
　　
撰文/王向威
　　
　　神话产生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和文化土壤中，这个时期已经消逝很久了，文化所处的环境也急剧变化，也许遗憾的是，我们不能参与这些光辉灿烂的神话的建构之中，如今我们被动地接受它。我们想真实地感受它，似乎要缩短这几千年的时间间隔又是不可能的，但是神话一直延续在我们的记忆和生活当中，从来没有消逝过，我们只要打开书本或者观看一部电影，巨大的想象力展现出来的宏大场面，就会带着新鲜的气息铺展在我们的眼前。
　　神话好像是我们的另外的人生似的，它们如今更多存在文字的叙述中。
　　在神话世界里，一切都获得了生命，一切都和人发生着复杂的联系，不同的神话建构、不同类型的神话，叠加在一起，几乎见证了世界从开始，人类从诞生、蒙昧到不断认识自己的漫长过程。神话里面的各种角色，自行构筑了一个世界似的，我们看着它们，好像回顾初来的一段路。
　　作为文字书写的一个重要对象，神话传话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内，为大量空洞的文字注入了内容，它们的魅力也折服了大量的写作者，《山海经》、《搜神记》、《镜花缘》、《封神演义》、《聊斋志异》、《西游记》等等，文人们用各种语言和文体表达着对神话的喜爱。在这些众多书籍的记述中，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一切植物和动物都获得了人所具有的能力，可以行走和说话，可以具有人所具有的情感和活动，于是它们本身之间以及和人之间也展开了复杂的关系，蒲松龄笔下不知写下了多少这样的聚散离合，初看《西游记》的孩子们多少年之后也对其中大量的细节津津乐道，以至于我们拟人或拟物的修辞和文学表达，我以为最初的萌发点就是来自神话。
　　神话的产生，按现在科学的解释，也许会瓦解它们各自牢固的基础，会成为虚幻乃至虚妄的存在，这时候会觉得，理性的科学变得冷冰冰的，只有在神话的感性世界里，月亮才着这如此迷人的地方，才吸引着普通人乃至文人墨客无数次的仰望和吟叹，这也可以从另一个层面上说，古老的中国神话传说，建构了我们的情感类型和情感所抵达的触角、深度。
　　从人的情感上来看待神话，必是一个重要角度，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对古老神话的发掘和再度演绎之中，融入现代的思维和元素，一部电视剧《西游记》吸引了多少观众，又吸引了多少创作者一部接一部地改编和创作，这些似乎都在表明这样一个事实：虽然一个古老的时代已经消逝，即便在现代这样一个社会状况下，我们依然需要着神话，其中蕴含的古人丰富的智慧和想象力仍然没有陈旧之感，我们随时需要从它们那儿获知灵感和生活的慰藉。
　　跟现实世界和现实生活的循序渐进、按部就班显现出来的单调、重复、波澜不惊相比，神话构造的世界，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前者的缺憾，它拾起了被现实世界和日常生活抛弃或者不太重视的想象力，满足了人们超越自身生活空间和时间局限性的要求，一切都飞翔起来和活跃起来，一切都是我们想要的样子，姿态多变，有了前世和来生，神话世界延长了我们的生命。从这个意义上，在中国神话那儿，我们所有人，所有已逝和仍生活着的，能够找到共同的记忆和起点。
　　在枯燥的乡下，成长期的少年总是爱围在年老的长者身边，这些长者的脑袋里总是有着太多的稀奇古怪的神话故事吸引着他们，相对于这些长者多数失败的人生经历而言，这样的故事在讲者和听者那儿都获得了轻松而时不时凝重的气氛。失败是尴尬的伤感的，适宜于它的则是失眠夜晚的凭吊，在一个多数人的场合，个人化的挫败感总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开口说出来，这些长者也一定对此深知，而选择了他们自己也不甚了解的神话故事作为讲述的内容。
　　于是乡下少年在识字前的几年里，未通过文字阅读《搜神记》、《聊斋志异》、《封神榜》、《西游记》等这些富含神话故事的矿藏之前，周围的长辈们扮演了一个刺激和培养他们想象力的角色。这些往往没有头尾的神话故事，往往只是碎片式地进入这些少年们的脑海中，让他们看待身边事物的眼光中多了些其它的内容，在凝视月亮睡在月光中的夏天夜晚里讨论着关于嫦娥的神话传说，而在天亮之后炽热的炎热中想起与之有关的后羿射日的传说，平静的乡下生活激起了波澜，于是在少年们的作文本上写就的事物中，神话湿润了它们，干涩的文字流动起来，一半是现实的，一半是想象的，夜晚看到窗檐下抖动的东西紧闭上眼睛还闪现在脑海中的画面，鬼怪抑或神仙，河流、桂树，写它们的时候总得小心翼翼，不然跑出来的东西一定会下自己一跳。
　　小时候在黑白电视机上看《西游记》的时候，似乎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是虚构的、想象的，在主要以感性的印象式的方法认识世界的少年阶段，这样看电视的认真劲，始终就觉得这样的故事和传说是真实发生过的，在某个已逝的过往的历史时期和某个已经无人知晓的地点，从来没有第二个东西，可以使得一个人的目光和精力如此集中地指向一个未知的触角，好像此时的人生暂停了，他以身处他目光看到和想象中的另一个世界中，里面争斗混杂着爱恨情仇和尔虞我诈，某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经验在人生履历的水准仪上，刻度被提前了。
　　从一个人的一生来看乡下少年所处的阶段与神话故事的关系来看，他的渴慕、不安和骚动，带着他的惘然和无助，整体上构成了一个图案，映射着人类早期社会人们普遍的生存处境和生活现实。盘古开天辟地，身体的各个器官化为世界所需的各个东西；女娲炼石补天，遗漏的那一块在后来的传说中成了《红楼梦》叙述的起点。也许可以想象那样的一个时代，先民们目光触及的众多现象，社会的自然的自身的，总是愿意在因果关系的链条上找到一个解释，借此给这些先民们和这个复杂世界初次打交道时充足的勇气和总够的理由。

盆栽菩提

这个很多专业术语，得慢慢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