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二） 阿婆的油灯

沙漠胡杨

幼年的时候，我们住的是老家的“大房子”。
      那是间有着天井的四合的老屋子，住着我们叔伯好几户人家，上堂前是正厅，每根滚圆的柱子合抱粗，每一根柱子下有着石墩子，柱子上是狮子抱球的牛腿，方形的房梁雕着很多的形状，还有一些人物，门口的青石台阶都有十几档高。从嵌着“笃庆锡光”石匾的大门往内，还横着好几道我们小伙伴游戏跑进跑出十分头疼的高高的宽宽的石屋坎，一个不小心就在这摔得皮破血流，老房子在我们这一带却很有名气。
      那时夜幕降临的时候，没有电视机里带来的欢声笑语，更没有现在电脑网络里的耳目不暇的信息与让你茶饭不思的那些网络游戏。甚至黄昏时那个透亮薄玻璃的梨状的15瓦的白炽灯也是经常没电的，有时亮着，在我们晚饭的当口，有时上楼睡觉前忽闪着变暗，接着就灭了。现在有时我的梦里有时还会看着灯泡里发着刺眼光芒的白炽灯里的钨丝由白变红，缩成一条白红的“之”字状钨丝，变血红色，再变暗变暗，有时还会忽闪着跳几下，然后黑夜里便看不见了，再什么时候亮那是不能期望的事。
      于是饭后的黄昏就会特别的长，特别是天气坏得还不能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做游戏的时候，心情就会特别的无聊，很多时候父母还要在田间地头忙些大人的做不完的事。这时候我们姐弟几个，还有我叔叔家的几个堂姐弟就会聚集在阿婆堂前楼的煤油灯旁。
       阿婆是不让我们随便碰那个煤油的。那个深茶色玻璃阿司匹林药瓶子做的，跟我们现在学校实验室里250ml的广口烧瓶差不多形状大小，上口旋着一个铁皮的盖子，用长了上面錅着一层黑乎乎的油腻，上面还有几颗扑火烧残的蚊子或蛾子，散发着浓浓的煤油味。中间竖着一根香烟粗细长短的薄铁皮的空心管子，串着一根棉线做的灯芯，新上的灯芯下端长长的浸在瓶中的卷着，吸了油的灯芯不再是雪白的，毛绒的松散状装，而是茶黄色紧紧地贴成一股，有些透明色。油灯经常加的是七、八分满，因为夜里上楼下楼经常要拿着油灯照路，太满会晃出油的。油灯的灯光闪烁不定，特别是雨中起大风的时候，我们关上了所有的窗子，瓦缝的挤进来的风也足以把灯火吹得东倒西歪。此时阿婆总会伸出一只手护着晃动的灯火，手指的影子挡在墙上随着晃动形状变得异常粗大怪异，我们也会在灯前做些手指游戏，変只鸟，変只牛，像不像没关系，姐弟几个忙的不亦乐乎。
        油灯点长了中间就会有一团大火，特别红串着火星子，接着油灯暗下来。这时阿婆拿起放在床前桌上酱红色老旧的首饰盒边的剪刀把火球剪下，顺势把灯芯再拔一下，剪下那团火滚下的时候就是一团硬壳的黑灰，小时候我老研究不透那团红色的火为什么一下子变成着黑色的灰。阿婆很少让我们剪灯芯，总是有很多理由:火星拨的到处都是，危险；灯芯拔得太高，费灯芯等等。灯芯拔了多次，原来卷曲在瓶底的灯芯就渐渐的短了，等够不到油的时候就要换灯芯了。
       平常的时候，阿婆做着些自己的事随我们姐弟几个闹，闹得没趣了就开始缠着阿婆，实在忙不过来了，就会骂几句嚷着叫我们“坐下来、坐下来讲故事”，也给我们猜谜语。奶奶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太祖父、太祖母都过世很早，由太叔祖带大的，也还算开明，因此上过私塾，读过一些书，我印象里字也写得很好，这在她们那个年纪的老人里是很受尊重的。我们安静下来听阿婆的故事，主要是一些地方上的传说，什么孝子笋、孙钟十八亩雄瓜地、一些地名的如状元坞等，也讲一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如我们这边流传很多的叶法师的故事，....我们听不懂很多，也记不住很多，但渐渐地如一些比如三国的人名、故事，八仙过海的传说等就在脑子里面流传下来。我们一个个的缠着阿婆讲一个又一个故事，缠不过的时候，阿婆就说好好好，给你们将最后一个曹操八十万大军过嘀咚桥的故事：“那时候曹操起兵八十万大军讨伐东吴，要走过一根嘀咚桥，嘀咚.....，”然后闭着眼睛斜躺在床上不响了，我们等着，等不住的时候催着阿婆往下讲，“嘀咚..."阿婆闭着眼睛又一声，再催又一声”嘀咚“，我们熬不过了就哀求阿婆快往下讲啊，阿婆就说八十万大军呢，哪有那么快过嘀咚桥的，我们开始还会傻傻的等在那里等大军过嘀咚桥，好听接下来的故事，渐渐地就知道阿婆讲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也应该回到自己床上了。
        那些时候的黄昏，我们总在阿婆昏暗的油灯下。现在的回忆也像油灯一样忽暗忽明，记不太清楚，我们一同缠着阿婆，也不怕她责骂，要她讲故事，给我们猜谜语，有时要着她拿箱子里藏着的拜年货桂圆荔子糕饼之类的分给我们吃.....。后来我们那里的电灯不再不亮了，煤油灯也渐渐不用了，我们姐弟几个也长大了分开了，老家也不住人了。
        这么一算很快阿婆过世都有十多年了，那盏忽暗忽明的油灯却时常在我的梦里亮起！

[ 本帖最后由 沙漠胡杨 于 2013-6-26 11:08 编辑 ]

哑榴

点亮梦想的油灯！

杨望远

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气息的质朴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