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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王者鲲追忆似水年华《拉萨六年的血色浪漫》第三章 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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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5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深藏走后的几天,张扬心里空落落的。想想来拉萨快一个月了,该去讲的学校也讲得差不多了。也不能不做些什么,否则太无聊了。况且还要想办法去挣一点钱,拉萨的冬天就要到了。张扬决定去七一农场看看,已经很久没有去了,也不知道米玉黄和海东怎样了?张扬的大部分行李还在米玉黄家里放着呢。一天早上,张扬在布达拉宫前面坐上了去堆龙县城的小中巴车,一路颠簸着到了七一农场。张扬到了米玉黄家时,门开着,米玉黄却不在。米玉黄和他老婆正在大棚里忙活,只有米玉黄的女儿在家门口玩耍。她还认识张扬,朝着张扬羞涩地一笑,带着张扬去大棚里找米玉黄。进了大棚,张扬看见米玉黄两口子在忙着收拾菜。大棚里种着辣椒、茄子、西红柿等蔬菜,都是拉萨缺乏的。张扬后来才知道菜种好了也能赚钱,就是人辛苦,起早贪黑的。过年时蔬菜普遍涨价,尤其是青椒,8元一斤,爱买不买。
看到张扬,米玉黄很高兴,搓着两手的泥巴就走到了张扬面前。米玉黄说:“张扬!你在忙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有你的好多信,还有几张汇款单。你再不来,就要退回去了。”
张扬一阵激动,啊!家乡的亲人和朋友来信了,真是太高兴了。那天第一次从七一农场回到拉萨,张扬就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寄回了家里,告诉父母并请父母转告一些朋友在拉萨的通信地址。
张扬握着米玉黄满是泥巴的手,由衷地对米玉黄说:“谢谢你!米大哥!”
米玉黄说:“这有什么,大家都是老乡嘛!”憨憨地笑了。米玉黄老婆也走过来和张扬打了招呼。
张扬和米玉黄一家子朝家里走去。到了米玉黄家,米玉黄走进屋子,在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沓子信件和三张汇款单。
“有人牵挂真是好啊!”米玉黄一边羡慕地说,一边把东西交到张扬手里。
张扬捧着厚厚的一沓子信,心中温暖。家仿佛一下子就在眼前了。的确,有人牵挂真的很幸福。
张扬抽出一封信,坐在米玉黄的板凳上细细地读着。那是母亲的一封信,字里行间充满了思念之情。一路都在担惊受怕,不过总算平安到达了拉萨。拉萨天气如何啊?有没有高原反应啊?住在哪里啊?能不能吃上饭啊?还有没有钱啊?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啊?……说不尽的思念,道不尽的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张扬心底软软的,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少年。
随后是一些朋友的信件,祝福,希望,未来,梦想。其中一位大学好友在信尾写了一副对联与张扬共勉: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总之是充满了青年人的豪气。张扬一封封细细地读着,心中潮起潮落。一张汇款单是母亲的,400元整。另外两张是朋友的,各自50元。总计500元。张扬轻轻抚摸着信件,仿佛抚摸着亲人的心。“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张扬一字一字地念着,家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读完信,张扬把信件又交给了米玉黄,希望他代为保管,等张扬在拉萨城里安顿好后再来取。米玉黄豪爽地答应,请张扬吃了午饭再走。张扬推脱了,再一次感谢了米玉黄。米玉黄家也不富裕,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种菜挣点辛苦钱。张扬不忍心多次打扰。见张扬再三推辞,米玉黄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希望张扬有时间多来玩。
张扬问米玉黄:“海东最近怎样?”
米玉黄说:“还是老样子,只是最近情绪低落,觉得种菜太辛苦,赚不到多少钱,有些心灰意懒。”
张扬问:“他现在在吗?我去看看他。”
米玉黄说:“海东前天和几个四川人去山南了,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整天神神秘秘的。”
米玉黄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张扬和米玉黄握握手,就此别过。坐在回拉萨城里的中巴车上,张扬按了按胸口衣袋里的三张汇款单,心想:应该找一间便宜些的房子租下来,准备在拉萨过冬了。张扬在文化宫广场后门下车,扎西的录像厅已经转让了,另外一个藏族人在继续经营着,陈忠的“庄园”川菜馆开着门,陈忠还是在门口的靠背椅上坐着晒太阳。张扬走到陈忠面前打了声招呼。陈忠忙对着门里喊:“老婆!抬把椅子出来!泡杯茶!”
陈忠对张扬说:“兄弟!你可真是神出鬼没啊!又是好久不见了,在忙些啥子?黄金宝还问起过你呢!他的三轮车生意好得很。”
张扬说:“我能忙啥,还不是学校讲课。深藏前段时间走了。”
“深藏?哪个深藏?”陈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前段时间跟我在一起的和尚,去印度了。”张扬说。
“哦!去印度了。龟儿子。好安逸啊!出国了。”陈忠说。好像很羡慕。
陈忠老婆给张扬抬了把椅子,还泡了一杯茶。张扬接过茶水,说了声:“谢谢。”
陈忠又问起了浪舟的下落。说他堂兄和当雄县的李大哥已经找了几回了。还是找不到。李大哥咬牙切齿地说只要找到浪舟非要废了他不可。
“浪舟究竟去了哪儿呢?”陈忠坐在靠背椅上,眯缝着眼睛自言自语。
“是啊!这么长时间了,浪舟究竟在哪里呢?”张扬也在心里默想着。
拉萨的太阳很暖和,晒得人舒舒服服的。张扬眯着眼睛,竟然小寐了一阵。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一睁眼,陈忠正望着张扬微微笑着。
发表于 2013-6-5 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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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5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说不尽的思念,道不尽的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张扬心底软软的,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少年。
随后是一些朋友的信件,祝福,希望,未来,梦想。其中一位大学好友在信尾写了一副对联与张扬共勉: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总之是充满了青年人的豪气。张扬一封封细细地读着,心中潮起潮落。一张汇款单是母亲的,400元整。另外两张是朋友的,各自50元。总计500元。张扬轻轻抚摸着信件,仿佛抚摸着亲人的心。“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张扬一字一字地念着,家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太感人了。“张扬轻轻抚摸着信件,仿佛抚摸着亲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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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5 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读佳品,为生计奔波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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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6 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圣歆 于 2013-6-5 23:33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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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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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6 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3-6-5 23:45 发表
来读佳品,为生计奔波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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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诗人问好!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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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6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2)

“陈忠!吃饭了。”陈忠老婆从餐厅里走到陈忠面前说。
“张扬!走!吃饭!”陈忠邀请着张扬。张扬想了想,答应了。
一锅炖的很软的菜头,一碟子泡菜,一碟子折耳根,一碟子回锅肉。简单实在。张扬吃得津津有味。后来,张扬一直对四川人和川菜充满了好感。吃完午饭,张扬感谢了陈忠两口子的热情款待。告辞准备去找房子。张扬先在布达拉宫东侧的邮局凭三张汇款单取出了500元钱。张扬把500元钱揣在怀里,加上张扬身上剩下的钱,接近600元了。张扬底气十足地向团结新村走去。近一个月,张扬对拉萨已经很熟悉了。张扬和深藏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逛遍了不大的拉萨城。90年代初的拉萨城市规模不大。布达拉宫周边区域,大昭寺八角街周边区域。西郊、东郊区域。这么几大块基本上就是拉萨城大致的范围。团结新村在设计院的后面,当年算是拉萨面积比较大的居住区,有藏民的石头房子,也有许多幢破旧的楼房,卫生极差,到处都是垃圾。一条条的流浪狗摇来晃去。到了晚上灯都没有,黑乎乎的吓人。巷道两边大多是门面房,有理发的,卖馒头的,甜茶馆,小面馆,小百货商店等等。大都是做小生意的。张扬在团结新村里面转了转,感觉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差了。就不想在这里找房子了,觉得还是西藏大学附近要好一些。一辆加长的架子车从张扬身边经过,架子车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百货。因为天凉了,还有一些线衣线裤也摆放着。推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一边缓慢的推着车子,一边扯开嗓门吆喝着。口音是西北一带的。张扬听到了乡音,感到很高兴。又见到了老乡。张扬就想结识一下。正好架子车上也有线裤。天凉了,张扬也想买一件。张扬口袋里还有一点钱。张扬叫住了那个老乡,和他攀谈起来。老乡叫杜伟,今年17岁。张扬掏出7元钱,买了一件线裤。7元钱。算是便宜的。杜伟说他的家乡就在张扬所住小城的周围县上,行政属于张扬所在城市管理。杜伟和张扬是正宗的老乡。杜伟说他们县上很多人都来拉萨做这种生意。拉萨的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推着加长架子车的家乡人,上面摆满了生活必需品。就是人累一点,但是可以挣到钱。比在家里强多了。杜伟对自己的生意很满意。对张扬不无炫耀地诉说着。
“我和我哥哥一起做!就是我哥哥把我带上来拉萨的。我们就住在八角街。有空来玩。”杜伟真诚地说。
“那就今天去你那里看看吧。反正我也没有事情。”张扬不失时机地说。张扬很想看看这些老乡是怎样在拉萨做生意的,也想看看门道。杜伟很高兴,痛快地答应了。张扬就陪着杜伟在团结新村里面转。卖了几样小物品,两条线裤,三袋洗衣粉,两块肥皂。几个牙刷。一管牙膏。一边转着,一边吆喝着。张扬也试着吆喝了两声,还挺不好意思的。张扬挺奇怪的,在学校当着那么多年轻同学的面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宣讲大道理。怎么卖两件小百货还羞羞答答的不好意思张口。真是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啊!
天渐渐晚了,杜伟推着车子,张扬跟在后面向八角街走去。杜伟和他哥哥还有其他的老乡在迷宫一样的八角街里租了一户两层楼的藏式院落。里面有很多间房子。大家伙平摊房租。杜伟和他哥哥租住的这间房子在二楼。面积不大,库房兼卧室兼厨房。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货物。角落里两条条凳上铺着几块宽大的木板。上面铺着薄薄的草绿色的的两床军用被子。这就是床铺了。上面还凌乱地堆着两床军用被子,被面洗得有些发白了。另外的角落里支着个小炉子。上面放着个小水壶,滋滋地冒着水汽。几节有些发灰的铁皮烟筒伸出窗外。炉子边上靠墙码放着两排蜂窝煤。因为有小炉子,又塞满了货物,房间空间狭小,但很暖和。
“看来杜伟和他的哥哥也是刚刚起步,还没有挣到大钱。”张扬打量着房间,心里想。
张扬和杜伟坐在木板床上聊着。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跟张扬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圆脸大眼睛,很精明的样子。脸上是西北人特有的淡淡的“红二团”。
“这是我哥哥!杜兵!”杜伟指着刚进来的小伙子,对张扬介绍着。
张扬站起身,和杜兵握了握手,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一些简单情况。
“啊!走路来拉萨的。”杜兵惊讶地说。
张扬笑笑,没有说话。随后大家聊了些拉萨的情况和生意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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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7 08:51 | 显示全部楼层
(3)

“你先坐着,我来做晚饭。家乡的一锅子面可以吃惯吧?”杜兵说着,走出房间,在院子里的公用自来水龙头下洗干净了手,然后返回屋子开始动手做饭。他很快和好了面,又切了些土豆,白菜,还有一个西红柿。杜兵和面时,杜伟把小炉子捅开,换了块蜂窝煤,在炉子上放了一个高压锅。他把水壶里的热水倒进了高压锅里,又拿起炉钩子捅了捅炉灰。杜兵和杜伟兄弟两个配合默契。等杜兵把和好的面压成了条子,高压锅里的水也开了。杜兵把长长的皮带般宽的面条子缠在左手腕子上,右手开始揪面片子,他飞快地揪着,面片子纷纷落在高压锅里。高压锅里的水翻腾着,大小均匀的面片子一上一下。很快地,杜兵就把一块面揪完了。看看锅里的面差不多了。杜伟拿起盖子盖好,高压锅哧哧直响,杜伟把阀门盖在出气孔上。炉火很旺,不一会儿,阀门在盖子上旋转着,哧哧响的更欢了。看看差不多了,杜兵拎起高压锅走到楼下,把高压锅放在了自来水龙头下,打开了自来水。蒸汽哧哧响了一阵就沉寂下来。杜兵又把高压锅端上了楼,回到房间。把盖子打开,一锅子面就做好了。拉萨做饭麻烦些,高原气压低,做饭全是高压锅。杜伟又取出了平底炒锅放在炉子上,里面倒了些油,油很快热了,杜兵开始把土豆,白菜,西红柿倒进去,不停地翻动着铲子。不大的房间里弥漫着炒菜的油烟味道。杜兵炒菜时,杜伟已经将房门打开。冷空气进来一些,油烟味道跑掉一些。
菜炒好了,杜兵把炒好的菜倒进了高压锅里和煮好的面片子混在一起,用勺子搅拌了几下,西北人爱吃的一锅子面就算做好了。
张扬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一大碗,意犹未尽。只是这一高压锅的面勉强盛了三碗。张扬想吃也没有了。
“真香!这是半年多来第一次吃到家乡的一锅子面。”张扬由衷地对杜兵和杜伟表达着感谢。
“家常饭罢了,不要客气。”杜兵和杜伟天天吃,也就不稀奇了。
吃完饭,收拾完毕。杜兵和杜伟走到楼下,把院子里架子车上的货物放在了各自的纸箱子里码好,然后把纸箱子抱在胸前,走进了屋子。杜兵和杜伟把纸箱子码放在墙角。前后搬了几次,才把架子车的货物搬进了房间。杜兵和杜伟在木板床上坐了一会,才把气息喘均匀了。张扬看着,心想:这生意做的,真是太辛苦了。
三个人挤在那张木板床上聊了一会儿,渐渐地就乏了。杜兵和杜伟做的这种生意天天就是推着加长的架子车走路。早上早早地出去,在拉萨的大街小巷转悠。傍晚回到住处自己做饭。周而复始,赚着辛苦钱。刚开始新鲜,渐渐就厌烦了,麻木了。机械地重复着简单的动作。枯燥乏味。
杜兵杜伟兄弟两个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很温暖。张扬实在不愿意离开。就厚着脸皮和他们挤在一张木板床上。杜伟很豪爽,杜兵没有说话。没有表现出反感。两个人睡的床上挤了三个人,翻个身子都很困难。张扬刚认识杜伟就在他的家里睡觉而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舒服。24岁的张扬真变成了一个跑江湖的。
第二天醒来,杜兵杜伟懒洋洋的,估计昨夜没有休息好。张扬赶紧跑到楼下洗了把脸,又走出院门,在一个卖馒头的小店里买了9个馒头。张扬提着馒头回到了杜兵杜伟的房间。杜兵笑了一下,想:这个老乡倒也会来事儿。却没有说话。杜伟取出了3个玻璃杯子,倒上了开水。3个人每人3个馒头就是一顿早饭。简单吃罢,杜兵和杜伟各自抱起墙角堆放着的纸箱子下楼。张扬也抱起两个纸箱子随着他们两兄弟下去。院子里的架子车上铺着一层淡淡的霜。手一摸,湿湿的淡淡的凉意。清冷的空气刺激着张扬的鼻子,张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个院子里的其他人也抱着各自的货物从房间里出来,走向各自的架子车。大家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寂静的清晨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张扬和杜兵杜伟上下了几次楼梯,终于把货物搬完了。又在架子车上摆好。反正张扬也没有事情。张扬决定今天就陪着他们做生意,体验一下走街串巷的货郎生活。杜兵上楼把房间的门锁好,下楼来到院子里,推起架子车,对张扬说:“老乡!走吧!”
从八角街出来,走在清晨拉萨的街道。张扬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随着杜兵杜伟两兄弟的架子车走。在朵森格(青年)路口。杜兵和杜伟两兄弟要分开了。杜兵直走,过布达拉宫去西郊。杜伟向右拐还是去团结新村。张扬跟在了杜伟的后面。向杜兵招了招手。祝他今天生意兴隆,多卖点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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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9 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4)

街道上人不多,零零散散的藏人手里摇着转经筒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声音响亮,中气十足。偶尔有一两只小狗跟在藏人身后,摇着尾巴蹦蹦跳跳的。街道两旁经营早点的门面已经开始营业。张扬跟在杜伟的架子车子旁向前,想着不久前和晓行、浪舟在清晨的拉萨街头跑步去罗布林卡,今天又和杜伟走街串巷吆喝着当货郎。张扬越想越有趣,觉得自己真是神经的可以,有大把的时间供自己挥霍居然毫不羞愧。张扬和杜伟来到了团结新村。杜伟把架子车停在村口,对张扬说:“就在这里停一会儿,村里人出来大部分经过这个路口。可以卖点东西。”
张扬和杜伟靠在墙边,等待着客人上门。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四川人搂抱着一个打扮艳俗的年轻女子慢慢走到了杜伟的架子车旁。挺冷的天,女子穿着单薄。不过身材还可以,挺性感的,让人一看就血脉喷张,充满了肉欲。
“杨哥!买包口香糖噻。”女子放开拽着的中年男人的胳膊,拿起架子车上的一包口香糖,嗲声嗲气地说。
“要的,口气撇得很。老板!口香糖好多钱?”中年男人从屁股后头摸出一个钱包,问杜伟。
“一元。”杜伟连忙说。语气谦恭,脸上堆着笑。
“好!”这个被叫做“杨哥”的中年人掏出了一元钱,递给了杜伟。
杜伟接过钱,又说:“老板!还要点其它的吗?这条丝袜穿在你老婆腿上肯定好看。这是最新的款式,质量和大商场里的一样,价钱却是它的一半。老板!来一条吧,物美价廉,穿在这位大姐身上绝了。”杜伟嘴巴还挺能说。
“杨哥!我喜欢这个样式的丝袜,你看我身上的这条都烂了。”年轻女子一边往中年男子嘴里放了一片口香糖,一边嗲嗲地说。身子紧紧贴着她的“杨哥”。
“买啥子丝袜吗!龟儿子!老子没得钱!”杨哥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打着哈哈。
“杨哥!斗要嘛!你老婆穿着啷个破的丝袜丢你的脸噻!”年轻女子央求着,声音更嗲了。
“老婆?龟儿子!啥子时候成了老婆?”杨哥继续打哈哈。
“斗是吗!斗是吗!你敢不认。”年轻女子越发黏糊,忽然张开涂着猩红唇膏的嘴唇,在杨哥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一个明显的唇印印在了杨哥的脸上。随后年轻女子转过脸,对着发窘的张扬笑了一下。
张扬看得面红耳臊,心里想着崔健的一首歌:“我忽然碰见了你正看着我,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先把你解决……”张扬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得道的高僧。张扬只是一个24岁的春情激荡到顶点,随时都会对合适的目标爆发的普通青年。张扬也对年轻女子笑了一下,佩服极了这个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四川女人。
杨哥嗔怪着:“莫闹!莫闹!闹啥子嘛?”一边抹掉脸颊上的口水,一边从钱包里掏钱。
杨哥掏出20元钱给年轻女人买了杜伟极力推荐的丝袜,然后互相搂抱着,卿卿我我,旁若无人地走了。
“猫儿的钱最好赚了。”杜伟望着走远的男女,轻轻地说,
“你说什么……儿?”张扬没有听清楚,心里还在想着崔健的那首歌《解决》。
“猫儿,就是卖x的女人。拉萨把她们叫猫儿。”杜伟一字一顿地对张扬说。
张扬这次听清楚了,不禁莞尔。“猫儿!多么温柔的名字啊!”
“虽然我脑子里的问题很多,可是多不过那看不见的无穷欢乐。虽然我和你之间没有感情,可我每次吻你都要表现我的狂热。昨天我还用冷眼看这个世界,可是今天瞪着眼却看不清你……”张扬哼唱着《解决》,想起了“百乐门”舞厅打扮性感的吧台女孩儿。送深藏走的那天晚上,张扬忽然强烈地想拥抱她,想吻一吻她。张扬心中有一股东冲西撞的欲望想挣脱束缚,燃起熊熊烈火。张扬知道,那是压抑许久的情欲之火,那是本能之火在咆哮。张扬心境黯然,感到心中空落落地难受。
我瞪着眼睛却看不清你!望着渐渐看不见了的“猫儿”,不知怎么的,张扬还想起了唐装老板的乖乖女何翠芳。都是让男人垂涎欲滴的女人啊!张扬感叹着,并不鄙视她们,反而还有些羡慕。唉!也不知道唐装老板去了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张扬竟操心起了唐装老板。
“唉!好x都让狗日了!”杜伟忽然愤愤不平。张扬从杜伟的语气中,却明显地听出了嫉妒和羡慕。羡慕的成份比较大。
“狗日的包工头,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杜伟还在不平。
张扬望着杜伟,感觉却是那个没有吃到葡萄却说葡萄酸的小狐狸。心里想:你要是有钱了,又会是怎样呢?
“你怎么看出他是包工头呢?”张扬好奇地问杜伟。
“拉萨就数四川的包工头最多了。这个季节工程大都结账了。腰包鼓了。猫儿也就闻到腥味了。川妹子就是奔放啊!哪像咱们家乡的死婆娘,呆头呆脑的放不开。团结新村里住了好多的包工头,也住了好多的猫儿。你别说,都还挺耐看的。我要是能抓到一只猫就好了。”杜伟嬉笑着说。杜伟倒也实在,不虚伪。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爱往团结新村跑。原来可以赏蜜啊!”张扬拿杜伟逗着闷子。杜伟嘿嘿地笑着,也不否认。
“赏蜜是个啥?”杜伟不懂。
“就是你说的抓猫儿。”张扬也是在一篇小说中看来的,这是北京人的叫法,真有学问。到底是有文化的大地方,透着那么一股子高雅。
“杜伟,你要是挣到了钱准备做什么?”张扬问杜伟。张扬很想知道。
“我要是挣到了钱,就买一部桑塔纳轿车,把它开到我们的那个小村子。那绝对轰动了,不把他们羡慕死才怪。”杜伟大声地说,仿佛这个梦唾手可得。
“哈哈!”张扬笑了,望着杜伟年轻憨厚的笑脸,想:“是谁挑起了你要挣一辆桑塔纳的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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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0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5)


一般所谓的为生存而斗争,实际是为成功而斗争。他们从事斗争时所惧怕的并非唯恐第一天没有早餐吃,而恐怕是不能出人头地地在邻人中炫耀。张扬品味着罗素的话,越想越觉得太对了。没错,我们都在为大大小小的虚荣心而活着,冠冕堂皇的说法叫做“理想”。真是高人啊!对人性的洞察是如此的深刻,张扬在心里对那个英国的哲人遥遥致敬。
渐渐地人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各色人等经过路口。又有几个穿着暴露的“猫儿”经过,不过再没有光顾杜伟的架子车。一个民工模样的买了一个打火机,一个藏族妇女买了一双袜子和几块肥皂,都是块把钱的生意。又有两个杜伟的老乡推着架子车来到了团结新村的路口,路口一下集中了三辆架子车。
“生意怎么样?”新来的一个问着杜伟。
“凑合吧!你怎么样?”杜伟问那个老乡。
“总共卖了10元钱。唉!”新来的老乡叹了口气。
“不错了,我还没有开张呢?”另外一个老乡更加丧气。
杜伟和两个老乡闲聊了一会,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就推起了架子车,对张扬说:“张扬,我们走吧!”。
张扬答应着,跟在杜伟的后面,向团结新村的里面走去。路况破烂不堪,架子车跌跌撞撞。张扬扶着车把,小心地盯着车子上的货物,生怕它们落在地上,把滑到车边上的几个纸盒子往里面摆了摆。
在几栋破旧的楼房前,杜伟停下了车子。
“张扬,咱们在这里停一下。”杜伟说。
张扬帮着杜伟把架子车支好,又拢了拢车上的货物,把它们摆放得整齐一些。
杜伟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神色忽然不安起来,后背靠在一幢藏式房子的院墙上,眼睛紧紧盯着对面一幢破旧楼房的一个单元。张扬奇怪地望着杜伟,这个17岁的小青年忽然间忸怩不安。
张扬也看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差5分钟10点。
杜伟不停地在看表,并紧紧盯着那个单元的门洞。好像气都要喘不出来了。10点整,张扬听到一阵咚咚咚的下楼声。一会儿,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子走出了这栋破旧的楼房。
杜伟赶紧迎了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慌慌张张地放在了女孩子的手里。
“杜伟,你慌啥子嘛!”这个女孩子倒是大方。又是一个四川人,张扬感叹着:拉萨城里的四川人真是无处不在啊!
“杜伟,我不是说了吗?你啥子时候挣到了桑塔纳,我啥子时候跟你回家结婚,写这些个甜言蜜语没得意思的。”女孩子抖了抖杜伟的信,话语成熟得跟她的年龄一点都不相符。
“这个女孩子顶多也就18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大大方方地谈婚论嫁了,就懂得桑塔纳比杜伟的甜言蜜语更重要了。唉!真是好女人啊!”张扬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18岁时还是呆头呆脑的呆瓜一个。我日你妈的朱熹啊!“存天理,灭人欲”,张扬不知怎么当时就想起了朱熹,心底狠狠把这个伪君子骂了一顿。都24岁了,还扭扭捏捏地把爱情藏在心底不敢晒一晒,心里想得要命,却表现得满不在乎,没有半点的欲望。日你大爷的封建理学啊!把老子教育得越来越傻,越来越是个“钢铁战士”了,越来越是个兽而不是个人了。
张扬长吁短叹地,心里忽然很苦闷。那个清秀的女孩子把杜伟的信塞进了精致的小挎包里,挺胸昂头地从张扬身边走过,看都不看张扬一眼。也难怪,张扬的一身破烂牛仔衣和一双破球鞋还有身上发出的一身怪味道,连张扬自己都厌恶自己,更别说漂亮的女孩子了。张扬自惭形秽,又在心里把那个朱熹骂了一顿,仿佛自己现在的境况是朱熹造成的。
“噢,杜伟,你行啊!还金屋藏娇呐!这个女孩是谁啊?干什么的啊?”张扬怀着一股子酸葡萄心理,悻悻地说。
“她叫小青,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在青年路的一家服装店打工。”杜伟对张扬笑一笑。
“原来她就是你要挣桑塔纳的动力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张扬又变得玩世不恭了,开着杜伟的玩笑。
“她住在团结新村,我经常在团结新村卖小百货,那天她买了一面小镜子。不知不觉就开始点头,不知不觉话就多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认识了。”杜伟说。
“你哥杜兵知道吗?”张扬问。
“他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麻烦了,他最怕花钱了,他不准我交女朋友。小气鬼!”最后一句声音很轻。
杜伟盯着张扬的眼睛:“你可不敢告诉我哥啊!他还要拼命攒钱在老家盖大房子呢!”
“盖大房子干什么啊?”张扬漫不经心地问。
“娶媳妇啊!早就说好了的,什么时候大房子盖好,什么时候结婚。”杜伟心急地说。
“这不结了吗!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他要娶媳妇,也不能阻止你谈恋爱啊!”张扬愤愤不平。
杜伟一愣,仔细想了想,好像张扬说得也有道理。
张扬和杜伟离开了团结新村向西郊走,杜伟心事重重,也不跟张扬说笑,低头推着车子,走得很慢。他大概在盘算,什么时候才能挣到桑塔纳,什么时候把小青娶回家?张扬跟在杜伟的身后,越走越觉得心灰意冷。这种小生意想要挣到桑塔纳,真的跟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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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1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6)

辛苦走了一天,不大的拉萨城转了个遍,晚上回到了八角街的住处,流水才不到100元钱。抛去成本,似乎也没有赚到几个钱,仅仅维持个生活。张扬望着年轻的杜伟,心里直嘀咕:这么个挣法,猴年才能挣出个桑塔纳啊?又想到了那个清秀女孩子的话,你挣到了桑塔纳,我就跟你好,跟你回那山沟沟里的老家结婚。唉!一声叹息!挣钱的不辛苦,辛苦的不挣钱啊!
杜兵也拉着架子车走进了院子,看到张扬还在这里,冷冷看了张扬一眼,点点头算是招呼了,他还以为张扬早就离开了。张扬看见杜兵拉着个脸,心里想:看来杜兵的生意也不红火。
张扬心情郁闷地走出院子,去买馒头。为了弥补打扰了杜兵、杜伟两兄弟简单平静生活的愧疚,张扬还买了一些土豆、白菜之类的别人挑剩下的便宜蔬菜。
张扬拎着两个塑料袋子,一个袋子里面装着18个馒头,另一个袋子装着两颗小白菜和几个土豆。三个人一人3个馒头,加上一锅子面,应该够了。剩下9个馒头做明天的早餐。张扬跨进小屋子时,杜兵阴着个脸,正在揉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揉面时力量奇大,薄薄的面板啪啪直响,声音让张扬心里忐忑不安。杜伟在收拾蜂窝炉子,和张扬第一个晚上时一样,只是气氛淡了许多。张扬把装馒头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装蔬菜的袋子放在地下。张扬搓着手坐在了床上。兄弟俩都没有和张扬说话,气氛很尴尬。

草草地做好了饭,草草地吞下肚子。张扬赶紧出门下到楼下,开始把架子车上的货物搬进屋子里。杜兵、杜伟兄弟俩也下了楼。张扬抱着几个垒在胸前的纸盒子气喘吁吁地地上楼。杜兵见张扬主动干活,脸色好了些。杜伟嘻嘻哈哈的,似乎没有体会到杜兵的心情。货物全部搬进了房间,三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挤在了木板床上,张扬睡在最里面,紧紧贴着墙壁,生怕自己占得地方太大了。大家都走了一天的路,都很辛苦,都懒得交流,话越来越少,隔阂却越来越大了。张扬很快就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三个人简单吃光了9个馒头,继续重复着每天的单调路子,把货物又一件件搬下了楼,码放在架子车上,然后推起架子车出了院门就走。杜兵还是一个人。张扬跟着杜伟,继续去团结新村。

张扬闲得无聊,也是受到了冷落,心有感触。就拿起了杜伟架子车上的一只青花小碗和一支竹筷,一边走,一边敲。敲一下,唱一句: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先生老总听开怀。月儿弯弯照高楼,高楼本是穷人修。寒冬腊月北风起,富人欢笑穷人愁……
“你唱的是什么啊?逗死了。”杜伟一边推着架子车,一边问。
“洪湖赤卫队啊!”张扬一边说,一边敲着小碗。
“我们不就是游击队吗!一天到晚东游西逛的。嗨!前有洪湖才俊韩英带领赤卫队前仆后继为人民,今有西北憨娃杜伟走街串巷不辞辛苦服务大众为挣桑塔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张扬敲着小碗,调侃着杜伟。
听到桑塔纳,杜伟哈哈笑着,感到很受用,推着架子车走得更有劲了。
“娘啊!儿死后,你要将儿埋在高坡上,将儿的坟墓向东方……儿要看天下的劳苦人民都解放,迎来家乡红太阳……”张扬大声唱着,忽然很伤感,感觉现实的处境离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越来越遥远了。
几个早起转经的藏人看到张扬怪模怪样的举止,一边敲着小碗,一边哼唱着,感到很有意思,憨憨地笑着。

在团结新村的那幢破旧的楼下,10点钟左右,杜伟又等到了那个叫小青的女孩子。看来每天的早上10点左右,是他们见面的时间。小青只是简单和杜伟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地走了。张扬看着痴情不减的杜伟,心里想:这个小青似乎对杜伟并不太热情啊!杜伟别不是单相思吧?

中午,张扬和杜伟走到了西郊,虽然深秋的太阳光已经没有了力量,仍是感到晒得脸生疼。疲惫不堪,又没有几个人买东西。张扬和杜伟蹲在西郊丁字路口的马路边上躲在一棵树的阴凉下歇息。杜伟指点着马路上跑着的汽车在数数,张扬打量着几个无精打采的行人,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张扬,记住!上面是个v下面是个w,套在一个圆圈里,这个就是桑塔纳的标志。”杜伟指点着张扬。
张扬当时对汽车没有概念,除了认识个老上海、北京吉普、解放卡车,对桑塔纳真还不清楚。
“张扬,看,是桑塔纳来了!”杜伟指着一辆黑颜色的小轿车兴奋地说。小轿车开得不快,就在离张扬和杜伟蹲着的几步远的政府招待所门口停了下来。随后,车门开了,一个打扮性感,身材撩人的女人从后车门走了下来。
“王总,再见了,下次再耍!好安逸啊!”声音娇媚。又是一个四川妹子。说完,对坐在车里的“王总”一个飞吻,笑吟吟走进了政府招待所的大门。王总把头伸出车窗外,挥着手臂,恋恋不舍的样子。张扬仔细看了看黑色小轿车,记住了它的样子和标记。
王总目送着女人离开,把头缩回车内,说了一句:“龟儿子!好巴适呦!”一加油门,车子离开,向水泥厂方向驰去。
“又是一个猫儿,有钱真好啊!包工头挣钱太容易了。”杜伟望着黑色小轿车的背影,由衷地感叹。张扬也很感叹,咽了口唾沫,觉得那辆黑色的小轿车和性感漂亮的女人离自己都很遥远。
张扬望着远去的小轿车,想:杜伟也是,怎么就认得个包工头呢?也许还是一个什么官员呢?
“张扬,记住了吗?桑塔纳的标记!我这么辛苦,披星戴月、起早贪黑地做生意,就为挣到一辆桑塔纳。”杜伟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心愿。
“原来这个标志就是桑塔纳啊!记住了!”张扬望着憨厚的杜伟,心里想了一下今天早上在团结新村见到的那个清秀的女孩子,觉得杜伟离桑塔纳更遥远。
“看!那不是又来了一辆。”张扬指着一辆上面是个v下面是个w,套在一个圆圈里的白颜色的小汽车说。
一辆白颜色的小汽车正向他们驶来。杜伟瞪大眼睛仔细盯着这辆车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有些嘲讽地对张扬说:“它不是桑塔纳!”
“不是桑塔纳?不对吧!车头上不是有一个上面是个v下面是个w,套在一个圆圈里的标记吗?”张扬疑惑地说。
“哈哈!它叫捷达。虽然是同一个标记,却比桑塔纳胖一点。”杜伟说。
白颜色的小汽车经过了张扬和杜伟的身旁。张扬站起身子,仔细看了看,果然跟刚才的那辆黑颜色的小轿车有点区别。那辆车的外形比它要秀气些,不像这个叫捷达的显得粗笨,呆头呆脑的样子土里土气。
“啊!原来一个是瘦头陀,一个是胖头陀啊!”张扬想起了金庸的小说。
“什么头陀?”杜伟没有听懂,一脸迷惑。
“一个是苗条的猫儿,一个是肥胖的猫儿。”张扬换了一个说法。
“瘦猫儿,肥猫儿。肥猫儿,瘦猫儿。哈哈!张扬,你说得太好了,还真像!”
张扬和杜伟有些猥亵地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路过的几个行人侧目,不知道这两个年轻的货郎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随后一天,张扬又在杜伟的指点下,认识了拉萨街头跑着的巡洋舰、凌志、皇冠、奔驰、林肯、凯迪拉克等等高档豪华的车。
“拉萨的好车真是多啊!”这是1993年11月里的一天,张扬跟在杜伟的身后,走街串巷,望着不时从身边经过的各色汽车,发出的一声惊叹。

杜伟和张扬转了一天,在天快黑的时候回到了八角街的住所。杜兵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上发呆。
杜兵和杜伟兄弟两个,张扬更喜欢杜伟。杜伟性格开朗,爱说话。不像杜兵,整天阴着个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人看着难受。见到张扬,杜兵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和张扬初次见面时的那点热情渐渐淡去。张扬也是没有脸色,虽然觉得杜兵的脸色不太亲切了,仍然想多住两天。张扬觉得这个小小的屋子很温暖,竟不想离开了。晚上睡觉时还是尽量往墙角贴。杜兵重重叹了口气,仿佛刚刚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夜色深了,蜂窝煤炉子没有压好,竟然熄灭了,屋中开始逐渐变得寒冷。

第四天一早,张扬早早出去买了几个馒头,回到住处时,听到了杜兵和杜伟的声音。杜兵想让张扬另寻出处,杜伟却想和张扬再住几天。吵吵闹闹地说着家乡的土话。张扬推开门,把馒头放在桌子上,三个人沉默着,彼此都很尴尬。终于,杜兵开口说话了。他站在张扬面前,直言不讳地对张扬说:“老乡,你自己也应该找个住的地方了,总住在我们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咱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彼此都休息不好。我和杜伟每天都要走那么远的路去做生意。休息不好,时间长了身体也吃不消啊!希望老乡能够理解。”杜兵说得恳切而真诚。张扬脸红红的,为自己这几天打扰了杜兵兄弟俩的生活而深深地自责。
张扬真诚地对杜兵说:“老乡,非常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这几天跟着杜伟走街串巷做生意,感觉你们真是不容易。我这就去找一个安身的地方。”
张扬紧紧握了握杜兵的手,又走到杜伟的身旁,拍了拍这个17岁小伙子的肩膀,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他们。张扬转过身子,跨出院子大门,赶紧擦干了眼睛眶里打转的眼泪。身后的杜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了看杜兵的脸色,终究没有说话。张扬离开了杜兵和杜伟租住的房子,走进了八角街转经的人流中。张扬心中酸酸的却一点都不怪杜兵,只是责怪自己太没有眼色了,应该主动离开他们兄弟俩,而不是等着人家提出来。张扬还是太年轻了,也是太孤独了,孤独得想钻进人群中感受一点温暖。张扬在杜兵、杜伟兄弟俩处共住了3天,就惶惶如丧家之犬般被“赶”了出来,心境黯淡。

张扬不再和杜伟去卖小百货了,一时竟有些失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张扬随着转经的人流迷迷糊糊地走着,不时也嘀咕几声“唵嘛呢叭咪吽”,越走越觉得丧气,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寄人篱下、居无定所的生活让张扬忽然产生了厌恶感。张扬狠狠地在心底骂着自己:你的意志去了哪里?你的热血去了哪里?你不是骄傲得谁都不屑一顾吗?你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吗?人不是不可以暂时生活在贫穷潦倒中,可如果长期生活在贫穷潦倒中,那他的一生就毁了。长期的苦难生活并非如某些大言不惭的所谓的“成功人士”所说的是财富,它像癌细胞一样慢慢把人的意志力摧垮,使人卑贱而屈辱地活着,哪里还有半点的独立和精神的自由!除了极少数的天才最后可以遍体鳞伤地杀出重围以外,苦难生活绝对会窒息大多数资质平平的庸常灵魂,使他们倍感煎熬和痛苦,并且会像那个卢梭一样疯狂地向统治阶级寻找自身潦倒的原因。张扬像哲学家一样,惊恐地审视着自己的心灵,小心翼翼地收回了已经迈向悬崖的一条腿。
张扬握紧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一个住处养精蓄锐,一定不要沉沦,一定要奋斗啊!24岁的张扬那时奇怪地认为大多数人所过的俗世平淡无奇的生活就是沉沦。那时的张扬头仰得高高的,心中的愿望就像那个太阳,渴望燃烧。可是激情燃尽之后呢?24岁的张扬不想,也不屑于去想。
张扬声音洪亮地大声念诵着“唵嘛呢叭咪吽”,一扫沮丧落魄的情绪,感觉年轻人的力量又不可思议地回到了身上。置身于熙熙攘攘的转经人流中,张扬却像旷野中孤独的野兽一样,在心底大声咆哮着:张扬!没有什么能把你打垮!上帝也不能!你的心终有一天将挣脱束缚,自由翱翔!张扬心中是巨浪翻腾的大海,脸色却如拉萨深秋柔和的阳光一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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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2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7)

下午2点多钟时,张扬站在八角街的一条巷道边的摊位前想着该去哪里?摊子上摆着一只铝锅,里面装着满满的煮熟的土豆,在冒着热气。摊子后面站着一个藏族妇女,正满怀期待地望着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张扬。张扬对藏族妇女笑了一下,买了2个煮熟的土豆做午饭。张扬吞咽着土豆,离开转经的人流,走上了一条岔路。走到尽头,就出了八角街。张扬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的区体育场,原来到了金珠东路。《青年报》就在体育场的大门里面。张扬忽然想起了那个记者刘斌斌。自从徒步走了一回甘丹寺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顺着这条路往东,就到了张扬熟悉的西藏大学,信基督的马老师就住在校园里。张扬想起了马老师家里的藏垫,想起了那晚上在马老师家里的酣睡。唉!有家真好啊!张扬深深地叹息。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张扬实在不好意思长期混在马老师的家里。时间还早,张扬决定去看看刘斌斌。
张扬推开报社的门时,刘斌斌正坐在办公桌前喝茶看报。办公室只有刘斌斌一个人。
“刘记者,你好悠闲啊!”张扬对刘斌斌打着招呼。
“张扬,你好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快请坐。”刘斌斌放下正看着的报纸,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找杯子为张扬倒水。刘斌斌的热情让张扬很温暖,杜兵兄弟俩对张扬心里造成的小小的阴影也就烟消云散了。张扬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刘斌斌的对面。刘斌斌把一杯水放在了张扬面前,说:“张扬,喝水。”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对着张扬微微笑着。
“张扬,甘丹寺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你在忙啥子嘛?”刘斌斌一口的四川话很动听。
“我能忙啥,瞎混呗。”张扬对刘斌斌说。
张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那个深藏前几天也走了,去印度了。”
“深藏,深藏。”刘斌斌自言自语着,好像忘记了他。
“就是那个失恋的和尚啊!咱们那天,还有马老师不是一起走路去的甘丹寺吗?”张扬对刘斌斌快把深藏遗忘了感到不可思议。
“啊!知道了。怎么?他去了印度吗?他怎么过去呢?”刘斌斌很想知道深藏怎么可以到印度去。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到了印度没有?”张扬也觉得深藏的计划不靠谱。印度,那可是另外一个国家。不是你说去就去得了的。那应该是需要一大堆繁琐的手续的,比如说护照什么的。深藏就没有护照,一个一无所有的行脚僧人,他怎么过去呢?张扬忽然很替深藏发愁,又忘记了自己到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呢!
“边境这一段时间可有点紧张啊,但愿这个深藏能心想事成。”刘斌斌语气中也觉得深藏不靠谱。
“怎么,这一段时间见到马老师没有?”刘斌斌问张扬。
“没有见到,不过我倒是很想马老师了。想他的清水煮挂面。还有一个荷包蛋。哈哈!”张扬咽下一口唾沫,舔了一下嘴唇,仿佛真的闻到了荷包蛋的香味。
“张扬,有啥子事情没有?没事的话,下了班,我们一起去马老师家。”刘斌斌对张扬说。
“好啊!我是闲人一个,时间多得不知道怎么打发,就听你的,去马老师家。”张扬也确实想见一见马老师了。那个信仰基督,一心想作光作盐的年轻教师,的确值得张扬牵挂。
张扬喝着水,和刘斌斌胡吹乱侃着,打发着过于缓慢的时间。
一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走进了办公室。
“刘斌斌,上期的报纸还有没有?我查一篇稿子。”年轻人问刘斌斌,一口浓烈的甘肃普通话,有些结巴。
张扬一听是老乡的口音,就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感觉他跟失踪了许久的浪舟像极了。都是瘦瘦高高的个子,略微有些歪斜的鹰钩鼻子。只是他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比浪舟多了一些书卷气。
“马建华,你来的正好。这儿有你的一个老乡,走路来拉萨的。”刘斌斌对新来的年轻人说。
“张扬,这是马建华,报社新来的记者,也是你们西北人,老乡。”刘斌斌又对张扬说。
张扬站起身子,同马建华握了握手,彼此就算认识了。张扬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握手,就持续了张扬和马建华近20年的友谊。
马建华似乎不善言谈,神态举止有些女性化。刘斌斌找到了马建华需要的那份报纸。马建华拿着报纸,走出了办公室,并友好地希望以后有时间和张扬多多交流。张扬也客气地说,以后一定多多联系。
马建华走后,张扬和刘斌斌继续聊天。刘斌斌往张扬的水杯里倒了些水,忽然神秘地对张扬说:“张扬,想不想看几张画?”然后走到门外,看看院子里有没有人。又走了回来,把开着的大门轻轻关上。
“什么画啊?神神秘秘的,还把门都关上了。”张扬懒懒地问。
“哈哈,你绝对想不到的画,你绝对开眼。”刘斌斌卖着关子。
刘斌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了两页折叠的白纸。
刘斌斌把一页白纸展开,有32开大小。上面画了四幅小画,是男女交媾图。用黑铅笔画的素描。姿态逼真,活灵活现。四幅小画,四种姿势。另一页白纸上也是。两页白纸,一页4个,共8幅姿态各异的男女交媾图。张扬年轻,仔细看了一会儿就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涨得难受。小弟弟腾地一下就立了起来。年轻真好啊!随时随地都可以“立”起来,不像现在,蔫头耷脑的,哄半天也起不来。
“你这是从哪里搞来的这种画?”张扬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涨红着脸说。
“怎么样,刺激吧!说出来你都不信,这是一个作者的投稿,而且还是女作者,并且还是一个大学生。”刘斌斌也咽了一口唾沫。随后把两页纸重新叠好,放回皮夹子,揣进了口袋,又用手在上面使劲按了按。
“现在的大学生这么开放吗?”张扬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好像羞涩得连女同学的手都不敢摸一下。这才几年啊,张扬感到很惊讶。在相对保守的90年代初期,这种赤裸裸的画还真不多见。那时又没有互联网,想看都没有地方。
张扬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沉默了一会儿,让心中升起的欲火慢慢下去。
“这里还有她的一封信,想不想看?”刘斌斌拉开办公桌上的一个抽屉,取出了一封信。
“你就别拽了,念一念吧。”张扬很想听一听这个大胆开放的女作者又说了些什么。
刘斌斌咳嗽了一声,从信封里抽出一页薄薄的纸。
刘斌斌又扶了扶眼镜,开始念:“亲爱的编辑你们好!我是贵报忠实的读者。我上次投给贵报的稿件刊发了吗?你们觉得还满意吗?如果有什么不妥,请指出,我将改正。相信贵报的勇气和水平,祝编安!王思思。1993年10月。”
“张扬,啥子看法?”刘斌斌问。
“完了,就这么几句?”张扬觉得意犹未尽。
“对,就这么几句。”刘斌斌说。
“这样的图画你们敢发吗?”张扬觉得那个王思思在做恶作剧,逗报社的编辑们玩呢!
“敢啊!谁说不敢?”刘斌斌一拍左胸脯,说:“我把它发表在这儿了,心才是它最好的归宿啊!”
哈哈哈!张扬和刘斌斌一阵大笑。
“这个王思思是哪里的?”张扬望着办公桌上的牛皮信封,问刘斌斌。
“陕西西安XX大学的,还是个名牌大学啊!”刘斌斌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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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3 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8)

5点半,刘斌斌锁好了报社的大门,和张扬去西藏大学找马老师。张扬和刘斌斌慢慢悠悠地走着,想最好是6点半左右赶在马老师的饭点时出现在他家里,这样,晚饭就解决了。张扬和刘斌斌心照不宣,观赏着拉萨的街景,缓步走着。快下班了,街上的自行车多了起来,人行道上的路人也多了起来。许多流浪狗在房角或站或卧。一只狗还抬起了后腿,大大方方地对着房角小遗。汽车虽然不多,但都很高档,大部分都是丰田越野。张扬在跟杜伟走街串巷当货郎时,已经在杜伟的指点下普及了汽车知识,对拉萨街头跑着的各种牌子的汽车基本都认识了,对“瘦头陀”和“胖头陀”一眼就可以分辨了。虽然是下班时间,不宽的街道还是显得空旷。张扬和刘斌斌走着,享受着拉萨黄昏的静谧。就听到身后一声凄厉的闷哼声,一只夹着尾巴的头圆圆的长满胡须的大狗,嘴里叼着一块肉,嗖的一下从张扬和刘斌斌的身边窜了过去,把张扬和刘斌斌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回族人提着一把剁肉刀从张扬和刘斌斌身边冲过,一边追狗,一边口里大叫着:“额把你个畜生非剁了不可,额把你个畜生,天天偷肉……”一边喘着气,一边骂着追。大狗一边跑,一边仰着头把嘴里的肉往肚子里吞。看来它也到饭点了。大狗身子矫健,一会儿在人行道,一会儿在街道跑着S形。回族人追得气喘吁吁,一只鞋子也跑掉了,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上的小白帽也掉落了。大狗感到无人追了,竟转过身子,回转过来,在距离回族人跌坐的地方大概10米远的距离停下了。大狗吐出了嘴里的一小块肉,伸出长长的舌头,舒服地舔着,还昂起圆圆的狗头,不时汪汪吠着,叫声得意且嘲讽。
回族人坐在地上,挥舞着剁肉刀,指着大狗咆哮:“额把你个畜生非剁了不可,额把你个畜生……”挣扎着起身。大狗叼起地上的一小块肉,腾地一下跃起,跑过街道,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不见了身影。张扬和刘斌斌嘿嘿直乐。回族人骂骂咧咧地穿上跑掉的鞋子,戴好小白帽子,倒提着剁肉刀,重新走回了体育场旁边的牛羊肉市场。牛羊肉市场上,他的同伴们正在嘲笑着他,追一只土狗竟然丢盔卸甲,如此狼狈。回族人自嘲地笑着,站在摊位前继续卖肉。另外的几只狗在市场的摊位间晃来晃去,摇着尾巴,渐渐走近了回族人的身边。回族人抬起腿,一脚踢在了一只走近身边的土狗身上,“滚开!还想偷老子的肉?”回族人大喝一声。土狗哀嚎着,夹起尾巴,赶紧逃走了。
一辆喷着黑烟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由西向东朝拉萨大桥方向奔去,车斗里坐满了头上包着红绿丝巾的藏族妇女们,她们叽叽喳喳地大声笑着。驾驶员头上戴着大毡帽,嘴里吹着口哨,调子竟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排着队在过马路,金黄色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让张扬感到生命竟是如此地绵绵不绝。一个穿着厚重藏袍的藏族妇女,后背背着一个歪着头已经熟睡的婴孩儿,手里牵着两个孩子经过张扬身边。一个小孩子对张扬伸出了大拇指:“格拉!咕叽咕叽!(藏语:求求你!)”妇女满脸含笑地望着张扬,梳了许多小发辫的头上飘来酥油的芬芳。
张扬掏出1元零钱递给了小孩,孩子赶紧又给了妈妈。女人和小孩都对着张扬纯纯地笑着。
真是万类霜天竞自由,好一派生活的场景啊!张扬轻轻叹着,感到自己整天飘荡在空中的心,只有落回到厚实的大地上,才会充实,才会感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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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4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9)

到了马老师家,马老师正好把煤油炉子点着,上面放着一个锅在烧水。张扬和刘斌斌会心地一笑,心里都在说,不早不迟,刚刚好。当年的拉萨,单身朋友之间互相蹭饭,都习惯了。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喝酒吹牛,打发着过于缓慢的时间。
“张扬、刘斌斌快坐!”马老师热情地招呼着。张扬和刘斌斌安然坐在藏式卡垫上,瞧着马老师忙碌。
“又是荷包蛋煮挂面了,还吃得惯吗?”马老师笑着说。
“吃得惯,吃得惯!怎么会吃不惯呢?就是不好意思总来。”刘斌斌嘻嘻哈哈地说。他跟马老师很熟稔了。
“张扬,很久没有见了,在忙什么呢?”马老师一边下挂面,一边问。
“也没有忙啥,就是在拉萨东游西逛的,找感觉呢!准备写两首诗。”
“好事情啊!张扬,只有在拉萨才能写出最优美的诗歌。我们中文系有个王仁均老师诗歌写得很好,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马老师很热情。
“哦,马老师,你说的那个王仁均,是不是个头不高,总是穿一身皱皱巴巴的蓝色西服,披着有些脏兮兮的长发,脸型瘦瘦的,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的那个人啊?”刘斌斌在一旁说。
“怎么,你们认识?”马老师一边用筷子搅拌着锅里的面条,一边回答着刘斌斌。
“嗨,我当是哪个诗人呢?原来是他啊!你们很熟吗?”刘斌斌有些不屑。
“就是同事关系,不过我听过一次他在课堂上的朗诵,他在朗诵自己写的诗歌,摇头晃脑地好有激情啊!”马老师捞起了一碗面条。
“张扬,你先吃,调料在桌子上,自己弄。”马老师把煮好的面条端给了张扬,张扬也不推让,伸手接过,仿佛就应该这样。
“这个王仁均前几天去过我们报社,要求我们的报纸发表他的一首诗歌。主编说他的诗歌反映的主题有问题,不适合在我们的报纸上发表。这个王仁均竟然暴跳如雷,说这么好的诗歌居然都不能发表,你们的报纸真是瞎了眼睛,还好意思办下去,关门算球了。气得我们主编大骂他是神经病,拂袖而去。诗人啊!真的都是些神经病。”刘斌斌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张扬,我可不是说你噢!你可不是个诗人。”刘斌斌望了低头吃面的张扬一眼,安慰了一下张扬。
“那我是个什么人呐?连我这样的都不是诗人,那还有什么人能够称作诗人呐?”张扬咽下去一口面,嘲笑似地对刘斌斌说。
“你是一个江湖人,张扬,你肯定是一个江湖人。诗人有啥子好嘛?穷困潦倒的,前几年不就是有一个叫小海的诗人自杀了吗?包包伙头鸡儿钱没得,没得意思的。”刘斌斌对诗人不屑。
“是海子,不是小海!”张扬纠正了一下刘斌斌。
“别管诗人了,诗人也是要吃饭的。”马老师把煮好的面条捞起,对刘斌斌说:“刘斌斌,端面,吃饭!”
刘斌斌端起面,坐在张扬旁边,一边往面里加调料,一边对有些开始郁闷的张扬说:“兄弟,我晓得你是一个诗人,可诗人跟诗人是不一样的,5个指头还分长短呢!你是一个现实的诗人,”刘斌斌盯着张扬的眼睛,语气很严肃地说。然后,开始吃面。
“能够在拉萨活着的人,都是现实的诗人。”马老师端起他的一碗面条,走近放着调料的桌子旁。
“在拉萨这么缓慢得像抒情诗一样的城市活着的人,你说能不是诗人吗?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居住拉萨许多年,说他不是诗人,鬼都不会相信啊!哈哈!吃面!”马老师往嘴里呼噜着面条。
“是啊,一个骨子里没有半点诗意的人,会在这个艰苦的高原生活那么多年吗?别说鬼,连我都不信啊?”张扬放下碗,抹了一把嘴巴。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个诗人了,我可是计划扎根在这雪域高原了,我准备找一个阿佳耍朋友结婚了。”刘斌斌也放下碗,咂巴了一下嘴唇。
“刘斌斌,你这一辈子跟诗人是无缘了。”张扬白了一眼刘斌斌。
“噢!刘斌斌,什么叫现实的诗人嘛?”张扬又问刘斌斌。
“现实的诗人吗?哈哈,天机不可泄露。”刘斌斌嘻哈着。
“就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马老师边吃边说。
“到底是中文系的啊!一点就透。”张扬和刘斌斌一起戏谑着马老师,哈哈笑着。
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三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马老师,想不想欣赏一幅画。”刘斌斌对着马老师在笑。张扬知道刘斌斌也想让马老师看看王思思的“作品”了。
“好啊!什么画就拿出来吧!”马老师充满了兴趣。
刘斌斌掏出了他的皮夹子,把那两页折叠的纸取了出来。刘斌斌把纸张展开,露出了赤裸裸的图画。
马老师面红耳赤,连声说着罪过、罪过,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张扬虽然已经见过了,再一次看到还是感到心跳加速,下面迅速膨胀。
“快收起来吧,不要引诱我犯错误啊!”马老师对刘斌斌说。刘斌斌笑着,将两页纸收好。
“基督徒也是需要爱情的啊!我们每个年轻人都需要爱情啊!张扬!下面又不老实了。看看!跳啥子跳嘛!又没得女人。”刘斌斌也是脸色绯红,开始说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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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5 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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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拉萨有点文化的单身男人的嗜好就是蹭完饭就吹牛,吹理想和文学,再吹工作和吃喝,最后就吹女人,打发着寂寞的日子。最后口干舌燥地睡觉,一觉就睡到了日上头。马老师对张扬和刘斌斌说:“我明年春天要去考东北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如果考上,就要离开拉萨一段时间了。”马老师声音低下来,有些伤感。
“你要是经过西安,就替我去看看王思思,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刘斌斌对马老师说。
“要是有时间,我一定去,我也很感兴趣,也想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大学生。”马老师说。张扬介绍了一个在长春的同学,马老师如果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三个人又说了一阵闲话,看看时间不早,张扬和刘斌斌决定就在马老师家住一晚上。张扬和刘斌斌把藏式卡垫摆好,躺在上面想着心事。张扬想:明天一定要去找一个出租的房子住了,总在马老师家住宿,时间长了还真不好意思。拉萨枯燥乏味的夜很快就深了,三个人都轻轻地睡熟了,尤其是张扬,终于可以舒展着身子了。在杜兵和杜伟的房子里,张扬已经几天没有这么舒展着身子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马老师给每个人煮了一个鸡蛋,跟那天走路去甘丹寺一样。张扬吞掉了鸡蛋,对马老师很是感谢。马老师要去上课,刘斌斌要去上班,张扬要去找房子,就此别过。

出了西藏大学,张扬和刘斌斌分手,他要回报社坐班,张扬要去找房子。张扬答应刘斌斌找到房子安定下来就请刘斌斌来家里耍。刘斌斌跟张扬握了握手,走了。
张扬一个人向拉萨电视台方向走,拉萨电视台附近有一个大的居民村子,叫嘎玛贡桑,张扬决定去那里寻找。嘎玛贡桑是一个很大的居民点,里面的房子很多,张扬也不知道谁家有空房子出租,进了村子,就准备挨家挨户去问。就像张扬走在路上,在偏僻的村子挨家挨户讨要糌粑一样。一个年纪较大的老阿妈走来,手里摇着转经筒,一边念着六字真言,一边向村口走去,看来老阿妈一早要去转经。张扬对走到身边的老阿妈一边说着扎西德勒,一边问她村子里谁家有房子出租。
老阿妈停止了念经,盯着张扬,眼神竟然很不友好,最后恨恨地说:“我们这里没有房子,你们汉族人来到这里,我们自己的房子还不够住呢!哪里有房子给你们汉族人……”态度冷淡地走了。
张扬大吃一惊,张扬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念着六字真言的老阿妈会说出这种话,这是张扬进入藏区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佛讲慈悲,包容,张扬望着这个转着转经筒,口念六字真言的白发苍苍的老阿妈的背影,心中很难过。真是人过一百,形形色色。一路上见惯了藏族人的淳朴善良,猛一下听到这冷冰冰的话语,张扬还没有适应过来。况且是这样一位虔诚念佛的老人家。
如果心中怨恨之气不能消净,即使念一辈子阿弥陀佛又有何用?张扬望着走远的老阿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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