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是爱

萧李银

一、路灯
       野地里有种刺，开出白色的小花之后，会结出青色的 果子；到了四月间，成熟为红色的指头般大小，象少女的奶头，晶莹透亮，吃在口里酸甜甜的，很诱人。
       可这种果子，长在荆棘丛里，牵衣挂肤的，不小心，你 的手便会被它划出一道道血痕；因此，它往往被人所不容。但它的生命力很强，越是贫瘠的荒山野坡，它越长得蓬勃；若不是有心，也因此令你错过。
       这就是爱情。尽管我这颗被刺伤的心仍在呻吟，但那份无奈，那份激动总令我在路灯下彷徨无定：
       不要随我    让我孤独地走
       何必              很长很长地
       走在前面          让我知道
       后面          有盏灯在远我

       不要随我   让我孤独地走
       何必             伸缩迷离地
       伴我左右          让我知道
       两旁   在不断变幻着新灯

       不要随我   让我孤独地走
       何必             寸步不离地
       跟着后面      让我总回头


                          二、南岳雾
       总说南岳日出美，这种灿烂总与我无缘，尽管我去过四回；倒是领略到了一种云行、雨施、雾笼的情致。
       眼前只是一片白渫渫的雾，耳际是飒飒的山风，雷在山巅沟壑间滚动。远处湘江时隐时现，如龙潜舞；近处山花朦胧，似已失魂。我忘乎所以地冲进溟雨浓雾中，衣湿了，身子飘起了，濡湿的衣襟，贴着肉，被风吹起，不甘心地摇摆着。
       峰顶望月台上，雾锁关山如门，狂风不时撕开一条缝，让你窥下琼楼玉宇、青岩古松、山底盆地如井，开合翕忽之间，使你无法看个究竟。
      下山时候，细雨变成瓢泼，密密地斜织着，敲起漫山遍野的篷响。游人们蜷缩在伞下，高一脚低一脚地顾自走着，无暇去领略青山古寺了。我受不了这种束缚，干脆收起伞，听凭山风山雨的吹打，沉浸在这份天籁里，感到无比的快意。
      可是，所爱，为什么我们之间总裹着层雾，互相通着鼻息，但却不能接近，在这朦胧的笼罩下，有难以避免的沟壑：
      你是树上的花
      我是地上的苹。
      你的芬芳在枝头漫泛，
      我的梦魂在树下萦绕；
      我不能是飞鸟，添上翅膀并梢头  
      我不能是大树，参天躯杆相偕笑
      而只能等待
      等到你凋零
      我也凋零……

                    三、中秋月
       这夜的月，实在是少有的圆。太阳退走了，铺着蓝色地毯的舞台上只剩下月亮在歌唱。星云也没了形象，被她组合成轻颤着的柔婉的乐调在天地间悠扬。
       万物都已静化在乐音的触须下，作为万物之灵的人，他们的知觉已为她的音波溺掉了，以致听不出她的歌音，只觉得眼前的无限空明和澄碧。
       此刻，我觉得我就是后羿，倚箭而望月的后羿。空有射日的本领，却不能射月，因为有你在那里：
       月亮的那一面有座城
       里面住着地上的魂灵
       当夜色囚住了人的肉身
       它们便游荡在波尖树荫
       把分离的痛苦显在梦境
       只有活在梦中的情人
       他们的魂灵才和肉身相拥

       月亮的那一面有座城
       里面住着你我的魂灵
       当夜色网起无边的回忆
       他们便彳亍在小路石棱
       把纯洁的爱痕追寻
       只有沐在爱中的我们
       肉身的异处魂灵却不离分

       那怀抱无限相思的后羿啊!该是何等的痴狂；那柔情万种的嫦娥啊!该是何等的忧伤。碧海青天间，披一身银光的后羿望成永恒的雕像。

                            四、莽藤花
       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一轮红日颤动着跃出地面，但我并不是为了看它，才爬到山巅上来。我全神贯注的是那青色的瓦屋，青葱的树荫和屋后月牙形的山围，希望你从中走出来，走进我的视野里。可是……当我转过身来时，一束紫色的花——你的素装闯入我的眼帘。但实际是一束莽藤花，它舒展着柔长的身子，缠在松树上，点点绿叶吻着片片斑斓火红。细细的花瓣，仿佛整个南风儿都贴着花容朝我扑来，沁人的芳香令我不自禁地采了束回来，供于书桌前，整个夏天里，充满了对你的想念。
       当瓶中的花已经谢了，你终于在一天傍晚叫出了我的名字，我的心如夕阳般灿然，也如飞鸟般扑腾着，难以宁静。
       我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你，你说：这花已凋零。我说：你却是永远开放的美丽。你说：这花该换了。我说：这是一个永久的期待，无法替换。
       你坐一会儿就走了，走进了晚霞里；直到目光追随不到你的影子，我才记起连茶也忘记倒给你喝了。于是整个夜晚，我折腾在甜蜜与自责中。
       第二天一早，我便跑到山上去，想采朵新鲜的莽藤花送给你。可花已荡然无存，只余更显青郁的藤萝紧缠在更显苍劲的松树上，柔弱与坚强构成了这样一种伟大的风景。我不好非份地再摘一片叶子，只是不自觉地抚了下它，晶莹的露珠即如清泪洒落。

                       五、湘江情
       你本可以直接对我说：不能接受你的爱。为什么还要约我到湘江边上来。
       好大的河风，你的乌发如云般飘忽；没有太阳，浩荡的湘水皱成一川墨绿流向我们的身后；过冬的衰草已枯朽了，时不时有一两束向我们飞来，落进江里；沿岸的卵石，被我们踩得蟋嗦蟋嗦地响……我们不停地说着，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是否真的爱我?”这句话在我嘴里盘桓着，却总说不出口。与其得到最后的失望，不如拥有一份朦胧。
       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却为什么迟迟不说?怕伤害我这颗心么?怎知一刻的怕伤害会造成永远的伤害。
       就这样我们一直不停地走着，若即若离地，穿过民房，穿过菜地，穿过荒坡，路总没有尽头，即使是相互沉默，也只是向前走着。没有疲倦，也没有激情，我的心平淡如水。
       薄暮时候，我说：“天晚了，往回走吧!”你惊愕地点点头，不舍地望望天边。我依旧让你走在我的前面。
      “萧月!”悠悠地你喊了我一声，接着说，“我——还不想考虑——那事。”
      “为什么?”我知道你会说这话，却还是艰涩地问。
      “不为什么?真的!是我不好。”你回头看了看我，加快了回走的脚步。
       我没有再说什么，看着你瘦削的双肩独担着江风，我只能在心里问：“冷吗?”


                六、井底蛙
       是夜，躺在床上，听着四野里喧闹的蛙声，我觉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只，井里的那只。
       当天空把脸探向敞开着的井里时，深居井底的青蛙便想入非非起来：哟!天儿垂青我呢。虽然你时而阳光灿烂，时而阴沉可怕，时而柔情万种，时而冰刀霜剑，但这没什么，正是你的天真烂漫之处啊!人的注意力总爱为变化着的东西所吸引，而女人好象天生就会利用这一点，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脸谱。
       一弯新月挂在天上，这更令井蛙心旌摇荡：咕呱!多么皎洁的脸蛋!多么迷人的笑靥!井蛙急不可耐地“嗖”一声跳出了井，却扑了个空。望着一下子便高远了的天空，井蛙凄楚地呢喃着：咕呱呱!你怎么躲开我了呀!没有你，我好难受!呱呱——咕咕——
       同伴劝他：伤心什么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可井蛙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能象你那样满足于平庸么?
       井蛙望着天的尽头，准备去作不断的追求，留恋地与自己的家——井告别，却意外地发现天空在里面轻盈、舒徐地向他曼舞着，灿笑着，他惊喜异常，一头扑向天空的怀抱。
       井蛙眯着眼，沉浸在这一刻爱的销魂里，却觉得簇拥身边的，仍是冰凉。睁眼看时，天空仍旧回到了井沿上。
       井蛙便又“嗖”地一声跳出了井……就这样，井蛙不停地跳上跳下，捕捉着天空的爱情，陶醉在自己不倦的追求里。

[ 本帖最后由 萧李银 于 2012-12-14 17:28 编辑 ]

萧李银

欲爱难爱，欲离难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