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浅读依依笺上蝶近作《王者》）

柏相

　　
　　

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
——浅读依依笺上蝶近作《王者》

　　王者一词，汉语里最起码有三种理解：帝王，天子；同类中之特出而无与伦比者；钱的别称。而依依笺上蝶诗中的王者，肯定与这三种解释无关。
　　在有些阅读者读来，这首诗中的“王者”，应该指的是基督教中“主”，即天主或耶稣，因为这首诗的前面既插置有一副宗教画，画面高贵浪漫，温馨清幽；而且诗中也多次提到一些《圣经》中的经典词，比如“肋骨”、“伊甸园”、“天堂”等。可是在我读来，这既不是一首题画写意的诗，也不是一首皈依宗教的诗，更不是一首倾心于爱情的诗。
　　在我的印象中，依依笺上蝶的这首《王者》，与飘雪姐姐所写的《千世之王》，可以并称之为我的阅读视距之内的现代汉语诗歌的“泣血双壁”，也与温经天所写的“丽萨系列”诗歌遥相呼应，都是近年来我的阅读视距之内的现代汉语新诗地图上的绝佳风景。
　　依依笺上蝶写这首诗，用她自己的诗语来说，“只是为了让伤痛复原”，“只是为了让记忆复原”，“只是为了回归本源”，“只是为了回归家园”，“只是为了共赴尘缘”。然而，她的伤痛破碎成了什么模样，我们阅读者不知道；她的记忆残破成了什么样，我们阅读者不知道；她要回归的本源和家园在哪里，我们阅读者也不知道；她要和谁共赴尘缘，我们阅读者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我们阅读者在阅读完这首诗后，都能真切地感受得到诗者依依笺上蝶的细腻、悉心、诚挚和高贵。打动我们阅读者的，不仅有诗中那些荣耀着权杖的淋漓的鲜血，那些涌流的泪水、淡泊的流年和尘世的佳酿，那句被我们反复吟诵的“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还有诗者依依笺上蝶对生活和理想的那种高贵孤绝的执着和依恋，也许诗者依依笺上蝶在诗中毅然决然选择的王者，其实就是那些生活中应该彰显的向真向善向美的信念。
　　据说，1920年前后，“新批评派”理论的创始人之一，英国著名文学批评家、美学家、诗人、语言教育家艾·阿·瑞恰慈在剑桥大学讲授诗歌，通过一个实验方法，得出了有趣的结果：他发给听课者去掉署名的诗，要求分头写出评论，结果叫人啼笑皆非，杰作被评得一钱不值，平庸之作却受到赞美，诗歌评论中的潜在问题暴露无遗。
　　瑞恰慈据此认为，这种现象证明读诗，包括批评家写诗评，无不受到先入之见的强大压力。只要诗署上名，就提供了“与诗本身的价值和意义无关的”大量其它因素。因此他建议采用新的“提高分辨能力”的教学方法和批评方法。
　　曾经在云南大理一带攀山探险、夜渡洱海、最后病死在中国的瑞恰慈，一生想把语义学与心理学结合成一种社会实践并为此发起了基本语运动，虽然对二十世纪的文学批评做出了一定贡献，但是，在我看来，他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因为他认为“文学的问题,首先是语言的问题。”
　　其实在我看来，文学的问题，首先应该是思想的问题，其次才是语言问题。我曾经在我的那篇题做《我们需要诗歌荡涤时代的微光》一文中说过：“现代汉语诗歌的时代使命是什么，我不太明晰，但有一点我绝对是可以肯定的：我们需要诗歌；我们需要诗歌纯净爱的表达，烹茗美的享受；我们需要诗歌开掘人生的意义，明晰命运的走向；我们需要诗歌来提升小我、清扫大我、甚至是荡涤时代的微光。”读者为什么需要阅读文字，就是为了纯净爱、品茗人性之美、明晰命运的走向，甚至是荡涤时代的微光。当然，思想要靠文字来表达，语言问题也很重要，但第一重要的问题，还是思想，对于一首诗来说，诗心是第一重要的。
　　那些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文字，有哪一篇仅仅是因为语言技巧的出色而受到世人的钦重。据说秦桧的书法也很不错，为什么极少有人愿意收藏，就是因为他的书品恶劣。对于一篇文章、一首诗，也是同样的道理。
　　至于瑞恰慈所做的实验，在我看来，只能证明一般人读诗，只是看名头，却不是品诗心；或者只能证明，名人的诗因为有众所周知的名人经历和名人人格做背景，所以容易品出诗心而已，当然也有盲从权威的心理在其中作怪；而并不能说明，分析语义和分析心理在文学作品阅读中的重要性。再说，某一首诗到底是平庸之作还是杰作，并不是某一个人就能定性的，最起码还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阅。
　　有一个叫沈方的先生说得对：“一首好诗乃至一个好的诗人，犹如一家商店，买卖公平，老少无欺，钱少可少买东西，钱多可多买东西，如果身无分文，那么只好空手而还。”好诗是用来读的，是用来感动人心的，而不是用来分析语义和心理的。一首好诗就如一方灵魂的手帕，只是你用来擦拭你心灵上的灰尘的，而不是叫你用来解构手帕上的图案纹路的。换而言之，就如一个人，只要有佛心，在家出家都是一样的，反之，即使你做了和尚，也是十恶不赦的。
　　所以，我一直坚持认为，好诗的第一要素就是高贵而纯挚的诗心，而写诗的第一要义，就是诗人要千锤百炼自己的人品。有上乘的人品，才会有绝佳的诗心。当然，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人心会变，诗心当然也就跟着变，于是，曾经受人敬仰的诗人也会变得拙劣。所以，净心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一辈子按照自己纯净的内心活着的人才应该是我们最敬仰的人。
　　诗者依依笺上蝶，我不认识，我和许多人一样，之所以流连忘返于这首《王者》，就是因为这首诗它在某一个关中的黄昏打动了我。它让我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有了擦拭灵魂的那种冲动和继续前行的那种勇气。
　　有谁的肋骨会是多余的？但那根肋骨却做了别人荣耀的权杖。有谁愿意泪水涌流？但那涌流的泪水却恰恰是别人幸福的渴望。我们感受的潮汐，有多少是自己热血的浩荡？我们守候的那些呼吸，有多少是自己的尘世佳酿？我们为别人淡泊流年，别人何时为我们醉饮千年？我们经常为别人月圆月缺，别人何时为我们浩瀚无边？我们经常被别人血淋淋的抽出，何时见过别人血淋淋地给我们奉还？其实我们都只是因背负生命懂得了心酸，都只是因孕育生命懂得了悲欢而已，我们所能做的和最需要做的，也都只是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而已。
　　在我读来，依依笺上蝶在这首《王者》中诗性构建的许多感人场景，与其说是人世的诸多美好，不如说是人世的诸多无奈；与其说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奉送，不如说是自己万世等候的渴望；与其说是自己对人生命运的圆润通透，不如说是自己对此世尘缘的痴迷嗔怪。如果说亚当夏娃在伊甸园的那一吻，其实并不是他们自己人世荣耀的开始，而是他们自己不尊主命堕落受罚的开始；那么诗者依依笺上蝶的这首《王者》，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在讴歌爱情、礼赞执着或者崇尚凄美，而更多是在酵酿尘世的诸苦，柔韧自己的那颗心，呼唤人性的万千美好，并欲图积攒自己遗世绝立的力量。
　　有人说：“以世界的眼光看，文学不在社会关心的中心，很正常；但以中国的实情看，文学如此冷清，很不正常。”也有人说：“中国文学所以难产真正优秀的作品，一个最重大原因：中国文学的主流努力不到位，大方向上出了问题。”
　　如果要说现代汉语诗歌在当下受到前所未有的冷遇，难以出现真正的优秀作品，是因为中国现代汉语诗歌的主流努力不到位，大方向出了问题；那么我要说，这个大方向上的大问题也许就是，我们都忽视了我们自己内心的修养，我们都忽视了我们纯正的声音，我们也都忽视了应该时时擦拭并养护我们的灵魂。
　　灵魂是需要经常擦拭的，心魄也是需要我们经常喂养滋润的。我们拿什么擦拭我们灵魂，也许第一选择就是阅读那些有人性反省和讴歌之美的诗歌，我们拿什么喂养和滋润我们的心魄，也许不二选择就是阅读那些敢担当、有良知、能让我们的冷漠不由自主地沸腾成热血的文学作品。
　　感谢诗者依依笺上蝶让我们的冷漠又一次沸腾成了热血，感谢诗者依依笺上蝶用我们最热爱的方块汉字为我们绣制了一方擦拭灵魂和心魄的手帕，感谢所有用正义和良知芬芳着这个民族和国家的知者志者。
　　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我们只默默地阅读好诗，一首好诗歌能喂饱许多嗷嗷待哺的灵魂！



◆附：
　　
　《王者》

文/依依笺上蝶

选择你,王者,只是为了让你的伤痛复原
我多余的肋骨, 是你荣耀的权杖
你, 曾经血淋淋的抽出
我,需要血淋淋的奉还
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
轻轻一吻,记得伊甸园的模样
选择你,王者, 是我荣耀的权杖

选择你,王者,只是为了让我的记忆复原
我涌流的泪水,是你幸福的渴望
你,用背负生命懂得辛酸
我,用孕育生命懂得悲欢
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
轻轻一吻,记得伊甸园的模样
选择你,王者, 是我幸福的渴望

选择你,王者, 只是为了回归我们的本源
我感觉的潮汐,是你热血的浩荡
你,为我浩瀚无边
我,为你月缺月圆
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
轻轻一吻,记得伊甸园的模样
选择你,王者, 是我热血的浩荡

选择你,王者, 只是为了回归我们的家园
我守侯的呼吸,是你的尘世佳酿
你,为我醉饮千年
我,为你淡泊流年
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
轻轻一吻,记得伊甸园的模样
选择你,王者, 是我尘世的佳酿

选择你,王者, 只是为了共赴我们的尘缘
我眷恋的梦田, 是你的天堂
无论世人碾碎你如齑粉云烟
还是世人为你拥戴一顶皇冠
我们绝口不对世界说我们的伤
轻轻一吻,记得伊甸园的模样
选择你,我的天堂, 我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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