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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两山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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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3 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两山诗会
--琐记第三届国际华文诗人笔会



我一向对参加会议没什么兴趣,前两届国际华文诗人笔会在惠州及深圳召开,我都没去参加。这次本来也不想去,特别是看到他们寄来的会议日程,大部分的时间浪费在听领导讲话及参观工厂上面。但主办人之一的诗人犁青自香港连打来了好几个长途电话,说是国内著名的老、中年诗人几乎都来参加,有的还是抱病而来的,不去会使他们失望。正好这段时间是我年初退休以来的一个空档,刚赶完了一本散文集,又把英文诗集《秋窗》再版,而替一家健康研究所做的顾问工作也告一段落。静极思动,何况这次会议在广东的中山及佛山两地举行,正好去看看中山先生的故居。

我同犁青于十月二十六日下午从香港搭水翼船到中山,下榻中山故居对面的翠亨宾馆。本来会议要十月二十七日才开始报到,但因为配合飞机航班,有些诗人会提早一天抵达,做为笔会执行主席的犁青必须先到场接待。香港的旅馆贵得吓人,我反正在香港也没事,便与他同行。

国际华文诗人笔会一九九四年十二月正式在深圳成立。这次参加会议的诗人,国内有三十多位,大多是各地作家协会的领导或各诗刊的主编。老诗人曾卓、徐迟及公刘还有白桦及流沙河等本来都说好要来参加的,临时或因身体不适或有别的事,都没来成。台湾来的诗人有蓉子、张香华、向明、张默、管管、白灵及尹玲。香港诗人有五位,包括张诗剑及诗人画家黄永玉。另外有泰国的岭南人,马来西亚的吴岸及田宁。新加坡、澳门、荷兰及印尼本来都有人要来参加,结果都没来成。美国除我之外,住在纽约的老诗人彭邦桢刚好在台湾,也同台湾的诗人们结伴前来。

二十七日各方人马大致到齐。晚饭后他们召开理事会,我则同几位诗友在房间里聊天。不久他们来找我,说要我去参加开会。原来他们竟把我推选为笔会的主席团委员。笔会执行副主席野曼报告了会议的筹备及编印《国际华文诗人百家手稿集》及《国际华文诗人精品集》的经过。笔会没有固定的经费,几次会议都靠当地的文化单位或厂商赞助,所以许多宝贵的时间不得不被用来敷衍官样文章或参观工厂上面。这次会议也不例外。六天的会期中,真正的诗活动只有两场诗朗诵及一个下午的宣读论文及讨论。野曼坦承这不是理想的安排,但实在也是无可奈何。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是,由于经费的限制,被邀请的大多是老、中年知名度较高的诗人,许多希望参加会议的年轻诗人被拒诸门外。我们都觉得没有新血的加入,是笔会发展前途最大的隐忧。其实我看这几次笔会的举行,交谊的成份远大于学术。野曼的意思似乎是为了让年纪大的诗友们多一次重聚的机会。鉴于近期老诗人们如邹荻帆、方敬及艾青等的相继凋零辞世,我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我在会上提出的论文是介绍近几年来我同美国诗坛交往的一些经验与心得,希望能把良性批评及学术讨论的风气带给国内的诗坛。在目前的情况下,这大概只能是一种奢望。

理事会还决定同广东电视台合作,制作诗人专辑。先由年纪较大以及身居海外的诗人做起。野曼称之为抢救工作。会议前夕出版的《国际华文诗人百家手稿集》及《国际华文诗人精品集》也属于这抢救工作的一部分,特别是前者。这本手稿集收纳了大陆和港台澳以及海外华文诗人的留墨留诗留影。由于彩印精装,成本高昂,由犁青捐赠的经费不敷应用。我们建议在朗诵会上义卖,并由在场的诗人亲笔签名。朗诵会的听众大多是在学的学生,六十元对他们不是个小数目。但那天晚上看到这些年轻人把带到会场的几十本书抢购一空并对照书中的照片逐一请诗人签名的热烈情况,实在令人心暖。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捧著这本庞然大书,为她的父亲到处找人签名,她蹒跚的样子更使大家深深感动。

十月二十九日的这场诗歌朗诵联欢晚会在中山市的一个户外广场上举行。由于这是他们头一次举办这样的晚会,年轻的文化局长告诉我们他动员了一些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来参加,以免冷场。结果证明他是过虑了。七时不到,广场上的座椅已被占用一空,后来的人只好罚站。有许多是刚放工的工人,其中大概有不少是中山玻璃建材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员工。那天下午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工厂并同文艺员工们交流。这个公司的文艺气氛非常浓厚,员工在工余组织了许多学习团体,有书法、绘画、舞蹈、音乐及诗歌等,并定期出版一本叫做《中玻文艺》的刊物。为了庆祝笔会的召开,他们还特地出版了专辑,搜集了与会诗人们的一些作品。一位名叫董妍的小妹妹还为几位诗人写了赠诗。在给我的诗中,她引用了我好几首诗里的诗句。她说他们不久前才研习了我的诗。他们还制作了录影带,朗诵他们自己的诗作,都有相当不错的水平。

当晚参加朗诵的诗人有二十多位,由台湾诗人张香华及山东来的诗人桑恒昌联合主持。许多在我之前朗诵的诗人都是个中好手,唱作俱佳。相形之下,我的朗诵便显得平淡无奇了。但不知怎的,当我朗诵完毕步下舞台时,突然有一、二十个年轻人跑过来把我团团围住,要我在他们的本子上留言签名,他们说他们都是中山学院中文系的学生,希望我能到他们学校讲学。并问什么地方能买到我的诗集。我手里的一本诗集本来已题赠给一位诗友,看他们热情的样子,便改赠给了他们。这时拍电视的强光灯也把观众的眼光从台上引了过来,造成了小小的骚动。这个小插曲使我体验到年轻人对诗的热情。我对自己说,将来有机会,该到各地的校园去走走。

中国人喜欢用佳肴来表示对客人的尊敬。这次我们在中山市的仙鹤山庄见识到(饲养的)天鹅肉火锅,又在佛山的一个宴会上尝到诸如蛇、鳖及小麻雀等山珍海味。相信这些都所费不赀。问题是许多人不习惯吃这类东西,像我便是硬著头皮吃下去的。张香华更是拿著筷子望著它们兴叹。对我们来说,只要卫生可口,越简单普通的食物越好。为口腹浪费那么多钱实在可惜。但国内的诗友们却似乎已习惯于这种待遇,他们说中国人好客爱面子的习惯恐怕不是一两天能改得过来的。如一般人对筵席上使用公筷(为卫生而牺牲亲匿感与人情味的事不干,至少目前在南方如此)及对公共厕所的态度一样。有一天我们聊到诗人下海做生意。我开玩笑建议他们开一家厕所清洁公司,因为中山及佛山的公共厕所仍臭气冲鼻。他们说你这是不明国情。在国人的观念里,不臭算什么厕所?可见更改观念的不易。

会议活动的节目之一是向中山及佛山图书馆赠书。我带去的几本书早送光了,剩下的几本是我寄放在广州亲友处、前两年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单薄的《非马自选集》,纸张印刷不好不说,还错字连篇。同大陆诗人出版的又厚重又精美的诗集摆在一起,实在令我脸红。四川来的女诗人傅天琳便不只一次为我的诗抱屈。但身在海外,在国内出书,鞭长莫及,有些事是无可奈何的。

另一个活动节目是诗人在接待单位即席挥毫。我发现国内的诗人,特别是年纪较大的,都能写一手好字。他们的旧诗基础也颇深厚,写出来的东西都颇合时宜。台湾来的诗人张默却说新诗人都到哪里去了?他一面写他的现代诗,一面也怂恿我写。我说我那几个破字,免了吧!但经不起他及其他诗友们的催促,我结果还是献了丑。在仙鹤山庄我写了我一首诗里的诗句:「汽泡追吻汽泡/百事可乐」,竟赢得了满堂彩。在中玻公司及石湾陶瓷厂我题的是:「这世界还柔软得可捏可塑」,大家也都叫好。

这次最使我高兴的是见到了几位心仪已久的诗人。绿原先生除诗创作外,还是翻译德国诗的名家。他把仅剩的一本厚厚的《里尔克诗选》送给了我,我则送他我的英文诗集《秋窗》。他花了两个晚上把我的诗集读完了,说很喜欢。他说虽然知道我这些诗大多先有中文,但他还是要把其中的一些翻成中文。一方面这是个很好的体验,另一方面他也想从中探索为什么他在当代中国诗人的诗集里看不到中国古典诗的优良传统,却在我的英文诗集里找到。

女诗人郑玲说她参加这次笔会主要是要见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多年老友绿原,还有一个便是非马,使我受宠若惊。她说读过不少我的诗,很高兴终于见到了本人。今年九月出版的《诗刊》上有一个「名家经典」专栏,介绍她的诗选。我特别喜欢她写于一九八八年一首叫做「假如火山爆发」的诗:

这座城市
是在我们相逢之日诞生的
是我们走成了美丽的街道
        看蓝了江水
        造一个天空
                伸向高远

假如城外的火山
        突然爆发
两千年后
我们依然这样手挽著手
        从废墟中走出来
在月光下穿城而过
我依然用我的这张披巾
        为你遮住深夜的寒露

我在从香港回芝加哥的长途飞行中读她的散文集《灯光是门》,才知道这首诗早在二十五年前当她同她现在的丈夫陈萱走在夜凉露冷的小路上谈恋爱时,便已在她心底荡漾了。她的诗文大都来自生活,所以深刻而感人。我的诗能得到她的喜爱嘉许,格外使我高兴。

白灵是台湾中年一代的诗人,是《台湾诗学季刊》的主编。他是我台北工专的学弟,现在母校执教。我们虽然通过几次信,却是第一次见面。对诗,我们有相当一致的看法。我们都认为小诗是将来的主流。在这方面,他说我远远走在前头。向明也是《台湾诗学季刊》的创办者之一。他的诗风颇与我相近。这次我们有较多的机会在一起交换意见,谈现代诗及台湾诗坛的种种,彼此答应今后在研讨现代诗的路上作更密切的交流与配合。

李瑛是这次笔会里「官阶」最高的诗人(中国文联副主席),但我看不出他一点官架子。他们告诉我说他不像别的诗人,一当了官便写不出诗来。他不仅越写越勤,也越写越好。他以只印三百本的纪念版《日本之旅》一书相赠。这书收集了他一九八八年访问日本后发表的诗,是日本友人替他出版让他惊喜的。他的女儿李小雨是《诗刊》编辑室主任,是这次笔会唯一的父女档。

邵燕祥是我多年的文友,我们一直保持著联系。他的人敦厚隽永一如其诗文。同他在一起,有泡在暖水里的舒适及安全感觉。其他的诗友,如北京的刘湛秋、张同吾、牛汉、吴泰昌、叶延滨、杨匡汉,山东的桑恒昌,四川的杨山、杨牧及傅天琳,内蒙古的贾漫,南京的冯亦同,还有广东的李士非、陈绍伟、杨克及胡的清以及许多旧识新交,都或多或少留给我美好的印象与记忆。

这次的一个意外之喜是同诗人画家黄永玉先生相识。好几年前我便在陈若曦家里看到他的画,之后又常在《香港文学》及其他刊物上读到他的诗文,活泼新鲜,令人不能不从心底喜悦起。黄先生因要准备在香港的画展,只参加会议的开幕式。头一天晚上我送了一本《飞吧!精灵》给他,第二天早晨见面他说读了我的诗,特别喜欢那首写菲律宾前总统夫人伊美黛的「长恨歌」。他说多年前他访问马尼拉时,她还陪了他一整天。十月二十八日下午的节目是参观乡镇建设及一家鞋厂。我正要去搭车,犁青过来要我去给接待单位留点墨宝,说黄永玉正在给他们画画呢。我说我怎么敢在黄先生面前卖弄。不过我想机会难得,便拿了我的照相画本去请他看看,指点指点。他仔细翻看,微微点头,似乎还喜欢的样子,嘴里说没想到你不只是闹著玩儿的。这时纸墨已准备好了,他一边润笔一边构思,然后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幅意境幽远的晚鸟图来。在等墨乾的空档,他要人替他裁半张纸,然后用笔在上面勾出了一只马的轮廓。我心一动。这时有人来催,说大家在等著出发去参观。我说我宁可看黄先生画画,不去了。有两三个人也跟著我留下来。大家聚精会神地看他挥动画笔,东一笔西一笔,不久一只白马便浮现了出来。当他在画头题上「白马」两个字时,我终于忍不住说,白马非马,是给我的吧?他点头说是。其他的人看到了,便也纷纷趋前向他索画。平易近人的黄先生很慷慨,一口气连画了三张花鸟给他们。这时有人来催他上车,去码头搭水翼船回香港。他说不急。回头问我喜不喜欢我的白马。我说当然喜欢。他说我可不满意。这样吧,我重画一张给你。双手一挤拢哗啦一声便把一张白马图揉烂撕毁。旁边的人伸手去抢救,已来不及了,连说可惜可惜。等他裁好纸铺平润好笔慢条斯理一笔一划完成另一幅不同构图不同神韵的画并在上面题上了「白马图」三个字以后,我提著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端详了一会儿,说这幅我满意。并对我说回去后找些宣纸试试看吧,有机会到香港来找我。我说一定一定。

还有一桩趣事值得一提。在一个晚会上,一位年轻女诗人来找我一起照相。她说读过我不少诗,我同她想像中的非马不太一样。我问她该是什么样子?她说也说不上来,反正觉得该很新潮,带一点超现实的神气(怎么还戴眼镜?)我笑说非常抱歉,非马同你一样,只有一个头两条手臂,再加上一点近视。

不只一次,有诗友对我说,真看不出你是从国外来的。我问他们是什么给他们这样的印象。衣著?发型?口音?谈吐?他们说都不是,是一种气质(好心的郑玲说是中华气质)。回来后同之群谈起,她一针见血地说:「土!」。眼睛里全是笑。

1996。11。14写于芝加哥
发表于 2012-6-13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非马先生。虽是旧文,但也值得一读。于诗歌,于诗会,都让我有所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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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4 12: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只一次,有诗友对我说,真看不出你是从国外来的。我问他们是什么给他们这样的印象。衣著?发型?口音?谈吐?他们说都不是,是一种气质(好心的郑玲说是中华气质)。回来后同之群谈起,她一针见血地说:「土!」。眼睛里全是笑。

问好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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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4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参加过,但通过您的文字见如。挤挤一堂的诗人,也许我有参加的话,在您们面前是仰望的眼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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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4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凡交流,总是有益的,尤其诗人之间更有诗意的晤面和诗情的碰撞。
诗歌是纯诚的象征,在这个物欲泛滥的当下,每一份挚诚的诗情都值得珍惜。
问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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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14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两天整理旧文,发现这篇短文,好象还没在国内发表过,贴在这里重温一下记忆.谢谢诸位的阅读.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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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5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娓娓叙来,情真意切。诗人间的深情厚谊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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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5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非马老师好,进来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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