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之书

龙的妹妹

不识字的母亲捧给我
一本无字之书

我问母亲如何阅读？
母亲想教我，很有信心
她相信能教会女儿绣花
能教会女儿洗碗
能教会大女儿少说多做
就一定能，教会小女儿阅读

不识字的母亲，教我阅读
一辈子沉溺于劳作的母亲老了
闲下来，西山上坐着金黄的夕阳
朴实的母亲变得浪漫
黯淡的眼神突然发光

她说：“那是本四四方方的大书……”
母亲把书反过来倒过去想找到起头的一行
她的指尖触摸着一处处空白
很多女人的脸瞬间凸现

母亲抚摸那些沉默的脸
说其中一个是她的母亲董氏
她每日三餐煮二十多个人的饭菜
一大锅一大锅的洋芋
一大锅一大锅的羊肉
她做好吃的饭菜在秀才家的老宅
并被一副古老的石磨不停地爱着

母亲在空白之处抚摸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
说我的奶奶个子高皮肤白
是刘氏家门美人一个
可惜啊，她织的布最细密
房子却漏雨。对儿媳很严。
她裹着小脚，从大山里背米背柴
可惜一根麻绳缠住她的脖子
在楼梯脚吊着：白发散开三尺还多
“儿子大哭。我永远不会忘记”

“你有一个姑祖母
不愿嫁给那个二流子
彩礼可退呀几担谷子谁还不起
怎么都想不通了……
她埋在那棵梨花树下
你不要去摘哪些花
冤死的人会怪……”

母亲抚摸着我的脸
说我什么都好，就是嘴有些大
“不像你莲芳姐姐，嘴小，能装住事”
母亲抚摸我的动作
跟抚摸外婆时一模一样
顺着母亲的手势
我忍不住看着母亲的脸
这张脸不叫“杨氏”叫“马杨氏”
她有一个我外公取得名字
杨国英。还有一个我父亲取的名字
杨培芝。但这一个早晨我看见
她的脸正弥散，白茫茫一片
我摸摸自己的脸
空空荡荡的风灌满手掌

我有芳名，正式的名字
在别人的嘴上说出
我的名字。师友大声喊我的名字
母亲！我以为，我就是我！

母亲，我认识几万个汉字
母亲，女儿被称为才女
女儿识字。女儿写书
女儿创造一个《纸房间》供姐妹居住
在二零零一年，“纸房间”题献给你
女儿爱说话。女儿爱笑
女儿要说出你额上
千年的皱纹。女儿是一个诗人
女儿是经济学研究生会写论文
女儿能呀，母亲

可是母亲，你轻轻摇了摇头
刹那之间我变得惊慌
坠落，无底的感觉
坠落进你不再发亮的眼神
我洁白的外衣、火红的长裙
被憧憧阴影围住
越围越紧，她们越围越紧
舞蹈的影子黑我
黑如空白之书

我努力不让内心的惊呼击倒
磨粗拙的笔细如钢针
母亲啊，女儿像你一样
你磨着粗糙的岁月变成餐桌上的细腻食粮
女儿，像你一样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磨啊磨啊，脑外科的手术刀
可是，母亲啊
我摸不出白茫茫大雾中
　可以解剖的那个黑暗的大脑
我日夜磨砺。疼痛的刀锋

空白之书，在你的掌中瞬间呈现
不知落向哪里？你低头寻找
白发如雪。突然的大雪铺天盖地
你去了哪里？母亲啊
还给我空白之书
请教我阅读

告诉我第一个笔画怎样开始
最后一个笔画如何结束

天放

我觉得脉络上还应该梳理梳理，协调性也应该斟酌斟酌。我不想听到多线结构和多种风格交织并揉的辩解——当然，龙的妹妹想这样辩解也行，我也没办法。

天放

喜欢长一点诗歌的人有兴趣的都来说说吧。

门之

不识字的母亲，能阅读生活，能阅读人世，识字的我们却只能读字。

高山流水∮

叙事诗的舒展、自然，几个女人的故事穿插得巧妙。我喜欢，问好。

龙的妹妹

原帖由 天放 于 2012-5-7 19:50 发表
我觉得脉络上还应该梳理梳理，协调性也应该斟酌斟酌。我不想听到多线结构和多种风格交织并揉的辩解——当然，龙的妹妹想这样辩解也行，我也没办法。

旧作，拿出来晒晒，听意见。不在诗之外辩解什么。谢谢天放来读

龙的妹妹

原帖由 高山流水∮ 于 2012-5-7 20:24 发表
叙事诗的舒展、自然，几个女人的故事穿插得巧妙。我喜欢，问好。

放了几年的旧作，谢谢高山流水喜欢。

龙的妹妹

原帖由 门之 于 2012-5-7 20:07 发表
不识字的母亲，能阅读生活，能阅读人世，识字的我们却只能读字。

问好门之，谢谢来读和议论。

天放

原帖由 龙的妹妹 于 2012-5-7 20:57 发表

旧作，拿出来晒晒，听意见。不在诗之外辩解什么。谢谢天放来读

我也没有说到诗外去，诗内辩解就是。直接批评，请勿见怪。

龙的妹妹

提起，请批！

水边青艾

一部家族女性的传奇。

龙的妹妹

原帖由 水边青艾 于 2012-5-26 20:21 发表
一部家族女性的传奇。

嗯。问好水边青艾，谢谢来读

龙的妹妹

原帖由 天放 于 2012-5-7 19:50 发表
我觉得脉络上还应该梳理梳理，协调性也应该斟酌斟酌。我不想听到多线结构和多种风格交织并揉的辩解——当然，龙的妹妹想这样辩解也行，我也没办法。

其实有主线的。
提起来请各位诗友批

捻儿

龙妹妹的这一首，向我们展现了几个女性的命运，内容量还是很大的。

龙的妹妹

原帖由 捻儿 于 2012-5-27 11:10 发表
龙妹妹的这一首，向我们展现了几个女性的命运，内容量还是很大的。

谢谢捻儿读过、点评。嗯，我在写女性。
漂亮妹妹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