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长夜,谁人来是元微之?
黄海声
又是一个长夜(或者无比短暂的)开始了,我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有一段时间了,心思麻木荒凉,机械枯竭。什么也不想做,也不能做,一天天,时间荒废得令人恐怖。
也有一种愿望,与人说一些什么,或者与自己说些什么,可是不知与谁说,也不知说什么,与自己说,文字表达中断有一、两个月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主要还是心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了,空洞而死寂。任何生机都没有了。与一切隔膜着,那鸿沟深得也够人毛骨悚然了。
什么都难以入心。没有着落,漂泊着、浮荡着、悬空着,不知从何而来,向何而去,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时间没有任何内容地白白地流逝着,心惊肉跳。
这里四、五个月没下雨、雪了,精神心灵也和这气候对应着,没有了过去与未来,只剩下了这近乎永恒化了的干燥。与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联系,或者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任何联系,也建立不了任何联系。都那么脆弱、那么薄弱、那么“烟波微茫信难求”了。
文字也在时光的大荒漠蒸发了,曾经有的那些意义,有形无形的,也渐渐地,都销声匿迹了。
那些曾有的安静都没有了,那些曾有的天长地久都没有了,一切都刚刚出现就马上浮光掠影,转瞬即逝,从来没有这么无常,这么坏灭得飞速如电。没有了踏实,没有了扎实,都那么松散,那么浮躁,那么临时,生命们都悄悄地在涣散解体中苦苦煎熬着,生不如死,真可怜啊,性命分明在呼吸啊,可我们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去上班,单位大院也如史前文明的遗址一般,人们出没着,相互之间好像了没有什么关系。也都无可奈何地干着最表面的那些看不出有任何意义的事情。领导与被领导之间那条裂开的鸿沟也成了万丈深渊。在心灵上互无声息,老死不相往来已久,领导们被虚幻地供奉成了领导,被领导们被命令地没有了任何尊严,虚假地应付听话弥漫充斥。没有什么领导艺术,没有了任何人文性精神性的东西滋润,水土彻底流失,只剩下骷髅般的职业性的机械框架,人人都像木乃伊般在精神的大荒漠上来来往往出出进进着。没有什么正气,也仿佛没有了什么邪气,是什么气都没有的那么一种“没气”的状态。不,是那种沉沉的暮气与死气笼罩着这里。天天来一次,可来了就想马上离开,可为了生计又不得不在这里苦熬完这一天。是我一个人如此吗?这里是怎样一天天变成了不适合人类学习、工作、生存了呢?还是人们的精神被不知不觉地被换掉了呢?
校园东面原来几十甚至上百亩的果园都变成了化工厂,北面五、六里长的大堤上的树都已伐光,河床上因为附近盖楼施工用土几个地方都被挖成了万人坑。校园里前面废墟狼藉,半年了还没有施工的迹象。红砖大平房办公室里如冰窖一般,有女老师捧着热宝跑来跑去。等等等等。这些是怎样一天天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心理。
几天来,心中也隐隐有这样一些支离破碎的话,今天也断断续续地说出来了,可有何意义?多少天来,看书也看不进去,昨天试着拿起了一本,见其中有白居易的《与元微之书》,其首尾两段忽然不知不觉间引起了我的注意:
“微之微之!不见足下面已三年矣,不得足下书欲二年矣,人生几何,离阔如此?况以胶漆之心,置于胡越之身,进不得相合,退不能相忘,牵挛乖隔,各欲白首。微之微之,如何如何!天实为之,谓之奈何!”
“微之微之!作此书夜,正在草堂中山窗下,信手把笔,随意乱书。封题之时,不觉欲曙。举头但见山僧一两人,或坐或睡。又闻山猿谷鸟,哀鸣啾啾。平生故人,去我万里,瞥然尘念,此际暂生。余习所牵,便成三韵云:昔封书与君夜,金銮殿后欲明天。今夜封书在何处?庐山庵里晓灯前。笼鸟槛猿俱未死,人间相见是何年!微之微之!此夕我心,君知之乎?”
是啊,看了这两段后心中竟不知觉间有一种东西被触动了,心灵干裂之处好像有什么源泉的幻影闪动了一下,可也仅仅是闪动了一下。那种莫名的滋润也一闪即逝。
写这些给谁看呢,心中是否有一个类似元微之这样的人吗?能令我写出更多,甚至能开凿出心灵的泉水来灌溉此时几乎是永恒无垠的心灵中的那大荒漠。我无法回答自己。生此之时之世,我们每个人还能找到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元微之吗?那静夜里的知音,那至高无上的无价的能令我们无偿倾诉一吐为快的无比安全的倾听者,还能找到吗?
我知道的是我写这些时正是一个周末的从黄昏到傍晚这段时光,写这些时想起了谁呢?此时周围更加黑暗,更加死寂。
20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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