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老莫日根的诉说

守望草原

老莫日根的诉说
                                
                   老莫日根的诉说
                                 
    年轻人你别说我醉了，能醉倒我的酒还没酿出来呢。喝多少酒我都能骑上马上山，都能瞄准猎物，门口那些桦树，从来都没摇晃过，就像我喝了酒也不摇晃一样，我还能分清烧火棍和猎枪呢。这酒一点也不杀口，我喝过的烧刀子，那才叫酒呢。那年我和阿林格大叔头一次进山，把那头4岁的公熊足足逗了半个下午，最后才打倒它，取了一副圆圆的上好的胆，全乌力楞＊的人一起，就着通红的篝火，吃着流油的熊肉，我喝了满满六大桦皮碗烧刀子，那些流油的熊肉呵，可真是香，阿林格大叔学着乌鸦“嘎、嘎”叫＊，真是令人难忘。我和全乌力楞的人一起跳起“黑熊搏斗舞”和“依哈嫩舞＊”，足足热闹到月亮爬过树梢。
        
    年轻人你别说我老了，我一使劲就能掰断狍脖子。那年冬天我喝完一大碗熊油，骑马翻过七座山，越过三道岭，一袋烟功夫，我就砍倒二十二根桦木杆，卸下十二张狍皮，支起了一个“斜仁柱＊” 。只用了一颗子弹，就打倒一头公野猪，熟好的狍皮条串起那两颗长獠牙，送给了我那金珠般的姑娘乌拉丽罕。月亮没有她的娇好的脸儿白嫩，星星没有她闪耀的眼睛晶亮，只有我这样勇敢的莫日根，用五十张灰鼠皮，换回那副纯银手镯，连同两头野猪和三架上好五叉鹿茸做聘礼，吃过了“查土拉日恩” ＊，才能和乌拉丽罕定亲。也只有我这样勇敢的莫日根，才能生擒一对狍子，做成那美味的狍子宴，娶回我那美丽的姑娘。那美丽的姑娘呵，心灵又手巧，给我缝的有七种动物的烟荷包，没有哪个汉子见了不夸，没有哪个姑娘见了不眼热。我那美丽的姑娘乌拉丽罕呵，跳起舞来就像林子里的小母鹿般欢快；我那美丽的姑娘乌拉丽罕呵，唱起歌来就像树梢上的山雀般明亮。她给我唱的那首“喜鹊愿落在美丽的白桦林，我只嫁给心心相印的人。蚂蚁安身在高大的松树干，我只嫁给聪明能干的心上人。＊”至今还在我的耳边回响。
        
    年轻人你别说我眼花了，夜里蹲碱场＊时我能看到一里外的犴。我跑了一辈子山林，从来没有迷过路，因为我能看到一里外的“白那恰” ＊，我的眼睛能看到山谷对面的狍子，能穿透灌木看到野猪，能在雪地上看到奔跑的雪兔，能在湍急的河流里看到游动的鲫鱼。进到我的眼睛的猎物，没有哪个能逃脱过我的猎枪。进到我视线的鱼儿，没有哪个能躲过我的鱼叉。我每年打过的猎物，会压垮三十匹健壮的骟马，我每年叉过的鱼儿，会撑坏十个盛鱼的柳筐。我是全乌力楞最棒的猎手。
        
    年轻人你别说我鼻子不灵了，我闻得到你是山下来的小子，山下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根本不像真正的驯鹿人的气味，就像我的小孙女乌娜吉身上，就没有驯鹿人的味道了，她爸爸下山后也没有驯鹿人的味道了，那个臭小子，浑身上下都没有野公鹿的味道了。我那乖乖的乌娜吉呵，长的可是真讨人喜欢，就像林子里跳来跳去的小兔子。他们接我到镇上住，可是我闻不得那股黑煤烧出来的臭气味，熏得我鼻子发痒，镇上的水泥路，硌得我脚生疼。要不是想我那乖乖的乌娜吉，我才不去镇上呢。他们老是想多留我住在镇上，没有了狍皮被，我哪能睡得着觉，听不到桦树叶子响，我心里哪能安生。你没听过那首歌？“机敏的梅花鹿，喜欢高山的树林；力大的狂犴，喜欢幽静的深涧；自由的哲罗鱼，喜欢湍急的水流；勇敢的莫日根，喜欢富饶的兴安岭。”   
        
    年轻人你别说我耳朵聋了，我听得见林子那边是我那金珠般的乌拉丽罕在领头唱的“额呼兰、德呼兰” ＊的调子。我分得清一里外的叫声是公飞龙还是母飞龙，我分得清树梢上欢唱的声音是杜鹃的还是山雀的。我能循着公鹿鸣叫的声音追上它十里，在碱场我能闭着眼睛分清一里外有几头犴。你听听那山坡下面，是不是有小姑娘在喊叫，该不会是我的乖乖的乌娜吉来了吧。
        
    年轻人你别说我嗓子哑了，我的歌声迷住过我金珠般美丽的乌拉丽罕。我弹拨起口弦琴可以模仿二十种鸟和七种动物的叫声，我唱的“赞达仁” ＊ ，全乌力楞的人都要叫好，我的嗓子还没长山里红，我的舌头还没生稠李子，我为什么不把我的心意全都道出来？树梢上的山雀还没全飞走，天空上百灵还在翱翔，我为什么不把我的歌儿全都唱出来？我坐在白桦树下唱，白桦树都跟着转起圈来；我坐在杨树底下唱，杨树都生出芽子来；我坐在空心柳树下唱，空心柳都动起心来；我坐在青松树下唱，青松的叶子都飞旋起来；我坐在椴树下边唱，连椴树也喘息起来；我坐在小树丛中唱，小树丛都把我支架起来；我坐在灌木丛里唱，柳条子也开始捉摸起来；我坐在榆树下边唱，榆树都偷看起我来。
        
    年轻人呵，坐倒我身边来，再给我倒上一碗酒，听我给你说说林子里的故事，林子里的故事呵，多得像地上爬的蚂蚁。年轻人呵，走在我身后，我领你看看那头九岁的纯白驯鹿，它可是我的宝贝，四百斤的猎物压在它的身上，它也能健步如飞；我领你看看那匹高大的黄骠马吧，它可是我的宝贝，骑上它跑过十道岭，它都不会出一滴汗；我领你看看那只小牛犊般纯黑猎犬吧，它可是我的宝贝，带上它打猎，再凶猛的公熊它都敢扑。
        
    年轻人呵，跟在我身边，我领你看看那山上的映山红吧，我们鄂伦春民族，世世代代游猎在深山，把蓝天当被盖，黑地当床铺，世世代代，就是这样过来的。登高山，过河川，走草滩，撅下映山红枝当马鞭，不但能当鞭，连赶蚊虫的扇子都有啦。
        
    年轻人呵，别在前面疯跑了，还是回来听我给你唱一首歌吧：“聪明美丽的乌拉丽罕，那依那依耶，真是一名出色的歌手，那依那依耶，当她站在高山顶上唱起赞达仁，白云不再游动，百灵也都停下，真是美丽的歌喉，那依那依耶。” 我那美丽的姑娘乌拉丽罕呵，和我在一起唱起歌来，真就像树梢上的山雀呢。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我金珠般美丽的乌拉丽罕了，我两年没有吃美味的狍肝了＊，我善解人意的乌拉丽罕留给我五个双色的桦皮桶，让我自己装上醇香的奶酒；我心灵手巧的乌拉丽罕留给我十个五色的桦皮盘，让我自己盛满美味的手把肉；我聪明贤惠的乌拉丽罕留给我两个三色的桦皮烟盒，让我自己装上喷香的烟叶；我勤劳善良的乌拉丽罕留给我三件轻软的狍皮袍子，让我自己在冬天穿上暖暖和和；可是我狠心的乌拉丽罕，却丢下我永远地走了……
        
    春天来了，树发芽土都松软了，树梢上的鸟呵，你别叫了，扰得我心里发烦；漆黑的夜晚，月亮被云遮住半边，烦人的星星呵，你别再眨眼了，扰得我心神不安。河水平静见底，不掀波涛不泛涟漪，自从我金珠般美丽的乌拉丽罕占据我的心灵，清水怎能相比？月儿当空圆如明镜，它像含情的眼睛笑眯眯，自从娶了我金珠般美丽的乌拉丽罕进门，月亮怎么能相比？可是我狠心的乌拉丽罕，却丢下我永远地走了……
        
    年轻人，你别说我醉了，别在前面晃来晃去的，晃得我眼晕，回到我身边，天黑了，我要回斜仁柱了，把我扶到“奥路” ＊上，我要睡觉了，没有了葱葱的白桦，喜鹊不会歌唱；没有了悬崖峭壁，雄鹰不会翱翔；没有了美丽的乌拉丽罕，我还能去哪里？



注：莫日根：鄂伦春语，勇敢的猎手。
    鄂伦春族的家族公社叫“乌力楞”
鄂伦春风俗：打到熊，吃熊肉时要学乌鸦叫，意思是告诉山里的熊不是人吃的熊肉，而是乌鸦吃了熊的肉。
依哈嫩舞：鄂伦春庆祝猎业丰收的舞蹈。
    斜仁柱：鄂伦春猎人用桦木或松木杆搭起的类似帐篷的住所。
    查土拉日恩，鄂伦春语，订亲的酒肉席。
    蹲碱场：鄂伦春猎犴时用的一种捕猎方法。
    鄂伦春民歌《心心相印的人》。
    白那恰：鄂伦春信奉的山神，一般刻画在老松树上。
    额呼兰、德呼兰：跳鄂伦春舞蹈时唱的一种民歌
    赞达仁：鄂伦春山歌体小调。
夫妻之间一方死后，另一方三年之内不能吃兽头和内脏。
奥路：斜仁柱里老年夫妇的席位。


[ 本帖最后由 守望草原 于 2011-12-8 14:39 编辑 ]

北道

美丽的姑娘                 看得我眼花

杨望远

只用了一颗子弹，就打倒一头公野猪，熟好的狍皮条串起那两颗长獠牙，送给了我那金珠般的姑娘乌拉丽罕


英雄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