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最后的日子

春意阑珊

    姐姐最后的日子         

                  文/春意阑珊

    古镇的老郎中去年年底死了，他的病人——我的姐姐却依然顽强地活着。
    老郎中的妻子，骂我姐姐是祸水，说阎王爷瞎了眼，他丈夫煞费苦心为我姐姐治病，却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姐姐2008年就发现左边乳房里有黄豆大小的硬块，姐夫说，不痛，就不要管它，姐姐也就没有在意。后来渐渐感觉不舒服，就去找镇上的老郎中。老郎中对姐说，你可能得了乳腺癌，这是不治之症。姐姐一听，当场晕倒。
    姐姐知道，得了癌症，就等于判了死刑，可她不知道，乳腺癌发现得早，是完全可以治愈的。只是听信镇上的老郎中，天天吃草药和念经。
    姐姐82年高中毕业那年，就稀里糊涂地嫁给了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农场工人。不久姐夫下岗，无事可做，东游西荡，偶尔去乡村小学代代课，收入少得可怜，主要靠姐姐在镇上给人补鞋修伞，维持生活和供孩子读书。2009年，姐夫才出去打工。
    姐姐生有一男一女，女儿前年研究生毕业；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姐姐辛辛苦苦将孩子拉扯大，终于熬出头了，却得了这样的绝症，老天真是不公。为了不给这个穷困的家庭添加负担，姐姐断然拒绝去医院治疗。
    我和我先生多次到姐姐家，劝姐姐去市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确诊是乳腺癌，就要赶紧进行切除手术，可姐姐怎么也不听；我先生打电话给姐夫，叫他回来劝姐姐去治病，姐夫却冷冷地说，你姐姐不去，我有啥子办法。再说，哪有这么多钱打水漂。
    老公和孩子都不在家，姐姐就这么一个人在家耗着，身体越来越虚弱。不要说去街上补鞋修伞，就是在家种菜养鸡都干不了。去年4月22日，姐姐孩子的大姑实在看下去了，连哄带劝，拉姐姐到市中心人民医院做穿刺检查，姐姐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但当时癌细胞还没有扩散，医生说必须赶快住院动手术，也许还有救，可姐姐却一口气跑回家。
    听到姐姐被确诊为乳腺癌的消息，我和我先生都泪如雨下。我没有姐姐，我先生也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我一直把她当亲姐姐看待。她的两个孩子上大学，我家资助了不少；我不穿的衣服，我也全给姐姐。当天我就打电话劝姐姐来市医院做手术，可姐姐平静地说：“动手术，化疗，需要很多钱，而且人死得更快。镇上某某人，化疗花了七八万，两个月之后就死了。孩子要成家，我不能给他们留下一屁股债，自己走人。”
      做了穿刺之后，姐姐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便一味埋怨孩子的大姑，说就是做穿刺检查，让癌细胞扩散了。孩子的大姑听了，又生气又难过，也就不再劝她去医院了。
    8月初，姐姐全身开始疼痛，生活不能自理，姐夫80岁的母亲伺候姐姐时，因为不小心，开水烫伤了自己的脚，打电话给他儿子，姐夫才从广东回来。
    姐夫回来以后，只是去镇上诊所请医生，来家里给姐姐打点止痛针。这时候，两个孩子也回来了，却只知道坐在一边抹眼泪。我一想到姐姐才48岁，就这样在亲人的眼皮底下等死，心里很不是滋味。最后，我对我先生说，我们接姐姐来市中心医院治疗吧，尽我们的力量，让姐姐多活些日子。听我这么一说，他非常感动。于是我们立即开车回家，强行将姐姐塞进车里。临走时，姐夫对他儿子说：“剑剑，有没有钱啊？带两千块钱去……”可一进医院门，我先生一次就交了五千元。
    姐姐住院的日子，老家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姐姐，我家每天七八个人吃饭。想到姐姐的日子不多了，我每天尽量做好吃的菜给她吃：炖排骨，或者炖母鸭汤，有时候也烧红烧肉。送饭给姐姐时，看到她吃得那么香，嚼得那么响，还老夸我的菜炒得好吃，我的鼻子酸酸的。我说，姐姐，你的病能治好的。我同事的爱人也是得这个病，也是晚期，现在好了都上班了。姐姐听了，眼睛里立刻放射出希望的光芒。她知道化疗一次就要五六千，但最后求生的渴望促使她自己主动提出要求化疗。然而医生悄悄告诉我们：“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背部和肺部，化疗也没有多大作用，希望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姐姐当时已经瘫痪在床，腰不能动，大小便失禁，左手僵硬，不能移动。可经过三次化疗，姐姐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让人郁闷的是，我们每次去医院探望姐姐，姐夫总是向我们诉苦，说这个药花了多少钱，那个针花了多少钱，好像姐姐来医院治病，是我们的主意，所有医疗费用都得我们出。我听了很不舒服，姐姐也感觉过意不去。因为住院开销太大，也不忍心再拖累我们，姐姐站起来之后，就和姐夫悄悄回家去了。后来还来市中心医院做过两次化疗，姐姐都不让姐夫告诉我们。
    姐姐的女儿晴晴已经找了男朋友，为了让姐姐走得安心点，我向晴晴提议，早点结婚——我担心姐姐等不到她女儿出嫁。2011年元旦，是晴晴大喜的日子。那天，姐姐穿着我给她的那件绛色呢子大衣，看上去很消瘦，但显得非常精神，根本不像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
    姐姐得癌症的事，我们一直瞒着年近九旬的母亲。母亲几次问起，我们就说：“姐姐身体不太好，过些日子会去看您。”母亲脑子有些糊涂，将信将疑，也没有多问。姐姐病成这样，可乡下的两个嫂子都不愿意伺候母亲。我和我先生只好又将母亲接到城里。姐姐住院期间，是我最忙、最累的日子。母亲见了，很心疼我。她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姐姐有病，应该由她丈夫伺候和出钱看病，你们不要管这么多。”我知道，母亲说这话，其实并非绝情，而是她并不知道姐姐得了绝症，当然也是为我们打抱不平。
    姐姐住院时，我们不敢带母亲去看姐姐，怕她知道实情。为了让母亲见姐姐最后一面，我们回老家过年时，开车带母亲去看望姐姐。当时姐姐头戴一个咖啡色毛线帽子，听到我们车子的响动，便晃晃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母亲见了，吃惊地说：“菊里（姐姐得乳名）得了啥病呀，瘦成这样？”姐姐强忍着泪水笑着说：“妈，我没事，快好了……您要多保重身体。”母亲耳背听不见，坐在车上，只是与姐姐对望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异样。见姐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就赶紧开车走了。
    今年5月12日，姐夫打电话来，说姐姐情况不太好。我先生一听，就赶紧扔下手头的工作回去。遗憾的是，我因为忙于应付高考，而且要照顾母亲，没能回去见姐姐最后一面。
    我先生说，姐姐临终前，不止一次叫我的名字。我知道，姐姐想把母亲托付给我。我心里也不止一次地告诉姐姐：姐姐放心吧——婆婆就是妈，我会照顾好母亲的。
    姐姐住院期间，曾经当着我和我先生的面，平静地对姐夫说：“我喜欢阴凉，最怕热。希望我死后你能把我安葬在一棵大树下，面前最好有潺潺流水。”
    2011年5月15日，年仅49岁的姐姐，带着愧疚与不舍，离开了这个世界。姐姐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牺牲了一切。可姐夫最后只是出了两千块钱，临时买了一口粗劣的棺木和一块巴掌大的地，草草地将姐姐安葬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坡上。
    姐姐活着时，为了让孩子读书，冒着严寒酷暑，在古镇街头给人补鞋修伞十余年。经常是早晨六点出门，晚上六点回家，中午只在街头啃两个馒头。现在，姐姐终于放下一切，可依然烈日当头……姐姐，我亲爱的姐姐，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你是否依然汗流浃背？无法安息？
   今天是鬼节。谨以此文，悼念姐姐。呜呼哀哉！
                                                        2011年8月14日

[ 本帖最后由 春意阑珊 于 2011-8-14 21:09 编辑 ]

哑榴

姐姐，我亲爱的姐姐，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你是否依然汗流浃背？无法安息？
……
真情打动上苍！！！
愿生者得福，愿逝者安息！……

邻海的河

在这个追忆姐姐的日子
春意啊   还是你   总是

读到:母亲耳背听不见，坐在车上，只是与姐姐对望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异样。
我被这最是人间亲情深深打动......    ......

邻海的河

远握

[ 本帖最后由 邻海的河 于 2011-8-14 21:40 编辑 ]

春意阑珊

原帖由 哑榴 于 2011-8-14 11:25 发表
姐姐，我亲爱的姐姐，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你是否依然汗流浃背？无法安息？
……
真情打动上苍！！！
愿生者得福，愿逝者安息！……

只是流水账而已。
谢谢哑榴斑斑的祝福。

春意阑珊

原帖由 邻海的河 于 2011-8-14 21:39 发表
在这个追忆姐姐的日子
春意啊   还是你   总是

读到:母亲耳背听不见，坐在车上，只是与姐姐对望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异样。
我被这最是人间亲情深深打动......    ......

看到这一幕，我当时眼泪都下来了！

临海哥，今天是鬼节，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你问好？

俺不信迷信，你问俺好吧。呵呵……

春意阑珊

原帖由 邻海的河 于 2011-8-14 21:39 发表
远握

恩，谢谢临海哥。
你在烟台吗？烟台是个很干净的城市。

邻海的河

原帖由 春意阑珊 于 2011-8-14 22:00 发表


看到这一幕，我当时眼泪都下来了！

临海哥，今天是鬼节，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你问好？

俺不信迷信，你问俺好吧。呵呵……

迟复
我俩总有不约而同的心领神会
你是我永远的春意

邻海的河

原帖由 春意阑珊 于 2011-8-14 22:04 发表


恩，谢谢临海哥。
你在烟台吗？烟台是个很干净的城市。

迟复，问个好
大概你今夏来过烟台
烟台是个迷人的所在
我住金沟寨，挺风凉

明月-清风

愿病者皆可得医，老者皆可得养，幼者皆可得育，壮者皆有所处

春意阑珊

原帖由 邻海的河 于 2011-8-16 21:31 发表

迟复
我俩总有不约而同的心领神会
你是我永远的春意

是啊。比如俺好久没来诗歌报了，一来，没想到临海哥也回来了！
春意开心中~
你是诗歌论坛我最早的朋友，也是永远的朋友。

春意阑珊

原帖由 邻海的河 于 2011-8-18 20:55 发表

迟复，问个好
大概你今夏来过烟台
烟台是个迷人的所在
我住金沟寨，挺风凉

是的。我七月底八月初，到山东旅游，到过烟台。

春意阑珊

原帖由 明月-清风 于 2011-8-18 21:56 发表
愿病者皆可得医，老者皆可得养，幼者皆可得育，壮者皆有所处

明月清风胸怀天下，感谢你的美好祝福！

周飞雪

生活的苦难让她倍受折磨,读来心疼,问候春意,

跳舞兰

读来心里很难过但也带着暖。

姐姐的辛苦，生活之中的无奈、炎凉与苦痛，但还好还有善良负责的妹妹。

不管家里有怎样的变故，不管家里的人有些话不妥当有些事没做好，

作为亲人，却还是需要承担。这种付出，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

只因是亲人吧，难得相遇，难得生活在一起。

祝福天上的姐姐安享流年，祝福善良的春意阑珊还有所有活着的人们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