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雨及其他共20首。

猎人

感谢《世界日报》文艺副刊主编、著名诗人云鹤的厚爱，7月19日专版选发我的散文诗作品。以下作品均选自自己的诗集《无名高地》2009、9中国戏剧出版社。  

冻  雨(及其他）    20首

                                    
猎人


我来自于无常。姑且叫我为冻雨。

当爱的暖流推托我，当鄙弃的冷呼吸拒绝我，我就在他们的挤压中诞生。

我不是爱的激动的泪珠；更不是常人所谓的冷酷的冰雪。我以独特的复仇的姿态君临一切，在绝对的不冷不热中实现另一种存在（就像第109位元素那样绝对的存在）。

我是水，但不会滋润禾苗，不冷不热竟会烫伤它们；我是水，比冰霜雪花更寒冷，必然凝固诗人的情趣。

不冷不热，万物萧瑟。

宇宙竟在我的怀里。

威力无比。尘世的一切喧嚣，经受不住荡涤。

无情感、无意识地君临。一切飞的算什么东西，叫他们立刻消逝无踪迹；地上的一切早已龟缩在洞穴、窝巢中，一切早已龟缩在村庄、城市中，一切龟缩在他们自己不以为是的坟墓中。

好玩吧，世上只以上帝和魔鬼来判定一切！冻雨必然反驳、必然复仇，必然绝对的存在。冻雨的出现，上帝和魔鬼被消灭于虚无，连同创造他们的人也走向虚无。

命运可以把握和预见，我却连自己的命运也凝固熔化。因为我不在或冷、或暖、或冷暖中消失，只能在无常中隐形、或者走向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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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雨君临，一切语言文字形成冻语。一切的一切被重新创造、一切的一切被重新描述成无数的省略号。





彩蝶的启示



                                    

暖阳斜透过斑驳的橡树叶亲吻庭前的花圃，风儿迈着轻盈的步伐搂着芳草翩翩起舞。我不敢唤醒调皮的花猫，好让和谐的青春气息尽情地显露。

忽然一只彩蝶闯入视野。它误入屋子后渴望飞回窗外的世界，于是朝玻璃窗飞去。彩蝶撞得蝶粉纷飞，窗子却纹丝不动。彩蝶太不甘心失败了，明明窗外的世界就在眼前，而且沿着这似乎没有阻拦的捷径飞出也没错。因此，一次、两次、三次，彩蝶一次次忍着痛苦往前撞过去。它一定认为这是魔鬼在作怪吧，除了和魔鬼作斗争外别无选择，于是每撞击一次就为下一次撞击鼓起更大的勇气。不幸的是结局都一样。一会儿彩蝶倦飞了，落在窗架上喘息。

我对彩蝶又笑又怜，为什么不绕个弯从打开的窗口飞出呢？否则便如蝼蚁撼树，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彩蝶不知玻璃是什么物体，可我们也不知神是什么东西，我们怎能笑彩蝶的无知呢？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沉重了，赶忙打开窗，让彩蝶飞去参加青春的盛会。

心灵掠过一阵感触，我想世上许多追求岂不比彩蝶撞玻璃更可悲。我们无法揭开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神秘面纱，又不知该如何更好去努力，于是所追求的总是可望而不可及。但人生岂能像倦飞的彩蝶一样，搁落在岁月的窗架上？





桫椤





恐龙已经远去，它只残存在山谷的梦境里，远古的嘶吼随风消逝。

桫椤汲取日月精华，伸出细细的圆圆的叶子，为山谷精心编织时间的席子，让它在这里休眠。

桫椤在岁月的长河里嫩绿，在山谷里摇曳，让幽静的山谷不至于凄清。圆圆的树冠，像山谷的笑脸，凝聚白云飘过的那一瞬间。

桫椤是孤独的。他们零散地分布在山谷，有时甚至只有一棵。恐龙不在吃掉你的叶子，但更多的植物趁机侵占你的领地，夺走你的阳光。没有亲人好友的存在，谁来见证你的峥嵘；没有恐龙对手的存在，谁来见证你的价值。

桫椤傲然倔立，在孤独中见证一个时代，那个只有恐龙和桫椤存在的时代，那个只有两极存在的时代。

桫椤为一个使命而活着，小心地用风化的纤维包裹着树干，让欣欣向荣的世道残存一个简单的记忆。





红衣少女





夕阳有如一块红糖溶入咖啡般的暮色，公园的彩灯还未闪着明眸。

八角亭内的石桌边，端座着一位透着青春光芒的红衣少女，她好像是在看书。你是为了考试而苦读于黄昏，还是闲看言情小说而沉迷？

花儿吐露芳香如谜语一样的诱人，鸟儿在树梢兴高采烈地各抒己见。

你是耳背听不到七彩的声音，还是太专心致至而忘了当裁判？

迷的威力打破意志的笼子，诱惑着好奇心。脚步声惊扰了你，你抬头茫然一阵，甜甜的声音随后沁入我的肺腑：“同志，几点了！”

鸟儿的谜语解开了一个，她不是聋子。我如同喝了咖啡兴奋地：“六点一刻。”

“天暗了，怎能看见？”我余兴未尽。

“盲文，当然看得见。”你最终放飞来两缕微笑。

刹那间，我惊叹极了，你的文字和发音竟是千古罡风所呐喊的“希望”。

晚风清唱，一团红色的火焰穿透我所有的暮霭。





死   尸





我的心早已麻木，对所谓的苦痛没有感觉，更不必说那些霜风雪雨、电闪雷鸣，那种令人作呕的尸臭又算得了什么。

我已经随遇而安，不要担心我的躺下的地方，在山上、在路旁、在水底……总之，我躺下的就是最舒适的床。

我从没有过如此喜欢死神，它让我得以安心地睡上一觉。我不必为自己的躯体而谋生，不必为他人而奔波，不必为分辨缤纷繁复的问题而苦恼。

你们要么洒下几颗泪珠，要么掩鼻而走，要么嘲笑我辱骂我，我都无所谓，不想辩解、不想动弹。但千万不要动我的身体，让我自由伸展我的睡姿，即使它有些难看。

当疽虫沿着时间隧道，爬上我的身体，尽情地吸食血肉、唱歌、舞蹈，它们是我的宠物，带我走到另一个世界——单一的、永恒的、绝对存在世界。

这个世界就是“半”的状态——不死不活。我不想说话也无法开口，但比谁都口齿伶俐；我不想看看也无法睁开眼睛，但比谁都高瞻远瞩；我不想走动也无法动弹，但比谁都从横驰骋。

我的心不再跳动，但比谁都清楚。





冬天的一棵树





冬天就像顽皮的小孩，爬上门口的相思树，摘下叶子，随风撒满一地。一段伤痛，在岁末暴露无遗。

仿佛是大地的命根，任凭冬风的侵淫。

逝去的是叶子，不灭的是灵魂。在鸟雀高飞时，面对穹庐冷静思索，孕育来年的生机。凋谢的是花朵，留下的是回忆。在花香散尽时，面对路人反省人生，把握命运的脉搏。

枝桠挥舞着，孤独地与冬风搏斗。孤独地享受泥土温暖的气息。





走在田间小路上



（一）



我穿着笔挺的西装，在阳光下就像长势良好的玉米，却还没结出饱满的人生穗子。

沿着田间小路穿梭，欢快得像只觅食的麻雀，可我不知该如何迎风起飞。

面对乡亲们灿烂的笑容和亲切的话语，无以回报的我就像含羞草，默默低下了头……

                                

（二）



田间小路，你是乡村里五线谱。你承载着村民们多少幸福与欢乐、劳动与创造之歌。

你是大人们通向丰收的小路，你是大人们终身牵挂的小路，你是大人们走向人生尽头的小路。

你留下小孩子欢乐的童年，你印下小孩子成长的足迹，你托起小孩子走向未来、走向都市生活的希望……



（三）



你像一条绳索。一头系着农家，一头系着田地；一头系着恋土的衷肠，一头系着闭塞的伤痛。

你更像大地的毛细血管，农村绵延不绝的血脉，在条条快快的庄稼里坚难地迂回着……

                             

（四）



你竟是这样的熟悉，就像老人身上的皱纹，在岁月的流逝中越来越清晰地隆起；就像人生旅程弯弯曲曲、坑坑洼洼……

也许这不叫路，这只是乡亲们抒发情感的意象。





故乡的狗尾草





你伸出毛茸茸的花穗，向秋日问候，在万物萧瑟的日子里，给漫无边际的旷野带来一点浪漫的传说。

你是最淳朴的诗歌，白色的语言，自由的铺张，在旷野散发出泥土的气息，清新了一个又一个的明天。

蔚蓝的天底下，你是如此的渺小与苍白，就像父老乡亲没入高粱中，细细品味着美好的未来。在时间的长河里，你是如此的短暂，就像老父亲还没享受晚年，回归黄土，满腔心酸。

你是最真实的存在。你长在旷野中，点缀童年的梦。我暗恋的女孩，就曾把你插在头上，在旷野中徜徉，不知成了谁的新娘。

平凡自有平凡的快乐，你拥抱着蟋蟀或其他的小动物，聆听一曲又一曲的生命赞歌；平凡自有平凡的意义，你可以沐浴霜风雪雨，祈祷生活平淡无奇而又一天比一天饱满。





祈祷





无所不在的观音啊！那群蚂蚁一样爬向寺庙的人群，他们的神色各不相同：有的极度悲伤、有的欢天喜地、有的极度虔诚、有的心怀叵测。

无所不在的观音啊！那群蚂蚁一样爬向寺庙的人群，他们所找的神像并不是你：有的找注生娘娘、有的找魁星公、有的找地藏王、有的找如来佛主。

无所不在的观音啊！原谅这群蚂蚁一样的人吧！他们背离了拜神求佛的真谛——善；他们只是把你当成实现欲望的工具；他们……。原谅这群蚂蚁一样的人吧！毕竟他们生活在凡间，为了自己、孩子、家庭等。否则除了我，还有谁会成为你的信徒呢！保佑他们吧！在他们短短的人生中怎么能够理解你慈悲的心怀和高深的教义呢！





论教育





无处不在的观音！请原谅我的幼稚。

因为那天下午，在一棵榕树下，我和一群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阳光柔柔地照着，营造出童话世界的色调。

孩子很开心，笑得像太阳般的阳光。他们只是把我当成大哥，有时他们竟会批评我玩得不认真，但大多时候，他们都听我的。

时光就像一柱点燃的香随着烟雾袅袅散尽。但我越来越清晰：走进孩子的世界，才能引领他们健康成长。





再论教育





无处不在的观音！那群孩子把各种玩具埋进土里，他们希望玩具能像花生一样长出更多的玩具。

当你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专注神情；看到他们流露出纯真的笑容，观音怎能像平时教化众生那样教训孩子的贪心呢！

未来的世界是属于拥有美好理想的人。无所不在的观音！在他们面前，我无资格教育他们，只能默默祝福！





夜在……

               



夜在芒苇。当天边的云絮栖落在她身上时，夜出现了身影……

夜在黄牛。当村民把牛系在棚里时，夜在牛儿的眼里渐渐清晰……

夜在乡村。当乡亲们把大门关上时，声中，响起夜咿哎的脚步声……

无处不在的观音，是您站在山头把小山村拥在怀里，夜才如此亲近人间。

平和安静的小山村，夜在狗儿的鼾声中进入甜蜜的梦乡……







走廊上的麻雀





这个冬天有点冷。

冬雨就是寒冷的拳脚，密集地袭击着故乡。

一只麻雀栖落在走廊上，他不停抖动湿透的羽毛，羽毛灰色得让我不安。平时怕人的小家伙在寒冬时节竟然流露出与我亲近的眼神。

此时，邻居的老伯披着蓑衣走向迷茫的田野，从他鼻孔冒出的气息托着长长的尾巴，犹如划向天空的破折号——

无所不在的观音啊！您的净瓶水又该怎么洒呢？





花或人



当第一缕阳光从山头涌向村庄，在花儿上的露珠跳跃时，早晨沸腾了。

村姑们像蜜蜂一样倾巢出动。她们并不是涌向田野成为亮丽的田园风光；她们很少有时间摘着野花为思春而羞红了脸。她们朝着工厂迈着匆匆的步履，很少回头倾听情人的呼唤。

在被称做人的工厂，花儿不再是她们的呢称。流水线上枯萎了清纯的笑声；清一色的厂服，仿佛一年只有一个季节，而这个季节并不是百花齐放的春天。

无处不在的观音，我只看到山花在阳光中独自烂漫。





观音





观音没有说话，但人们却领悟到它深奥的哲理；观音没有动弹，但人们竟然还能够得到它的保佑。观音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做什么，却能赢得尽量多的信徒的爱戴。所以帮助别人，与其给他们实实在在的东西，不如给他们活下去的勇气和坚定的信仰。







你看山上那块石头





你看山上那块石头，它应该很大，但只有一小部分露出地面透透气，其余的深埋在土里，这样它就不会被大风刮走或山洪推走；它外表漆黑长满苔藓，如同被遗弃的老人沉默不语，这样它就躲过人类贪婪的眼光而免于肢解的厄运。因此，它能够千百年地笑看风云变幻，品味人生存在的本真。





闲适





闲适是一种淡泊的心态。能把功名利禄视若腐朽恶臭，胸腑自有春花秋月、高山流水。

闲适是一种优雅的风度。万钧雷霆劈于发梢而巍然不动，惊涛骇浪迎面扑来能闲庭信步。

闲适是一种良好的寄托。闲适不留恋于如烟往事，而乘着纯洁的心灵飞向美好的未来。

因此闲适与无聊有天壤之别。

闲适可以和繁忙并存。繁忙是欲望作用于现实的产物，闲适可以直接从繁忙中叛逆。

一生没有闲适过的人是愚汉，其生活苦似黄连；忙中偷闲的人是智者，其生活如释担小憩；“常向闲中先检点”的人是圣明，其生活也最具风采。

懂得闲适才懂得生活。





不与一般人见识

   



不与一般人见识，是一道自我防护的城墙。这句话告诫自己不要跟一般人去做无谓的比拼，在忍让中保存自己。韩信忍受胯下之辱，就是不与无赖或莽汉一般见识。最终使自己生存下来并成就一番事业。

不与一般人见识，是一门充满智慧的成功学。它要求懂得取舍，把人生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最需要的事业上。比如我们要舍弃众人所谓的享乐生活，就像鲁迅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

不与一般人见识，是一剂自我激励的心灵鸡汤。这句譝暗示自己是个䘍平凡的人物。虽然有点阯Q，但凡以此话当成座右铭的人，他们对现状总是存在不同的看法，最终与众不同，甚至成为出类拔萃的科学家、哲学家或文学家。

懂得“不与一般人见识”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当初的诺言

——在童年时代，我曾对天空撒下星星。



            （一）



诺言如债务，许下越多越贫穷。

诺言如沙子，撒下越多越难淘出金子。

诺言如海市蜃楼，描绘越美越接近虚无。

可我，还是对未来许下越来越多的诺言。



            （二）



她有清风流水般的明丽。

她有晨曦暮雨般的含蓄。

她有冰雪珍珠般的纯洁。

我打开心扉让她出来透透气，却担心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三）



我不让岁月把她当成标本。

我不让人世把她变得平凡。

我就像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

我为她付出青春，她回报我白发。



            （四）



一棵钻天芽，剪破岁月，在风中招摇。

一颗星，穿越空间，偷偷露出笑脸。





风雨之夜





这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狂风像巫师一样在树梢散发着诅咒；暴雨像醉汉一样找不到回家的路；长夜像乌贼一样吞吐着漆黑。

在匆忙的人生路上，我早已遗失多年前的纯真。谁能告诉我有关诅咒的故事？可爱的小精灵，明天你将在那里栖息？

阴冷刺入肌骨。我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却同时裹住青春的誓言；一脉孤灯，始终照不透灵魂深处的忧伤。

想看书解闷，可书本索然无味；想合眼入梦，可琐事杂乱纷呈。

于是，一颗泪滚落到天明……

杨望远

品读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