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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路鸣鸿

[小说] 姐本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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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7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沙里藏金
我的父亲、母亲是不是用一些幼稚的问话和简单的判断来考证我,但我已经重新傻了起来,我的表现让他们特别失望,原本以为捡了个金元宝,却没料是一坨狗屎,所以,我依然跟从前一样,在他们心目中,可有可无,反正不缺我的吃穿,几番相亲奔波,虽然没成,但他们做父母的那份心意,已经表达得仁至义尽,也许我的想法不对,但这是真实的我。
大哥和父亲早出晚归,母亲间或上趟集市,卖掉些鸡蛋、大米之类的,换回点儿新鲜猪肉、油盐,我不再跟那些比我小很多的孩子们玩耍,因为在我眼里,他们轻若鸿毛,同一根鸿毛玩耍,很无趣,但有时例外,比如母亲又带回某某家很能干的姑娘,我便主动接近那些小孩子,让他们骑在我背上,他们让我学狗叫我就汪汪,他们让我学牛叫我就学哞哞,弄得母亲和那些前来相亲的人面面相觑,只能知难而退。
我的闲暇生活,除了到处逛荡,还是到处逛荡,我隐约感到,姐姐与我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她在山巅,我在溪谷,她是流动的,我是静止的,除非她飘过,否则,我永远没有机会扶摇直上,很多的事情其实就是这样,当你不想的时候,恰恰是你想得最厉害的时候,而当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其实对谁都是一种伤害,我宁愿多喝茶多吃饭,这是对姐姐的一种态度,我说过我要保护她,因为,云总会被风吹散。
从姐姐家回来,大概有好些天了,大哥说五六十天了吧!我想,大哥不懂得怎样保护姐姐,如果他能像卖力干活那样去卖力保护姐姐,就算他的JB只能撒尿,姐姐应该也不会在乎,问题是,大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执行起来优柔寡断,我问母亲,我大哥是不是傻子,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我应该是大哥,大哥应该是我,我们兄弟错位了。
某一个阳光普照的上午,我独自转悠到神庙前,那一河的溪水,缓缓流淌,沿着河向上走,河面越来越窄,沙滩却越来越阔。
这里的沙滩,是我们村子里大人孩子、鸡鸭猪狗喜欢聚集的地方,我到达时,因为天气较冷,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小屁孩,见到我,想用他们一贯的方式欺负我,结果被我几句狠话,挫杀了他们的锐气,嘀嘀咕咕“不跟我玩儿了”。
一个人的沙滩,思想可以漫无边际,而我,根本就没有打开思想的门,我刨开沙子,掏出一个深深的大坑,突然,我发现在沙堆里,全是太阳的光芒。
我以为太阳被谁给摔碎了,全掉进我刚挖出的坑里,可是,抬头望望,圆圆的太阳还挂在天空,我翻了好几遍,确实都是些金光闪闪的东西,但我看不出那些东西是什么。
于是,我将自己的口袋全部装满沙子,将坑填平,我怕这些闪光的东西从我口袋里跳出来,一路上格外小心。
回到家,我将这些东西掏出来,平铺在桌子上,说来奇怪,它们全都不闪光,我毫不犹豫断定,那些闪光的东西,还是溜走了,它们真是一群魔鬼!
父亲、母亲和大哥回来,发现我望着一堆沙子发愣,纷纷担心我的傻病是不是又增加了一层。
母亲拥抱着我,我全然没了知觉,任凭他们将沙子丢到墙角。
“爸、妈,快来看!”大哥一声惊呼,母亲抓起我的手来到墙角,阳光下,那堆沙子又开始闪闪发光。
我的父亲一把将我拽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虎娃子,你是哪儿弄来的这些?”
“就是呀,快说呀!”大哥也急吼吼催促。
“看你们爷儿两,中邪了咋的,别吓坏了我们虎娃子,”母亲想打我带回房间,父亲和大哥当即阻拦。
“说说,给你爸说说看。”母亲没办法,也站到了正常人的行列,而我,孤单单的傻子,只能大致回忆起自己玩傻子的过程。
我的父亲和大哥,心有灵犀似的,他们用一块塑料板遮盖住沙子,并在塑料布上放了几把干稻草,然后,神神秘秘地要我回房。
关起门来,父亲换了一副口气:“虎娃子,这事还有谁知道吗?”
“没。”我不知道一堆沙子,真么就把他们变成神经兮兮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朝大哥点点头。
“嗯。”大哥朝父亲点点头。
“你们干啥呀?沙子里有金子还是银子,看你们那副德性!”母亲道。
父亲轻抚他的胸口,道:“没错,这应该就是金云母或沙金一类的东西,很想,确实很像。”
“啊,大白天的,你没发烧吧?”母亲说完,就要试试父亲额头的温度。
父亲一连说了几个“去去去”,大哥随即肯定了父亲所言不虚,他们三人顿时鸦雀无声。
我被他们弄来弄去,我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让他们直接问问我的心脏,免得我活活受累,我也想把我的嘴边挂在墙上,随便它怎么回答,只要不折腾我,怎么都好。
我无法逃出被折腾的厄运!第二天,父亲破例没出工,母亲代替父亲,同大哥一道参加修路。
父亲和我有一句没一句,懒懒散散地直奔沙滩,可是,这一天,阴风习习,沙滩上见不到闪闪的金光,父亲依然不死心,他对天祷告,希望太阳招手即来。
太阳没来,我却看到大花脸和一群人浩浩荡荡前来,看到我和父亲后,大花脸招呼其他人慢走,他则叫着我父亲,道:“大爸,你们干什么呢?”
“哦,豹娃子,我带虎娃子出来散散心,你们这是……”
“这不快过年了,我们戏班子准备搞几台好戏唱唱,刚从上邮村观摩了人家戏班子回来,碰巧就看见你了,怎么样?虎娃子,回家好玩儿吗?”
“第三刀应该能捅死你!“我回答道。
“也许可以,但没有机会喽,虎娃子,你其实很聪明,大爸,我有时候怀疑,他是故意装傻呢!”大花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气煞我也。
本来姐姐安详地和我融洽地合二为一,此刻,却被他三言两,活生生将我和姐姐一分为二,我抓起一把沙子,并愤怒地吼道:“老子用金元宝砸死你,老子用金元宝砸死你。”
父亲眼疾手快,一把挡开我的手,大花脸悻悻一笑,大大咧咧挥挥手,说了声“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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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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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7 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一缕悠香 于 2011-5-5 20:18 发表
我在想如果拍成电视定会红透半边天

——————我在想,不敢想。
——————祝您快乐!

原帖由 北道 于 2011-5-7 17:00 发表
好长。。。。。。。。。。。。。。

——————也许很长很长。
——————开心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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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8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口气看完。写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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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9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树边上的人 于 2011-5-8 11:10 发表
一口气看完。写得不错。

——请多指教!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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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9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要过年了
父亲的探视性活动,因为天气跟大花脸的原因,没能如愿以偿,但父亲一直告诫我,守口如瓶,千万不能再说什么“金砖”、“金元宝”的事儿,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母亲和大哥晚间归来,我们一家人围着在一起,母亲开始讲修路的阵势是如何庞大,大哥也添油加醋附和母亲,说开山劈石多么壮观,他们的话,不能给我留下任何概念,他们虽然说的热闹,我却索然寡味,提不起兴趣。
说着说着,大哥便问父亲,探视沙滩,有没有获得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父亲摇摇头。
“干点正事,别动那些歪脑子,才安稳了几天,不要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母亲有些担心,谨慎的态度一望便知。
“我不信,社会越过越倒退了,”父亲道,“人人都往好里奔,现在不提倡劳动致富吗?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放心吧,国家允许。虎娃子,你可千万别乱说啊,听见吗?记住一点,从现在起,爸爸给你的小嘴上加了一把大锁,没有爸爸的钥匙,你不能提到‘金砖’、‘金元宝’,懂吗?”
“姐姐的事儿,你们能当没发生过吗?”父亲的话,开启了我心中一扇暗门,我闷闷不乐说道,姐姐从不见天日的漆黑中走出来,正仔细聆听父亲的回答。
父亲长长地叹口气,却将我这个问话从他的嘴里,拧成一条细细的绳子,一头拴在母亲的耳边,一头拴在大哥的耳边,中间部分正好叼在他嘴里。
“女人,还是应该守妇道,做了人家的老婆,哪能像野驴子一样,没绳子拴着,就进错窝棚。”母亲道,“人的肚量再大,可凤女子……”
“妈,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大哥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她不回来,我不稀罕,她就是回来了,我也不待见,以前,我像只哈巴狗,总想用我无微不至地关怀削减她对我不满……”
“都给我住嘴!”父亲自己挑起的话题,他却没有兴趣听下去,姐姐在黑暗中缩小成一个黑点,父亲道,“春节之前,稀罕也得稀罕,不稀罕也得稀罕,待见也得待见,不待见也得待见,这家还像家吗?”
大哥本来一肚子的话,像肥皂泡一样,咕噜噜翻着白色泡泡,可是,父亲声色俱厉的话,正是一根根缝衣针,将大哥的肥皂泡一个个戳得没了踪影。
“他爸,”母亲道,“跟孩子说话,能不能耐心点,明明是你问的,我们说一说怎么啦?”
“反了,反了,”我大吼一声,莫名其妙兴奋起来。
大哥劈头给我一掌,父亲和母亲瞪了大哥一眼,我蓦然觉得大哥实在有失分寸,如此暴力,用在至亲的弟弟身上,只能说明他很愚笨,我将委屈压在心里,无所谓地说道:“没意思,没意思。”
我不明白,大哥怎么突然就发飙,他无视父母的存在,掐住我的脖子,牙齿咬得咯咯响:“我让你能,我让你能。”
我憋住气,但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母亲呵斥大哥、拉住他,父亲安慰我、将我拖开。
“你疯了吗?”母亲狠狠地拍了大哥几下,“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下得去手?虎娃子做错什么了,你要往死里整他?”
“干什么,咹?干什么,你老子还没死呢,当我和你妈不存在是吧?才说了你几句,就犯牛脾气,有本事把自己老婆弄还来,老子给你们腾地儿。”父亲的声音,像是从肚皮上发射出去的,我浑身上下都响动着父亲那可怕的怒吼。
大哥的脸开始变形,终于让我认不出来,他在母亲的辖制下,老实了一会儿,忽然不管不顾道:“你们都维护一个傻子,我偏要他死,你们都不知道外人怎么说我、怎么骂我们家。”
“混账东西,”父亲推开我,刷地一弯腰,摘下一只鞋子,从母亲手中夺过大哥,就要捶打。
我和母亲同时围着父亲,使得他没有动手的空间,我仰着头,道:“爸爸,你打我吧,大哥很辛苦!”
“管你屁事,谁要当你大哥让谁去当,”大哥应该是对我嚎叫,我却全然不放在心上。
父亲没下手,奋力推开大哥,大哥踉踉跄跄几步。
“站住!”父亲一声令下,大哥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
“过来坐下,”父亲坐下后,我们才先后落座,大哥铁青着脸,脸拉得格外长。
父亲闷头灌了几口水,眼睛才转动着看了看我们,父亲的语气渐渐缓和,那一次谈话,母亲悉悉索索掉下泪水,是啊,我们一家很不容易,爷爷被折磨致死,奶奶气死,而我又是一个傻子,很多人见面时算认识我们,可背后,我们成了十恶不赦的坏蛋。人言可畏,乡亲们的唾液里有一种叫做刺刀的东西,他们随便一吐,刺刀都能飞向大哥喉咙。
特别是姐姐和我、姐姐和大花脸事件后,整个村子以我们家为耻,都说当初应该赶尽杀绝、不留后患,连修路、拉电线这样的劳动,闲暇之时,我大哥都不敢扎堆同别人讲话,因为,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能扒开大哥的裤头。
我这时意识到,大哥之所以要杀我,因为我冒犯了他的女人,“朋友妻不可欺”,何况一奶同胞的兄弟!然而,我到底没有和姐姐有过怎样的过界关系,难道我心里所想的一切,大哥明察秋毫?
“哎哟,都在呀!”家庭会议正开着,大花脸从房顶上掉下来一样,不客气地挨着我父亲坐下,“大爸、大妈,你们这是……,怎么都不说话呀?”
“你来干什么?”大哥没好气道。
“我来找你们有点儿事儿,”大花脸道,“我们戏班子里要绘制一批戏服,大家想了想,只有大爸家有这个条件,所以,让我过来说一声,看能不能让费了老鼻子才请来的师傅,住在你们这儿。”
“你算老几?”大哥霍然站起来,双掌敲打桌面,“我不找你的麻烦,已经不错了,你还有脸上门?”
“嗳嗳嗳,我这是公事,公事。”大花脸道。
“你这头公猪,老子骟了你。”大哥其冲云霄。
母亲和父亲不得不打圆场,看到大哥气愤的样子,我一溜烟窜到墙脚便沙堆旁,抓起两把沙子,冲回来高声道:“老子用金元宝砸死你,老子用用金元宝砸死你”。
说着,我将沙子全部扔到大花脸身上,虽然他躲闪了几下,但沙子还是认人似的,纷纷掉落在他身上。
“看着点儿,像什么!”父亲指了指我,母亲便将我拉到他身边。当年的农村人,许多时候更愿意将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报还一报,能做到我们家对大花脸这样的不计前嫌,真的很少,虽然我大哥念念不忘那一段插曲,两家人毕竟流淌着爷爷的血液,道义上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干瞪眼。
“没事儿,没事儿,嘿嘿,”大花脸站起来,抖抖衣服,揉揉头发,笑道,“虎娃子两刀,也算手下留情,要是换了别人,我这条小命就报销了,天龙,咱们的事儿,往后再说。”
“豹娃子,你还有别的话说吗?”父亲不让他继续胡言乱语,当即问道。
“哦,就刚才那事,你们看行吗?我们团长说,可以给你们补贴,往后修路、拉电线这些,你们可以不用亲自去,也算你们出工,怎么样?”大花脸眉飞色舞道。
“我家都是坏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朱耀天不是村里的启明星吗?他不是下庙村新一代勤劳致富的典型吗?”父亲道。
“大爸,朱耀天哪能跟你比, 我们团长去作了他几次工作,他屁眼儿翘到天上去了,”大花脸道,“他心眼太小,加上他儿子昌华阻挠,这才黄了。”
“他有屁眼儿,我就没有啦?他能翘上天,我就不能翘上天?回去跟你们团长说,朱全胜说了,不行。”
“哎呀,大爸,你这不是将我的军吗,你的觉悟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
“你这孩子,”母亲道,“当年我们受苦受难的时候,都恨不得把我们往死里整,朱耀天叫得多欢,怎么现在不来个运动,让他狗日的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的头顶,应该说在我们八仙桌上空,似乎有两团云,一团乌云,一团彩云,乌云想渗入彩云,彩云想渗入乌云,可是,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后来,戏班子的团长、大花脸又来过几次,父母们的反驳渐渐没那么激烈了。

[ 本帖最后由 一路鸣鸿 于 2011-5-9 18: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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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10 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画家
没能从沙滩中发现金元宝,父亲虽然持怀疑态度,但很多事情搅扰在一起,他也只能寄希望与可见的劳动之中,因为,只有那样,我们才是新中国合格的农民。
修路工作仍在继续,一天,村支书、大花脸等人带着一对父子俩,另外还有几个村里的劳动力抬着很多箱子,来到我们家。
“朱全胜,”村支书对我父亲道,“这就是那位画家,咱们村能把他请来,很不容易,我看,就让他住你们家,咱们村谁家的房子也没你们家宽敞。”
“这个……”,父亲有些犹豫,画家伸出手来,笑呵呵像父亲问好。
“不要这个、那个的”,村支书转头对我母亲道,“黄美霞,你看行不行?伙食你们负责一下,放心,村里一定给你们补助,等收拾停当了,让画家同志列个食谱,要是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吭个气儿,再给你配个助手。”
“行不行你都说了,我们只有听话的份儿,我可没给城里人做过饭,不知道合不合胃口。”我的母亲见推脱不得,便应承下来,指定了一个房间。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吃饭不讲究,”那位画家说的话不是我们村里的语言,但很好听,“我叫钱昆,这是犬子钱昶,十六岁。”
钱昆父子让我耳目一新,他的那些箱子里散发出令我眉头紧锁的气味,有了母亲的允诺,他便指挥抬着箱子的人将箱子抬进指定房间摆好。
家里突然间多了两个陌生人,让我很不习惯,然而,第二天,我的不习惯就变成了习惯,甚至高兴。
画家一大早就占据了八仙桌位置,并将我们厨房里那张八仙桌也抬出来,合并在一起,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颜料、调色板、画笔和笔架。
他们摊开一些衣服,毛笔上饱蘸着颜料,就往衣服上涂,一件不怎么样的衣服,被他们涂着涂着就有了格外的魅力。
我一时看得兴起,站在钱昶身边,我从来没发现自己喜欢看别人画画,如此赏心悦目,如此让我心无杂念,我十分安静地看着,连动手的欲望也没有。
“这是你家老二吧?”画家对我母亲道,“他也喜欢画画?”
“我喜欢画地图,”我对画家道,因为母亲总是说我床铺上那些残留的痕迹叫地图,于是,我想,我不用手,也能画出很好的地图。
“吹牛,”钱昶不信,他放下笔,对我道,“我听说你是个傻子。”
画家和母亲似乎都同时“嗯哼”,我毫不介意道:“你看我外表是个傻子,可我内心不是的。”
“我又看不到你的心,”钱昶笑了笑。
“那你是傻子呗。”我也愉快地回报了一个笑。
画家和母亲听着我俩的对话,摇了摇头,我听见画家道:“这孩子以前很聪明吧?我看,他还有点儿艺术细胞。”
“我有艺术粗胞,它才不细呢!”我反驳道,细胞总没有粗胞威猛,对于这种无意间贬低我智慧的陌生人,我觉得君子动口不动手。
画家笑了很久,钱昶也笑了很久,我盯着他们在衣服上画出来的那些山山水水、龙凤图案,也笑了很久。
“都是命,上几辈子的帐,算到他一个人头上了,”母亲怅然若失,没有回答画家的询问,默默地走到我身边,说带我去玩。
中午将近,父亲和大哥从修路工地上回来,还有大花脸带着一个女孩,说是戏班子里的,来帮母亲做饭,并带来了猪肉、香烟和白酒。
我以为,我能吃上猪肉,可是,画家和他儿子的饭菜是单独做的,分量很少,我们一家依然吃着往日的粗茶淡饭,钱昶道:“你们怎么不吃肉呢?”
“你们城里人才吃得起肉,我们农村人嘴巴沾了肉,要生疮的。”我父亲说道。
我知道,父亲又在骗人,因为很多时候,例如谁家死人了,谁家女儿出嫁、儿子成婚,我们都可以吃上肉,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去做客,回来后,总会用报纸包几块厚重的大肉,我们吃了,从没见嘴上生疮。那些时候,我不但希望谁家死人,也盼望谁家结婚,但这两件事情,我怎么想也不管用。
“我们的肉,还长在猪身上呢!”母亲道。
钱昆和钱昶哈哈一笑,大哥白起眼睛道:“我的肉可长在我身上。”
我的父亲和大哥果然没去修路了,一时间闲下来,他们比我还不习惯,正好村里开始扎龙,大哥参加扎龙队伍,并有幸称为耍龙成员之一。
所有希奇古怪的东西,似乎一夜之间,从地面上全都冒出来,我有些应接不暇,不肯错过舞龙舞狮,不肯错过在衣服上描龙画凤。
钱昶有时候画累了,我就走过去跟他玩,我们甚至一起到村里扎龙的大晒场观看龙骨、狮身。
钱昶平时看起来很安静,可是一旦放下画笔,便疯疯癫癫,他甚至擅自钻入别人家的红薯地偷几块红薯,与我分赃。他说红薯是最好吃的东西,在城里很难吃到呢!
“你学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吗?”我吃着他给我的红薯,一本正经问道。
“你说的是老版的,还是新版的?”钱昶一边吐着红薯皮,一边问我。
他的问题,把我难住了,我不知道新版和老版之间到底是个怎样的关系,但既然问了,不得不表示自己两个版都懂,于是,我说:“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什么呀!”钱昶道,“听我这个新版的,你们这个穷山沟,肯定不知道新版,听着啊,革命军人个个要老婆,七个八个我也不嫌多……”
他嘴一张一合,我看见,我姐姐从他嘴里时而伸出头,时而伸出手,我几乎听不见他后面唱了些什么,手中的红薯兀自坠入地面,一股热腾腾的怒气笼罩着我,我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向钱昶。
“疯子,傻子,”钱昶的反应速度,比我的脚更快,躲了过去,在我收回腿的时候,他还击了,并将我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我闭着双眼,作些无用的挣扎,姐姐在他嘴里,渐渐变成一口唾沫,啐在我脸上。
从此,钱昶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他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在我们朱家这个羊圈里,我惶惶然地远离狼的视线,他一笔一画涂抹的那些玩意儿,我便称之为狼粪,臭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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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30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沙滩被人挖了
画家一共在我家住了十天,钱昶离开我家的时候,特地给我画了一张油画,他说画的是真龙天子,能保佑我。
往年,我家的春联总是要买的,今年则不同,钱昆笔走龙蛇,他写的春联,我不认识,但我觉得比哪一年的都好。
母亲后来算了算,抛除柴火外,画家来我们家,倒也给家里赚了一笔,母亲甚至从村里送来的猪肉中,每天克扣一小部分,积累下来,等画家一走,母亲就和戏班子那个女孩一分为二,我们每每地率先吃了一顿肉。
大哥要排练舞龙,比修路更忙,白天几乎不着家,父亲只能在晚上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提到姐姐,大哥说:“我的事儿,你们别管。”
“翅膀硬了,不由爹娘。”父亲和母亲就不多说什么。
一天,父亲提出要出趟门,母亲早早地给他弄了几个荷包蛋,大哥似乎感觉到父亲的行程,忿然道:“我过得很快乐,爸,你别给我找些不自在了。”
“这孩子,”母亲道,“你爸不都是为你好吗?人家都养儿育女的,咱就我家这么遭罪呢!”
“爱咋弄咋弄,”大哥摔下一句话,走了。
“我这不是自作自受嘛,”父亲唉声叹气,将碗里剩下的一个荷包蛋夹在筷子上,递给我,我一口吞下去,咽得我脖子伸得老长。
“小狗日的,老子也不去了。”父亲敲敲碗,母亲双手捧过去。
“不去,不去就把荷包蛋给我吐出来。”母亲嗔怪道,“你还当真跟孩子一般见识?”
父亲走后,我问母亲,还有没有画家来我们家住,母亲笑着说,还有哇,我们虎娃子不天天住着吗。
我当真拿着钱昶给我画的画,谁来我家,我就给他们炫耀,“看我画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父亲是第二天才回来的,母亲问怎么没带回姐姐,父亲道,“老子差点给她下跪了,现在的年轻人,什么德性!”
“你这脾气,我还不知道,”母亲说,“三句话不对头,就吹胡子瞪眼。”
“有本事,你去,她要是回来了,老子管她叫妈!”父亲气乎乎道。
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像是阅读情节生动的无字天书,我望着真龙天子,他能保佑我什么呢?
我还有幻想的时候,新年就已经在无数 “一鸡二狗、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蚕“的童声中结束了,褪去了热闹和沸腾的村庄,我又回到了自己。
新年过后,父亲和大哥不得不再次重新披挂上阵,他们要为整个家庭的繁荣负责,修路、拉电线是他们应尽的义务,而我和母亲则完成着庄稼地播种、除草的任务。
忽然有一天,父亲和大哥气势汹汹返回来,操起锄头就跑。
“你们干啥呀?”母亲预感情势不妙,拔腿便追,我随即跟上。
在沙滩上,我看见,原本平整的沙滩,现在堆成小山包,背着背篓的人来回穿梭,而在河边,一排排筛子架在支架上,筛子里满是沙子,任凭流水冲蚀,而黑洞洞的沙坑,深得已经看不见人。
“朱文豹,你个畜生!”父亲朝天怒吼,大哥高举锄头,瞄准大花脸冲过去。
“拦住他们,拦住两个疯子,”大花脸节节后退,在他身边,已经围集了几个壮汉,那些背着背篓的人,并成一列,在大哥和大花脸之间,形成了一道人墙。
“让开,”大哥舞动锄头,“锄头没长眼啊。”
“王八蛋,亏得老子巴心巴肝对待你,你良心咋就被狗吃了呢!”父亲骂着,我和母亲站在父亲身边,他瞪着我们,道,“你们,回去。”
大哥没能突破人墙,他和大花脸就对着开骂,母亲急得直跺脚,劝父亲没用,劝大哥不成,顿时呼天抢地,悲从中来。
村支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拍拍手上的沙粒,道:“朱全胜、朱文龙,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年把你们过糊涂了?”
“这片沙金是我发现的,怎么你们开始挖了?”父亲道,“要不是别人说,我还蒙在鼓里。”
“朱文龙,过来,你想干什么?”村支书道,“这条河自古以来就是朱家湾的,这沙滩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个人所有,你咋咋唬唬什么意思?人家文豹见多识广,发现沙金,还主动联系乡农技站的人,大家共同开发,你怎么还没有改掉你那些老毛病?”
“啥啥啥,是文豹发现的?你把我放哪儿?”父亲道,“我家墙角还有几把沙子,是我二小子带回来的,要开发,也必须是我朱全胜来开发。”
村支书让人拿掉大哥手里的锄头,并招来大花脸,我一时陷入困境,沙金开采问题,超过了我的想象,父亲一再告诫我不可提到“金元宝”等含金字样,原来怕的就是隔墙有耳,大花脸就是隔墙的耳朵,只是,他出手太快,但我想,开采如此辛苦,大花脸不也是自作自受吗?
我们聚在一堆,但劳动的场面还在继续,父亲激动不已道:“停下来,都给我停下来。”
“接着干,接着干,”大花脸跟我父亲唱着反调,指挥众人各司其职。
“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大哥狠狠地看着大花脸,“你懂什么叫沙金吗?你发现的,你他妈只会害人!我咋就瞎了眼,还拿你当个人看。”
“大爸,天龙,你们误会了,”大花脸摇头晃脑道,“这不是我自个儿的事……”
大哥蛮横地举起锄头,就要扔大花脸,却被母亲拦住了。
“听我说,听我说,”村支书道,“大花脸这次发现,也算是给咱们村带来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这条河默默地流淌了千百年,这片沙滩静静地沉睡了千百年,现在物尽其用,谁发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社会主义新农村不得花钱建设吗?别看这块沙金,牵涉都方方面面呢,怎么分配这笔财富,乡里有乡里的考虑,村里有村里的打算。”
“我有我的打算!我倒真还不信,社会主义新中国,你们也能指鹿为马,”父亲不耐烦道,“我今天来,不是听你唧哇乱叫的,谁胆敢在动这片沙滩,就从我尸体上迈过去。”
父亲说完,直挺挺躺在沙滩上,大哥见状,也依葫芦画瓢,学着父亲的样子,躺成一个大字形。
“至于吗,啊?”村支书道,“你们愿意躺,就躺在吧,不过,朱全胜、朱文龙,你们给我听好了,收尸的活儿,村里可没这笔款子。”
我母亲一把扯住大花脸,央求道:“豹娃子,听大妈一次,让他们停下来,啊,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快去呀。”

[ 本帖最后由 一路鸣鸿 于 2011-5-30 22: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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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31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群斗
大花脸似乎有难言之隐,眼巴巴看着村支书,我二话没说,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腰眼,他顿时矮了半截,眼泪汪汪。
母亲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当母亲和村支书准备制止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一个坑道边,疯狂地将沙堆上的沙子、石块扔进坑道,然后,我又冲向一排筛子,连踢带砸将支架和筛子弄进河里,顿时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将我拖住,反剪着我的手臂,无论我怎样叫骂,他们就是不松手,这次,眼泪汪汪的,是我。
“虎娃子,你小命还要不要?啊,弄出人命,我看你们一家子都脱不了干系。”村支书朝大花脸甩甩指头,道,“停下来,停下来。”
乡亲们停下来,三三两两,有的闲耍、有的看热闹、有的刨弄沙子玩,跟我父亲和大哥要好的几个,远远地站在一边,拍打背篓里篾条上的沙粒。
“行啦,你们这样好看吗?”村支书道,“大老爷们,搞的跟泼妇似的,值得吗?”
我的父亲和大哥,悠然地躺在沙滩上,不说话,也不起身,大花脸无趣地蹲在我父亲身边,道:“大爸,有话好好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爸,起来说话,这地不凉啊,”母亲劝不动我的父亲,只好对我大哥道,“龙娃子,不要闹了,你爸可没你经得起折腾,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了……”
“文豹、文豹,快快快……”
“支书,支书,怎么办?”
黑压压地一群人,由远及近,他们手里都拎着家伙,一路叫嚷着,黑云压城般嚣张而来。
“抄家伙,抄家伙,麻利点儿,”大花脸忙招呼大伙儿,“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跟我上。”
大花脸抄起一把铁锹,走在最前列,村支书和众人紧随其后,我的父亲和大哥也在黑压压、叫嚷嚷的声势中翻身起立,不过,他们没有抄家伙跟上去,要不是母亲出手及时,我已经动如脱兔,加入大花脸的行列,因为,这样的场面,总是能表现出一个男人的尊严。
“下庙村的人听着,”当气势汹汹而来的队伍和大花脸隔着一段距离,两两相望时,为首一位将扛在肩头的长铁棍在手中飞舞几下,他额头一绺头发相当奇特,是纯白的,“私自开采金矿,是违法行为,难道你们不懂吗?”
大花脸奋力地将铁锹插在沙子中,摇晃着铁锹把,道:“这是下庙村的地盘,好像跟你们上邮村没关系吧?我们大张旗鼓开采了,又怎么的?何况,我们是得到我们乡政府批准的!”
“莲花乡?你们莲花乡也敢批准?那怎么不跟我们玉荷乡通通气?”长铁棍男人道,“这条河,源头在我们玉荷乡,你们坐收渔利,难道不明白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
双方唇枪舌战,各不相让,你来我往一阵子,各自队伍骚乱、喧嚣起来,村支书忙不迭道:“本人是下邮村村支部书记,阁下是玉荷乡来的?请问贵姓?”
“坐不改名行不更姓,李颢翔,我的兄弟都叫我一撮毛,”长铁棍男人道,“实话实说,我一撮毛这次前来,只想给玉荷乡广大劳动人民一个交代,既然你是村支书,正好,我受玉荷乡全体村民重托,转告你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什么,颢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村支书拍拍大花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花脸显然明白村支书的意思,当即抖擞精神道:“来者是客,就让我们下邮村做回东道主,请各位跟我们……”
“这地方就很好,你们也别枉费心思摆什么鸿门宴,” 一撮毛道,“给你们两条路,第一,立即停止开采,并火速选派两名精壮人员随同我们前往玉荷乡;第二,跟第一基本雷同,遂不赘述。”
我父亲着实听不下去,忙让我母亲带着我离开,而我岂肯错过这样的热闹,父亲没办法,拉着我,对大哥道:“龙娃子,你也去看看,不要过头了,啊,保护好自己。”
“让他们斗呗!弄死一个算一个。”大哥怒气未消道。
“混账话,现在是同仇敌忾的时候,胳膊肘能向外拐吗?去吧,我带你弟和你妈回去。”父亲说着,就催促母亲离开。
我们还没走几步,双方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喊声,沙滩上陡然鬼哭狼嚎,父亲停下脚步,皱起眉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那小动作,谁看不出来。”
“什么小动作?”母亲有些不解。
“没什么,我是怕龙娃子回不来了!”父亲迟疑着,我想,他根本不愿意离开,大哥没去时,双方只是语言攻势,当大哥刚靠近他们时,战争立即爆发,这一点,我也猜想到了,肯定是大哥动了手脚。
木棒敲击的声音、铁器碰撞的声音、双方跌落河里的声音、死缠烂打的声音,女人因为惊吓而呼天抢地,男人因为愤怒而歇斯底里,这不仅仅是人的战斗,同时也是声音的战斗,有人抱头鼠窜逃窜、有人剩勇追寇,有人躺在沙滩上、有人群殴着躺下的人。原本清澈的河面,缓缓流淌着鲜红的血水,失去理智的人们,完全忘记了生命对于每一个人只有一次,他们似乎越战越勇。
如此不同寻常的声响,自然引来了全村老少的参与,各自为着自己亲人的性命担忧,浩浩荡荡的后援大军闻讯而来,锐不可当。
“兄弟们,撤……”,也许是一撮毛发出的败走号令,人群逐渐稀薄,“下邮村人听着,你们有人在我们手中,谁敢再动手,老子马上要了他的命!”
“住手,住手,都住手,”大花脸忙碌地召唤斗红了眼的人,毫不示弱道,“玉荷乡的人听着,我们手里也有你们的人,我数到三,立刻交换人质,该疗伤的疗伤,该滚蛋的滚蛋。”
时下,前来增援的队伍,纷纷将下邮村受伤的人搀扶走,头破血流、衣衫褴褛比比皆是,有几人居然是被抬着的,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我的父亲和我急切地寻觅大哥的身影,可在人群渐稀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李颢翔一伙并没有按照大花脸的意思,当场交换人质,而是带着人质且战且退,至于受伤的参与部下,能动的搀扶不能动的,没受伤的形成一排殿后队列,保护他们安全撤离。
“龙娃子,龙娃子,”我的母亲忽然惊慌失措吼叫起来,在自己的眼皮下,没能保护自己儿子的安全,母亲不顾父亲和其他人的劝说,连跑带颠地向远遁的李颢翔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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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7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开枪
“你害死了大哥,你是魔鬼,”我朝父亲怒吼完毕,高速冲向母亲,母亲感觉我的风声,略略喘了几口气,但我并没有停下脚步,仅仅露出一丝抖动的微笑,便全力追赶李颢翔。
望着他们一群人的背影,我高声呐喊:“大哥,放开我大哥。”
我不知道自己身后是什么样的场面,在即将到达李颢翔一伙子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因为他们最后一排的人个个支愣着,而部分伤员仍旧有恃无恐撤离,我没看见大哥是不是身在其间,但既然大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必,定是让这群强盗抓走的。
“傻弟弟,你别来,快回去,他们杀人不眨眼。”大哥的声音从他们之中传了出来,伴随着呵斥大哥“闭嘴”的叫嚷。
确定了大哥活着,我的气血直涌脑门,我迈开大步,对那些阻拦我的人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让开。”
“连他一起带走,省得罗嗦!”有人发出命令,几个小伙子就要来抓我。
大哥顽强挣扎的势头丝毫没有减弱,他不断扭头要我感觉回去,我却铁了心要将大哥成功解救,因为我的干预,一撮毛一伙只好停下来,他们可能知道了我是个傻子,大哥的每一句话离不开傻子二字。
“哟呵,还是个真傻子呀?”一个头有点秃的人对我说,“我说小孩儿,球毛还没长全吧?回去吧,啊,我们慈悲为怀,不跟小孩和傻子计较。”
“老大,有人过来啦!”,另一个拿住双节棍的人,看到了我背后的人。
我回头,发现母亲风尘仆仆赶来,他已经坚持到最后一口气的样子,让我心头一抖,在母亲的身后,陆续跟着下庙村的村民,其中就要我的父亲,只不过,他们离我母亲尚有一段路。
“这么快就要反攻?” 一撮毛道,“人统统带走,老子不踏平下庙村,誓不回头。”
我还没有说话,母亲声泪俱下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一个女人,伤不了你们,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你们把龙娃子还给我,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我给你们叩头了,啊。”
“妈,你这是干啥样,虎娃子,愣着干球,快跟妈回去,我没事儿的。”大哥被人架着胳膊,他却跳跃着、言语着。
母亲真的双手撑地,叩起头开,在她身后的人群和在她身前的队伍,都安静了下来,我回到母亲身边,准备将她搀扶起来,可母亲死活不愿意,依然固执地继续叩头。
“妈,妈,不要这样,”大哥一蹦三尺高,抓扯的人几乎不能完全控制他,我看见另外两人也加入到控制大哥的行列,大哥再也跳不起来,但他的嘴是自由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李颢翔你个杂种,你忍心对一个母亲这样吗?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一撮毛身边开始有人指指点点,他们显然犯难了,这时,我的父亲等一行人站立在与我母亲同样的水平线上,父亲搀扶着母亲,乡亲们也发出各自不同的议,有劝慰我母亲的,有指责一撮毛的。
我很担心又一场战争爆发,面对千头万绪,我根本无从下手,下庙村没人站出来,同一撮毛直面交涉,倒是显得一撮毛铮铮铁骨,他从容地将上邮村那些人分成几股小分队,有序地组织他们或进或退。
“刚才大娘那么一跪,说句人话啊,” 一撮毛站在队伍前列,点点头对下庙村民道,“我差点儿缴械投降,虎毒不食子,我们也有爹妈老子……”
“放了我儿子吧,放了我儿子吧,行行好。”母亲看到一撮毛满脸诚恳的样子,不失时机道。
“大娘,但我现在不能放人!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下庙村欺人太甚,我也是个公差在身的人,我放过你们,谁肯放过我呢?” 一撮毛越说越愤怒,最后右手握拳,狠狠砸了自己右脸一拳,嘴角冒出血,他身边的人正要拉住他,一撮毛摆摆手,道,“大娘,还有你,傻子,朱天龙能有你们这样的娘和弟弟,实在是他的福气,我这一拳,算是给你们赔个不是,认个错。”
一撮毛说着,扑通跪下,对着我母亲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拍拍手,惊天动地一声吼道:“带走,撤!”
一撮毛和他的村民一道,在下庙村无数眼球的注目下,吆喝着、亢奋着,迈开战略转移的第一步,然而,下庙村村民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清楚,目前所处的地界,仍然在下庙村,倘若一撮毛一伙向前再走那么几步,便到了上邮村地界。
在自己地盘上,尚且不能对侵犯者发起有效的攻击,如果离开自己可控的区间,加上上邮村可能随时前来助阵的其他村民,要想争取主动,无疑难于登天。
但是,要怎样扭转形势,下庙村所有人都没有特别有效的手段和办法,我从一系列的表现判断出来,李颢翔技高一筹,他有着让大花脸不容小觑的能耐,他有着不容下庙村一切人小觑的能耐,我想,如果没有母亲之外的其他人帮倒忙,李颢翔几乎就拜倒在母爱的柔光中,我景仰一撮毛男人的伟岸,打心眼儿里喜欢他敢作敢为的硬汉形象,相反,大花脸除了窝里横,盗取我和父亲所的研究成果外,实在只配给一撮毛提鞋。
我忽然觉得我只想帮一撮毛,与他并肩作战,对付大花脸,对付一切曾经奚落并且现在依然奚落我的人,包括大哥,然而,我旋即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汗颜,胳膊肘向外拐,不是叛徒,就是另有图谋,我算什么?
说来奇怪,一点一点的蚂蚁触角般的东西,从遥远的某个地方,带着古老中华针灸的精髓,它们全都扎进我的身体,我眼前的天地与我内心的世界,突然缩小成一扇门,而我,蜷缩在那扇门中空的锁孔位置,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恰当的钥匙。
“砰”,忽然一声枪响,我脑子里原来鼓鼓囊囊的液体,顺着发根喷了出来,将周遭的一切印染得色彩斑斓,我只是一个孤零零的钥匙,却没有可以开启的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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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2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人质

大花脸带着七八个人,每个人肩头扛着一只猎枪,神气活现地摇摆在所有人面前。猎枪像是一条条彪悍而威猛的狗,一张张小嘴发出令人恐怖的气息。
“任何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抵不上一颗出膛的子弹,”大花脸将枪托夹在腋下,道,“一撮毛,老子这枪只打过野猪和麻雀,还从来没有射入人体的记录,怎么样,试一下?”
下庙村持枪的、没持枪的蹦出几声欢快的笑,那笑声,在庄稼地流淌,在河水里流淌,惊起飞鸟无数。大花脸抬枪便打,一只麻雀应声跌落河中,翅膀在水面上煽动几下,随着河水飘走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枪,老天吓得闭上了眼睛,关上了大门,远处的山峦渐渐模糊起来,能见度悄悄降低,农家的炊烟,袅袅飘动季节性蔬果的香气。
一撮毛冷笑几声,再冷笑几声,一手叉腰,一手拍打着胸膛,以强硬地口吻道:“大花脸,有种朝老子这儿打,没屁眼儿就不要瞎JB嚷嚷,老子不是吓大的!”
一提到JB,我猛地激动起来,眼前全是奇形怪状的JB,连不多的几位女人身上也长满了像枪管一样黝黑的JB,突然,一根JB直挺挺地朝我走过来,“砰”,又是一声枪响,我看见,所有的JB齐刷刷地喷出乳白色的子弹,那些乳白色的子弹毫无杀伤力,却让大伙儿信心百倍。
“虎娃子,跟你妈回去,”我的父亲将我推倒母亲身边,母亲没有正眼看我,而是嘶哑着嗓子,不亦乐乎地跟大花脸说话。
“豹娃子,你一定要龙娃子救回来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呀!”
“大妈放心,”大花脸道,“下庙村勇敢的男人都留下,妇女同志和小孩子马上离开,狗日的一撮毛不见棺材不掉泪,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下庙村村民当真松动起来,我母亲断然不肯带着我走,我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天黑得很快,刚才还能看清一撮毛脸上的痦子,这时连一撮毛的耳朵看得也不是那么清晰。
“交出人质,放过你们,想带走我们下庙村的人,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看是老子的子弹快,还是你们的脚板快。”大花脸摸了摸枪管,道,“是吧?我的猎枪兄弟。”
“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大,你看……”
“君子报仇,隔天不晚,老大,这个……”
“抓几个人,没球用,还浪费我们的口粮喂他,老……”
上邮村村民嗡嗡的声音扯动一撮毛的脑袋,只见他脑袋像一根无所事事的JB,晃来晃去,怎么也喷不出那乳白色的液体:“兄弟们,你们走,我掩护。”
“大哥……”
“老大……”
“是爷们的给老子快滚!”一撮毛吼道,“我一撮毛今天要是回不了上邮村,你们明天替我报仇!”
“没那么悲壮,”大花脸道,“留下朱天龙等等下庙村的人,我保证你一根头发不少,一撮毛,你是我聪明人,不会为难我吧?”
忽然一个黑不隆冬的活人,压低大花脸的枪杆:“天豹,你个棒槌,都把枪给我收起来,统统收起来。”
“队长?”大花脸一看,原来队长和村支书。
队长正面朝着下庙村众人,道:“大家听我说两句,啊,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同上邮村的纠葛是非,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啊,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村支书,我们定会与上邮村有关领导干部达成共识,天儿不早了,回去吧,回去吧。”
接着,队长掉头对一撮毛道:“小伙子,心血来潮是要付出血的代价,你要是代表你们村来谈判的,我热烈欢迎,但如果你是来无理取闹的,休怪我下庙村人蛮横,对了,你回去转告你们村长,我正想跟他就沙金开采进行高层会晤,啊,小伙子,这是官方的事儿,任何民间团体、邪恶势力都将严惩不贷,马上放人,啊。”
队长一席话,胜过一梭子弹,在渐暗的夜晚,在人们眼前擦亮一星半点的火光,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撮毛当即丢下人质,气急败坏走了。
胜利来得意料之中,却有情理之外,下庙村人高兴得过年似的,大花脸嘿嘿一笑:“生姜还是老的辣,服了,队长,我服了。”
“大家都看看,被他们抓到的人伤势怎么样。”队长、村支书说完,我父亲、母亲匆匆奔向人质滞留地,终于在横七竖八的几个尸体般不会动弹的人中,父亲扛起了我的大哥。
昏暗的油灯下,大哥遍体鳞伤,我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医生到来的时候,掏出手电筒,掰开我大哥的眼睛照了照,说皮外伤,没多大关系,打针、吃药,然后弄了几幅中药。
眼前的大哥,让我想起我趴着睡觉的那些日子,心略略有些酸楚,而大哥口不能言、眼不能视,有着比我更为凄凉的处境,我想问父亲或者母亲,我大哥是不是从此就醒不来了,但转而觉得实在不妥,如果没有大哥,便不会有姐姐,没有姐姐,就不会有我的幸福生活。
那一晚,我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有人砸门,接着就有喘息声:“快快快,神庙沙滩,女人、小孩不许去!”
“他爸,你还真去呀?”那人叮叮咚咚走了之后,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这心慌慌的,龙娃子……”
“女人家,罗嗦个啥劲儿,”父亲道,“门锁好,别人傻子跑出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其实,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悄悄打开房门,快步冲下院坝,母亲和父亲急切阻止我的声音,被我摔在了身后,我想,热闹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黑夜不算太黑,夜风在农作物、树叶草丛间沙沙作响,零星的火把,哆嗦地晃动在不同的方位,人声杂乱,似乎他们不停地相互打气。
父亲很快追上我,发急地吆喝:“虎娃子,回去,这是玩儿命的事儿,你别去。”
我不想跟父亲罗嗦,心下恨不得长对翅膀,即刻到达神庙沙滩,父亲拿我没辙,我们便一同飞奔而去。
神庙沙滩上,亮如白昼,绵延好几百米的火把,有长龙形,有圆盘形,有箭头形,有正方形,将静静流淌的河水映衬得格外殷红,火把上方,黑黑的烟雾袅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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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3 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斗

我为了寻觅到一个最佳观看的位置,早就逃离一些女人、老人劝说、组织小孩子不能靠近的后方保卫团。
        前沿阵地果然令人惊心动魄,就连我这种宠辱不惊的面相也被刺激出青面獠牙的怪样,一些高大的木牌将白天大花脸他们掏出的沙坑分割开来,木牌从流淌的河水边一直排列至河岸,每一块木牌上写着一个硕大的字。
       以木牌为界,面东背西的是上邮村人,最前排的上邮村村民,人手一支猎枪,有可能是真正士兵们用的枪,因为其中有些人身着军装,面西背东的是下庙村人,最前排依然是大花脸及其所带领的一帮子基干民兵、普通民兵,人手一管猎枪。
        人们开始说话,杂七杂八,我思考着,无论怎么说话,也没见死一个人,说话就像放屁一样,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所以,说出来的话不臭,烂在肚子的话最臭,我虽然很紧张,也捂住自己肚子里最臭的那几句话,我只是一个看客。
         “朱队长,就这么定了,”上邮村一个大檐帽的军装说,“和平年代,大家都应该为四化出力,为国家出力,当然,在为四化、为国家的同时,正当地谋求家庭、个人以及集体的利益,无可厚非,这片沙滩,我、上邮村村委会及村民,不会答应你们独立开采,这不,地界我们已经划分好了,动刀动枪的,不利于村民团结,也跟党中央、国务院的要求背道而驰,对吧?”
      “肖部长,”朱队长隔着木牌,一根指头瞄来瞄去、指指点点,“肖部长不亏是革命军人,可惜我们这朱家湾跑不得马,既然你知道这片沙滩地处我们下庙村,知道党中央、国务院的要求,就更应该从大局出发,你看,深更半夜,带着枪,带着不要命的上邮村刁民,抢占我的地盘,强行划界,你这样的野蛮行径,跟小鬼子、跟土豪恶霸又什么分别?”
        “真是有什么样的官,就有什么的兵,下庙村能滋生这么多草包,我总算明白缘由了,”大檐帽道,“大晚上的,我不跟你斗嘴来,自古枪杆子里出政权,我,就要它枪杆子里出小康,立正、稍息……”
       大檐帽忽然一声吼,一排士兵齐刷刷举起枪,对着天空“啪啪啪”鸣响,枪响声中,鸡鸣狗叫,甚至孩子们的哭泣隐约可闻。
        “立正、稍息,”大花脸不甘示弱,也吼叫道,“对准河面,射击……”
        浪花翻滚,河水四溅,这一唱一和枪与枪之间的对话,显得那么滑稽,大檐帽忍不住哈哈一笑,鼓掌道:“勇气可嘉,不过,一股子小米加步枪的味道,你们凭什么跟我这些正规军比?兄弟们,原地休息,时刻保持一级战备状态。”
        絮絮叨叨的声音很小,当上邮村人端着枪盘腿坐下后,我也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可是窜来窜去,总被其他人拨弄着,他们只知道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傻子动手动脚,却对军装和枪望而生畏,我一发狠,冲向一块木牌。
       “站住!”上邮村有人吼叫道。
        我略停片刻,重新抬脚疾走。
        “傻子,回来,你他妈找死呀!”大花脸提醒我,我一听大花脸的声音就不舒服,理他作甚。
        “乓”,一声枪响。
        “肖部长,那是个傻子,是个傻子,不要开枪,”朱队长心急火燎道,“傻子乖,快回来,他家大人呢?朱全胜,全胜来了吧?”
         “虎娃子,”我的父亲想上来抓我,我却拔起一块木牌,后退着,冷不防脚下一空。
        “咔嚓”,木牌下的棍子断了,我顿时掉进了黑洞洞的坑道里,这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里面散发出鱼腥味、霉臭味、尿骚味。
       我跌下来的时候,听见一连串“啊”声,当我的头、身体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时,我感到曾经受伤的屁股再次裂成好几瓣,咬牙我四处摸了摸,好在都是沙子,虽然头重重地撞击在沙地上,眼睛里冒出一个闪亮的星星,好在没什么大事,我安慰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洞口闪着一圈火把,我父亲一直叫道:“虎娃子,虎娃子,你没事儿吧?”
       悉悉索索,有一些沙子从洞口滑落下来,我听见不同的声音,在坑道里嗡嗡响,都是怎样营救我的方案,有说绳子的,有说梯子的,我觉得自己嘴里有种粘糊糊的东西,尝了尝,是沙子和血的混合体。
       我目测了一下,但估计不出坑底到地面的实际距离,平息了一下怦怦乱跳的心,我起身摸索上去的路,然而四壁陡峭,无论我双手怎样用力抓、双脚怎样胡乱蹬,只有我和沙子滑落,还是在坑道的最底部。
       “来了,来了”,上面很乱,当我仰头看望的时候,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长长地、缓缓地降落下来,“拉紧、拉紧,哎呀,松一点、松一点。”
       “虎娃子,让开一点儿,梯子下来了。”父亲问了我多次,我都没有发出声音,我想,他是不是以为我光荣了,那可好,大哥躺在自家床上,二小子死在坑道里,这地主的后代,以年轻人的牺牲洗刷了曾经的余孽。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东西在活蹦乱跳,时而让我阵痛,时而让我清醒,阵痛的时候,我更多的想到大哥、大花脸和枪,清醒的时候,我只能想到姐姐、马家庄和神庙。
       噔……
       沙沙……
       梯子终于落了下来,无数声音让我赶紧爬上去,我全然没当回事儿,背靠着梯子,感觉到梯子忽闪忽闪、吱嘎吱嘎响动,而在我眼前忽然出现一幅画,那是一张可以通向另一个坑道的画面,无数尸体从我站的一个坑道搬运到另一个更深邃的坑道,而那个坑道,慢慢被填平,上面依然活动着淘金着乐此不疲的喜气洋洋。
        我脑子猛然炸裂,浑然一凛,坑道中无数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腿、抱着我的腰,我的皮肉一点一点离开我的身体,我万分恐惧,脑袋“砰”一声爆炸,整个人毫无知觉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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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5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幻影

四个小鬼噼里啪啦折断数根玉米杆,铺成一条长凳,我们五人坐下来。
我坐在四个小鬼中间,他们身上的味道,有我熟悉的汗臭味儿,也有我不熟悉的味道,前面两把太师椅,左牛头、右马面。
“朱天虎,你可知罪?”牛头问完话,摘下牛头面罩,一位冰清玉洁的秀丽女子,标致得令人窒息,大概她意识到我的眼睛在她身上上蹿下跳,马上戴回面罩,随时点燃一支香烟,朝马面甩了甩下巴。
“那个,朱天虎,知道我们让你来干什么吗?”马面也摘下他的面罩,我差点儿惊叫起来,因为活脱脱一个我爷爷,连那额头上的几道皱纹,长短深浅都如出一辙,我刚张嘴,马面却戴回面罩,翘起二郎腿,大了一个响指。
我一阵兴奋,没想到,爷爷居然还活着,我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大花脸,难道戏班子开除了大花脸?可能是的,要不,我也没机会演戏。
“爷爷,”既然亲人在,那我就不按照台词说话了,何况,他们邀请我来,并没有告诉我唱的是哪一出,不管怎样,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登上了令万千观众鼓掌叫好的重要角色,这是我人生跨出的一大步。
“朱天龙,”马面从牛头嘴里抓过香烟,道,“女孩子,抽什么烟!诶,对了,那个朱天龙,你叫谁呀?我至今未婚,何来一个孙子呢?再说,刚才你看见了,我很老吗?爷爷,听起来太别扭。”
马面不承认是我爷爷,我只好求助牛头,“姐姐,咱们开始排练吧?什么时候演出呢?”
不料,牛头将自己的面罩摘下来,捧在手上,嫣然一笑,却不回答我的问题,马面也摘下自己的面罩,他们要交换面罩?
因为,他们眼神流露出了心声,我能感觉到,可是,那交换的场面,是我绝无仅有地亲历。
面罩在他们手中,两颗脑袋却兀自转动,起初相当慢,我紧紧盯着他们,秀丽女子的头像蓦然变成了我姐姐,真真切切,就是我姐姐!我打了一个寒战,身体前倾准备站起来,四小鬼嘿嘿一呲牙,他们嘴里喷出各自喷出一道光线,红黄蓝绿四种光线将我重重地拍在玉米杆上。
“公堂之上,不可造次。”四小鬼同时提醒我。
我厌恶地看了看他们,却见两脑袋越转越快,弄得我眼花缭乱,恍恍惚惚中,我看见两颗脑袋一下子钻进面罩里,兀自转动着,落在了光秃秃的脖子上。
我看得入了神,身边一位喷红光线的小鬼扯了扯我的头发,道:“虎娃子,你还不赶快招供,二位爷等着呢?惹火了他们,你脑袋就得搬家。”
我不是吓大的!我没有说话,但我听见我肚子里那个声音在响,我想,脑袋搬家是多么好玩的游戏,何况,一个是我爷爷,一个是我姐姐,我的头就是他们的头,他们的头也是我的头,搬来搬去,没什么大不了。
“虎娃子,你还有十秒的时间,快说话,十、九、八……”,喷黄光的小鬼倒数着数字,看样子,他们四个比我更加紧张。
“我没犯错,我也不知道你们让我来干什么?不会是唱戏吧?”喷黄光的小鬼没数到四,我已经开了口。
“好险,好险。”
“幸亏,幸亏。”
喷蓝光和绿光的两个小鬼松了一口气,击掌庆贺。
“无知小儿,”我彻底分不清谁是牛头,谁是马面,因为他们的脑袋换了,我不确定面罩换没换,坐在右边的面罩马面道,“你违背伦理纲常,淫兄之妻,犯下死罪,怎能说没错?”
“是啊,虎娃子,”左手面罩牛头道,“你窝藏金矿,扰乱朝纲,上邮村年年进贡,岁岁朝拜,你们下庙村什么时候想过我们,啊?”
咯咯咯,母鸡下蛋后的表功声传来,我面前出现了一窝五光十色的鸡蛋,当我拾拣在手里时,却发现只有一个,瞧瞧四处无人,我即刻敲破蛋壳,对着小孔慌里慌张喝着生鸡蛋。
耶,明明刚才那么多人,怎么突然间就看见了蓝天白云,到处是盛开的鲜花、金灿灿的果实,我垂涎三尺,伸手就摘了一颗桑葚子,闪电般放进嘴里。
“何方毛贼?你……”,一个悠长而深邃的声音,发着大地颤抖的余音,飘摇而来。
“我学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新版老板我都会,你要听哪个版本?”偷吃东西,又被抓了现行,我想只要背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万事大吉。
“跟我来,”我并没有发现人的踪迹,但确实有只大手提着我的鼻子,我大张着嘴,双脚离开地面,跟着他到了一片云雾缭绕地带。
“禀告天子,抓了一个毛贼,”还是那个声音。
“哦,呵呵,”好像所有说话之人没脸出来见我一样,躲躲闪闪,这次的声音极富磁性,听起来感觉就像我吃生鸡蛋滑下喉咙。
“朱天龙是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把我压在你屁股底下?压在屁股下也就罢了,隔三差五弄一些粘糊糊的、骚哄哄的液体玷污我,真龙天子也是你等可以羞辱的吗?”
因为刚吃了一个桑葚子,我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大概是嫌吃得不过瘾,然而,我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我想,得长话短说。
“这么说,你是真龙天子?我粘糊糊、骚哄哄的液体玷污了你,来吧,”我三下五除二,几把将自己拔了个精光,就地躺下,道,“你也用粘糊糊、骚哄哄的液体玷污我吧,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快抓住他……”,是那个喊我毛贼的人在说话。
“罢了,罢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小子还真有一套,朱天龙,既然你还债而来,我却之不恭,好吧,本天子成全你。”
一阵涓涓细流,凉丝丝地流淌在我的肌肤上,让我感觉格外冷,我蜷成一团,忽然,暖融融的花白云霞,压在我身上,从云霞中央,伸出来一只手,放在我的额头,好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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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姐姐,你真好

“醒了,醒了,”我的手刚刚动了几下,便听见一声疾呼,“谢谢老天,虎娃子醒啦!”
我虚着双眼,想尽力睁开,可是,屋子里的光线让我受不了,我只能闭着左眼,右眼眯成一条缝,眼前晃动的人影,我分不出是谁,那么模糊,那么遥远。
我浑身瘫软无比,根本动弹不得,呼吸异常沉重,只有一口出的气,几乎每一次呼吸,都扯动我身上每一寸肌肤,像是小刀子一寸一寸撕拉我的肉体,我努力回想,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头疼欲裂,不容我回忆过去。
“虎娃子,虎娃子,我是姐姐,姐姐,听见了吗?”一根沾了水的指头,在我的嘴唇上来回涂抹,久违了的姐姐的气息,传遍我五脏六腑。
“姐——姐,”我心里软绵绵地叫着,两只眼终于睁开,姐姐斜坐在床沿,一手端着碗,一手给我湿软嘴唇。
我心花怒放,略略抬起手,昂了昂头,姐姐着急忙慌搁下碗,道:“千万不要乱动,躺了这么些天,身子太弱了,慢慢来。”
是呀,但我躺了这么些天究竟是多少天呢?啊,大哥受伤了,可他人呢?我的父母呢?姐姐不是在马家庄吗?谁把她请回来的?
我忍着脑子的疼痛,越想越多,姐姐进进出出,端来一个小碗,用一把小勺子不停地搅拌,瓷器碰撞的声音,弄得我的牙齿都快要掉了,我舔舔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姐姐,姐姐的脸瘦了,姐姐的肚子却胖了。
“来,喝点儿蜂蜜水,”姐姐舀了一勺蜂蜜水,送到我唇间,香甜的蜂蜜水滋润我心田,恢复我元气。
姐姐每隔一会儿就给我喂水,水在我肚子里,很快化成了尿,我感觉自己下体那个东西鼓胀着,由不得我控制,一股暖流奔涌而去,完事后,我微微挪动了一下地方,姐姐似乎觉察到了,忙将我脚头的被子来过了,将我盖着的被子换掉,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姐姐并没有说什么,两手贴近我的身体,小心翼翼抽出一张塑料布,尿液哗啦啦溢流出来,臭不可闻,她又从床下拿出一张塑料布,再次翻动我的身体,将塑料布铺好。原来,我睡在塑料布上。
看着姐姐忙碌,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张嘴试了试能否说话:“辛苦你了,姐姐。”
姐姐忙碌完毕,微笑地看着我,道:“傻弟弟,都说你活不了,阿弥陀佛,幸好姐姐没有放弃。”
“什么意思?”
“傻弟弟,你都昏迷了七天七夜了,医生来了好几拨,打针吃药就是不见效,”姐姐说道这里,眼里掉出了几滴泪水,那泪水分明是掉在地上,我却感觉到是千钧之石砸在我心窝。
“我不是好好的活过来了吗?”
姐姐端详良久,苦笑道:“你没事儿吧?”
“不是回光返照,我感觉活力一点一点正往我身体里钻呢!”
“真的假的?”姐姐若有所思地挠着头,我知道姐姐想什么,大意是我怎么突然活过来,而且变得跟正常人思维、言语一样,想到这里,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因为是光着身子,我没有马上下床,我一边拉着被子包裹着自己,一边坐起来,姐姐本想阻止我,我摇摇头,道:“放心,真的不是回光返照!对了,姐姐,大哥他们呢?”
姐姐忽地转过脸,肩头及后背有节律地颤动,我想起大哥被人当作人质从而身受重伤,血龙于水手足情,此刻,大哥完全占据了我的心房,我急不可耐道:“姐姐,快说呀,大哥呢?”
“死了!”姐姐说得很干脆,擦干眼泪转过脸,道,“自己都要死不活的,还惦记别人……”
“他是我大哥,不是别人!”我的语气稍显严厉,完全一副大义凛然之态,我根本不相信大哥已经死了,这一次,我觉得姐姐欺骗我。
姐姐愣了一下,眼睛瞪了又瞪,我催促几次,她才闷声闷气道:“你大哥在乡医院,脾出血、肠子断了耳膜穿孔。”
“那你不去照顾他?他是你男人啦!”我一把掀开被子,姐姐将衣服扔给我。
穿戴完毕,我脚刚着地,一阵酸麻的感觉袭来,如同踩在棉花上,我只好忍着,坐在床沿,翘起一只腿。
“你个小屁孩吼什么吼?你还不如死了算了,老娘吃错药了,一个外人,非要死乞白赖救你干屁!”姐姐愤然拍打着装粮食的那个无盖大柜子。
我的腿上,似乎无数蚂蚁在咬、在爬,当疼痛感消失后,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姐姐很敏感,我的话无疑深深地伤害了她,也许她说得对,没有她不抛弃、不放弃的那种精神,没有她死乞白赖要求医生、端工全力抢救的哀号,我这时候可能端着孟婆汤,站在奈何桥上,等待着在阴曹地府的花名册上签到呢!
“姐姐,对不起,”我抱拳道。
“算了算了,也不知道你是人是鬼,”姐姐沉闷着脸,道,“我看,你这一摔,倒是把你没在弦上的神经搭上弦了,你怎么知道我没照顾你大哥?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你看我这肚子……”
“你,这是怀孕?”我诧异道,一时间大花脸、大哥和我,全都在姐姐的肚皮上乱舞。
“你说呢?”姐姐反问道。
“姐姐,大哥他不是……”,我记得,大哥那JB只会撒尿,这是她亲口说的,我虽然和大花脸出现在她肚皮上,但我并不认为姐姐的怀孕跟我们有必然的联系。
“朱天虎,”姐姐大喝道,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突然,“砰”一声,姐姐关上了她的房门。
偌大的院子,顿时空荡荡的,小白狗也不知道野哪儿去了,门前核桃树上停着一只喜鹊,花白的羽毛格外引人注目。
如果按照姐姐说的那样,大哥真的性命堪忧!姐姐定然也为大哥吃了不少苦头,难怪脸瘦的厉害。
我踌躇在姐姐房门口,抬着手、张开嘴,不知道是先敲门,还是先叫人,抑或者两者同时。
“嗬,嗬嘶,”吆喝鸡的声音,惊起渣渣叫的喜鹊,同时,一捆干柴“嚓嚓”飞落在院坝,一个脑袋从院坝下的坡道上急速冒出来,却马上又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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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20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人之将死(1)

“朱……”
“虎娃……”
在独眼男人肩头,有一担干柴,而黑痣女人手里跨着一筐青菜,他们看见我,异口不同声,均没有完整地叫出我的名字,他们泥塑木雕般站着,我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走到他俩身边,问道:“大哥、大嫂,近来可好?”
“哦,好,好,”独眼男人肩头的担子晃荡几下,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姐姐呢?”黑痣女人放眼没见到我姐姐,便跟着独眼男人继续向前走。
我指了指姐姐的房间,道:“她正关在自己屋子里生闷气呢!”
“这丫头!”独眼大哥将干柴码好,黑痣女人已经放好菜出来了,都聚集在姐姐门口。
“四女子,又咋的啦?快打开门。”独眼大哥“乓乓乓”敲门,“你应该高兴才对呀,傻子没事了,别小孩子脾气。”
“就是呀,四女子,气生多了影响胎儿发育,啊,”黑痣女人道,“我们知道你受苦了。”
尽管他们费尽口舌,姐姐屋里丝毫没有动静,他们让我再叫叫门,我迟疑地张开巴掌,最后化作一根指头挠了挠门,胆战心惊道:“姐姐,我饿了,你快出来。”
好一阵子过去,姐姐终于打开门,却冲着我吼道:“瞎嚷嚷什么?饿了自己想办法!”
“我要有办法,就不叫傻子了呀!”我献媚道。
“都行了吧,啥时候了,”黑痣女人拉着姐姐进屋,回头对独眼男人道,“要不要把医生叫来,给虎娃子复查一下?”
“千万别,千万别,”独眼男人道,“赶紧弄饭,吃完了我们上村医院看看,家里也有一大摊子事儿,不能老耗在这儿。”
“大哥,你说的对,不能叫医生,”我确信我的病跟医生没半点儿关系,医生只能就聪明人的病,我这种傻子的病,他们束手无策的。
吃饭的时候,独眼男人对姐姐道:“看你受的罪,人没多大,咋就摊上了这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四丫头,大哥不是说坏话,我看那朱家老大也不行了,你自己做好打算。”
“我怎么能跟你们回去呢?大哥、大嫂,你们的心意我懂,挺着大肚子,哪家都嫌弃,爸不是说了吗,我死也要死在朱家。”姐姐道。
“姐姐不会死!”我刚要抓住姐姐的手,却见她另一只手“啪”地给了我一掌,我咬咬牙,皱起眉头道,“你为什么打我?就算天下人都不要你了,我也要保护你!”
“小屁孩懂啥,啊,你懂啥?”姐姐的话给我当头一棒,我尝到了一杯冰水从头浇到脚板心的滋味,便悻悻地撇过头。
黑痣女人道:“四丫头,你别不爱听,啥人有啥命,我们女人的一辈子,完全交给嫁的那个男人了,你大哥也没说错什么,虎娃子傻头傻脑,他的话你别当真,听我一句,跟我们会马家庄,好歹那里有你的同学、朋友、亲人,你留在朱家湾不是丢人现眼吗?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往后日子咋过呢?”
“我说过我保护她!”我拍打着胸膛,铁骨铮铮。
他们似乎都不将我的话当真,一个个满腹心事的样子,让我看得揪心,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真实地想了些什么,但我感觉到,我确实有一种从没体会过的心情,正是因为这份心情,我回不去曾经三个人支配我的画面,我就是我,一个需要重新找回自己的新人。
我暗自窃喜,也许真的一个跟斗让我再世为人,并且将我原本搭错位的神经,按照正确的路径连通了,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你还是一个傻子,别拿自己当正常人看”,我马上给自己一个忠告,毕竟,傻了这么多年,都傻遍万水千山了,人们是不会相信我有时来远转的一天,因为,我体内的血液,是地主恶霸之余孽。
他们商议着,关于我大哥死后,姐姐的去留问题,即便我说过我要保护姐姐,可是,这是我发现我有些后悔刚才的说法,因为,大嫂只能是大嫂,她隆起的肚皮,让我看到一幕幕肮脏的东西,让我在这一幕幕肮脏的东西中倍受煎熬,对,煎熬中有股子蜂蜜水的味道,却转瞬即逝。
姐姐他们三人事儿面红耳赤,事儿阒寂无声,我摇摇头,闷声道:“吃饱了撑着了,我要睡一觉。”
小白狗“汪汪汪”地从菜地窜出来,边跑边摩擦在我的腿上,我顺着它狂吠的地方望去,我的母亲、父亲等等人,抬着一个担架,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大哥回来了,”我一转身,摇动厨房的门,姐姐三人恶狠狠地瞪着我,显然,我犯傻的征兆又开始了。
“真的呀!你们出来看看,”我指了指母亲一行人的方位,小白狗也不叫了,尾巴呼啦呼啦地乱动。
独眼男人率先出来,紧接着黑痣女人和姐姐并肩而立,我和小白狗拔腿本想母亲,就在院坝口时,母亲讶异地望着我,抬着担架的父亲停下脚步,他们的眼神很像救死扶伤的药水,进入我体内,降妖驱魔。
我眼前一亮,喊着大哥,奔下斜坡。
父母只是转动脖子看着我,我嘿嘿笑了笑,大哥在他们肩头的担架上,盖着被子,而担架后面的那位,是同大哥舞狮子的朱万福,因为人很瘦,大家都叫他“麻杆”。
“老天睁眼了啊,”麻杆扯了扯被子,对我大哥道,“龙娃子,你弟弟真的活蹦乱跳了耶,快看看吧!”
“爸、妈,先回家再说,”姐姐搀扶着我的母亲,独眼男人接过我父亲的担架,放在自己肩上,我父亲却又想接过麻杆的那头,麻杆瘪嘴摇摇头,说马上到了。
大哥回来的消息,可能一路上被担架吱吱嘎嘎的声音传递出去了,纷纷有人前来看望他,男女老幼着实不少。
大哥躺在床上,似乎是一堆皮包骨,气若游丝,两眼却在寻找,当他看到我时,微微闭上了眼睛,我眼角忽地一串热泪,这就是疼我也恨我的大哥吗?这就是我很的也是我想念的大哥吗?
独眼男人招呼着麻杆抽烟、喝水,也给前来问候的人散烟,可我的父亲极不耐烦,驱赶嘴里叼着烟、叽叽喳喳嚼舌头的看客们,那些人心终于不甘情不愿磨磨蹭蹭离开,有人说留下来帮忙,父亲阴沉着脸,说不用!
母亲、姐姐和黑痣女人忙不迭地烧水、弄毛巾,说是给大哥擦身,在大哥闭上眼睛的时候,我默默退出来,回头却撞在了端着脸盘的姐姐胳膊上,热水弄湿了她的衣服,脸盘“当”一声,掉在地上,床上的大哥发出“哼”的柔弱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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