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有心脏病和腿疼病的村庄

王向威

栽种土豆的人

栽种土豆的是一家人，家里有着三位女性，她们的关系是祖母、儿媳和孙女，年龄分别是六十多岁、二十多岁和一岁零两个月。

两位男性外出打工，年头出门、年末回家，只感受故乡的一片风雪、寒冷以及一年的孤寂叠加至年尾时带来的短时间的热闹。与其说三位女性留在家里，不如说两位男性在外头带走了一部份家的概念，他们彼此的关系是乡村枯燥的夜里，上半夜的残月与下半夜的残月，夜里起床偶尔看到它们拼加在一块的圆月。那圆月在院子里的一颗柿子树上挂着。

有着三位女性的院子里，跑着三头灰鸭子、五只母鸡和一只老水羊带着的三个颜色不一的小羊，年龄最大的女性，早起拾起鸡窝、鸭窝里的鸡蛋、鸭蛋，拿些昨天从草坡割来的野草喂给四只羊吃，然后烧锅、做饭，冒出的炊烟继续熏黑着房子的东墙。

三位女性，在屋后不远的麦田里，别人种麦子她们空出来种了蔬菜，有黄瓜、豆角还有一片葱，葱长的时间久了，头顶顶着一团葱花，在一片葱地里，这些花煞是好看。她们上午浇菜，装电机、扯电线、铺水管，这时候第四位女性来了：她们家的小姑子回到娘家里来了，小女孩就交给了她看着，她抱着小女孩。
小女孩却哭闹着，小手里面的大苹果，还拿不稳，像她现在的走路一样，小女孩哭着，不会说话，一只手坚持着拿稳她手中的苹果，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双眼，眼泪已经从那儿流出来了，小姑子就抱着哭闹的她去菜地。我也去了，去看她们家的菜园子。

小女孩见到了她的母亲，破涕为笑，我看到了她们的菜地，靠里面的地方，问了她们之后才知道种的是土豆，长势很好，只是我在老家很少见到有在地里栽种土豆的。水已经在水管端口冒着水花流出来了，水漫流过一畦黄瓜，等待着抵达终点，想起小时候，在叔叔的大面积菜地里，菜秧子很茂盛的时候，浇地时我常常站在一畦菜的另一头，告诉他水流到终点了没有。

不知道土豆是怎么栽种下去了，它们长出的特殊的枝叶我竟一时没有分辨出来，菜地里充斥着农家肥的气味，栽种下去的土豆块在地里，正松动着这小片土地的土壤，这片菜圆子，还保留着记忆里的样子，只是规模变小了、也不多见了。

凡高一定知道这些关于土豆的秘密吧，他有那么多关于土豆的画作，而在乡村，我的陌生感在逐渐扩大边界，这边界像傍晚来临的暮色一样，正慢慢笼罩乡下越来越多的东西。¬

2011，4，20 项城

四月里的祖母

在四月，祖母关注的事情是这些：

院子里刨好的一小片地上，她种了两畦黄瓜、两畦豆角、一畦青菜，这些菜种子来自村里种菜人剩下的一些，但是她种的很好，小苗长得一天一个样；

她关注冬瓜、南瓜，这些到了夏天可以配面条吃的蔬菜，她几乎年年栽种，我到家之前，她已经在院子里几畦蔬菜的两头以及靠墙的地方种了些，昨天我帮她，在令一片闲置的宅子地上刨地、抬水浇水，又种了些，我还在那看到她种的蚕豆、小葱苗和韭菜；

她关注的里面还有她的腿疼，这常常使她干活时有时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她的药吃完了，我昨天傍晚时去镇上的药店又给她买了些；

今天上午她偶尔有点闲，在院子门前坐着，和村里的其他人一块，说着话，后来她关注的是柴禾，她拾的那些枯树枝，堆在一角，她又整了整；

下午她关注的还是那些蔬菜，不知谁给了她些西红柿苗，她在院子外的一片地上种下了它们；

她关注的还有两只菜鸡，已经很大了，她给它们喂食，一只给她的即将做母亲的二孙媳妇，一只等着小静什么时候回来了、杀了吃。

我的祖母，王崔氏，1932年生，她身体好，天天这样、习惯了忙碌，她有着一种最朴素的真挚的情感，她小时没了母亲，50多岁时没了丈夫，养大了五个孩子，在生活中学会了隐忍，遇到难事时她偶尔叹气、这似乎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感染给了她的儿女们和孙子孙女们。¬

2011，4，18 项城

患有心脏病和腿疼病的村庄

所有麦田里的每一粒麦穗，都在饱满着一个村庄已经开始的痛苦和失望。

在我的村庄，请回到所有的村里人的脸上来，就像回到村里这破烂的柏油路上，请看他们的双手、双脚，请坚持着挽去他们的裤腿看他们的双腿，请收回你的矫情，感受他们那颗和你一样同时在跳动的心脏。

他们拿出药瓶子，在早上和晚上用一口凉水咽下几片药片，治疗始终不见好转的退疼病和心疼病，好像所有的麦芒，不是扎向天空，而全部扎向他们双腿和心脏。

他们早睡早起，睡不着的时候听到满村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声音和气势远远大于他们的脚步声，傍晚落下去的尘埃这时好像又要被狗吠声搅起来了。

在村庄里，请习惯尘土、泥土的气息，村庄里多余的那些水，浇出去，就是湿泥，这时候可以轻易地拔去一颗嫩蒜，打掉尘土，不用洗去外面的湿泥，剥去一层表皮，虽然嫩，你吃下去，依然会辣得你心疼得想流泪。

2011，4，18 项城

具体化的故乡

回家。我们之所以用到“回”，而不是用“去”，原因是我和那地方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那儿有我的家，或者说故乡，是一个可以不断离开、又始终会勾起一种叫作“乡愁”的情绪，于是一次次回去。

坐汽车，抵达周口市之前，车过通许后，就已经行驶在周口的土地上了，过太康、过扶沟、过西华，我在傍晚时终于抵达这个陌生的地方，从而在周口市一个郊区大学边的小旅馆里待了一夜，睡了一个夜里不断醒来的觉。

回到周口后，我的故乡的观念不断往下缩小、不断具体化，路过的一些县和我没有关系，这周口市和我没有关系，我回到项城市，也没有关系，虽然读初中高中时在这生活多年，对它很熟悉，但现在混浊的气味、到处处于施工状态中的工地而造成的城市面积的大面扩大和因此而来的脏和乱，让人只想尽快逃离。

我逃离在一辆小中巴车上，在终点的小镇上，我的故乡完成了它具体化的过程。于是，回到小镇的那一刻起，疼痛感就产生了。

2011，4，18  项城

秋若尘

很漂亮的一组短章，质朴娴熟，乡土气息迷人，读来入心，字里行间总关情。

[ 本帖最后由 秋若尘 于 2011-4-20 16:30 编辑 ]

秋若尘

虽然某些地方写得有点散，但整体来说，是感人的。问好，常来！

王向威

这些文字写在手机上，难免没处理好，在老家待着，用手机随时记录的感受。

秋若尘

嗯，这样挺好，所见所闻诉之笔端，走着写着感动着，人生的历程即是如此。用手机写长文确实不方便修缮，功底是有的，欢迎常来。

杨望远

在村庄里，请习惯尘土、泥土的气息，村庄里多余的那些水，浇出去，就是湿泥，这时候可以轻易地拔去一颗嫩蒜，打掉尘土，不用洗去外面的湿泥，剥去一层表皮，虽然嫩，你吃下去，依然会辣得你心疼得想流泪。


品读关干村庄的文字

周飞雪

很写实的文章,具有现实性,构思也好,语言有着文学的功底,问候向威,红上大家品读.

杨望远

回家。我们之所以用到“回”，而不是用“去”，原因是我和那地方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那儿有我的家，或者说故乡，是一个可以不断离开、又始终会勾起一种叫作“乡愁”的情绪，于是一次次回去。


在现代社会，哪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