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论左岸笔下的系列性思想人物

孤烟直

米兰·昆德拉对俄罗斯陀斯妥耶夫斯基有一个很著名的评论:“如果陀斯妥耶夫斯基不是一个小说家,那他就不再是一个哲学家。”捷克人昆德拉认为陀斯妥耶夫斯基是一个了不起的思想家、哲学家,可是这种哲学毕竟不是从概念上来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深刻的思想还是体现在他对人、对人物关系、对婚丧嫁娶、对酒席及对茶、茶杯的仔细描摹当中呈现出来的(注释1)。总之一句话，是思想寓于文学性当中。
   思想性，当属常说不败常说常新这个范畴，思想性的尺度永远不会过时。思想性,就是作家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及升华，体现在作品中就是对人生境界的认识和追求以及塑造形象。
   生活考验着文学，一个作家或者是诗人在这个大变革时代的创作，需要巨大的知识准备和心理准备，与此同时，他还需要强大的思想力量。甚至还要时不时的考虑政治上的巨大压力和潜在风险,处在对文革时期的心有余悸当中。
   我研究了左岸的生平，左岸几乎是随着新中国一道成长的。如果说80后出生的人--他接触到的是新中国成立六十年来的后三十年，他可能是幸福的，盖因他沒有经过前三十年的以阶级斗争为主。80后的父辈们经历了，左岸经历了。
   所以说，左岸敢于描绘这些思想性的系列人物并且成为这个时代的代言人，是须要大无畏的勇气的
   思想不是现成的概念和说教，思想是生活中的端倪或症候式事件。思想是敏锐的触角和探角，思想是仼谁都不敢说而独我敢说的民族精神的代言人！


   《一辆开往春天的汽车》
   
    一辆开往春天的汽车
    坐满了乘客。他们都喜形于色
    要到远山远水，去亲近那些
    生命的新面孔，期盼今年交上好运
    一路跑来，上车者愈来愈多
    明显已经超载
    必须要有一个下去，大家
    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不约而同
    对准了一个老农，尽管他
    拼命地挣扎，还是被淘汰下去
    无可奈何
    他只好背起这袋种子
    朝家乡的方向，猛磕了一个头
   
    2007-11-3


   背景资料:
   风起青萍之末，公元一千玖佰柒抬捌年，安微凤阳小岗村十八位农民冒着可能要坐牢的风险，立下生死状，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血印，实施“大包干”。这一“按”竟成了中国农村改革的第一份宣言，它改变了中国农村发展史，由此掀开了中国农村包围城市的改革顺序。
   直至九十年代前后，穷怕了的中国人掀起了一场下海经商的高潮，壮怀激烈，可歌可泣，很快新世纪到来--然而，中国农民却是“一夜越过温饱线，二十年跨不过富裕坎”,用小岗村的人的话说:各种税费、提留统筹负担很重，后来农资价格涨得厉害，一亩地赚不到几个钱，顶多落点口粮。”
   整个社会似乎把中国农民忘了，导致城乡差距日益扩大。就是在这个时期，左岸的这首《一辆开往春天的汽车》，风驰电掣般地开过来了。
   作品高度浓缩高度概括，大写意，用交通工具承载整个社会，象征手法与细节的实写，结合一起。
   突然想到法国短篇小说大师莫泊桑的<<羊脂球>>，那也是以一辆马篷车为载体--左岸的文学功底深厚，或许受到了这篇小说的熏陶也未可知。
   特别要提一提这首诗的结尾:他只好背起这袋种子/ 朝家乡的方向，猛磕了一个头/
   触目惊心憾人心弦，出乎意料又外加是一颗重磅炸弹--典型的欧.亨利式结尾。不然，不如此不足以爆破中国人麻朩的心灵。
   该诗是口语诗的杰出代表。实际左岸的口语诗并不多。
   再闲扯几句跑题话吧,文学作品中的虚写，譬如这首诗中的:
    坐满了乘客。他们都喜形于色
    要到远山远水，去亲近那些
    生命的新面孔，期盼今年交上好运
    一路跑来，上车者愈来愈多
   表面上好像沒有深入到骨子里描摹，只在外圈晃荡。不是直接说明各行各业四面八方一切向钱看，但正是这样的似是而非，达到了能意会也能言传的效果。
   实际这样的抒写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起到了外延扩大的作用。起到了不是一目了然浅显直白的作用。
   它不比哪些实写而高明很多？哈,真是跑题了！




   《一个小女孩在火车道边睡着了》
   
       作者左岸
   
    一个小女孩在火车道边睡着了
    像一只跑累的小猫
    大姆脚趾伸进了野花的窗户里
   
    本想去寻找在城里打工的妈妈
    不知怎么就困了。一位道工从夕阳里
    钻出来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
    他的耳朵被火车汽笛声咬了一下


   同一时期的作品，几乎不分先后。
   社会矛盾错综交叠，希冀甩脱贫困，伟大的农民工进城，造成铁道告急。按狭隘的观念来讲，似乎是受资本的圧榨与盘剥，于是到处出现了被人岐视寄人篱下被人压迫的心理错觉，在社会主义的国度里，他们奋起反抗，拿起笔，声泪俱下。于是就出现了一代打工诗人许強现象--
   殊不知，国家的苦心是韬光养晦，抓住历史上难得的和平发展机遇，壮大富強自己，以图与四面八方的敌对势力抗争，以图社会主义的理论发扬光大，以图中华民族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之中。
   左岸的这首诗不是对苦难的中国农民的声泪俱下，他的诗歌精神是讴歌农民工的伟大牺牲。诚如十八世纪西方的工业革命，一代青年纷纷奔赴城市，多少未婚妻未婚夫甚至父亲，来到城市寻亲却不得相认，令人扼腕痛惜。
   然而，正似所谓的这些反面印象，印证了西方工业的成功和造福于本国人民--这就是牺牲的強悍和伟大。
   该诗曾引起诗评者的反复阐释，大都是论述该诗的艺术特点，被该诗的特定诗句所困，譬如:一位道工从夕阳里/ 钻出来的时候/的钻，被设想出来的各种理由和画面，以论证小姑娘的各样结局。实际，这些都不是解读诗歌的正确理由。
   这首诗歌和上面的《一辆开往春天的汽车》，都有一种大海和一滴水的关係。觉得题旨的开阔像宇宙那样大，落实到实处又像一滴水那么小，即空灵又实际，即渺小又宏大！


    《山岗上走下来一位将军》


　　葱茏的山岗上走下来一位将军
　　四十岁年纪，风尘未减，一套粗布四兜旧军装
　　扎绑腿，肩挎匣子枪，《八路军》臂章清晰可见
　　他明显营养不足，步履有些蹒跚
　　但精神很好，眼前的一切让他惊诧不已
　　他感觉与他擦肩而过的这些人
　　很幸福也很陌生，都朝他投来狐疑的目光
　　他客气地向其中一学生打听，去西柏坡开会
　　怎么走，学生茫然地指了指
　　结果，他又朝原来的山岗走去
　　
　　2007-12-11


   同一时期的作品，几乎不分先后。
   对新时期的泥沙俱下，对新时期的茫然误读，譬如旧时代的赌博和妓女现象，一度断绝的现象又死灰复燃--作为新中国的亲历者，作为经历了"文革"的被洗脑者,左岸觉得格格不入，左岸觉得不能接受。于是，左岸再次动用非凡的才华，以卓越的巧思来高度概括，于是左岸的杰作《山岗上走下来一位将军》，便横空出世。
   完全是虚构，完全是左岸的颐指气使，完全是左岸代表了一大部分人的心声和不解惶惑。好象是，左岸代表了大多数人。
   是，或者是不是?先不说这一点，先说左岸的这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要知，写岀这种敏感的东西来，我不知左岸的夫人会怎么看待？我试想，左岸的夫人先是小心翼翼的劝阻，最后执拗不过，只好提心吊胆听之任之，陪着左岸过一种不安份的日子。
   我在先讲过，我在我过去的文章中讲过:实际，左岸是一个悲壮的爱国主义诗人。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就是从这首诗，和左岸的另一首《我的一张年轻人皮为你死亡》而看出，而不说<<祖国啊祖国，我是你的大连>>，更不说《站在中国地图前的蒋介石》，那一份眼观六路的思绪。
   就凭这一点，全国的诗人能有几人？全国的吃皇粮的体制内的诗人能有几人。
   而唯独是左岸，写出来了。
   难道我们不应该为左岸的这种精神击节称赏吗？
   从诗美方面来讲，这一首诗也是高度浓缩高度概括，我觉得，这是左岸能够提纲挈领的特殊才能，一部跨度几十年的长篇小说，左岸只用几十字的架构就能照数囊括？
   因而讲，左岸为什么不写诗呢？
   对不对？


《冬天的拉车夫》


现在他的敌人很多
西北风，暗夜，大雪没踝的道路
还有车上的我
都来消耗他的热量，但他并不在乎
只管低头朝前拉，从他嘴里吐出的气
越来越白。高大的建筑群
黑人一般的行人树，都被他甩到身后


不料前面发生事故，马路拥塞
他无法再行，便不好意思和我中止了合同
我把十元钱递到他手上
在他抬头回绝的刹那，我看见
他眼睛里有一块铁的伤疤


2008-1-16


   同一时期的作品，几乎不分先后。左岸所有有份量的作品似乎都集中到这个时段。
   自古以来，中国诗人们继承了这个优良传承--体恤底层，这让我不由的想起魯迅笔下的黄包车夫。不同的是，左岸的这首和魯迅笔下的一样，不只是仅仅体恤下层，而是对下层的仰视。
   人，思想是平等的，品德是分高下的。并不是说你身处上流，你的品德就是至高无上的。也并不是说你身处底层，你的思想就是浅薄肮脏的--这就是左岸继承了魯迅的衣钵所给予我们的启示。
   启示就是，你千万千万不要轻看底层,千万不要！
   特别要提一提这首诗的艺朮特色，如《一辆开往春天的汽车》的结尾一样，发人深省出乎意料，欧.亨利式的。
   左岸的诗始终有一种金属般质地的韵律美，再加上他用词的诡谲奇异，和天才般的异思妙想，往往给人睁大眼晴然后叹服的感觉。




    《我的一张年轻人皮为你死亡》
   
    我的一张年轻人皮为你死亡
    在许多年以前
   
    某个时刻。日落，大地的觅食者未归来
    你召唤着一群戴眼镜的
    小白羊小黑羊，朝
    火车站走去。黄军装，行军壶
    列队歌，彷佛战争就要来临
    前线，说好了谁也不准
    轻易回头。红色书籍，马克思
    这位大胡须教练，要求我们必须从白桦林
    走向慕尼黑的
    玛利恩广场，青草很快爬满了我的全身
    胡茬上更有
    马蹄的声音。那季节暴雨很多
    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什么
   
    我的一张年轻人皮为你死亡
    说这话的时候
    从火车走下来的一支钢琴曲把我分成两半
   
    2009-3-31


   这首诗稍晚，然而他的分量不轻。
   不是说，前面那些年有了大量的对文革时期的反思之作，就刹住了车，不容许再对它慷慨反思。作为一个过来人讲，不写不足以平己愤。左岸作为一个弃诗经商于2006年的诗歌归来者，于是就写了。除了这首诗的思想意义以外，主要是这首诗的艺术手法让人耳目一新。
   不然，何以取得现下读者的赞同呢？
   该诗充分运用了小说中的意识流和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我们知道，人物、故事本身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思想高度，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于诗人的价值观和对社会的认知、对人性的把握和对事物的态度。而先进的艺朮手法，归根结底是为当下的和诗歌的主旨服务的。
   反思，反思，所以我们概括为，这是对文革一代人的哭泣。
   我们仿佛听到了，左岸这一代人的哀哀哭泣声！
   苦难的岁月，是任何丰厚的物质生活换不来的。是仼何华丽的文字掩饰不住的，是经久的岁月淡忘不掉的！除非，是80后90后对先辈们的渺视。而80后的父辈们，是永远的刻骨铭心的。
   所以我说，这首诗和《山岗上走下来一位将军》，是左岸的把我的恸哭献给大海的具体体现。


    《山中》
　　
　　山谷的上午，不只容纳了我一个人
　　我身体里另外一些朋友
　　纷纷跑出来，他们席地而坐，或吟诗作画
　　或弹琴舞剑，或伏犁耕作
　　更有甚者
　　瘫软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我拎来一壶酒，把酒问盏，你酡颜，我绿发，放浪形骸
　　仇人三千又何妨
　　竹林疏影深，鸟啼空山远
　　解衣推食，髯者峨冠多，抛靴尽散去
　　我醉卧在青石板上，身体渐渐透明
　　亲人们最近将看不见我
   
   经过一年左右的沉寂，悲痛过后的左岸又似乎看破喧嚣，沉醉于山林野风之中，这期间他写了不少归隐于山林的逸闻趣事，最著名的就是这首<<山中>>，明显的效仿于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至于另外的诗评的旁征博引，有的盛赞其画面美，有的盛赞其禅意美，我均不足为奇，统统说成是现代人的疲于奔命疲惫不堪而向往于山林,不管你有什么美。
   有时候，我真的诧愕现代人的愚昧，他们独树一帜且自以为是，并且想以次充好以正视听，哈！左岸并不发声。
   我统统看成是对我的排斥！


   《九月结束时请再叫醒我》
　　
　　忘记写遗嘱，我的没入无人知道
　　我因第一次听见我低眉的声音
　　这心酸的快感
　　终于能一人独享。止不住朝自己敬礼
　　多少年了，一再被变异的生活
　　阉割，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曾经热爱的车床
　　那为一首歌献出的贞操
　　是否就是一代人最初的口型
　　
　　不要责怪自残者
　　有多少人正在练习枪口对准自己的感觉
　　走在大街上
　　一抬手就会碰见一个假寡妇
　　但不会影响我要探究
　　什么离我的心脏最近。所以我决心逃进
　　一副玻璃棺材里。以安静地平躺着
　　从那么多
　　参观者的表情上，找到羞愧
　　
　　九月结束时请再叫醒我
　　我需要耐心等待下一个冒名顶替的人。


   果不其然，左岸于九月二十九日发了这首惊世骇俗的《九月结束时请再叫醒我》，粗读第一遍，不过也也。因为左岸的拐弯太陡了。优秀诗人的心理总想让人惊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势力，他总想让天下为己侧目，他已习惯了众星捧月的迷醉感觉，如果不，那毋宁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对这首诗的总评是:沉郁苍凉。为此我写了四篇对该诗的评论。
   只有一点我还未论及，那就是，九月结束时请再叫醒我/我需要耐心等待下一个冒名顶替的人/。
   左岸虽然沉痛有余，但对于我们这个社会，他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诚如我前面所讲的，国家对強大的美日施实韬光养晦，暂时对他们让岀一定利益--这个时侯你痛心疾首大呼小叫--所以说，有些事情是须要时间验证，不是现在我们就能看清的。
   思想或者是作品中的思想性，不是吼喊式的标语口号，不是大学课堂上的理论说教--它须要披一件美的外衣(艺术性)，内在的，由美的外衣上散发出来。在一定角度上讲，艺术性甚或比思想性更重要，因为沒有思想意义的美也是美的(譬如左岸其它的诗)。但是，倘若再加上思想性，两者相辅相成，生命力会更长久，而不是一加一只等于二，而可能是无限增长。
   这首《九月结束时请再叫醒我》诗里面的人物，当属或者是应属左岸系列性思想家族里面的家长。而所有的这些思想人物，都是左岸一个人的,且都以"我"的名目岀现。




注释:
注释1:已忘记出处。

采姑娘的小蘑菇

什么叫拉大旗作虎皮，哈哈，引来几句洋鬼子的话，似乎我们就怕了，就不知所措了。至于吗？
没有这几句还好，引用了之后简直令人作呕。
有两个字你回去玩味一下，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