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苍茫

田勇9706

不知道为什么，等飞机降落在拉萨贡噶机场的一瞬，想到了这么个名字。

雅垄藏布江河床上的柳叶变成了内地难得一见的金黄。是的，有点像北大的银杏叶。

拉萨河悠悠唱着她古老的谣曲。

大昭寺的门前因为白登拉姆节的到来，已经是人山人海。想到八廓街书店找找去年用哈达自杀的诗人荒流的作品，未能如愿。

于是出神地在玛吉阿米的楼顶想曼佗罗的含义。再跟藏民一起长俯在大昭寺洇满了酥油香的千年石板上，口诵：嗡嘛尼呗咪哄！

在青口牧场见到好友扎史拉姆一家的时候，恍若隔世；主人培楚将我抱在怀里，说想念的要死！正在杀猪的一家子连忙放下手头的活计，有的打酥油茶，有的捧上糌粑，有的开始炒新鲜的猪肉。

美丽的扎史卓玛小妹妹在一边害羞地笑。这让我想起曾经的洛桑央宗姑娘，那迷倒所有人的天然的微笑，因为于去年出嫁再难觅。当培楚兄弟建议带我去找她时，被我谢绝了。
小喇嘛洛桑也已经长得很高了，听说我来后，连忙从寺庙奔到了我身边，他那似乎带着泪水的笑容，弄得我只有解释。他包了大包的酥油给我，他说，你千万不能再失踪。
《山南，桑耶渡》
纵然我知，这藏传佛教的第一寺，也是发源地的桑耶，不会有领我归回的路径。但我还是这样茫然地来到这千年的桑耶古渡口。江，还是那个苍茫无着的雅砻藏布，岸边的红柳谢了又落，落了又谢的叶片给远方的雪山染上了少许的温暖。只是我这颗孤苦一生的心情，能否透明在清澈的江底，跟过往的游鱼说声再见！

于是，在黄昏中寺庙旁的老核桃树边，扯开嗓子伴着点点的泪水，向那风沙起处的江面呼唤：

“陈翠华，儿站立的地方，可是你曾经唤归的路口？”

默然在被岁月熏得发亮的千年壁画前，跟过往的喇嘛一起微笑。合十双掌，跪俯在佛陀金身前的青石板上，一遍遍地诵起:嗡玛尼呗咪哄！故乡、他乡，亲情、爱情，终于我感动于自己的四肢；托举的这缺氧的额头，今生后世，就如这渺渺的桑烟，或者是金顶庙檐上飞离的鸽影，我抓不到自己，却又真切地存在于这无处不在的时间的枷锁中。

去青朴修行路上，来回要五六个小时。上山的每一步，都是喘息息的状态。也只有此刻，才能知觉高原就是高原。终于朝拜到了莲花生当年苦修的洞窟，额触了莲生的脚印。冥冥中似乎我此刻无力的状态就是此生不愿也无法挣脱的状态，那么由此而生的是在来自四川藏区在石洞内苦修了十九年的，哉博师傅沟壑纵横的面孔上坚硬的笑；是戴着眼镜闭关四年的才二十岁的英俊的志嘎喇嘛，一路的关怀；是来自玉树的一群袈裟整洁的尼姑们腼腆的故事；是路遇的小喇嘛、小觉姆害羞的问候！是在回拉萨的途中，只有几岁的德珠吉踌躇了几十分钟才有勇气，用脏兮兮的小手捧给我们的彩色泡泡糖。

大河落日。或许再过几十年，雅砻藏布的漫天黄沙就能将桑耶吞没。至少会淹没我曾经的脚印和浑重的呼吸，那么我站立在波上，站立在雪山重叠的影里，站立在来自定日的用废铁桶改做的弦子歌者的舞步里。惟一能做的就是闭紧眼睛，任凭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高原宁静的夜里。哪里还有来生，还有后世？


土司的后裔诗人曲措，到机场为我们献上了哈达。遗憾地是当晚她们家失窃，被盗去了价值十万元的宝石。自私的我于是想，如果当年她多送些绿松石给我多好啊！

藏区我最推崇的美女小说家央今拉姆，为我献上了青稞酒和《卓玛啦》。我说你是我藏地唯一可以用眼神交流的作家，或许叫惺惺相惜；这不，我刚到藏地的前几天，她在某日报上发表了《2008哭泣的田勇》的大作。那饱含深情的文字让我又一次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只是时光飞逝，很多的场景我都已经忘记。其实她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联系了，她也不知道我已经飞回到藏地她们的身边。

不是说是回家吗？为何用《拉萨苍茫》这个名字做标题？

飞机在冬日的高原上飞行的途中，我望见了那连绵不断的雪山；望见了蜕却手足的我，在大昭寺的青石板上找到了家门！那一刻，我对自己说：过去的自己，在内地的自己终于死了。我接纳重生！

[ 本帖最后由 田勇9706 于 2010-11-26 19:55 编辑 ]

蜀道人生

读这样的文字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美的享受。

田勇9706

谢谢蜀道！

树边上的人

拉萨苍茫，题目吸引了我。

周飞雪

很感性的田勇,内地与西藏真的有那么大的差距吗?物质上还是意识形态上的呢?

田勇9706

嘿嘿，所以回来啦

静听夜雨

那一刻，我对自己说：过去的自己，在内地的自己终于死了。我接纳重生！

祝福重生的人。问好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