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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只蓝色的蝴蝶飞入室内,划了几条弧线,扇动着翅膀落在了那株月月菊上。我的心像一只兔子在胸膛里乱撞。
紧接着,他目光火辣,嘴角被笑出的括号括着摄魂的诱惑向我走来。兴奋和悸动使我进入了最娇媚的状态,目光流溢着妖冶的妩媚,身体像初绽的玫瑰。他站在床边局促地看着我,我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的右额角处那小枚淡蓝色的蝴蝶痣上。他的唇吻了上来,浓浓的男人气息迷醉我的每一条神经,舌像滑润的泥鳅钻进了他的嘴里。我听到了他心中欲望膨胀的声音,像水面上散发着光芒的油滴滋滋地滚动。低低的呻吟声昭示了我的欲望汹涌地泛滥着。
我从梦中醒来。手使劲拧了一下自己,很疼,知道已经回到了现实,刚才只不过是他又一次光临了我的梦境。我的目光透过黑暗,力图搜寻什么,周遭一片漆黑的空洞。如醉如痴的神情顷俄间跌入了不可遏制的冰冷,心瞬间渗满了失落和沮丧。
二
大约一年前的一天,他第一次驾临我的梦境。
一只蓝色的蝴蝶在前面飞舞,一会落在花瓣上,一会落在柳叶上。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它又翩然飞起,似乎在和我嬉戏。我分花拂柳地追逐着那只蝴蝶时,遇上了他。一个英俊的青年玉树临风般地站在我面前,眼睛饱含温情,脸上漾着令人眩晕的微笑,右侧额角上淡蓝色的蝴蝶痣展翅欲飞。我惊喜而又仓惶,是他,是我始终不能忘怀的他,十年前摄入脑幕的影像印证了就是他。虽然他已经由一个单薄青涩的少年长成了英挺的青年,可那表情那特征与这些年来在我脑海中经常出现的一模一样。我一时间惊愕、懵懂,欲言无声,他缓缓地拉起我的手,我真实地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度,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抽抽泣泣地把自己哭醒,神志也慢慢地清楚。十年前拷贝在脑幕上的影像又一遍遍的开始回放:
一个男孩正牵着一个娇弱的女孩过河,汹涌的巨浪打来,把他们卷入了激流中。男孩一只手拽着女孩,另一只手拼命地划着水,经过几次挣扎,终于把女孩举上岸来。女孩抱住了埋在岸边的一块石头,拼命地往上爬。那块石头开始松动,女孩往下看来,男孩脸色发紫,额角上的蝴蝶痣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伴随着男孩的一声大喊:“快上!”他放开了女孩的双腿,瞬间,精疲力尽的男孩消失在激流中。
瑟瑟发抖的女孩站在岸边,眼含泪水,声嘶力竭地呼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回应她的只是滔滔河水的呜咽。
三
难道真是和他的灵魂在梦中相聚吗?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留存在心中的印记像一道刀痕一样鲜明而又深刻。二十五岁的我目前还孑然一身,与此经历不无关系。也曾经以爱的名义交往过男朋友,终因找不到打开爱情那扇门的钥匙无疾而终。
起初,他只是偶尔驾临我的梦境。情节多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清纯而又含蓄。偶尔也有情到浓处,他慢慢拥我入怀,开始温柔地亲吻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过去十年积攒的激情就是为了现在正亲吻我的这个男人,于是,我慢慢地由羞怯变为了热烈地回应。我感觉所有的时光都在那一刻停滞,包括我的呼吸。
后来竟然发展成了如火如荼的春梦,而且几乎每晚他都翩然而至,就像夜里未曾缺席的北极光。这突兀的激情把我燃烧得心力憔悴,每次醒来惶惑和恐惧立即获据了我的心。一个二十五岁的未婚女子,偶尔的春梦也许正常。可我心里不仅有和人偷情的羞耻感,也有和一个灵魂做爱的恐惧感,更有对身心健康的担忧。感觉这样长此下去,身体不垮,精神也会崩溃。
我决定摆脱他,不再活在他的阴影里,我要撕破他给我编织的茧,做一只自由飞翔的彩蝶,去寻找比翼双飞的另一只雄蝶。
接下来,我开始调动所有的亲朋好友,为我海选男朋友。目的明确,愿望瘦瘦的,就是找个得心应眼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认为自己虽然离倾国倾城差一些,可插在美女堆里也不至于相形见绌。更何况还有“白骨精”的美誉,在单位是白领、骨干、精英。这些资本对于我那瘦瘦的愿望不说绰绰有余,至少旗鼓相当。
亲朋好友们穿针引线,让我半月会见了半打候选人,可都没有找到与爱匹配的感觉。嘴说找个男人就嫁,心想总不能挖到篮子里的就是菜吧!不知现在的男人是怎么出息的,出息到得心应眼的程度就那么难为你吗?半打中倒有一两个从皮到瓤综合考虑还算说得过去,当我像个花痴一样木怔地看着他的右额角,久久不语时,不知人家问了句什么,我却惋惜地接了句:没有蝴蝶呢!把人家吓得落荒而逃。
郁闷,郁闷得让女友们寝食难安,纷纷劝我到婚姻介绍所把自己推销出去。她们说最近婚介里引进了一种新的约会方式,叫什么“八八交叉约会”,就是一个人可以约八个人,八分钟换一个,错落交叉。女友们语重心长地劝我说如果第一眼看好就当场拍板,不要反复论证,撞个天婚未必不好。
我对婚姻介绍所向来有偏见,感觉像农村的什么交易市场。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决定披挂上阵,放手一搏。临行前一番折腾,脸上轻描淡写,身着得体前卫,把自己装点得春意盎然。打扮完后对镜自賞,有些装嫩!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返青了。爱咋咋,爱谁谁吧,用我奶奶的话说,有枣沒枣打这一竿子再说。
我怀着撞天婚的悲壮,走进了婚姻介绍所。介绍所里人像沙丁鱼一样来回穿梭,看来危机如我者大有人在。每人的眼神都在搜索着目标,每人又都被从不同的方位角度射来的目光搜索着。
很快,我的走马灯似的约会程序启动了。当进行到半场时,发现和我见面的男士们几乎都嘴对我启合着,眼睛却不时地睃向别处,会有更好的选择——这心态使他们目光漂移,心神不定。无一例外都采取了先稳住看好的,最后选择最好的策略,有的甚至不到八分钟就赶着下一轮约会。我被闹得情趣索然,心不在焉,来时的热情在熬煎中化作了失望,尽管工作人员一再劝我见完后面排队的几个再走,我还是中途扬长而去。
四
回到家中,把自己扔在沙发里,沮丧就像潮湿的空气包围上来,挥之不去。怀了一会春,悲了一阵秋,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毫无目的地乱点一气,突然,眼前彩蝶飞舞,原来误打误撞地进入了一个人的博客空间里。信手点开一篇名为“寻找那朵荷花”的博文,慵散的目光蜻蜓点水地洒落在字里行间,慢慢地从心不在焉变为了全神贯注,心也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文章是这样写的:
如果你能读到这篇文章,如果你能记起十年前的那条河流、那个黄昏,不管你身在何方,不管你心属何人,请你在这里留下痕迹,最好是加我的QQ(×××××××××),好让我释开十年来的情怀。
十年前的一个黄昏,我来到一条河边。抬眼望去,河很宽,大约有三十米左右,水流很缓,看来不是很深。我坐到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开始嚼干粮时,发现一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女孩在同岸不远处徘徊。女孩转过身来,看见了我,踌躇地向我走近,怯怯地看着我,怯怯地问:“你,你要过河吗?”女孩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比我矮半个头,纤细柔弱。我嚼着干粮,点点头,问:“你去哪?”她扬起瘦弱的手,指指对岸:“回家,你呢?”我也扬起了手,指向对岸:“找我爸爸去,他在很远的地方打工。”对岸一片片村庄的上空,袅起缕缕青黄色的炊烟,我们的目光都不能透过烟霭看到我指的远方。
我向她递过一块干粮,她摇着小手向我笑了笑,笑得很美很灿烂,娇嫩的脸像初绽的荷花。我久久地望着她,不由地说:“你很好看!”她姣面泛红:“你才好看呢,你脸上有一只漂亮的蝴蝶。”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额角上的那块痣:“别看,别看,丑死了。”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们手拉着手,说笑着开始过河。夕阳下的河面闪烁着粼粼波光,飞舞的蜻蜓灵巧地点着水面,漾起细微的涟漪,一环一环地向外扩散。河水轻柔地拂过,偶尔有鱼儿撞到腿上,她一次次夸张地尖叫,惊慌而又兴奋。我俯下身来,双手向她的两条小腿周围摸去,抓上来的只是几株水草。我们不时地停下来,在水中嬉戏着,欢笑着。夕照涂辉,水展绿裙,她在水中亭亭玉立,更像一朵波光中摇曳的荷花了。我感觉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就像奶奶故事中的仙女。我的目光在她的姣面上游弋,一经和她的目光碰撞,她就羞怯地低下了头,我也脸红心跳起来。
越走越深,水流越来越急,我们越靠越近,后来她抱住了我的手臂。就在我心如鹿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隆隆的声音,谙识水性的我,猛然意识到山洪下来了。我拽起了她,迅速地向对岸渡去,一个巨浪打来,把我们卷进了激流中。我几次三番地拖着她游靠岸边,每次都被喘急的激流卷走、冲散。经过了几次反复,我们都精疲力尽,她挣扎着向我挥手,给了我一个绝望的微笑,往下沉去。这时,我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再一次游向她,把她拖靠岸边,终于举上了岸。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洪流把我席卷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个老乡的土炕上醒来。救我的人对我说我是他有生以来网到的最大的鱼,我想我真的是条鱼,再大的水也淹不死我。带着浑身的酸痛,扔下几句感谢的话,我又踏上了我的旅途。
清风白水似的童真在那一刻被激发出青春躁动的觉悟,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条河中萌动的情愫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强烈。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到那条河岸上的几个村庄寻找那个女孩,可因为当时没有问姓名,每次都坐在那条河边,洒下一河的遗憾后悻悻而回。我的那个救命恩人每次都对我说:孩子,别灰心,有缘自能相会。
是啊!我想总有一天,却说不清是哪一年,那烟波浩渺之外的黄金情缘会飘然驾临。
五
读完这篇文章,我已经泪流满面。是他,一定是他!他还活着,还活着!我的手颤抖着加了他的QQ。不一会,屏幕下方有人头闪烁,我惊慌地点开和他的对话框,紧接着又不假思索地点开了视频。终于看到了他,一张清朗帅气的脸漾起了彬彬有礼的微笑,那微笑的表情还没漫延开来,就在嘴角上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怔愣、惊愕。半晌,他缓缓地举起手来,撩起右额角上的长发,我看到了那只美丽的蝴蝶还是那样的栩栩如飞。
我默默地看着他,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他默默地看着我,泪水也默默地流了下来。没有语言,没有文字,我们只是默默地对视,默默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我俩同时操起了键盘,在各自的屏幕上几乎同时出现了同样的一行字:我们这是还在梦中吗?
[ 本帖最后由 刘长风 于 2010-11-15 01:0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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