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无门－野人诗作《断线的表情》赏析

丰唇夜话

此地无门－野人诗作《断线的表情》赏析

张长龙

诗人野人，野在骨子里，其思维和语言丝毫不受世俗的束缚。即使是信手拈来的诗句，也能野的让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他那一行行充满野人悖论的诗句，如同一个个精致的瓮，一个属于语言和思维的瓮，盛放着他燃烧的灰烬，等候浴火重生的时刻；又如同一根根无形的线，时刻扯拽着你的心，却总是出人意料之外地斩断它，留给自己和读者一首首《断线的表情》。

野人诗歌之瓮，的确是一个不可言说的世界，读过野人诗歌的朋友常说野人诗歌无解，其实非无解也，无解是因为任何解释都不足以解释野人诗歌的内涵，这种超出时间之外的野人诗歌，可以让你常读常新，不同的人生阅历和不同的心情，都能阅读到自己钟意的东西。野人诗集《句号里的逗点》收录了这样的一首诗，《断线的表情》：

一个影子/在树与鸟之间晃动

我惊异/门关着

这样的一首诗，绝对称得上短小精悍，没有生僻、冷峻的字眼，没有晦涩、难懂的语言，每一个词汇都是人们常用的，挂在嘴边的，可经过野人的意念、思维、视觉，给人的感觉却是异样的、颠覆的，充满悖论的，又是引人深思的。不妨从中找出几条悖论共赏。

悖论一，断线的表情，表情，指的是表现在面部或姿态上的思想感情，而断线则是指失去了联系，或者处于停滞状态。人们常说，断线的风筝、纸鸢，也有断线的爱情、亲情一说，常说喜悦的、呆滞的表情，也有反复无常的表情一说，何为断线的表情呢？那么又是什么样的状态，表情会断线？

悖论二，一个影子，在树与鸟之间晃动。影子是指物体挡住光线后，映在地面或其他物体上的形象。在树与鸟之间，如何能映有形象？诗人何以虚空晃动一影？如此不可思议的景象，诗人又意欲何为呢？

悖论三，一个影子，有影子就有实体，就有光线，这是谁的影子？他和树与鸟之间，有什么关联？

悖论四，门关着，一个影子，在树与鸟之间晃动。这也是诗人惊异的来源。这是一扇什么样的门，诗人又何以看见门外之象？

悖论五，面对诸多悖论和不解，阅读这首诗歌，又会为之震荡，为之翘首沉思，甚至惊心动魄，又会惊讶，这首小时无奇情壮彩，何以会产生如此巨大的艺术力量？

野人诗歌之悖论如同野人这个诗人一样，病看百家，却烟头满缸、酒兴激狂，勉强睁开的双眸，却熠熠闪光、锐不可挡。一句话，简直就是没有道理可讲，也许桂青山教授的总结最为贴切，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遗世独立的孑孓行者！一个浪迹天地间、无可皈依的野人！

说完，其实远没有说完的悖论，不妨要探讨悖论。这首《断线的表情》，和诸多野人诗歌一样，其诗歌标题是野人思想的高度浓缩，也是野人想表达内容的隐藏。把最想说的话藏起来，使得野人诗歌充满了魅力，这也是有些读者浅尝辄止的重要原因之一。读野人诗歌需要付出智慧，这一点注定使这位老诗人在诗坛上绿树长青，也注定不能象一些流行诗人一样大红大紫，在一个习惯文化快餐的时代，以深邃的思想情感，迫使读者运用自己的创造力，对诗歌进行再度体会，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表情何以断线，诗人告诉你，惊异！惊异到一定程度，表情凝滞了，不知如何才好，此之为断线的表情。

荷尔德林的“人诗意地居住在大地上”诗句，正是野人诗歌艺术的写照。野人诗歌崇尚自由，却不曾轻盈地翱翔于天空，欣赏金黄色的大地，而是拖动疲惫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大地上，深邃地思考天空下的一切，“诗意”成为了他的生命哲学，为有限的生命寻找永恒的家园。树这种植根于大地的生物，因生命而绿，因吸允大地养分而枝繁叶茂，来自大地，还归于大地；鸟，翱翔于天空中的生物，依托大地，因天空之广阔而自由，因天空之辽远而拼搏。这一对意象，以天地而生，凭天地而存，因天地而精彩，成就了野人诗歌天地之隐喻。

虚空晃动一影，诗意之自由，不落言诠，实为野人之独门绝技。影非树影，非鸟影，非人影，此影从未真实地世上存在过，此影却分明在心中掠过，恰如“鸟儿已经飞过，天空不留痕迹”，天空不留痕迹，痕迹在心里，在诗中，在思中。诗人人在门里，心在门外，心中幻化大千世界，正所谓“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一扇门挡不住诗人之思，野人之思。至于门为什么关着？谁关上的？野人惊异，我更无解。

前一段时间阅读过大田一篇文章《自己走过去》，文中有云：不是其人，不得其门而入；是其人，此地无门。阅读野人诗歌，感受野人，其思维之门、意念之门、视觉之门、想象之门、语言之门，关着、敲着、开着，此地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