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稻米：返回枝头的饱满（组诗）

碧杨树

江淮稻米：返回枝头的饱满（组诗）

       【洪水行走女人塘】
　　
　　
　　把裙子脱了，骚动的目光
　　“从此处分辨暧昧，从此处平息下来”
　　四肢之外，还有我们没有抓牢的瓜果
　　在地上，边滚动，边腐烂，到不了我们的唇齿之畔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在空粮仓门外，喊祖国好
　　
　　黑雨挤压晃荡的头颅，很多人在黎明找到自己
　　这些行洪的日子，不能靠近女人塘
　　那儿暂时关闭公开裸浴的夜
　　那儿的夜色，被风斜斜地压在地面
　　
　　我踩过的湿地，有鱼儿在尖叫，欢腾着身子
　　很和善地绣出花纹，这帮江淮吃盐的鱼崽
　　离开教养它的祠堂，离开盯梢，网眼，吸血的刀光
　　它们从天涯赶过来，换一个故乡
　　我返过身来，扑到月光里，抱住它们闪烁的鳞片
　　
　　今夜，父亲安排我和老婆
　　守着门槛外的水界线，他老人家
　　在女人塘边，用喊声，敲锣或举火为号
　　给我们传递险情，黑斗笠和白雨披
　　明显盖住他老人家的暴躁，烦闷，和骂娘的唇
　　半生丧妻的老光棍，在村里常举着鸡毛当令剑
　　
　　我老婆裹紧棉裙
　　洪流的气息，插入她多汁水的身子
　　醒酒后，我想起她胸前多出一把抓痕
　　她身上多了一个哺乳的期限
　　不容生理改变，忽视，或中断
　　
　　父亲对我说
　　一家人早已站在险境的起点上
　　看洪水行走女人塘
　　看五亩稻子，滑翔在风的夹缝中
　　它结籽的枝头，挂着几盏昆虫的焰火
　　我的儿子，在哭，害怕坠落的乌云
　　撞击山峦的声响，和撕裂它的火花
　　
　　
　　【昨天的家，是清新的】
　　
　　我要潜入遍地洪流中
　　捕捉昨天的尘埃，使我健康的尘埃
　　粘着果香的尘埃，我从它的侧面
　　看到黑夜到黎明的路途
　　
　　从女人塘呼啸而过的洪水，卷走厨房飘荡的尘埃了
　　卷走老人用皮帽盖住的鸟巢
　　他瞪着，失去鸟语的眼睛
　　巡视洪水过往的天涯，没有人再唱起他的牧马歌
　　抓把污泥把脸盖上
　　一夜间，深处的黑，把村庄收获的喜悦扫荡
　　看着老人和孩子们，骑着屋脊，惊呼
　　“我看到睡醒的海浪，把一地西瓜卷到鱼的嘴边”
　　
　　起初，我跟着很多村民
　　蹲守村口，占用一个风生水起的夜
　　支起鱼网，兜住滑入洪流中的叹息
　　同时赶走误入裤裆的王八
　　它们想要登陆的大雅之堂，无立足之地，无安身之邦
　　一阵雷电过后，我和父，把马灯挂在脖子上
　　看看家门外的菜园子
　　垂地的菜叶，从此失掉虫粪斑斑
　　它从支脉上，长出一片片油亮的翅膀
　　
　　昨天的家，是清新的
　　女性手指，把布料搭配在生育过的身上
　　在缝纫机针眼边，弹奏音线谱
　　备好小家庭夜宴，招待享受喜事发生的人
　　昨天的一场晚露，降落我家院子
　　母亲用不着清除面板上的蝉尿
　　它在体内，藏下多少灶火，繁殖多少痱子
　　记着它短腿跑路，一路大风歌的流逝
　　挂上黑标签的脖颈，左右防着风雨夹击
　　离开一个陌生地，去熟悉另一个陌生地
　　
　　一片树叶是另一片树叶的拉风琴
　　在晚风到来，我啃着硬皮瓜
　　用牙齿过滤的籽，敲击蝉或放屁虫的脑袋
　　为了不招惹，人们审美的笑脸
　　它们卖唱，也卖光祖坟里的家业
　　昨天的一道闪电，照亮果实和树冠的夹缝
　　
　　昨天的家，是清新的
　　姐和姐夫
　　抱着她们的儿女，给父亲唱着祝寿歌
　　她们一对夫妻相，刚过完一年不足的爱恋
　　围在石桌边，各自随意喝着杨梅酒
　　我们一起睡在洪水来临的前夜
　　
　　
　　【清晨，下地扶起包谷】
　　
　　清晨，我看一群麻雀
　　纷纷落在村头的河坝
　　叼起树种子，芝麻，瓜种子
　　它们隐忍翅膀下的伤
　　向村后广阔的耕地飞去
　　葱茏的原野，果实成熟的日子
　　还没有结束目光的祈盼
　　经过一夜洪水覆盖的泥土
　　黎明过后，又将回到清新的阳光中
　　
　　清晨，我带上妻子
　　下地扶起包谷，它们倾向大地的筋骨
　　仍燃烧一种油光光的绿荫
　　从耳畔下端咧开的小嘴，咀嚼散失的光阴
　　它们以身家性命
　　原地，抗争恶势力的屈膝诈降
　　强盛的时候，可以独存这个世界
　　进入洞窟的睡眠，舒展触须感受怀抱
　　
　　昨天，它和它的亲人话别
　　匍匐大地的头颅，击穿百代圈养的生长方式
　　一个小家庭的人，哺育了它的繁茂
　　看着它怀中育子，庄稼人，坐在地头
　　晾晾抚养它的汗身子
　　
　　行洪一夜的田地，包谷仍向我的手
　　传递脉动的声音，它跟洪水跑了一夜
　　从起步，就为了跨越零点的界线
　　等闪电流失，雷声震动，包谷拔根而起
　　只为跟人的身后，躲一场水灾
　　漂泊民间
　　
　　我抚摸它肢体上的滑痕
　　昨夜有月光跟它温存过
　　那些窜出欲望的斑点
　　象水晶，琥珀储存它过的滴蜜的日子
　　由此验证生育期已到的场地
　　开启它身体上健康的救贫国
　　一片叶，呵护一条经脉
　　
　　昨夜，它还使用冒险的劲头
　　对抗下一场风暴，幸好它仰面
　　看着天空那些精华的喜气
　　和民间生活，细想昨夜，是不是
　　有人在它身边触及了悲伤
　　好人，都能看懂它蓄积果皮里闪光的蜜汁
　　风在转弯的那一刻
　　私吞它的甜言，喂养它的生育巢
　　
　　
　　【开拖拉机的新媳妇】
　　
　　真的，开离床，打食的动作
　　就要脱掉绣花穗的裙子
　　洪灾留给土地的空白
　　等着种子繁殖它的生机
　　
　　白露开始择日洗湿阳光
　　悬挂篱笆的水珠，碰触被风招惹的尘埃
　　小娘们，发生在旷野的生育劲头，去习惯
　　这片人头如竹笋冒土的民间
　　多一些人，驱逐狗扯皮的事
　　
　　小娘们，把鲜嫩的胸肌
　　遮在耕具的操作杆后
　　我先和她说一句思想活跃的话
　　没有用目光从身上借走避嫌的风光
　　
　　黑巴掌上的芝麻花
　　与眉宇间的笑意，重叠夕阳的曲线娇美
　　她的酒窝，溢出来酒精烤红的潮湿
　　
　　手中握着尖锐的时间，跑遍三亩地
　　起初的锈色，跌入新土
　　三亩地，一直在素描女性的身影
　　
　　种子重新租用洪灾前的出生地
　　它是它的遇难者，蓄积芽眸里的豪情
　　给蜗居人的衣裳，从简，从速
　　从花样中挑选，实惠的面料
　　
　　不再回到闺房的新媳妇
　　开着拖拉机，搬迁她身上的庙宇和粮仓
　　她要给我们交待，剧痛的眼神
　　泥土要精雕，细琢她这一天的红颜
　　
　　
　　【田螺是你说不出苦衷的身份】
　　
　　苦到腰际的螺纹，束到腰际的线圈
　　从刨出根系的经脉
　　它就是你壳内使女
　　只承担量身裁衣的活儿
　　向瞬间暴露的疾病者，穿寿服，喂饭
　　
　　你会哭打腰鼓的艺人吗？会吗？！她失传
　　纠正乳房偏离胸口的绝活
　　你蒙受羞的逼迫，果实坠地，砸疼了一些人的良心
　　你将耻骨上的纽扣，雕出守节的花朵
　　她渴望见到你流血
　　才认你是她失散百年的母亲
　　
　　想想，一天要等多少分钟
　　你会青春再现，美貌再现
　　一个月要等多少天，你才能
　　向祖母讨个孕育的卵巢，结束你吃剩饭的时日
　　哪一年阳光朝门，才能见到胎衣里的性别
　　
　　先前，她杜撰的苦心经，是兽性的
　　衰败，荣耀，一只鸟驮不动自身的羽毛
　　某些天空容不下鸟屎，或阴睛脸
　　它衔着桃花，到处挑战漂泊的雨滴
　　它吸足月色，倒在你的梳妆镜里
　　干成一张画皮，一张被卖到盐场的契约
　　
　　眼下，你比乞丐们穷得干净
　　你出嫁前打跑的羔羊，在你做单身妈妈之后
　　它带着它的家眷，投奔你的草窝
　　还有什么因果，排除在婚姻之外
　　比你这恨别十载的依恋，大不敬心中的暗伤
　　
　　“把羊皮从头裹到脚，切不可使狗的性子”
　　训得你泪流满面，或痛改前非
　　
　　
　　【一粒芝麻的油光】
　　
　　其实你穿一件风衣
　　兜一点灰土，向着下一场雨
　　伸直腰身，接近长足尺寸的裸脚
　　你风光了那么多中国年
　　应该知晓，清晨涌出你体外的雪光
　　清洁过皮肤炎，已揭走最底层的疼
　　
　　上到喉口的酒劲，肯相信立秋的凉，浮动在月色中
　　没有那么浓厚的绿，收留风中的水滴
　　什么结果的预想，预知
　　都是曾经的探索，体验，或感触
　　此时，你可以回头认识一下旧友，提及娃娃亲
　　结识小时村里的顽童，看看插满小纸人的墓碑
　　没有一个字迹，能告慰目光
　　
　　不要平安夜的甜蜜梦，不要苦中求败
　　不要把一只信鸽，放进乌云里
　　方言，蜜汁，硬皮果与面汤，该养一代献血给祖国的人
　　该给父辈写一本生辰谱，放在他老人家入土为安的地方
　　在大家喜怒哀乐之际，哺育饮水思源的黄皮肤人
　　
　　一粒芝麻的油光，重复排演盘中的尖嘴利舌
　　威胁早熟的媚眼，天呐，溃逃的斗士，无视谁的发言权
　　离开幻觉的社会，女人，和纳垢的头颅
　　邀你挥霍周身的激情，跳欢探戈舞
　　处在险境的时间里，需要用很多的沉默来消灾
　　那些属于旧脸皮上的红颜痣
　　招来挑战性的情书
　　
　　你旅行油彩的骨节，捡来几个晴朗的日子
　　你在磨坊里换掉霜衣，中国女人
　　懂得开放耻骨上的温暖
　　深入男人体力的精神擦痕，先暴乱手语的警示
　　看到你体内的雾霭，流岚，虹霓
　　照映那个喜宴缺席的牧羊人
　　
　　可以站在村口，挂入波浪的尖头
　　你可以往高处站一站，那预报阴冷晴柔的风
　　从你棉裙底窜过，那么多的糖衣，招展在流言蜚语的围栏外
　　生个孩子，能治愈你二十年的青春病
　　一夜间，就让东风，撞见了黄昏的雨云
　　你该在站在窗台，看着花蕾在蜜蜂和蝴蝶边沿
　　饲养阳光中的色彩
　　
　　
　　【朴实的生育高地】
　　
　　躺到妇检床上，几根积累经验的手指
　　穿越它神秘的花房子，她未来的育婴堂
　　象石榴肥到裸腹，酣睡在蝉的翅膀下
　　它和她过了头戴花冠的年龄
　　共同泄漏一个迷幻，诱惑的地址
　　
　　它和她在院子里，过完
　　一个宽大的正午，热浪在原野上滚动着
　　在屋脊上跳跃着，卷走她眼皮上的飞尘
　　她为了它，能替代一个村妇，完成生育的夙愿
　　它是她抬头见喜的镜子，一条路
　　一直从背后抵达她的背影
　　
　　她在浴室内抱着它，想了很多空虚自己的苦
　　静心默诵媚骨上的养家心境
　　她在灯光燃尽的时候，结束期待
　　接待第一个痴迷她婚姻的男人
　　
　　她抱着男人，象抱着一个指南针
　　飘荡在时间里，终于天下大白时
　　睡进鱼的胸膛，实现遗言中的承诺
　　昨夜的海里，埋着彩虹和粉彩
　　在床上，她迫使男人，培育身上的花圃
　　
　　她坦言，初出娘胎
　　有那么多人，第一眼
　　第一眼，能打开光顾世间的欲望，第一眼
　　就诅咒她是个女儿身，以后会用裙子
　　煽动谗言攻击
　　她心窝四周的风骚
　　
　　她自己认为
　　一个女人，一身流动蝴蝶的光彩
　　进入青春期，可以供人择日欣赏
　　择日探寻冲动的喜悦
　　“俘虏他心灵的童话”
　　“俘虏他的画王贼手”
　　不容他错过，心疼人，从画面上认领的春情
　　
　　象她手掌上的，听她吆喝的信鸽
　　斜着身子携带密信，日夜兼程
　　闪进黑夜临近的住家
　　今天她到处碰撞敌意的目光，说什么
　　身子上，藏着什么样儿的绿荫
　　分散一夜芬芳的白露
　　
　　亲家爱国的人
　　怀揣家眷祖传的鸡毛信，红白事相间的卜卦
　　按乡俗，留一个亲信给国家
　　等到，一园子果实，衍生着膨胀的秘笈
　　供她浴后裸睡
　　
　　
　　【速描胎教的蝶树】
　　
　　她是第一个，坠入洪灾险境的孕妇
　　有点为难苍天的薄情，有点覆舟之患的水
　　濯洗她的绣花鞋，麻木她喜气正旺的五官
　　她做为女人，睡过昨天的滴蜜夜
　　今天要面临舍命的考验
　　她的手，抓着水草，作为逆流毁灭的岸标
　　
　　她的公爹公婆啊，匍匐在地，抱住她的脖子
　　一点没有预兆的，喜笑与呼救的转换
　　她是倍受关注的夜莺，等平安稳住她平缓的心跳
　　继续修订贴近裙子底部的胎教书目
　　在一条避难路上，看夜色，仍有她未解的口渴
　　仍有堵不住的月色
　　从呼吸入口，凉透内心的孤独
　　
　　从行洪的女人塘里拉上来
　　这个嫁衣未脱的女人
　　滚动着乳液色泽的前胸
　　有喜讯，惊动她的远亲，近邻
　　认清她后背，凸起挺出落魄的脊梁
　　洪汛退落势头，那些拔地而起的庄稼
　　在原地，不屈地活着
　　
　　洪水之灾，也算是路过人间的污流
　　抢险的手，在另一个地方，进行探索青春肉体的完整
　　追求胡子不会远离男性模样的人，那就将
　　胭脂涂进女性人体展的唇纹，出嫁后才遇到
　　她在童话里，涉足险境的情节
　　到那里，触摸流星雨的光彩
　　采摘鱼背井离乡的方言
　　
　　一整天裹着被单，看到镜里
　　飘荡的夜色，掩藏她受惊的瞳孔
　　好运的礼花，刚安顿好，她嘴里渔歌
　　她盘发上的蝴蝶结，翩翩欲飞
　　想起祖先爱国的欲望，志在四方
　　她坐在土坝，倚着树杆，给村里离家的亲人
　　写封家书，谱写她鲜活而眷恋的乡音
　　
　　“我怎么知道，你把有助生育的草药，补到牙齿根上”
　　那些开门之光，劈开吉凶猜测的巫术语种
　　多传播中国的人道思想，锤炼半生都睡在摇篮里的吹嘘者
　　摇落绿叶上的星光
　　还要亮起廊檐的灯笼，暖遍几层棉里受孕的贞房
　　那里有，张贴宣传性的画报，调养胎衣中女性的腰果
　　
　　
　　【留给咽喉的呼吸】
　　
　　洪水要是漫过我的腰际
　　有循环脉络的血，拆散环箍皮肉的冷气
　　在夏季，荫凉处，能垮掉冰刺的时间
　　离百鸟归林的黄昏不远了
　　
　　一整夜，没有人给我喝茶的时间
　　身子骨上养着肥膘，夜潮从我的睡眠中，扑向心海
　　一心向善的平民，洪水过后，还有庄稼
　　开放他们的思想之花
　　
　　这哪里是火烧眉的思痛，洪流淹身
　　择日考虑给自己写篇祭文，痛失流露文采的时机
　　我是吟者，水是听众，再不让它流经昨日的伤口
　　
　　我抱着随时奔跑的树
　　看到它开放的花儿，不忍抛出离体的媚骨
　　洪水之中，花落的是痛，是阳气，是民间秀色
　　
　　盘踞之地，我的家啊
　　新旧房子，装着三代经历新婚的人
　　由葵花笼着柔晴的黎明
　　我开口送笑，也有人眼一睁
　　笑对清贫的日子
　　
　　洪水要是漫过我的脖颈
　　此刻，我多象你看到的泥孩子
　　想跑回家的路，在洪水中盘旋上升
　　我正义的双臂，滑翔浪尖之上
　　取回那滴水之音，如邀采虹
　　闪耀喜悦之光，照亮乡亲们灾后的甜液果
　　
　　如鸟的翅膀，在软体森林中
　　分布预防旱涝汛的产房
　　分点孵化下一辈的福祉
　　我们吃口粥，又要回到吃草根的年月
　　留给咽喉的呼吸，延续生命的力量
　　我不会拿养心的沉默，来替代莽撞式的挣扎
　　
　　洪水之渊，圈养着墓床吗
　　我借那么多双眼睛，传送家书
　　等着喊我爹的孩子，安稳地睡到床上
　　过着他活泼的春天
　　
　　我相信，我这个年龄
　　插上鸟羽的幻想，渺茫了
　　经得起泥石流的纠缠，拷问，我有了一天的空腹
　　还能从老婆身上衍生繁华，饱满

天涯孤鹰

先看了第一个，语言很是新颖，意象纷呈。气息流畅。只是这众多的描述让诗歌内在的指向越来越不明朗。先红上。

秋子

这叙述的风格，貌似曾看过楼主的诗。语言新鲜，也有生活的意趣美，和思辩。句和句的空间把握很好。每一首都不错，不一一说明了。值得学习。

[ 本帖最后由 秋子 于 2010-8-24 10:04 编辑 ]

白樱

挺多的，俺得慢慢读啊

张彦平

成熟的语言描绘出情感与事物之间联系、转化的辨证关系。好多，是得慢慢学习。

风雨如磐

这个作者的诗歌语言地运用确实很见功力，词汇丰富，组合灵便，意境的营造有一气呵成的功效。
粗读，太多，没读完，直感。

[ 本帖最后由 风雨如磐 于 2010-8-24 16:22 编辑 ]

李显

这些不是现在写的吧，呵呵。太长了，找时间再细读

碧杨树

原帖由 李显 于 2010-8-24 19:39 发表
这些不是现在写的吧，呵呵。太长了，找时间再细读

这些全是今年八月份写完的，谢谢诗兄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