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由于网络诗歌交流娱乐化、创作主题随意化、创作心态浮躁化、语言呈现粗俗化、文本阅读表面化,才造成了以下“五多五少”的现状: 第一,垃圾多、精品少。网络催生了一批缺乏文学修养的写手,他们以一天几首甚至十几首、几十首的速度炮制出大量的诗作,但在目不暇接的数以万计的诗歌中真正令人心动的精品寥若晨星。这些浮光掠影式的作品缺乏起码的生命体验,缺少挖掘人类灵魂、精神本身的东西,更不具备历史的穿透力和延展性,造成了目前网络诗歌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局面和诗歌创作似乎人人可为这种“无难度”、“无标准”的混乱状态。对此,我们应当明白:一方面,网络不是用来满足我们发表欲的工具;另一方面,用键盘敲打出来的、使用回车键带来的分行文字,也不见得就是诗。 第二,作者多、名家少。诗歌论坛的铺天盖地让所有人都可以随时过把诗人瘾,在诗歌领域里面,谁也不服谁,谁都把自己当一个准诗人看待,只能通过一些内部的争吵来引起别人的注意,诗人写诗,诗人读诗,诗人骂人,就是所谓的诗生活,诗歌的沉沦已经到了极点,一向作为精英文化的诗歌,一下变成大众都可以把玩的了,如杰姆逊所言,它“彻底置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并成为众多消费品中的一类”。所以,网络诗歌作者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但遗憾的是,伪诗歌多、真诗歌少;伪诗人多、真诗人少;无名之辈多、有影响力的名家少,网络文学大家更少。对此,我们同样充满期待,也充满信心。 第三,圈子多、建树少。很多诗人在网络上发布样式纷繁的诗歌流派宣言和诗学见解,著名诗评家陈仲义教授在《网络诗坛大扫描》一文中指出:尤其是写作命名,一浪卷过一浪,不断引发较劲,如所谓下半身写作(沈浩波)、垃圾写作(老头子)、低诗歌(龙峻、花枪)、后政治诗写作(杨春光)、荒诞写作(祁国)、民生写作(蒋品超)、废话写作(杨黎)、灌水写作(蓝蝴蝶紫丁香)、反蚀主义(丁友星)、俗世此在写作(小王子)、类型写作(张小云)、物写作(舒非苏)、智性写作(鲁西狂徒)、地缘写作(梦亦非)、回归写作(野航)、存在写作(陶春)、非诗主义(白马黑马)、感动写作(海啸、马知遥)、草根写作(李少君)、完整性写作(世宾)等等,各等写作倡导与理念,大相径庭,互不谦让。有趣的是,其中一些倡导者仿佛窥到诗歌一个“奥秘”:倘若不把观念推向极端,命名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他们竭力把某些诗歌元素强调到极端,所谓诗歌的潮流和派别,就在激烈的命名“注册”中——抢占先机与收获影响。网络的纷争极多。同时,网络上诗人结党立派的情况很普遍,这样一来,圈子之内、之外、之间的利益会造成冲突,再加上网络言论无限制,出言不逊、互相挖苦、揭私抖秘、穷追猛打、陷人不义的情况就层出不穷了。正如有的诗人所讲:“他们在善意或恶意的误解,他们在有意或无意的‘误读’,他们互不卖帐,他们或多或少的小圈子意识和地缘情结,他们的自我在不断地膨胀,这不能不说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厮杀,一场功利的决斗,一场精心策划的操作,一场事实而非的权利话语争夺,一种新的强权和暴力清洗在不断地蔓延。”[9] 第四,游戏多、思考少。网络创作的的娱乐性是首位的,而网络诗人的年轻化和反叛精神,甚至使网络诗歌更多地体现着一种游戏性,不少人表现出一种“我游戏,我写诗;我写诗,我快乐”的写作心态。但过度化、不加节制的游戏也使诗歌丧失了神圣的和光环和高傲的尊严,在网络诗歌繁荣的表象下,一些人为了迎合读者口味,以娱乐化的心态自娱自乐、自得其乐,不负责任地制作着大量低级趣味的内容,甚至采取各种方式哄抬其文章点击率来进行炒作,也使得网络诗歌较为明显地呈现出个体关怀大于社会关怀、审美关怀大于人文关怀、终极关怀大于现实关怀的趋势。 第五,随意多、学理少。尽管网络点评是一种不乏真诚的鲜活的批评,但严格来讲,网络的回复贴子绝大部分不能算作一种批评,而是更多地体现了当下大众的文化消费需求,表现为口无遮拦,措辞尖锐,各执一端,既不乏庸俗的不着边际的相互吹捧,又充斥着刻薄的谩骂或攻讦,远远谈不上深入作品本身。相形之下,基于学理的、严肃而认真的批评太少,使网络的反馈功能、提升功能大打折扣。因此,网络诗歌呼唤理性批评。这种批评,应当是建设性而非破坏性的,应当是冷静客观而非主观偏见,应当是以手术刀式的进入作品而非凌空挥舞大棒。我们期待这种批评。 诗歌语言是我们一生的追求。一个诗人终其一生,要是能够有几行精美的语言闪烁在诗歌的星空,就很不容易了。分析当下网络诗歌的语言状况,我以为有五: 一是心语倾诉。言为心声。列夫·托尔斯泰的一句话:“诗是人们心里烧燃起来的火焰,这火焰烧着,发出热,发出光。”诗人的心灵,艺术家的心灵是人类心灵的典型代表。诗歌是心灵的外现,心里有诗歌里才会有;心里没有诗歌里也不会有。据说,当年智利诗人聂鲁达来中国时,诗人萧三曾和他开玩笑说:你的姓在中国是三个耳,为什么我只看到你有两个耳朵?聂鲁达指指自己的胸口,说:另外一只在这里!这就是诗人和普通人的不同。诗人写诗虽然“并不是每首诗都在写自己。但是,每首诗都由自己去写——就是通过自己的心去写” (艾青)。诗歌是诗人对现实生活的纯真表达,是自我灵魂与外在现实的对话,是作者瞬间的心灵感受。可以说诗歌的本质是心灵的美好之诗意呈现,是情感丰富之诗意表达。一句话,诗歌是表达心灵的艺术。北大数学学院教授张顺燕认为“美学”有“四大支柱”,“第一支柱是诗歌,它展现了心灵的艺术,表达心灵之美。”[10]正是在这样一个精神荒漠化、文学边缘化、诗意奇缺化的时代,极少数甘于寂寞的诗人仍然进行着独自的心灵跋涉,坚持着他们的精神操守,在价值观念上并不随波逐流。应该说。无论是什么境况下,这些人始终都是诗坛的脊梁,也是时代精神的承载着。对这些坚守心语倾诉的诗意跋涉者,我们充满敬意! 二是口语泛滥。口语是诗意表达的一种有效方式,也是诗歌走向大众的最佳通道。但口语诗是有难度的,是“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 是“看似寻常最奇崛,成似容易却艰辛”。须知,很多时候看起来没什么看头的东西,往往是大有可赏之处的;不过,这需要落在“高手”笔下,才能有功力展现。遗憾的是,当“口语”泛滥,甚至被嘲笑为“口水”诗时,它就将诗歌创作本身降低到只是一种文字形式的组合游戏而已。那种违反诗的规律写出来的文字,然后在这些文字的头上安上一顶“诗”的帽子,字句上徒具诗的形式,而丝毫不具备诗的本质,成为网络诗歌中一朵妖艳的泡沫花朵。管上《谣言》:“温四记说管上死了/和几个知己喝死的/杨二妮说管上死/得性病腐烂死的/管上说:都是好朋友/我还有一口气/你们就把我埋了/大家活的真够哥们。”这是一首所谓“垃圾派”的经典诗歌,口语化、叙事化是其外在的基本表征,而要说价值取向,我们找不到什么深刻的意义或精神内涵,仅仅是对生活现象的摆弄。尤其是这种诗歌风气兴盛之极,放眼望去,皆是这种了无诗意的“口语”,不仅与诗歌语言的精致化、精美化要求相去甚远,且导致诗歌创作的“门槛”大大降低,出现“无难度、无标准、无序化”写作、甚至无论是谁都可以制作几行分行的文字而美其为诗的尴尬局面。一个似乎“人人皆可写诗时代”的到来,让“伪诗”和“伪诗人”甚嚣尘上,也让“真诗”和“真诗人”斯文落地。“假作真时真亦假”啊! 三是私语呢喃。一些人错误地把“个性写作”等同于“个人写作”,呈现出“私人化”和“私密化”的倾向,用谁也看不懂的方式了来表达“小我”,晦涩地书写个人的隐秘世界且自以为是、自鸣得意,形单影只地孤芳自赏。就像评论家张柠批评“女性私小说”时讲的:“浓缩了我们这个时代全部的自恋经验——幽闭在私人居室里照镜、沐浴、做梦、满嘴呓语,写一些只有女性才有的私人经验(性幻想、经期的烦躁不安感等);其作品中充斥着具有深度意象的语言,似乎每一句话都有弦外之音。”虽说诗歌是我们的精神产物,但我们绝不能仅仅运用一些诗歌手法去表达我们琐碎阴郁的个人情感,这样的诗歌使作者的路子越走越窄,读者越来越少,最后这样的作品只能成为圈内诗人们关起门来的自赏品。生活节奏的加快、社会关系的日益繁复造成的社会整体心态的浮躁、诗歌个人化话语倾向严重造成的作品过分干涩、苍白,是诗歌开始远离人们生活的重要原因。个人化的作品倘若只写给自己或朋友看,那无可非议;但一旦发在网络上、登在报纸上或印成书,就进入了公共领域,那些哗众取宠、卖弄个人隐私的“伪诗”,还是少一些吧。 四是怨语充斥。网络是一个自由开放的社会舞台。网络恢复了诗歌的娱乐性,网络放纵了诗歌里自由的天才、愤青、性压抑者、厌世者,使得一些人以各种粗俗、肮脏、下流、嚣张、粗俗的骂语,狂荡放纵、寡廉鲜耻、极端不负责任地投入到各个网络论坛,玩世不恭,情绪化的作品太多。遗憾的是,中国的小资多是真小资,但中国的愤青却多是假愤青。诗人臧棣如是说“我觉得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网络作为一个诗歌平台,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我们更经常看到的是,诗歌论坛成了一个泄愤和追求廉价快意的地方。”[11]如向武华《我操你妈》:“年轻人在网络上轮奸歌星 / 足球先生坐在马桶上 / 赚得黄金如粪 / 我操你妈!/ 这个婊子一样的世界。”此类怨愤之作在网络上俯拾皆是。可以说,怨愤是文学的自由,也是文学的责任,但怨愤变成一种低级的辱骂那就失去了文学作为武器的意义。 五是秽语描述。种种令人难以启齿、不堪入目的语词与乌烟瘴气的色调充满了网络诗歌的字里行间,尤其是“下半身”的许多作品,把粗俗当卖点,把粗俗当个性,把粗俗当技巧,把粗俗当革命,充斥了让人无法阅读的丑恶与肮脏,成为网络时代糟蹋母语、作践诗人、污染大众、危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一大“黄毒”。 “我是流氓我怕谁”?如果不知耻、不知粗俗为何物,那么会自样呢?网络诗歌的 “色诱”就是一场迅猛扑来的汛期,不动声色地将我们的精神家园和精神高地淹没,只留下一片不堪入目的洪荒和满目疮夷。所以,我们应强调诗歌的“严肃性”而不是“随意性”,强调诗的“社会性”而不是“自我性”,强调诗的“高雅性”而不是“陋俗性”。 我以为,个性的同时是大众的、激情的同时是理性的、活跃的同时是节制的、真诚的同时是担当的网络诗歌创作状态,才是健康的可持续发展的。 1、个性的同时是大众的。艺术从来都是强调个性化的。 “诗歌是一门极端个性化的艺术”,它必须立足于诗人个体对生活的真实体验,以富于个性的方式表达对生活的爱憎褒贬,用个性的独特而真诚的感情去影响读者。但网络创作的主体性、隐匿性等,使得一些人把诗只看作是“自我表现”的载体,忽视乃至无视大众的生活愿望和审美要求,使大众疏远了诗歌。所以,必须在诗歌创作中把个人性和大众性努力统一起来,走出孤芳自赏的“个人化”写作,走进读者、走进大众的心灵。 2、激情的同时是理性的。诗歌是激情的,网络更是孵化着、催生着人们的激情和创作力,在各种BBS上,在繁荣的表象下,是人们文字驾驭能力的惊人迸发。但激情的喷发时常冲出诗歌艺术的基本边界,而变成一堆发泄的文字。所以,必须使激情在理性的规制下诗意地流动。一个更开放的网络,需要更理性的诗人以更加真切的态度挥洒激情,而不是肆意放纵。而一个真正的诗人,则应理性地、自觉地远离诗坛的噪杂与纷争,让心灵贴近诗歌。 3、活跃的同时是节制的。开放的网络空间和现代化的操作手段,让网络诗人们如虎添翼,并成为互联网上的活跃人群。他们期望凭借自身言论的质量和频率,引人关注,引人注目,成为网络诗歌的引导者、开拓者和领军人物。因而,争先恐后、滔滔不绝的“发言”成为一种“在场”的标志,逐渐导致了网络诗歌创作的高产化、应急化和高频率、无节制。我们的网络诗人必须明确:在任何事情上,节制与适度都是一种公认的美德。有节制才有质量,有节制才有精品,有节制才有未来,有节制才能充分享受生命的舒展和自由。 4、真诚的同时是担当的。尽管网络的娱乐性、游戏性是大众的、当然也是诗人的一种需要,但诗歌决不是一种纯粹的娱乐,也不是闭门养眼的花瓶。诗歌应有时代使命感,有厚重的社会烙印。艾略特说得好:“诗歌时刻都在执行着类似传递关于新经验的信息,或者阐述已知经验,或者表达我们用言辞难于表达的那种感受的这样一类职能。因此诗歌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并磨炼我们认识周围世界的本领。绝不能忽视诗歌在我们所有人的生活中,在社会生活中,也起着特殊的作用。”为此,我们呼唤着网络诗人的真诚、责任和担当!
[1]
谢向红:《网络诗歌的优势与面临的挑战》,《河南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
[2]李霞:《21世纪:网络涅盘汉诗》。
[3]王珂:《网络诗将导致现代汉诗的全方位改变》,《河南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
[4]王珂:《网络诗将导致现代汉诗的全方位改变》,《河南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
[5]谢向红:《网络诗歌的优势与面临的挑战》,《河南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
[6]舒晋瑜:《网络十年:真正意义上的诗词复兴?》,《中华读书报》2010年6月28日
[7]吴思敬:《新媒体与当代诗歌创作》,《河南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
[8]马铃薯兄弟编选:《中国网络诗典》,江苏文艺出版社,2002年9月第1版
[9]蓝蝴蝶紫丁香:《
论中国网络诗歌的自由指向》(网络文章)
[10]北大数学学院教授张顺燕曾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百家论坛”作《相识数学》的演讲,他认为“美学”有“四大支柱”,“第一支柱是诗歌,它展现了心灵的艺术,表达心灵之美;第二支柱是音乐,它流动于时间,造化于心灵,诉诸于听觉的艺术;第三支柱是造型艺术,造型艺术包含绘画、雕塑、建筑,这三种艺术用来表达人的感情,表达人的情趣;第四个支柱就是数学,数学展现的是心灵之美,是思维的逻辑,是理性之光,只有把理性和感性的认识结合起来,那才有完美的美。”
[11]花海波:《臧棣:网络诗歌未获应有尊重》,《信息日报》,2005年12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