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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的空白——浅析胡望江散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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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8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无限的空白



                               ——浅析胡望江散文《空白》


    好散文是一种玉,它质地优良精雕细琢,它在太阳下和在灯光下会给人不一样的美感,它在黑夜里也有感性的温度,时间越久越能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泽。据说它被人佩戴久了,人身上的气血,会慢慢渗入其中,多年以后,能看见曾经清澈透明的碧玉中有缕缕血丝。这种玉无论是佩戴在人身上,还是被做为宝藏深埋入地下,它的质地和成色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和变淡,时间越久它越是晶莹剔透,越能给人以柔美温润的质感,它的价值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鉴赏者必须具备一定的鉴赏能力。
   胡望江先生的散文就是这种散文,当然这种比喻并不确切,这只能说是我的一种感性认识。我因水平和功力有限,不能从理论上用哲学的眼光来剖析胡先生的散文,只能谈一点粗略的认识。
   我认为好散文仅有感性是不够的,它的形式和内涵必须分裂和统一,它必须辐射得很远,必须有呈现性张力,即:它在时间和空间里有进入和跳出,有亲近又有疏离,它必须以文学的形式进入哲学观照。
   胡望江先生古文功底深厚,他不仅是诗人,在哲学在诗学理论上也有相当的造诣,他用自己的理论来指导写作,在他为数不多的散文作品中,充分地展示了他的诗学理论和哲学思想。现在我们仅以他的早期散文《空白》来做文本分析。
   散文《空白》因色彩的纯粹和线条的简约在我们面前呈现的是一幅清丽、静穆、空寂、苍茫的画卷。画面上是一片荒凉而寂静的无边雪原,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行走其间,四顾无人,他的脸上写满张惶和恐惧。茫茫雪海中那幅风雪归图,是一个淡远、辽阔的诗意空间,这幅空白的空间画卷却是时间的无涯。
  《空白》的文字温润,绵密中有辽阔,细腻中有豪放,寂静之中是无边的空旷,孤独中是无尽的苍茫。读者首先从美学上走进了那个冬天的雪原,埃米尔?伯纳德在《高庚的绘画》中曾经写道:“意象可以付诸形式,形式可以表现观念。……意象的观念可以变成为主要形式或理想形式。”在理想的形式里,我们分明听见那空白深处有风暴的轰鸣,那是灵魂在我们的体内行走的声音。
  这篇《空白》以回忆的方式打开遮蔽,探求自我,探求人与世界的关系,当“我”陷进不知所措的一种旷世迷茫的空白时,“我”应该怎样才能走出那片空白?这篇《空白》还暗含佛教思想。在佛教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教的意思是,以物质为表象的世界其实质是空无所有的,而空的表现形式是依附于心。
   走出那片空白也就是走出自我,探求自我,超越自我的一种过程。
  “冬天从江上漂来,北方,雪夹风声向南推进。一只孤飞的鸟击破长空。空白呈现出飞翔的速度。”且不说冬天是不是从江上漂来的(这句也有字义以外的所指),这里的风雪,孤飞的鸟并置起来做为一个临界点,使我们从形而上进入这个冬天,进入这片苍茫寒冷的雪野,但还不能完全观照本质。而“空白呈现出飞翔的速度”这句充满诗意的语言是整篇文章的“核”。它打开遮蔽,使感性和理性相互融通,蜕变,使经验进入思的创造性审美范畴,最终抵达空白深处的“空白”——也就是“哲学意义上的无限”(沈天鸿)。
   美学家托马斯?芒罗在《走向科学的美学》一书中曾把同一题材的各种艺术形式进行了比较,他得出的结论是:“诗的价值并不存在于表现抽象观念的诗行或散文诗中,而在于通过意象的美妙编织,能唤起情绪和沉思。然而,观念在这里是作为一种组织原则在发生作用的,它帮助我们在一种既是理性的,又是情感的方式中去把握整个的意义。”我认为这当然也适用于散文。
   处方签背面的空白,茫茫雪野的空白,面对试卷的空白,手持雕刀的孤独少年行走在我体内的空白,等等。“意象组成意象群/并统一于这个集合中相互作用/通过连接、对比、烘托……消解与反消解等互为显现和节制/从而超出单个意象的算术法则之和/获取象外之旨/形成意境”(胡望江《甲骨断简》)。这些意象的叠加、迁移和变化,使我们在从表意的象向内进入,看见了文学的象,从而跟随作者进入了四维空间。
   胡望江先生在《甲骨断简》中明确提出:“诗人提供的文本是系列路标/关键处的路标/而非道路/道路由阅读者走出”。因此,我们读这篇散文时,必须结合自己的阅读经验,创造性去阅读,找到路径,走出自己的阅读之路
“初尝空白是在读乡村小学时,因家境贫寒,买不起稿子,只好到卫生院拣些废弃的处方笺装订成册,利用背面那仅有的空白。”这段经历让作者刻骨铭心,童年艰苦的生活环境,使作者从小立志,如何寻找空白,如何填满空白,如何能在人生的空白处抒写出最好的篇章?
   叙述是散文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如果散文中没有生活片段的叙述,就好必一个人没有骨架。就可能只是泛泛而谈,很可能由空灵滑为空洞,生动的叙述使散文更为亲切,可触可感,就像画家的线条,支撑着基本的框架。但叙述又必须有断裂,平实的叙述以后,接下来必须有一两句跳跃性语言,这样的散文才能显示出张力。如果叙述过多,或过于平实都可能使散文流入琐碎和庸俗,变为风景的复制或事件说明书,而成为非文学散文。关于什么是文学的散文,沈天鸿先生在1988年发表的《中国新时期散文沉疴初探》中指出:“散文所展示的应是另一个世界:自觉求假的作品的世界,一个充满感情的世界。以这种新的方式抒写出来的感性世界才能丰富人和日常世界的联系,使人“生活得更多”(加缪语):不断更换了生命的体验方式。这样的散文才是文学的。”另外,沈天鸿先生曾简洁提出:“文学即意味”。
   胡望江先生的这篇《空白》,即是有意味的散文。它的叙述是片断的也是断裂的,但又不给人以脱节之感,这就显示了作者的功力。《空白》在生动地叙述了一些生活片段以后,接下来有了一个暗转,“名列前茅却不能阻止我向空白处的滑落:兄弟几个,属我最大,这注定我得去从父学祖传的雕刻,开始那吃百家饭,做百家事的漂泊。”转折过后的所指已经明朗化,真实生活场景已经在我们面前呈现出一片空白,那空白处是留给读者想像的空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辍学跟着父亲去学手艺,这种心境之中的“我”难免透着些酸楚和凄凉,使这个寒冷的冬天更增加一份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另外,《空白》的艺术特色还有其重要的一点——它是有所承担的。我认为好散文它必定还是要承担些什么,就是古人所说的“载道”,但它与古人所说的“载道”仍然有所区别,古人所倡导的“载道”,是排斥个性是摒弃自我的。这篇文章中所载之道,除了对苦难生活的承担,是对人与自然交汇中的承担,还有对心灵在空寂迷茫中的承担,是对生命本质的探求。这些承担使《空白》中的“我”一个孤独少年,在茫茫雪野中,在孤寂无援的空白处,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它们让我记住了家在向阳的山坡上”,这里“向阳的山坡”决不仅仅是一个确切地点,它是作者灵魂的栖居地。
  我始终认为生命的本质是孤独的,“孤独有某种特别的原始的魔力,不是孤立我们,而是将我们整个存在抛入所有到场事物本质而确凿的近处”(海德格尔)。这个行走在茫茫雪野中的孤独少年,实际是生命必然的经历,“寒冷的雪原上那个手持雕刀的孤独少年。他正在我体内行走。”最后这句话使这篇散文挣脱了在者的桎梏,向着存在敞开,呈现出无限的澄明之光。
   我们每一个人的体内都有这么一个影子,他始终踯躅独行在远方,在那寒冷的雪原之上,他和我们的肉体熟悉又陌生,我们互相交融又相互驳离,那个肉体之外的孤独的影子,有时候必须长时间面对黑暗,面对空白,面对无尽的苍茫和孤寂。我们的体内常常就有狼群出没,荆棘丛生,我们需要用毕生的精力和勇气时时处处与体内的影子抗争,“除了挺住,和在挺住中行动,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帮助你自己。正是空白教会了存在者去存在。”
   这个空白不仅仅存在于那个雪天的香茗山,不仅仅存在于那个孤独少年的眼中,我们的一生将会“不断地重临生命的空白”,空白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体内,《空白》暗示读者,生命必须百折不挠,在“悬生死于一线的”关键时刻,只有自己救自己,只能凭借自己的勇气和耐力走出空白,除了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也许我们的一生都走不出那片空白。很多问题,我们不能解答,但我们仍然可以不断地追问。
   有时候空白也是一种境界,它是思的澄明之所,是走出还是进入?恐怕连我们自己都不能回答。



                                        201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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