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物象

太白酒桶

1：栖

一只苍鹰静静地飞过去，蹲在
一棵大柏树顶上。大柏树站立在一大片水田的中央
水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太阳才刚出来
一个挂着猎枪的人站在田埂上
嘴上叼着烟杆，正不停地划火柴


2：静物

公路横亘在半山上
两部车一前一后
紧追不舍，身后跟着两朵黄色的云
一条静止的大河卧在山谷里
阳光直射着它


3：肖像

现在她裹紧了衣袍
蜷缩在沙发上，面朝窗外
像一把温软的茶壶
陷在陈旧的木器里
雨水从宽厚的叶面上
缓慢地滑落
清脆而又低沉
午后的天光逐渐暗下来
像她手中紧握的杯子

2010年2月17日


4：黄昏

他用嘴唇舔湿纸片
把手掌上的烟丝
倒上去，再轻轻地
转动一下，一支烟
便可以点着了
但他仍然不慌不忙
仍然有气无力
当他把火石放在火绒边上
用沉重的火镰
打火时，他停了下来
竖起了耳朵
远处的山岗传来一阵鸟鸣
一股风在头顶上
隐隐掠过
他终于确信了自己
还站在路边
身后的尘云
未完全暗下来

2010/1/1，上海


5：中午

墙上的挂钟停在
某一个时刻
指针正指着12点
这一刻
你无法分辨阳光
到底是快离开窗口
还是要扑进这间空屋
就在窗外的树梢上
一只灰喜鹊雀也仅仅
悬空停了片刻
然后便展开翅膀
用力地拍打着飞高了
屋子周围一片寂静
小镇也一片寂静
除了那缓缓升起的
一缕炊烟
和它脚底下
闪着碎银子的
一河水
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2010/1/1，上海


6：片刻

街道上不能说没有人
也不能说漆黑一遍
车灯的光芒从没有减弱
我靠在电线杆上
我感觉黑夜是实实在在的
没有谁可以把谁打扰
眼前的一切皆是过往
过往也仅仅是过去


7：闲人

一个人没事做是很可怕的
仿佛悬在空中
脚下是一滩稀泥
稀泥下面是什么，你也不知道
一根绳子在头顶上晃来晃去
是该顺着它
爬上去，一直爬到顶
还是该顺着它
像水一样往下滴


8：问题

蓄水池装了一大排水管
只有一根是进水管
其余的都是排水的
进水的管子好像坏了
白花花的水一直往池子里涌
他感觉这样很浪费
是的，对于一个空池子来说
什么东西都不要装
可能是最好的。于是他
想打开出水管，他要
把所有的水都放掉
但是他不知道该打开多少根出水管
看起来才不像是浪费


9：过江龙

老王开车去北京
一过长江大桥
他就掏出了皱巴巴的香烟盒子
啪嗒啪嗒折腾打火机
一边叼着烟
一边说：
老子打马北上，官路都赶快给我让出来！


10：想象

影院里总有一排座位
不是留给你的
直到电影开始放映
都不会有人去打扰它
除非你想绕过一排排胳膊
再绕过一排排腿
亲自造次


11：假山

说到假山，我通常会想起苏州
某年秋天的某个下午
我俩稳稳站在虎丘上，面对着夕阳
一个无话可说
一个喋喋不休，鸦雀
在林子里偶尔跳跃，发出窸窣之声
我想：此时此地你我可能
都是多余的


12：山坡羊

细雨之后，阳光扑满了
山谷。远远地有两个人
从河的两岸同时走向那座桥
在桥中间他们停了下来
像两个圆点
不经意重叠在一起
随后又各自挪开。他们
映在水中的影子
也证明了这一点，那时候
浮云也曾有过那么几朵
不经意地滑过你的额头，但你
却没想伸手去抓它们
多么遗憾的事儿！桥上的两个人
为何不肯多停一会儿，让你
有足够的时间，把镜头拉得
更近一些，可以看清谁是
邻居家的
那个十八岁女孩儿


13：一个人的哭

你无法预见一个人的悲伤
当她一个人坐那里，坐在
十月的某个黄昏，在雨中
夜风如常，街道空无一人
车辆走在冰凉的刹车声中
泪水．两颗鲜红的桃子被
不停地挤压，我不知道她
为什么哭，哭得那么投入
像一条刚刚离开河水的鱼


14：失眠

如果是一种状态，那么我觉得
这个时候需要泡杯茶
或者喝点小酒，就当是一场宿醉
一场不经意的发呆，你眼前的
细节仅仅在停顿之中，你用心的
聆听也无法察觉，它不会
因为你的疏忽而真正地停顿
你也不会因为这片刻的呆滞而放弃
谁也不会真正地
悲观起来，这个时候
天上的白云，依然是白的
而你面前的昏黑不过是一个意外
一个不经意的正经，也
才刚刚呈现出它自己难得的本性

2009/12/9

15：初雪

这一刻，我就是一匹站在悬崖上的马，
刚刚穿越一段峡谷。
正辍足长饮。
脚下那段溪水，比昨夜更纯净，
更饱满。

2009/12/25

16：空空的

圈好牛栏，圈完马厩
我靠着歪脖子树
喝凉水，裹旱烟
牛在东坡，马放南山
天将要黑下来的时候
你就会看见一个人
草鞋飞奔
山上山下到处吆喝

2009/8/31


17：素描

这一刻，你觉得她应该是孤独的
正抱着一本书，坐在窗前
是的，中午的阳光走得并不那么快
在两棵栗树共同制造的阴影里
你也无法确认一只埋头啄食
的灰色小鸟，是不孤独的。风
从枝桠间随意滑过，像一匹匹绸缎
从清水中被繁复提起。这些声音
似乎紧跟着一块块跃动的光斑
点点滴滴向前移动，慢慢地
撕开树荫，抵达一段昏眩的边沿

2009/10/29，上海

18：梦遗

不过是一场小雨，水雾中又见你
和你的妹妹
危髻金冠，缨络被体，从朱阁转出来
犹如巫山两片云
再次驾临在这条大河之上
你一声檀郎，她一声帅哥哥
我就卷起裤脚下了水
早已忘了自己是一尊
刚从土地庙里逃出来的泥菩萨

2009/5/3


19：丹青吟

我对河岸的那几棵水柳感到厌倦
我对跳来跳去的那两只画眉感到厌倦
我对树荫下一动不动的那个钓鱼人感到厌倦
我对顺流而去的那些枯树枝也感到厌倦
当落日拖着长长的影子
消失在断溪之上，我突然对整个下午感到厌倦

2010年4月20日吴江震泽


20：梦庄生

溪上烟，烟上梁
梁在风中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倔强
而那方寺庙
正好站在石梁之上
是的，只有一朵白云是
漫不经心的
漆园清晓，袖手宽大
追风人终于降临
得鱼忘筌，得兔忘蹄，仍然是自己的
浮生，半日闲
你已经从溪水中冉冉升起
你开始顺着气流拍打着翅膀
你在鸣叫

2010年4月25日，上海

２1：无题

令人烦躁的电锯声
又一次响起。要是没有它们
隐藏在树林里的这间木屋
应该是无人知道的
那时，我似乎还在梦中
忙着跟工人们打招呼
要不是这孜孜不倦的电锯声
我也不会体察到
这个上午马上就要过去了

2010年5月2日，上海


２2：等闲之辈

溯流而上
有时会想起一些词
比如清风不怠
比如水波不兴
比如与天地同寿
与日月同辉
但假如你不曾
停下来坐在河滩上
长长地舒那么一口气
你其实与那条河
仍然遥遥无望

2010年5月4日，上海


２3：迷境

远山近水，落日在另一头
就快要落下去了
沿着湖岸，火车整整开了一天
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
晚风越来越凉，不经意你又
打了一个寒颤
湖面上那条长长的
紧追不舍的鱼，在波光中
突然那么一沉
就再也看不见了

2010年5月4日，上海

太白酒桶

这论坛跟诗苑一样
火！

紫裕含风

这里遇见，问好！这么多慢慢细品：）

陌上寒烟

学习了！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