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母亲的手

心灵散步者

　　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是当地几大望族之一，母亲姊妹八人，最有成就的是毕业于北大的，后到南开大学历史系任教的我二舅，新中国成立十周年时《人民日报》头版的社论，就出自二舅之手。可能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中庸思想影响吧，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族人工作几乎全与文字有关，所以母亲也算大家闺秀。
　　解放初期母亲就是一名教师，后因家庭成分和父亲被打成右派，父亲劳改了，母亲也回老家务农了。其实这些母亲说起来的时候，由于自己没有经历过总有情感的绝缘，无法真正体会到那个年代对母亲灵与肉残酷的锻打和冶炼，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几件事却像记忆中的石碑，无法风蚀，沉甸甸的竖立在我的心上，使我无法忘怀。
　　那时我十一岁，下午放学后回到家，母亲在院子里放着一盆水，拿着一把刷鞋的尼龙刷再洗手，我说：“妈妈，我饿了。”“等我洗完手，就去做。”妈妈说时我感到好奇，我想不通洗手怎还用刷子洗？就凑到了母亲面前。母亲的手已被水泡的发白，但那皴裂的深深的沟壑像刀割过的一样，比五分的硬币厚度还深，我惊诧了，人还有这样的手？简直就是村口百年的老榆树皮！“妈妈，你的手怎这样？”“傻子，不干活，你们姊妹七人谁养活？我比你爹挣得工分还多呢！”母亲一脸的自豪灿烂的像阳光一样。后来，小孩子的好奇心也是我常爱摸母亲的手。那是怎样一双手啊我这半生包括再也没见过的一双手，男人也没有的一双手：皴裂、粗糙、掌上的茧子石头一样的坚硬，仿佛那手根本与肌肉无关。
　　可惜那时小不懂事，天天只知贪玩淘气还爱打架，小时候我的头被小朋友打烂了二十几次，而我打烂小朋友的头绝对以倍数计算的。我的“司令”称号就是这么打出来的，家里几乎天天有小朋友的家长找母亲讨公道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也为人父了，想想那时真不知母亲是怎样熬过来的！忆起，发酵的愧疚时时朦胧着双眼。
　　还有一件是母亲说的。母亲只有二分钱，她准备卖盒火柴。当时一盒火柴一分五，四舍五入就把五厘钱入没了，到商店了她却在那犹豫徘徊了，正好公社书记过来买烟，母亲就说：“虎书记，我卖火柴钱不够，能借我五分钱嘛？”虎书记也是本地人口碑很好，啥也没说，“行，借你两毛。”两毛钱，相当于当时两天的的工分。母亲说那是她一生唯一回来偷偷哭过的一次，就在父亲劳动改造十几年她都没哭过。她不知当时怎样张口怎样伸出手拿钱的，说自己丢人没出息。这事是母亲说给大姐的，每当我们拿了别人的东西就会说：“别拿别人的东西，拿了，那情还不清。”现在想想，我估计这都是母亲说着听下的，因为那时大姐十四五岁也小，又没念书和我们一样惹父母生气呢，她是说不出这话的。但现在有时姊妹在一块问起大姐，说是不是鹦鹉学舌，大姐就笑着说：“哪会呢，大姐就是大姐，水平还是有的！”玩笑归玩笑，但自律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在姊妹们的身上慢慢形成了，现在回过头来一看，这也是一笔十分珍贵的精神财富。
　　人生真的很奇妙，我总觉得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以后，苍天就会以另外方式加倍的补上。母亲说做梦都不会想到还有今天，她和父亲能平反。78年父母亲平反后，父亲到北戴河疗养三个月。一天，母亲给父亲写信，十几年的光阴一把母亲改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体力劳动者，字对母亲遥远而模糊，好多字都不会写了，半天写一句，几乎是一写一问。我那时十三岁上四年级了，变自告奋勇要代替，母亲说我写不清楚。到现在我实在想不清楚一个当过教师的人，给自己的丈夫写一封家书，还要问孩子，当时是怎样的心情。那也是我到现在对母亲一生写字的唯一记忆。
　　十八年的农村生活，十八年的县城生活，在银川的二十多年的省会生活，是母亲的手富有了弹性，虽然父亲在四年前已先母亲而去，但沧桑也是母亲变得更加豁达、从容和淡定。母亲老家的人都说母亲祖上风水好，可母亲却说：“风水自在人心，善良就是人生里最好的风水，一定会庇荫后人的。”
　　我相信母亲的话，因为母亲年轻时的一双纤纤小手，养活了我们姊妹七人，那双曾经有过石头一般的茧子的手，能独自撑起一个家。

[ 本帖最后由 心灵散步者 于 2010-4-8 13:24 编辑 ]

健如风

人生真的很奇妙，我总觉得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以后，苍天就会以另外方式加倍的补上。信然。
“风水自在人心，善良就是人生里最好的风水，一定会庇荫后人的。”说得好！祝福老人家！

烈火的轻云

你小时候真猛啊，怎么长大就学好了呢？
写得很细，记忆深刻，读了让人心酸。

木芙蓉

能把母亲写得这么令人敬佩，很难得。
我也曾经写过父亲的手，但没楼主写得这般有震撼力。
“我相信母亲的话，因为母亲年轻时的一双纤纤小手，养活了我们姊妹七人，那双曾经有过石头一般的茧子的手，能独自撑起一个家。”

烈火的轻云

老木，啥时候写点不是诗的啊，我好读读

心灵散步者

原帖由 健如风 于 2010-4-7 16:17 发表
人生真的很奇妙，我总觉得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以后，苍天就会以另外方式加倍的补上。信然。
“风水自在人心，善良就是人生里最好的风水，一定会庇荫后人的。”说得好！祝福老人家！

谢谢，问好！

心灵散步者

原帖由 烈火的轻云 于 2010-4-7 18:34 发表
你小时候真猛啊，怎么长大就学好了呢？
写得很细，记忆深刻，读了让人心酸。

人在不断的变化中，呵呵，问好

心灵散步者

原帖由 木芙蓉 于 2010-4-7 21:16 发表
能把母亲写得这么令人敬佩，很难得。
我也曾经写过父亲的手，但没楼主写得这般有震撼力。
“我相信母亲的话，因为母亲年轻时的一双纤纤小手，养活了我们姊妹七人，那双曾经有过石头一般的茧子的手，能独自撑起一个 ...

谢谢鼓励，问好

心灵散步者

原帖由 烈火的轻云 于 2010-4-7 21:29 发表
老木，啥时候写点不是诗的啊，我好读读

一样的期待

静如

喜欢这种娓娓道来的文字，情深义浓，学习并问好！

心灵散步者

原帖由 静如 于 2010-4-8 22:13 发表
喜欢这种娓娓道来的文字，情深义浓，学习并问好！

母亲影响孩子一生的一本书。问好静如。

心灵散步者

原帖由 云驰故里 于 2010-4-8 21:55 发表
让人心酸的母亲，感人肺腑的亲情。

母亲心底的河流。问好朋友。

烈火的轻云

快努力做版主吧，就能又红又亮啦

心灵散步者

原帖由 烈火的轻云 于 2010-4-9 20:46 发表
快努力做版主吧，就能又红又亮啦

呵呵，谢谢轻云，散漫惯了，就好写写，有薪的小官吏都不爱当，何况这无薪的不是官吏的官吏呢。呵呵

木芙蓉

原帖由 心灵散步者 于 2010-4-10 09:42 发表

呵呵，谢谢轻云，散漫惯了，就好写写，有薪的小官吏都不爱当，何况这无薪的不是官吏的官吏呢。呵呵

呵呵，喜欢都一样。再来提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