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森林

健如风

                                                               远方的森林


                                                                                                  ——来自梅河口的礼物


                                                                   礼物



        打开快递包裹，一小段圆木安静地立在我的手中，它来自遥远的梅河口，来自冰天雪地的山林，此时，它没有一丁点儿寒意，只有大自然的气息温润地传递着。

        它并不粗壮，比普通的红酒瓶粗不了多少，但它一定很有些年纪了，横截面上密实的年轮，一圈圈细密地挨挤着，纹路之间几乎插不进细小的针尖，我试图数清它们，了解它在这个世界上究竟生活了多少年，可惜这只是妄想，我的眼睛一会儿就模糊了，被这些年轮旋进一个遥远陌生的年代。这些生动的年轮，每一圈都曾是一轮蓬勃的四季。它生活在古老原始的山林中，秉承自然的规律，缓慢地生长，因此，当它跋山涉水，负载一段纯洁的友情终于抵达我的身边，它如此沉静，如此安详。

        它是远方山林的使者，是森林里的一小段时光，是大自然的片段，是一位智慧的老人向我这无知蒙童敞开的一扇小窗…… 我向那窗子望进去——



                                                                      森林


        春天，森林在沉寂中苏醒，一些性急的树木率先换上了新装，这些重新萌发的、新鲜的绿，张扬着柔嫩的叶子，在风中欢舞。风穿过林梢，歌吟和缓轻柔，间或有一些激越的旋律，与鸟儿的鸣叫声一起，追逐着向云端飞去。小草拱出厚厚的腐叶，呼朋引伴，霎时占据了林木间的空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渐渐变得浓郁，似乎夹杂着花朵甜润的味道……不知何时，花儿们次第开放，她们摇曳着或鲜艳或素雅的彩裙，与蝴蝶蜜蜂们亲切地交谈……整个森林生机盎然，生长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一场雨好奇地落下来，仔细清洗一片片长得太快的叶子，草儿、花儿们经过雨水的滋养更加鲜润。一朵朵小蘑菇趁机探出头来，在草间、树下撑起五颜六色的小伞。小蜻蜓在树木间来回穿梭盘旋，不小心碰坏了蜘蛛们辛勤编织的网……木耳窜上干枯的朽木，倾听滚过天际的雷鸣，随着又一场大雨的到来，树木争先恐后地挺直身躯，舒枝展叶，坚实的臂膀愈来愈接近天穹……

        夜晚，萤火虫忙碌地编排星际的舞蹈，随着一阵秋风吹过，它们有些累了，几片叶子落下来，在黎明时分为它们搭建起安逸的宫殿；饱满的浆果挂在枝头，吸取阳光的味道，小虫子们嗡嗡叫着，迫不及待地飞来飞去，和攀爬的蚂蚁一起饱餐甜蜜；松果成熟了，松鼠家族在丰收的喜悦中跃过一棵又一棵挂满硕果的树冠，充实它们的仓廪；落叶越来越多，地面上很快蓄积了厚厚的一层，夹杂着不断落下的果实，空气中升腾起甜腻的醇香……

        大雪终于来临，整片森林变成了玉砌银装的世界，随着山峦起伏，层层叠叠的白雪在浩瀚的背景中勾勒出北国的壮丽。万籁俱寂，只有大风吹送着雪花，渲染雄伟的画卷。一位林木检测员在没膝的雪路上中跋涉，积雪在厚重的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临行时母亲烙的饼揣在怀里，还带着灶台的余温。他想起每次进山前母亲的嘱咐，想起回到家里那热热的火炕……一抹微笑浮上他的脸。当他二十年前从父亲手中接过背囊走进山林深处，他已经深深地爱上这片林子，犹如爱他慈祥的母亲。他带着厚厚棉手套的手抚过熟悉的树干，他和它们说着心底的话，并且轻轻地哼起一首歌……



                                                                         小屋
   

        热火炕，辣烧酒，大锅炖菜……劈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苗不时窜出来，舔上锅沿，温馨的小屋热气腾腾。林木检测员的母亲坐在炉台边，火光映红了她慈爱的脸。

        远方来的客人微带了几分酒意。下午的时候，他在零下二十四度的梅河岸独自散步，享受安静的好时光。他喜欢积雪在脚底发出金属般的重音，这使他长久飘忽的心安然落了下来，清冽的冷唤醒了疲惫的灵魂。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日夜穿梭在不同的城市间，每一步都是匆匆羁旅。追求没有止息，商海犹如紧张的战场，使他感到倦怠。他害怕金钱的狂潮会在某一天突然淹没了他。于是，他听从友人的召唤，从无尽的劳烦中挣脱出来，投奔这森林环抱的小城。此时，在蒸腾的酒香中听朋友说起他的树，无疑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林木检测员谈起树木，就像谈起最亲密的朋友，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他懂得他庇护下的每一棵树。在他的心里，每一棵树都有生命的尊严，有独立的灵魂，它们相互依存又彼此竞争，为了更多的阳光、水，它们必须努力扎根，努力成长，它们的生存纯粹而执著。它们并不孤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它们像人一样有喜怒哀乐，刀斧过处也会有血泪流出来。如果你愿意成为它们的朋友，耐心倾听它们的语言，就会进入一个无比丰富的世界，比人类的世界洁净而沉稳。是另一种美。自然的大美。

        在树木面前，他常常感到生命的短暂，即使终日相守，也只能看到大森林的一个小小角落，陪伴树木极为短促的一小段时光。树木有更大的耐力长久生存，它们在时间中旅行，是沉默的智者。拥有三四百年树龄的树只是森林里的少年。它们固守脚下的泥土，默默生长，奉献给世界无限生机以及最宝贵的氧气，最后，还有它们的身躯。它们需要不断适应逐渐恶化的环境，适应不断减少的生存范围，更要忍受来自于人类无情的砍伐。

        ……林海苍茫，森林总是不断变换神奇的色彩，深深浅浅的绿，成熟的黄、棕、红，还有大海一般深远的蓝……美景天成，任何人为的造作在它面前都难免现出拙劣。人类的贪婪欲求在大自然面前永远渺小卑贱。林木检测员的眼神似乎透过墙壁，望向远方，他一时忘了诉说，仿佛置身广袤的森林……此时，他的身体中似乎有一棵树的灵魂默默涌动，他直了直身子，就像一棵树挺了挺身躯。他不需要走出森林，不需要网络，不需要关注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将自己献给了树，献给森林。

烈火的轻云

这回的字好看，文体选得好，粼粼碎碎仿佛森林密叶，读先~
把这句去掉“整个森林生机盎然，生长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别替森林发言。

好看，但是没有那篇孤老的风格好，什么时候你再来篇那种调子的，一字一句都有其必要性，意味深长。

浑圆的天空

很温暖很幸福。这样的交流给人激情、希望和宁静感
问好你和远方的森林守护者

健如风

原帖由 烈火的轻云 于 2010-1-17 17:13 发表
这回的字好看，文体选得好，粼粼碎碎仿佛森林密叶，读先~
把这句去掉“整个森林生机盎然，生长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别替森林发言。

好看，但是没有那篇孤老的风格好，什么时候你再来篇那种调子的，一字一句都有其 ...

有道理，修改了，谢谢轻云。
老孤儿那篇，承蒙关注。心情沉重，不忍心多写。在这儿贴一篇小文，谢谢你的悲悯之心——

                          《拾荒的贫妇》

天将明，她在楼宇间游走，背着肮脏的编织袋，手中握一柄铁丝钩。影子一般悄无声息，游走。游走。

——哎，老人家，这城市里无处可种庄稼，到处是坚硬的楼房。你到这里来拾荒，可是瞎忙？

她脚步匆匆，奔向一个垃圾桶。挥动钩子，翻检被丢弃的宝藏。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翻检。翻检。

——哎，老人家，你从哪里来，是否有儿女，似这样辛劳，可换得出米粮？

她抬头看看我，喉咙里“哦哦”两声，算是答话，表情被未明的天光掩藏。手上却未停止动作，把一只塑料瓶，往编织袋里装。

——哎，老人家，我有几件旧衣裳，你瘦小的身子刚好穿下，听，北风就要来，天气快要冷。

她匆匆鞠躬致谢，抱紧这额外的收成，背起袋子快步离开。趁着天光未明，嫌恶的眼光未醒，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奔向下一个垃圾桶。

健如风

原帖由 浑圆的天空 于 2010-1-17 19:10 发表
很温暖很幸福。这样的交流给人激情、希望和宁静感
问好你和远方的森林守护者

谢谢天空来读，如风问候。

禅房花暖

“每一棵树都有生命的尊严，有独立的灵魂，它们相互依存又彼此竞争，为了更多的阳光、水，它们必须努力扎根，努力成长，它们的生存纯粹而执著。它们并不孤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它们像人一样有喜怒哀乐，刀斧过处也会有血泪流出来。如果你愿意成为它们的朋友，耐心倾听它们的语言，就会进入一个无比丰富的世界，比人类的世界洁净而沉稳。是另一种美。自然的大美。”

尤其喜欢这里。问好健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