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小黑

健如风

    我一直坚信小黑绝非一只普通的猫，它不会是出自任何一个人的驯养，凡俗的猫难有那样的高贵，以及那与生俱来的桀骜不羁。它一定是突然降临的天使，来人间走一遭，只为陪伴我一段寂寞的少年时光。时至今日，在它离开我二十七年之后，想起它碧绿幽深的眼睛，它悄无声息凝望远方的眼神，它无与伦比超凡脱俗的气质，我依然对此深信不疑。

    它一定是为我而来的。那个夏天我们失去了父亲，我和弟弟千里迢迢又回到了母亲身边。母亲早已不是当初离别时的样子，在医院陪护父亲的两年中，她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春的风华，那么陌生。我隐忍着对她的怜悯与冷淡，在内心里责怪她没有照顾好父亲，天知道我清楚地明白她已经多么努力，她已经多么憔悴多么绝望啊，可是我按不下那个可恶的固执的念头。

    回到了以前的家，那么空荡荡的大屋子，只剩了我们仨，到处都是灰尘，木地板的回声变得怪异，每一扇门都像隐藏着秘密。我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了什么。炎热的夏季仿佛突然变得冰冷。我们的家是一所独立于军营中房子，周围除了一队队严肃的士兵和一排排闪着寒光的飞机，一个邻居也没有。我和弟弟又失学了，两年间转了四次学，断断续续的，我应该读四年级了，可是我们还得继续等待。每天趴在窗前，听窗外的芭蕉树在风雨中淅沥沥地轻吟，安抚稚弱而忧伤的心。没有欢乐的理由，多么无趣的日子啊。

    有一晚，窗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同，前檐的屋瓦上好像有什么在轻轻地动，等天亮了跑出去看，什么都没有。一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妈妈说，也许是猫吧，可是附近没有人家，哪儿来的猫呢。但是它终于出现了。一个下午，我正在屋外，一抬头，看见房顶上一只黑猫正凝视着我。是的，它凝视着我，那不是单纯的猫的眼睛，它深藏着无限的爱怜与悲悯。我想拥有它。我轻轻唤了一声：小猫！它轻捷地纵身跃下，从此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我们叫它小黑。小黑和我见过的任何猫都不相似，它的毛色乌黑发亮，周身上下没有一点瑕疵，眼睛是毫无混浊的碧绿，宛若清澈的宝石，但又深邃的望不到底。它敏捷异常，又极为安静，常常蹲在屋顶上眺望远方，神情高傲而孤独，仿佛忘了世界的存在，长时间一动不动。我无法猜测出它的心思。

    我们吃饭的时候，它总是悄悄地蹲在门外，唤也不进来，等我把它的一份盛在小碟子里，轻轻放在它跟前，说声：小黑，吃吧。它才很娴雅地慢悠悠吃起来。它从不糟蹋食物，无论好赖，总是把碟子舔得很干净，就连台阶上也一点儿不会弄脏。它从不跳到床上去，从不跟从任何人的脚步，也从来不会像寻常的家猫那样博取欢心，做出谄媚的表情。它的举止更像一个贵族。一到晚上，它就安静地退出我们的屋子，回到贮藏室它的窝里去。

    如果有陌生人来我们家的话，一定不会知道我们养了一只猫。小黑很少发出叫声，它的涵养会让人忘了它是一只猫。但是它不懒惰，它很尽责地巡视每一间屋子，俨然一位忠实的警卫员。有时，我去营门外僻静无人的角落挖竹笋，小黑会忽然出现，从我身边悠然走过，它并不亦步亦趋地跟随我，它只是告诉我它在。我知道它在保护我。我习惯了小黑在身边的日子，它让我不再忐忑，心情一天天变得温暖安然，日子也渐渐变得温情起来。

    第二年春天，有一阵子小黑显得很不安，它开始“喵喵”地叫。它甚至晚上也不想回到它的窝里去了。有几天，它整晚地呆在房顶上。终于有一天早上，它失踪了。我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包括那些让我感到恐怖的废弃防空洞，哪里都没有它的影子，一点痕迹都没有。巨大的失落包围着我，生活重又陷入了孤寂。

    大约两个月后，一天清晨，我被小黑的叫声唤醒了，打开门，它正站在门外，看上去瘦削而黯淡。它做了母亲，它弱小的儿女们正蜷曲着偎依在它的小窝里。那是四只黄花小猫，和它们的母亲没有一点相同之处。在我们细心的照料下，小黑恢复得很快，它又是以前那个健康机敏的小黑了，它带领着它的孩子们悠然自得地享受着生活。如果日子就这么安详平静地往前走，该多么好啊！

    变化还是来了，我们要彻底告别从小生活的地方，回遥远的老家去。据说火车上不允许带动物，小黑一家怎么办呢？附近没有一户人家，即使我们舍得，也无处可送。我们决定无论如何带它们走。母亲买来两只带盖子的大竹篮，装进了足够的油条，小黑和它的儿女分别进了篮子，盖上盖子，又遮掩上毛巾，就这么混上了火车，开始了三天三夜的旅程。在车上，小猫的叫声还是暴露了它们的存在，出人意料的是，乘务员特别善良可亲，乘客们也都喜欢小黑和它的孩子们，没有人赶它们走。

    小猫们在车厢里好奇地跑来跑去，只有小黑不动，它静静地站在小桌上，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原野。它不快乐。它看什么呢，它知道要到哪里去吗，离开了它的故乡，它会难过吗？它的眼里分明流露出哀伤！但是，小黑，火车已经开出很远很远了，不知道车窗外是什么地方，你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永远。我们正一起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故乡不是想象中的亲切，我们没有落脚之处，只能借住在亲戚家等候安排。没想到经过长途跋涉，与小黑的分别竟然在这里埋伏着了！小黑和它的孩子们被分别抱走，去了乡下。很快，传来了小黑生病的消息，它害了眼疾。我难以相信，怎么可能呢，那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明亮的眼睛啊！还没等我来得及赶到它身边，又传来了小黑的死讯，连同散居各处它的孩子们，竟无一幸存！我的小黑啊，你就这么走了吗，你是因为分别而难过，还是对这陌生的地方感到厌倦？你回到你天马行空的自由中了吗？

    一个灵异的生命消失了。它特立独行，活得洒脱而有尊严。也许它注定不属于人间。它那么美好，走近我，温暖我，直到不得不离开。虽然短暂，但是在它的陪伴中，我已经长大了，慢慢走出了心底的严寒。我的小黑，它回了天堂。

妙妙

有些长，我就下载了去读。很多时候，在家我的宝宝要抱，家里我很难静下心来。问好

浑圆的天空

珍惜机缘，珍爱生命。小黑也堪称一位生活大师呢
问好

妙妙

心底的柔软，就这样在时光中打开。一只小黑猫，精灵舞动我孤寂的日子。分分合合着，斗转星移的生活写满温情……

周飞雪

猫是极爱干净的,也是极有人性的,你的文字又是极富人情味,问候如风,周末快乐

流浪之丑丑

灵魂，我相信它在！

健如风

原帖由 妙妙 于 2010-1-14 12:28 发表
有些长，我就下载了去读。很多时候，在家我的宝宝要抱，家里我很难静下心来。问好

谢谢妙妙版主，问好你的宝宝：）

健如风

原帖由 浑圆的天空 于 2010-1-15 10:53 发表
珍惜机缘，珍爱生命。小黑也堪称一位生活大师呢
问好

许是宿世因缘，今生得以短暂陪伴。问好天空版主。

健如风

原帖由 妙妙 于 2010-1-15 13:03 发表
心底的柔软，就这样在时光中打开。一只小黑猫，精灵舞动我孤寂的日子。分分合合着，斗转星移的生活写满温情……

再谢妙妙版主

健如风

原帖由 周飞雪 于 2010-1-15 21:55 发表
猫是极爱干净的,也是极有人性的,你的文字又是极富人情味,问候如风,周末快乐

精灵般的猫，让人心底柔软，问好飞雪，天天快乐

健如风

原帖由 流浪之丑丑 于 2010-1-16 07:38 发表
灵魂，我相信它在！

我也相信。问好：）

烈火的轻云

一路看下来，心不由被紧紧虏住，到结尾，，泪已是下来。
猫儿，这活出了自我的生灵。或许，人类只能做它们的朋友。
问好如风！

健如风

原帖由 烈火的轻云 于 2010-1-17 13:11 发表
一路看下来，心不由被紧紧虏住，到结尾，，泪已是下来。
猫儿，这活出了自我的生灵。或许，人类只能做它们的朋友。
问好如风！

感动，为轻云的泪。。。

烈火的轻云

别，我的泪常不干，不值钱。

健如风

原帖由 烈火的轻云 于 2010-1-17 17:05 发表
别，我的泪常不干，不值钱。

泪是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