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一些

石生

三十岁

如煤

埋在离太阳很远
离地火很近的深深地下

就让它们挤压
踩踏
像苦胆一样地紧缩
向无尽的黑暗偎依和拥抱

可是我情愿
此时，就是如此

你我不相见
兄弟们不喝酒
仇人相忘
花朵怒放

我在流汗的人群中穿梭
在商务楼喝茶
在菜市场上买鱼
在挂红灯的地方给钱

只是我的心
如煤
此时正在地下浓缩！

2009-04-11

女儿

在我的窗外是一株枝叶茂盛的香樟树
叶子一年四季常绿早晨时沾带着晶莹的晨露

窗子的里面有一盆春天时刚刚苏醒的君子兰
亭亭玉立清瘦简洁吐露出晚霞一样的花朵

我抱着女儿在她的小床边走来走去
吻她、拍她，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呵护不够

可是女儿却不怎么理我，小脑袋转来转去
四处张望如我不在。她仅仅只有两个月大

女儿也总是喜欢不住地凝望着窗外：那一片碧绿
有时候长时间地盯着窗内：那一盆火红

她总是会莞尔一笑，清清淡淡
额头、嘴角上面，都会流淌出对于世界的好奇

我也是这样。紧紧拥抱着她，目光幽远
仿佛看到更葱厚、更生机盎然的故里田野

2009-04-17

千手观音

从一个简单的笔画开始
一横，一竖
一点，一撇，一捺
从一个平静的眼神出发
上，下，60度，90度
左，右，30度，180度
诗人，我的佛，要用虚空之空
在虚空中画出：千，万，一切在于不在
浩瀚的尘埃，以至众生

我于是茫然四顾
如若无我，无处不在

在北方之北，北斗星辰上画点
几颗耀眼的恒星，由点而线
在泰山山腰一抹
尼罗河，阿尔匹斯山脉
漠河身后的黑森林
在长江，黄河，太平洋和大西洋的缝隙之中
中间的一块草地，耕田
平原和小溪里面一擦

最后我要回到沉睡的母亲身边
我的父亲在打麦场上扬麦

我用泪，用肉，用汗
用血，眼睛，心脏，和骨髓
在父亲和母亲身边
缓慢圈写下一个：句号。

然后我也倒头沉睡在干草堆上
一缕风，一朵云彩
轻轻把我们吹散
化成灰，作为土壤的肥料
深深地扎根在大地，村庄外面

几千年，一无所有
一万年，青草丛生

我展开四肢，飘浮，鱼游
四面八荒

我的文字，父亲母亲
土地，草木，山和水

聚拢而来
呵，诗篇得以完成！

2009-05-01

春天里贾宝玉

春天里贾宝玉
面色红润
在老祖母的养猪圈边上
观看青菜、大葱
一地的荠菜白花

还有那些柳絮
让整棵的树变成一株芍药
闭上眼睛
把《红楼梦》也合上
成群的鸡
在大观园里搭台唱戏

春天里贾宝玉
想着怎么能做个顺滑的水手
要么就去做飞行员
驾驶一辆马车
或者脚蹬掉链子的三轮

春天里贾宝玉
想着祖国的大好河山
他要去接回那些散落于炕上和高楼里的
每个丫鬟每个姐妹

春天里贾宝玉
抱着一根圆木在搭建牛棚
他的湘云，晴雯，袭人还有妙玉
在忙着运送水和泥土

此时林黛玉又在抹眼泪了
她在那里葬花呀
焚诗呀
捧着胸口跺跺小脚

都过去好几百年了
连累得我还傻傻站在槐树下
内心中充满懊悔
连连哀声叹气

2009-05-01

桃花庵

我独自一人在桃花庵里喝酒
深蓝裤子，白衬衫
胡须刮尽
黑的头发

面如桃花
目光如水
向后一仰
白云悠悠

感觉化作一缕清风
疾驰，翻转
绕过浅斜的树枝
吹起地上落红

微微有醉
在高粱席上平躺
无梦无惊
飞鸟在身边歇脚

上午作诗作画
挥手而就
开始向兄弟们敬酒：义山，仲则
达夫兄，海子弟，请了请了

下午就读读竹简
一地的家国春秋
亚洲史，全球通史
万物简史，红楼金瓶

趁着傍晚凉凉的草木气息
要走回到栖身之所
朝着父亲母亲做饭的院子
朝着炊烟：婴儿般一路蹒跚。

2009-05-02

请你来吧
—为上海世博会而作

请你来吧
在我们的河边搭上帐篷

请你来吧
在我们的草地上建一座花园

请你来吧
在我们的帐篷里摆出食物和酒

请你来吧
在我们的花园里种花劳作

请你们都来吧
带上微笑、歌声，对世界的宽容和爱

请你们都来吧
一起围着篝火跳舞，在自然母亲的怀抱里入睡

请你和你们，都来吧
我们在这个星球的夜晚，相视沉默

请你和你们，都来吧
刀枪入库，只剩握手和拥抱

这里是中国。千百年曾经霜冻
而此刻草长莺飞的一片大地

这里是中国。愿以先祖们的善良和纯朴
让所有人欣喜相聚：表达对地球家园的敬意。

2009-05-02

斯人独憔悴

猫在春天骑着大马
隐匿于冬青乱草
我在QQ头像中
守卫着文字节制和害羞
这世界风声无边
要来为少年的失败情书送行

所以这匹草原马俯身耕地
奔腾的只是一只蟋蟀
他在友人的一杯酒里浓缩
醉卧暖床
向每个过去的人问候
你好吗，她好吗，她的翅膀沾满落日之懊悔

惟剩夜晚时的一缕薄雾
惟有一去千里
握紧大海波涛的心脏
向着一根槐刺进发
我咬紧舌根
不肯泄密
一颗爱情的种子在泥土里夭亡
可是这泥土仍在怀抱着尸体

88，晚安
连我都要拔掉电源
目光比液晶屏幕光亮
胡须在此日出之前犹如麦子倒伏
2009-05-10

市府广场

兴高采烈在喷泉的浪花里捉鱼
像水晶灯一样剔透
偷看女孩子们的丘陵
使劲闻着芳香扑鼻
我是婴儿手中的那粒玉米
鸽子们的翅膀在抖动

我还是这座城市的一声汽笛
启程了，永远留在岸边
我的本本里储存着客户数据
以酒精、甘油、芳香烃的纯度
飞快计算出成本和市场报价

我也甘做人行道上的一块水泥
汗流浃背在往泥土里铺展
你们都从我的身体上踩过
醉意朦胧拉着情人小手
只有青青草在安慰我的脸庞
无法自拔：我奉献了你餐桌上的一棵茼蒿

是熟知这一切尘世熙攘
熟知一根光纤通往世界彼端
顺着风筝的绳亲吻到白云
在手机铃音的指引之下
一次次与未来称兄道弟

他们从过去打来电话：翻滚的旗帜
这里曾经喇叭刺耳流血
也曾经有过手的海洋
夹杂着哀婉、怒吼、哭泣
夹杂着炊烟的清新和火柴的药味

当我试图转身搜寻，如这爱情
她拒绝了眼睛抵达肉体的真相
我感到迷惑又遥远
仿佛一个教徒的祷告：隔着整个世纪的幽秘。

在那座神的教堂里，灵光一闪
使内心疏远，备感陌生
宁愿在它的对面：与溜冰鞋一起跌倒
跌倒的还有学步儿童，结结巴巴

结结巴巴：那座房子只是祖先遗留的家产
躺在这座古旧的建筑物里
他们都早已过世
并且停止了布道和训斥！

2009-05-11

西湖泛舟

飞鸟深入林木
四周只剩啼鸣。都不见

岸上人们在相互穿梭
楼外楼的白色屋顶，远远酣睡

侧身，扶水，一声船桨
思念的荇草呼呼生长，清晰呀

一路的波纹微荡
暖风如纱，覆盖住些许心事

老船工的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
西子何在？使人想要孤独

过断桥，水打堤岸。绿柳低垂
双手抱拳，雷峰塔近来安好？

藏身到荷塘深处。不见荷花
五月还早，胡须在淤泥中破土

双眼一闭，天生生漆黑
化身作一尾银鱼，在小舟之下吐泡

打着灯笼吧。我在湖水中搜寻
走了整整一晚，就是不见那条水蛇

2009-05-15

诗人以及诗歌朗诵会
  ——谨以此抚慰一种心酸

不能再赶着马车周游列国
带上弟子三千
住在钓鱼台国宾馆，谈情说爱
晚上就着灯光
编本传世的诗歌合集

不能把茅屋盖在草塘边
或者南山脚下
不能一路游山玩水
坐着帆船提笔写诗
岸上都是崇拜者在欢呼

不能进京赶考，得个一官半职
一边带着群众修堤造湖
一边带着三陪喝酒
推开柴门就听到狗叫
不能再做个风雪夜归之人

不能去置上良田百顷
忙了起身收租
闲了炒炒地产
住在属于自己的庄园里纳凉
可劲招待饿肚子的落魄诗友

不能再去卧轨、投湖
然后被后人模仿语气
不能在口号的浪尖上闪光
对着低诚的耳朵们布道
享用着香案上的一点贡品

我的可怜可窘的：兄弟和姐妹
于此时此地
你们又该何为？

你是刚从儿子的睡床边离开
生怕他惊醒
你是从证券交易所的屏幕前转身
不计盈亏
你是从工厂的机器轰鸣中请假
坐着地铁，转公交，寒风袭袭
你是停下手中的商业报告
冒着被炒鱿鱼的风险
你是忍着头疼和心脏病
忽略掉医生的忠告
你是抹平妻子的嘲弄嘲笑
暂时遗忘对明天生计的焦虑
你是从衙门的某个侧门里挤出
没有向老爷通报
你是从江南的一棵垂柳下隐身
风尘仆仆

你们，从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
像幽灵一样潜行、聚集。
从背包里颤巍巍拿出纸张
露出婴儿般的彩霞
害羞登台
并开始朗诵

诗人们呐
被当作痴呆，怪物
不务正业的懒汉：应当饿死之辈
被当成精神病者
异端，不安静份子
窗外街道上的一片落叶
这个国家的阑尾

于此时此地
你们又该何为！

2009-05-19

文字悲欢

顺着一串省略号的末梢
月亮挂上一个人的眼帘
在长夜凝视中
无意间摸到腋下珍藏的
一颗清泪

金戈铁马
世界如梦初醒
在另外一长串破折、惊叹号
的虚掩之下
爱恨被轻轻收拢
在一个引号的那丝闪电下面
把大地上的葱荣草木
照亮于内心原野

轻轻，轻轻
复述着一个人的身世、家国
复述着一个时代的表情
像一群密密麻麻的白蚁
走到更深的泥土深处
钻入到泥土的血液和骨髓

你，他，我或者我们
谁不是
在沙滩上修筑楼阁

在一段枯树枝上
骑高头大马
在一页纸的折角里
偶遇良缘
用一条横线
实现对敌人的消除
急切地，拍打着键盘
拍打着，哎呀，哎呀，哎呀呀
这，这，这，虚词和叹词
故国今昔，真是令人可恨可恼

止住！
不得不抵达一个句号
用力——抵在心脏以下的腰部

隐隐作痛
就是在那里
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2009-05-31

慢

慢一些：露出笑容
慢一些呼吸
慢一些
送你一束花朵
慢一些啊
把嘴唇的标志
在文字框里发出

我突然决定
在这个沿海城市的夏天
让自己的汗滴
缓慢地冒出毛孔
缓慢地：我从童年
回忆起自己的中年
然后缓慢地，仅仅是在用目光
去追寻我们相仿的故土

亦如我缓慢的性格
和缓慢的世界观
每天，缓慢地咀嚼食物
缓慢地苏醒
缓慢地穿衣、洗脸，打哈欠
缓慢地伤感，伤怀
缓慢地愤怒

当我缓慢地擦去镜子上的水雾
我看见自己那张缓慢的脸
缓慢地转身
缓慢地进入到思念

2009-07-08

致未来的情书

在柳树的倒影里
看见彼此过往青春
随手抚平水中波纹
深深的，和深深的内心
就像每天早晨在洁面、剔须
随时在对自己本身
进行着缺憾修整

请求：让夏天的知了闭嘴
请求：让春天的雷雨
仅仅在夜晚发生
请求降低呼吸的频率
降低胸口的温度
文字突然消失
每页纸张都恢复到空白

所能表达的抒情
在而立之年
统统成为胃囊中的
一滴苦胆
像种子尸体
埋进窒息无尽的河底
不必发芽
永不必苏醒

自然而然。我啊
最终成为母语的失败者
从滔滔不绝
紧张到结结巴巴
然后是无止境的哑声

只能是在枯树底下
抱头冥想
追思着：曾经的青翠枝叶
一棵婀娜多姿的藤
也曾依在这里随风摇摆

仿佛是谁，无意间
把四季混淆
或者万物倒置
花朵开放在植物根部
果实重回青涩
眼泪蒸干成为透明气体

我，并也祈求你：一同转身
目光从昨天和此刻截断
从词语仓库
挑选出表彰思念、爱恋
眷属、偕老之类的词语
把诸如悲愤、无奈
迟疑、反悔和不甘
全部邮寄给未来

她们啊
只是存在于未来
存在于比未来还要未来的来世

2009-07-12

春天里的落叶

这么多，终于看完了！
佩服之外，还有点想笑，不是笑诗歌，是笑人性

低处的迷雾

富有生活的气息和对于生活的感悟.并有理性的光映照于诗歌内蕴..先亮起来欣赏..问候石站..

guozhaoxia

你好！站长！我怀疑你是不是把诗集放了进来，读得好累！
诗写得很好，特别是写给女儿的那一首。我学习了！

墨西哥大臣

期待更多精彩

石生

原帖由 春天里的落叶 于 2010-1-8 10:50 发表
这么多，终于看完了！
佩服之外，还有点想笑，不是笑诗歌，是笑人性

谢谢你的阅读。人性，也就是人类的这一点事儿。握手。

石生

原帖由 低处的迷雾 于 2010-1-8 10:56 发表
富有生活的气息和对于生活的感悟.并有理性的光映照于诗歌内蕴..先亮起来欣赏..问候石站..

谢谢迷雾。我的都是瞎写，没什么章法。缺乏你的系统性。

石生

原帖由 guozhaoxia 于 2010-1-8 17:40 发表
你好！站长！我怀疑你是不是把诗集放了进来，读得好累！
诗写得很好，特别是写给女儿的那一首。我学习了！

让你受累了。问好。

落雪飘扬

这样的东东应该挂起来的呀！怎么没人的！ 石生帅锅晚上好呀

石生

原帖由 墨西哥大臣 于 2010-1-8 17:51 发表
期待更多精彩

石生

原帖由 落雪飘扬 于 2010-1-8 19:44 发表
这样的东东应该挂起来的呀！怎么没人的！ 石生帅锅晚上好呀

你好，你在大厅的呀，来我们这里串门来了？

落雪飘扬

原帖由 石生 于 2010-1-8 19:55 发表

你好，你在大厅的呀，来我们这里串门来了？

大厅没工作啦呀，就周围玩呀

墨家

很生活。感悟的透彻生动，语言读着亲近的很。

漫步白桦林

飞燕

石版主好！拜读学习